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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理易学属于广义的经学儒术范畴,旨在通过解释《周易》经典的卦爻符号、卦辞爻辞以及筮占原理,引伸和发挥其中的道德寓意、价值理念和哲学思想。它与象数易学相反相成,此起彼伏,冲突激荡,互补融合,共同构成源远流长、渊博深奥的中华大易文化。在“宗经”、“征圣”和“原道”的经学时代,义理易学既是精英话语系统,也是官方意识形态。它对中国传统社会的生存策略、伦理道德和思维方式,都曾产生过深远的历史影响。为了更好地切入话题,选择从《四库全书总目》说起,能够直捷登堂入室,概略把握易学宗派的演变脉络。《易类小序》有关易学演变“两派六宗”的说法,虽立足圣贤“寓教于卜筮”的教化旨意,却比较简洁而凝练地总结了中华易学“推天道以明人事”的和合理想。然而,道德理想并不等于历史事实,学术追求并不意味着科学真理。渲染在《周易》经典上的神秘色彩,洋溢在传统易学中的玄奥气息,常常造成以理想冒充事实、用追求代替真理的潜在诱惑。因此,只有剥去经学时代给《周易》穿戴的种种教化伪装,义理易学研究才能明确方向,步入正道。本来,《周易》是一部诞生于中国青铜时代的“卜筮之书”。从考古人类学角度看,不论是龟卜程序,还是筮占算法,都属于随机的决策巫术,旨在沟通天地,感应鬼神,以求趋吉避凶,祈福禳祸。诚如朱熹所言,《易》只是古者“卜筮之书”,本为确定意志、决断疑虑而作,“不是要因此说道理”。但是,在中国学术史上,对《周易》的溢美辞藻和精心炒作,反倒遮蔽了“卜筮之书”的本来面目,曲解了趋避吉凶的原初意蕴。两汉时期,无论是“立于学官”的今文《易经》博士,还是“散于民间”的古文“易学”家,都擅长“天人之占”,善言“阴阳灾变”,传统象数易学并没有超越卜筮文化的趋避范畴,只是形式更加精微、程序更为规范而已。受佛教文化的严峻挑战,挣扎在“象数泥潭”、痴迷于“禄利之路”的汉代经学儒术,已无法适应大一统帝国的政教需要,不能为专制政体做出强有力的意识形态辩护。经过王弼的“忘象”、孔颖达的“正义”和程颐的“天理”等逐级提升,《周易》不仅被抽象成“空底物事”,而且被充实成“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帝王经世之道”。从巫觋的“卜筮之书”到帝王的“经世之道”,《周易》的义理化进程,走向无所不包的绝对真理王国,到达尽善尽美的道德大全境域。从此,义理易学蜕变为完全封闭的御用学术体系,成了唯我独尊的“道统”化身,沦为“纲常伦理”的辩护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