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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是一个社会和民族的文化遗产,是各种物质文明成果和观念、制度、信仰的统摄。民俗塑造了我们的语言和思维、行为,它不仅仅是一种规范和习惯,更是一种认同和归属,民俗将逝去的一代与活着的一代联结于一个根本的结构之中,使得不同历史阶段、代际之间的文化保持连续性。纵观百年的乡土小说创作历程,民俗一直是重要的表现主题,在不同时代的小说创作中,民俗以不同的形态进入文本中,无论是五四乡土小说、左翼乡土小说、京派“梦幻乡土”小说还是后来的“山药蛋派”小说、寻根小说,都非常关注民俗这个领域,乡土小说中的民俗书写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意象、事件和场景,而是有关传统、国族和现代性想象的复杂系统。1990年代以来,乡土书写遭遇到了各种新的挑战,乡土文学的衰落似乎已成定论。在乡土社会转型的背景下,以往乡土小说的民俗书写传统会发生怎样的转型?文本中建构的民俗世界和乡土社会又是什么样的,呈现为什么样的特征呢?又寄托了作家们怎样的心理诉求?这些都是比较有意义的问题,但是从学界来看,还没有研究者就这一问题展开具体的探讨。本文拟围绕“衰落”与“拯救”两个方面,对1990年代以来乡土小说民俗书写的转型展开探究。绪论主要就研究缘起和意义、相关研究综述进行论述,并就论述中需要说明的一些问题进行简单的解释。论文的第一章主要探讨乡土小说民俗书写的历史和背景。民俗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与中国文学结缘,但是具体到现代乡土小说领域来说,则是在五四前后,知识分子开始借助于现代文明视角反思“民”与“俗”的关系,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现代乡土小说民俗书写的范式,并一直延续到了当下。1990年代以来的乡土小说民俗书写面临着非常复杂的形势,乡土作家所凭据或者试图对象化的东西——乡土社会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乡土作家所遭遇的处境是前所未有的,无论是市场经济的转型,还是民俗的衰落、作家观念的变化,都可能会极大地影响作家的创作取材、主题内容、思想价值。第二章主要对民俗书写转型的整体概况进行梳理。在乡土社会整体转型的背景下,很多作家借用民俗叙事去重新认识乡土社会,认识民俗,普遍出现了回归原色化的乡土民俗的渴望。1990年代以来乡土小说民俗书写在深度和广度上取得了一定的进步,有的作家继续沿着启蒙路线前进,反思乡土社会中的愚昧、暴力等因素;有的作家则是利用民俗反思历史的曲折,展现社会的变化,这些多元化的风格追求也使得乡土民俗书写呈现着承前启后、灵活多变的发展态势。乡土作家们展现了与以往不同的民俗图景,乡土民俗也被赋予了更多的生态学意味,使得更加丰富和多元的民俗景观开始出现。但是从民俗书写的发展走向来看,也呈现为不断衰落的趋势,新的文学状况必然引发新的表述形式,这些会在叙事形式的变化中得到充分体现。第三章探讨1990年代以来乡土小说民俗书写转型中展现的特征。1990年代以来民俗书写下的乡土社会内部已经虚化,空有外形却缺乏实质,构成乡土生活本质性的血缘纽带、伦理观念、民俗事项、自然景观已经被掏空,只剩下一个干瘪、抽象、断裂、单维化的乡土世界。这种乡土社会也因为作家民俗关注点的不同而有着不同的侧面:在很多作家笔下,支配人们日常生活的民俗道具普遍陷入了无用,民俗接续的危机也接踵而来;同时人与民俗的裂缝不断加大,很多民俗书写中呈现着关系的错位状态;民俗空间的建构中存在着诸多失败的案例,或者是因为外力、或是自身原因导致破碎塌陷。很多作家主观上希望建立一个美好的乡土社会,但是在作品中却呈现为抽象化、空心化的乡土世界。1990年代以来的很多乡土作品中,也出现了民俗学界比较关注的“伪民俗”表述问题,这是以往的乡土小说民俗书写中所不存在的,既折射了乡土社会生活的巨大变迁,也昭示着乡土民俗已经从内部产生了变异,民俗自身的本源已经丢失,乡土社会正在逐渐地被一些异己的东西所填充。第四章主要探讨乡土小说民俗书写转型背后的拯救诉求。每一时段的乡土小说中都会表现出属于那个时段的精神诉求,1990年代乡土作家面对的社会情况是空前复杂的,在民俗叙事中开始展现出强烈的拯救诉求,我们能够的的确确地感受到作家身上存在那种矛盾心理和怀乡情绪,作家写作中也呈现出了比较清晰的主体精神特征。很多作家籍借民俗叙事,营造了新的乡土景观,也在重新整理和打扫乡土社会,解除景观的隐匿化;有的通过各种隐喻的方式对乡土进行修补,有的借用民俗道具和生活将乡土个人的躯体和精神予以复活重建;有的作家转向对一些少数民族民俗的描写来取代衰落的乡土社会,或是儿童视角表达一种新生的渴望。乡土作家喜欢民俗,是因为民俗中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秩序感,书写民俗也是寻找这种感觉的有效方式,在民俗叙事中主要表现为对乡土社会时间秩序、空间秩序和民俗链的建构等。当前乡土社会也面临着各种文化和伦理危机,一些作家对乡土心理认同、伦理道德规范、乡土精神信仰等方面进行了关注,表达了他们的修复愿望。第五章主要对1990年代以来乡土小说民俗书写的转型进行深度反思。1990年代以来乡土小说民俗书写有着重要的价值,也存在着很多问题。在民俗表现中,我们能够看到当代乡土作家展现出了传统与现代的矛盾,农业文明与城市文明的区隔仍然很明显,作家并没有去有意识地调适以往这种文化不适应性,当处于传统与现代的路口前,他们更愿意回归过去。民俗想象的缺陷也是一个重要问题,很多规整化的民俗书写使得民俗形式变得凝固,这样的民俗很容易显得忠实于过去,却失去了某些动人的魅力。还有一些民俗中有着过去的经验和性质、气味,也呈现着过去的结构形象,但是却并不是那么的紧凑、完整,只是一种依靠感性经验所把握的东西,并不具备稳定性。一些作家试图借助民俗书写重新找到那个美好的乡土社会,实现一种“返魅”、“复魅”,完成一种“去博物馆化”,但是这种“去博物馆化”的努力是存在着悖论的,在看似对乡土衰落的抗拒中,思想却停滞了下来,并没有展现出应有的价值。当前的乡土民俗叙事正处于一个美学转换期,新的美学形式还会不断地涌现,这是乡土社会发展的要求,也是艺术自身发展规律的必然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