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帕木竹巴执政时期(14世纪中叶至17世纪上半叶)是藏区历史上承前启后的关键时期,该政权最初由元朝在乌斯藏设立的十三万户之一帕竹万户沿袭而来。自1322年大司徒·降求坚赞被封为其万户长之后,在雅砻河谷迅速崛起,雄踞西藏腹地,成了不可忽视的地方政权之一。1354年,经元朝中央同意,接替萨迦执掌西藏地方。帕木竹巴执政时期是藏族历史上政治、经济、文化大发展时期,期间在经济上大力推行溪卡庄园制度,出现了对后世影响甚大的桑珠孜、仁蚌巴、柳梧等宗溪((?));颁布了若干新的法律法规,实施了休养生息、造福百姓的政策。因此,帕木竹巴执政初期,西藏呈现了被后世史学家所誉为的“老夫背金”((?))之盛世景象。然而,好景却不长。帕竹第五任第悉王札巴坚赞1432年圆寂之后,乃东王室出现内讧,位居卫藏两地之间的仁蚌巴家族趁虚而入,利用军事扩张和政治联姻等手段逐渐操纵帕木竹巴的统治权,开始称霸西藏。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仁蚌巴家族势力已经从后藏扩张到拉萨一带,并掌控卫藏大部分地方,成为当时最有权势的地方势力,而乃东王室则处于名存实亡的被动局面。从宗教文化的角度来看,帕木竹巴执政期间基本上推行了各教派平等、自由发展的政策。藏区各地宗派林立,寺院众多。学者们著书立说,广传佛法,至今影响广泛的宗喀巴大师的《菩提道次第广论》等名著是那段时期的产物。当时,新兴的格鲁派获得帕竹政权的青睐,成为一支蓬勃发展的力量;而萨迦派和嘎玛噶举派等传统强势教派也不甘示弱,根据地缘政治格局,联结世俗力量发展各自势力,并且拥有了广泛的群众基础。传统主流的历史著作对帕木竹巴执政时期的记述主要集中在乃东王统史和各教派的历史(包括高僧传记),而地方史、政治史和社会史等方面的记载则相对薄弱。要想对帕竹执政时期的历史做全面系统的阐述,各方面的研究都显得尤为重要。基于此,本论文主要通过梳理各教派高僧的传记资料和零散的地方史料,试图阐述仁蚌巴家族在帕木竹巴执政时期所扮演的历史角色和该家族对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所产生的影响。本论文共分为五章。第一章主要论述了有关仁蚌巴家族的各种史料。其中最重要的是《仁蚌巴族谱》。笔者从文本研究的角度,分析了两篇不同写本。对该文献的作者、成书年代,内容的可靠性等方面做了细致的考证。经过对比,发现现存雅隆巴阿本所撰《仁蚌巴家族史》并非为原版,而是原版的缩略本。成书年代大致是第巴阿旺南杰早期(1494-1554?)。由于《仁蚌巴家族史》的叙述止于第巴阿旺南杰攻打俄聂之后,因此,具体的撰写年代可以推算为1516年前后。虽然该文献的记年方法尚有诸多疑点,但是通过与其他史料的对比研究,不难发现南喀坚赞之后的叙事内容基本符合史实。除此之外,该章还介绍了几部跟仁蚌巴家族相关的教法史,以及在15至16世纪中诞生的跟仁蚌巴家族有过关联的几位佛学家的传记文献。第二章主要论述了仁蚌巴家族的起源和其根据地仁蚌宗的地理环境,以及第巴仁蚌巴之前的家族源流等。从《仁蚌巴家族史》中可以看出,在西藏,权贵家族有非常悠久的历史。古老的名门世家彼此延续,保持并维护着他们的特权。处于社会底层的农牧民则被迫为权贵家族服役,承受着种种沉重的差役。当时,权贵家族通过特权和联姻等方式占据着多数的社会资源。第三章主要阐述了第巴仁蚌巴在帕木竹巴政权中的政治活动。经过仁蚌巴家族的主要奠基者南喀坚赞和诺布桑布的努力,该家族在卫藏交汇处异军突起,迅速扩大势力,最终在第巴措吉多杰和第巴顿月多杰叔侄时期势力达到了巅峰。帕竹第悉阿旺扎西札巴刚继位时,年纪尚幼,仁蚌巴措吉多杰利用权势,出任了帕竹的“代理执政者”,执掌“代行发布信令的职权”。其弟之子第巴顿月多杰同时兼任仁蚌宗和桑珠孜宗的宗本,他从藏地出兵卫地,夺去了帕竹重要的家臣乃乌宗宗本所属的札噶尔、伦波孜等地。