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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简介
哲夫,著名作家,山西省作协副主席、中国环保文学研究会理事。原《都市》文学主编。1976年开始发表作品。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文学创作一级。著有长篇小说《黑雪》、《毒吻》、《天猎》、《地猎》,中篇小说集《畸恋》、《畸祸》、《野床》,《哲夫文集》(十卷),长篇纪实文学《中国档案》,电影文学剧本《毒吻》、《零点行动》,中篇小说《长牙齿的土地》、《船儿也曾有过舵》、《雾恋山》等。
把王维列入中国历史文化名人无疑是十分公允的。作为“诗佛”,他的诗格清雅,文风澹逸,意象悠远,很多诗句脍炙人口,人们耳熟能详,经久传诵;作为绘画艺术大家,他擅画人物、山水、丛竹等,从他开始由绘画写实趋变为写意,意境“出于象外”,开创了中国“文人画”先河;他还肆意宫商,精通音韵律吕;深研禅学,堪比高僧大德。但一千三百多年过去,王维在正史、野史中的材料都极为匮乏,即使有,其说法也褒贬不一,甚至相互矛盾。
这就使王维的形象变得模糊,也造成了一些损害。作家哲夫花费三年多时间,精心收集、研读王维素材,苦修诗词,进益禅学,到处请教专家、实地踏访,又详细考证、索微钩沉,把王维放到特定的历史背景和情景之中,围绕尽人皆知的一些典型事件,紧扣王维诗歌创作脉络,以艺术家的想象,评论家的理性,文学家的才情,描绘之,渲染之,推演之,佐证之,挖掘之,在《辋川烟云·王维传》这部著作中,成功地塑造和还原了王维具有浓浓“烟火气”的平凡而非凡的艺术人生。
“凡人”王维
作为与李白、杜甫齐名的唐代著名诗人,他们的诗歌艺术成就各有千秋,难分高下。哲夫则重点从道德人性的角度诠释了王维的不同。王维在三位诗人中,大概是最有“烟火气”本质的一位。
最重要的是活着。王维9岁时父亲即病故。作为家中长子,他不得不15岁就游学长安,同大唐众多莘莘学子一样刻苦学习,期待早日考取得功名,养活自己,赡养母亲,苫护弟妹。一次突发的“黄狮子”事件,他被从“太乐丞”贬到济州当了一名库管员。在偏僻荒凉、被人遗忘的济州,他“此去欲何言,穷边徇微禄”,多年兢兢业业,不忧不惧,不怨不恨,默默做好份内工作。“安史之乱”爆发,王维无奈接受伪职,却通过吃哑药、泻药不断折磨自己,拒绝真心投诚,还昂然写《凝碧池》称颂乐师雷海青的舍生取义。此后,王维因受伪职没有以死明志而终身忏悔。哲夫理解王维,理解王维的矛盾和困境,理解人生的曲折和艰难,他认为有的人可能是山,有的人可能如水,“山与水合到一起才是江山”。这样的论述无疑令人耳目一新。
至真至情。王维非常敬重他含辛茹苦的母亲。为回报母亲,王维精心构筑了辋川别业,并把母亲接到一起居住;母亲去世,他把母亲安葬在辋川别业里的清源寺;他死前的遗嘱,就是要求必須埋在母亲坟边永远奉侍。王维对倏然去世的妻子尤其一往情深。王维的婚姻其实很短暂,不过一年多时间,但妻子亡故后,他不续弦不纳妾,更不像大多唐朝士大夫们一样蓄养“樊素”、“小蛮”,“身兼了杜甫的不弃,柳宗元的不娶”,恪守爱的坚贞。这样的王维至今难有匹敌,完全称得上一个至真至情至纯至善之人。
爱憎分明。王维与杜甫、孟浩然、裴迪、崔兴宗、綦勿潜等众多诗人关系莫逆,多有诗歌唱和,他甚至还为乐师李龟年、农夫赵叟作诗。但令人惊讶的是,他曾与“诗仙”李白同朝为官,却没有给李白留下片言只语。有人认为此系他与李白是玉真公主情敌的缘故。但哲夫研究后认为,“情敌说”纯属无稽之谈。真正原因应该是,李白出道前期多有诗歌“抄袭”摹仿他人,包括抄袭崔颢的《黄雀楼》,也包括王维的《少年行》等,王维对这种人不感冒,从而不屑与之交往。作家还认定王维对陶渊明其实也并不以为然。哲夫通过王维的《劝魏居士书》一文,指出王维鄙视陶渊明的原因:“不为五斗米折腰”只是陶渊明逞一时之性,得时人一时之夸赞,却陷自己于一生之不仁不义,不和佛道,也不合人道!
