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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对晚清谴责小说“笔无藏锋”的批评有失偏颇简单,此种“笔无藏锋”,实际上是一种“露锋”艺术,其特点是运用夸张变形、穷形尽相的手法为反传统的指向目标服务。“露锋”艺术在古代小说中早已出现,在《世说新语》中仅仅表现为只言片语的夸张变形,属于萌芽阶段;到了唐传奇、宋元话本,人物和故事情节的曲折性上均有所发展;明代的四大奇书,在人物、叙事、结构等层面的“露锋”艺术均达到了各自的巅峰。发展到清代,前中期小说对于晚清谴责小说有着更加直接的影响与启示,《儒林外史》在“儒林”的取材和结构上,均影响《官场现形记》;《红楼梦》作者的亲身经历和真幻交织的叙事方式影响《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三侠五义》对于“清官”的塑造影响《老残游记》;《镜花缘》中把妇女拉到社会中心位置的方式影响《孽海花》。从“露锋”艺术的具体指向上来看,晚清四大谴责小说在明代和前清小说的基础上,前进了一大步,在结构、人称、选材等方面,错综复杂地展现了各自独特的艺术魅力,虽然并不见得成熟完满,但都是作者自觉的创作尝试,可以称之为“露锋”艺术的自觉阶段。其中,《官场现形记》出现了史无前例的“串联”结构单元组,并且具有多重“回圈”式的结构艺术;《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出现了耳闻和目睹相结合的第一人称叙事,在时间和数量上存在半封闭半开放式的结构;《老残游记》出现了对“清官”的质疑,展示了清官比贪官可恨百倍的始末缘由,还附有美景佳人的反衬;《孽海花》以身兼烟花女子、状元小妾、公使夫人三重身份的傅彩云关联中国晚清的政治与外交,把露水情缘投影到政治外交风云上。晚清谴责小说,在结构、人称、取材等方面展示了“穷形尽相”的各自魅力,对现当代作品有着深远的影响和启发。例如,《官场现形记》的特定场景“官场”,到了《围城》里的“仕林”,《官场》中的“县市干部”,取材范围进一步缩小集中,结构艺术更加精致圆润;《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的广阔时空触角,到了《金锁记》和《废都》,则分别展示其时间纬度和空间纬度;《老残游记》中质疑“清官”,《笑傲江湖》《多情剑客无情剑》进一步质疑“侠客”,《三侠五义》塑造的清官与侠客合流的倾向被进一步瓦解;《孽海花》把烟花女子从社会边缘拉到政治与外交的中心,《孽子》《荒人手记》则把更加边缘化的男同性恋作为主角,甚至在作品中加入了自身的生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