仁蚌巴家族的步步紧逼,使得帕竹政权的直辖范围逐渐缩小,实际的统治权也逐步丧失。然而,1510年措吉多杰去世后,政治局势开始往另外方向发展。乃东王第悉阿旺扎西札巴试图重新恢复第悉的权威,摆脱仁蚌巴家族的操纵。双方展开了一系列的较量之后,第悉扎西札巴的实力有所恢复,其标志性事件为重新恢复了格鲁派僧人主持拉萨大祈愿法会的习俗。到了 1554年,贡唐王妃羊卓玛图谋刺杀贡唐王室之计被泄露,遂逃回老家,于次年引领仁蚌巴军队攻打贡唐。但是,贡桑札巴多吉贝率大军迎击,反败为胜,不仅收复了失地,而且救出了被仁蚌巴扣留的拉堆洛首领的两位王子,并从仁蚌巴手里夺回了谢噶尔宗。这场失利对后来的辛夏巴创造了征服仁蚌巴的时机。在1565年,重兵包围仁蚌巴下辖的白朗伦珠孜宗,此时面对辛夏巴的大兵,仁蚌巴家族除了将白朗伦珠孜宗忍痛割让给辛夏巴之外别无他法,也就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第四章主要论述了仁蚌巴家族与藏传佛教诸派之间的关系。叙述仁蚌巴与各教派重要僧人的交往史,以此来考察仁蚌巴家族面对不同局势时在宗教层面上的抉择。仁蚌强钦寺是各个教派分庭抗礼、互争雄长的形式下创建的寺院,所以,它不专于某一特定的教派。它既要顾及在后藏势力依然兴盛的萨迦派,又要争取新兴的格鲁派和博东派。到了仁蚌措吉多杰叔侄时期,继续保持与萨迦派的良好关系之外,仁蚌顿月多杰从1480年开始与噶玛噶举派红帽系四世曲札益希结成法缘关系。从此,仁蚌巴家族与噶玛噶举派之间的关系日益密切。顿月多杰一改以往的均衡、中立的态度,采取了支持噶举派、压制格鲁派的策略。在仁蚌巴家族衰落时期,除了同萨迦派继续保持良好关系之外,其供施关系更倾向于竹巴噶举和觉囊派方面,并且与格鲁派保持相对温和的关系。第五章主要讲述了仁蚌巴家族在帕竹政权中的地位及其特点。藏学界一直存在一种观点,即仁蚌巴定位成一个像跟萨迦和帕竹一样的地方政权,并且以此来划分不同的统治时期,但是,最近几十年的研究成果让诸多藏学家认识到了此种观点有失偏颇。大司徒降曲坚赞未建立帕木竹巴政权前几年,从后藏返回的途中,在仁蚌设封地,安置了有势力的诸侯(格·南喀坚赞)。当然,此人是大司徒控制西藏西部的代理人,扮演了牵制萨迦派的重要角色。但是,史书未记载由谁来首次担任仁蚌宗宗本,到了第五代第悉时期,才委任南喀坚赞为仁蚌宗的宗本,并一身兼三职,他还担任着监视后藏的重任。笔者认为仁蚌巴在帕竹政权中的地位及其特点可以从崛起阶段、鼎盛阶段、衰落阶段来划分。总之,帕竹执政时期仁蚌巴家族数位首领皆在乃东担任重臣,帕竹朗氏家族多次迎娶仁蚌氏女子为妃,因此,仁蚌巴家族拥有权臣与外戚双重身份。由于明廷采取“多封众建”的政策,仁蚌巴家族至少在1416和1426年间两次被册封,获得了“邵勇将军乌斯藏领思奔寨行都指挥佥事”头衔。因此,既是地方望族,也是朝廷命官。随着仁蚌巴家族的权势日益增长和帕竹政权的日益衰落,仁蚌巴家族多次利用帕竹内讧发起叛乱,进一步加速了帕竹政权的灭亡。当仁蚌巴家族与帕竹政权在政治和军事上分庭抗礼时,藏传佛教诸派也正在互争雄长,风云争霸。帕竹第悉和属下权贵积极支持宗喀巴及其弟子创建寺院和举办法会,使新兴的格鲁派迅速崛起,成为一支新的宗教力量;萨迦派是元朝重点支持的教派,有着辉煌灿烂的历史。明朝时期,其高僧也获得明廷册封的“大乘法王”和“辅教王”的称号。虽然,萨迦政权被推翻,但并未走向衰亡,而是积极寻求世俗权贵的支持,谋求发展;噶玛噶举派的黑帽系活佛曾获明朝封赐的“大宝法王”头衔,15世纪下半叶噶玛噶举派开始积极联络各方权贵,希望获得其宗教名望相匹配的政治地位。为了各自的利益,西藏的宗教首领与世俗首领结成联盟共同谋取利益,仁蚌巴家族与藏传佛教诸派之间的关系,也随着政治和宗教形势发生种种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