唐诗巨擘王维
凡上过学的人都知道王维。他的诗清雅别致,隽永朴实,脍炙人口。如《江上逢李龟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如《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如《山居秋暝》《使至塞上》《山中》《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等等,都能给读者一种深刻而轻松的美的享受。阅读哲夫的《辋川烟云·王维传》,给我这样一种认识:王维是唐诗巨擘!
形成规矩。唐诗格律是从武则天时期沈佺期、宋之问提出顺黏格式才基本定型。但因初定,能写出全合格律的诗人少之又少。王维是第一个“起承转合自如,平仄一丝不苟”的大诗人。明代文学评论家高棅《唐诗品汇》如此评价,“五古七古,以王维为名家;五律七律五排五绝,以王维为正宗,七绝以王维为羽翼”。唐代宗李豫看了王缙为其兄所辑录的《王右丞集》,郑重御题:“天下文宗”!
创新诗体。王维一生中写了400多首优秀的五古五律五排五绝,七古七绝七律等诗歌,他写了如《观猎》《从军行》《老将行》《陇西行》等边塞诗,开启了唐代的边塞诗派;他写了诸多田园山水诗,成了陶渊明之后历史上最著名的山水田园诗人。但人们容易忽视的是,王维还一直倡导并积极创新诗体。王维在出使新秦郡时写过《新秦郡松树歌》,民歌风格,清人王夫子评价“不愧汉人乐府”。他还写了《榆树郡歌》五言七言混搭。尤其哲夫鉴别了大量诗歌后发现,王维的《鱼山神女祠歌二首》,是一首上承楚风、下启宋词的承上启下的唐代重要诗作。
具有宇宙观的诗人。一千多年前,王维就超越了风景、情景、意境和心境的羁绊,具有了明确的宇宙观。他在《苦热》中,面对“赤日满天地,火云成山岳。草木尽焦卷,川泽皆竭涸”,竟能“思出宇宙外,旷然在廖廓。”。哲夫认为,“王维总能够跳出五行,以芥子而思及须弥,从细微处阅无数量,察天地万物之链接,环环推之,由小而见大,自有限而及于无穷”。大概也只有长期从事环保文学写作的哲夫,才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观照之情吧。 国画大师王维
王维的绘画造诣极深,北宋《宣和画谱》就收有他的11幅画作。他师从吴道子,擅画人物、山水及丛竹。但他绘画从来不拘成法,敢于“出于象外”,善于创新,心之所适,唯心所画,从而赋予绘画更多的文化、思想、情感及哲学等多种艺术真味。因而后世把他誉为“南画之宗”,“文人画之祖”。作家哲夫夹叙夹议,多角度刻划出一位唐代绘画的艺术大师。
最早画竹画雪的画家。大概受禅宗“青青翠竹,总是法身”、南朝文士“不可一日无竹”和爱妻葬于竹乡淇上的共同影响,王维知竹,惜竹,爱竹,也画竹。宋代苏东坡曾在开化寺东塔看到过王维画的竹画并题诗《观王维吴道子画》。王维还特别喜欢画雪景,中国美术史记载他的雪画就有《雪溪图》和《江山霁雪图》。他还为孟浩然造像,为十八罗汉造像等等。由于强大的影响力,自王维始,竹画雪画甚至十八罗汉画等都成为相对独立的绘画题材,至今成为很多画家的挚爱。因而可以说,王维引领了一种可以穿越千载的经久的绘画时尚。
开“文人画”先河。王维虽然师法吴道子,“其画山水树石,踪似吴生”,但王维画山水绝不亦步亦趋,唯师独钟。而是师法自然,师法心相,“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叫技法为我所用,以致“风致特出”。他的《辋川图》就采用叙事诗式的连景处理法,诗书画首次融为一体,既展示了游景山水的实际状态,呈现了庄园生活的内在悟道过程,还创造了一种山水画的全新画法。后人公认他在中国山水画有两个主要创建:一是“皴染法”,二是“泼墨法”,这就极大地继承、丰富和拓展了传统中国画的技法,首开写实向写意的文人化方向转变。
禅学者王维
由于各种原因,人们只知道王维是“诗佛”、“文人画之祖”,可能并不清楚他还是一位不逊于高僧大德的唐代著名禅学者。王维母亲是位虔诚的佛教徒,一心向善,因此给他取名也来自佛经《维摩诘经》。家风习染,王维一生也茹素戒杀,精研禅学,当居家善人。他修禅,悟禅,释蝉,弘禅,还努力用所学禅学自利利他。哲夫在传记中巧妙地还原了王维的禅者身份。
诗意宣禅。对于王维来说,悟禅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诗歌创作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是禅,生活也是诗。因而王维几乎所有的诗歌都浸透着似有似无、若即若离而须臾不可离的禅意。无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无论“湖上一回首,山青卷白云”,无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无论“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等等,看似简单朴素如日常生活,都能叫人感到天机自然,自然而然,却又天机藏禅趣。
禅画争议。中国美术史最被争议作品的估计就是王维的《袁安卧雪图》了。袁安卧雪出自一个很多人熟悉的典故,本文不做赘述。该画最大的争议在于,雪地里却有本应生长于南方的青翠芭蕉,与自然相悖。一千多年来,宋代大儒朱熹认为王维“误画了芭蕉”,杨万里写诗“雪里芭蕉笑杀侬”相讥讽,明代谢肇淛《文海披沙》以此警示后学“少不检点,便有纰缪”……當然也有很多人理解王维,如宋代释惠洪、明代画家徐渭、清代画家金农等。但作家哲夫有自己的独到的更接近真相的看法:这是王维萃取《维摩诘经》中“是身如芭蕉,中无有坚”之意向,反其意而用之!当然,笔者以为,这也可能是禅者王维最有深意的一招:从另一个角度,千余年来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宣扬着禅理。
为禅宗六祖写碑。作为唐代最著名的诗人、画家和禅者,王维为很多佛教徒写过序、文、碑。最有名的当属他为禅宗六祖慧能所写的《能禅师碑》。传记认为,王维与禅宗南北两派关系都很好。他的母亲就拜了北派祖师神秀的大弟子大照禅师为师。王维跟南派菏泽宗祖师神会法师关系密切。神会法师是六祖慧能的弟子,因其推崇王维的禅学、道德和文章,故请王维为六祖立传。在碑传中,王维既对禅宗进行的阐释,也有自己对禅理的体认,契证觉悟,法缘殊胜!
王维的艺术才华是全方位的,而且也都是最高层次的,随便拎出一项就是大师级别。哪怕是音乐。王维堪称音乐世家出身。他的爷爷王胄就是初唐的大音乐家,当过朝廷的协律郎。而王维考中状元后得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太乐丞,掌管朝廷各种仪式乐典和乐人籍薄。王维擅弹古琴、琵琶,曾作名曲《郁轮袍》。王维虽然只活了63岁,但一千二百多年来,艺术巨人王维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作家哲夫说,“他把诗书画乐提升到了人类哲学的高度”,“完成了对人类生存价值和意义的反思”。
愚以为,若果真如哲夫所述,王维必将不朽!
选自《文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