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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幼生于农村,也曾去省城念过几天书。参加工作后,事情没做过多少,倒是由于接触过的人多了,一不留神竟也跟着吃了些“好东西”,可心情并没有因此而伟大起来,心中割舍不下的,仍是家乡那种独特的风味小吃———玉米面水饸饹。
“打糊糊,煮山药,改善生活是水饸饹”。论起地方风味,水饸饹在广灵县是很有讲究的。它不知源于何朝何代,我只听父辈讲过它从六〇年饿肚时期以后特别是“学大寨”时就更加发扬光大起来。在那时候,它曾给了多少辘辘饥肠以无限安慰,也曾支撑起多少饿倾的脊梁。
父辈的辛酸已是昨天的故事,可我看水饸饹就是另一种境界了。先别说吃,我只记得小时候光是看着大人们做水饸饹也是一种美的享受。
一般吃水饸饹的好时节大约在夏季,春秋两季时也有一些人心血来潮时忍不住潇洒吃一回。
做水饸饹时,须用刚磨下来的新鲜玉米面,生着了火,先在大锅里添了水,开始打玉米面糊糊,打成糊糊后,一个人用一柄长把大勺子在里面一边用力飞速地搅,一边往里撒干面,一会就搅成软精软精的东西,在广灵就叫“搅拿糕”。这时盖上锅焖一会儿,停火也有讲究,停早了有些发生,停迟了锅底要糊。那时候,在我们小孩子眼中,那个在锅边用力搅拿糕的人也不亚于一个大“英雄”。英雄无非是与天斗、与地斗、还与人斗,而搅拿糕则是与锅斗、与火斗、也与面斗。形式各异,实质相同。
提一桶现拔凉水,留多半桶,在水里浸一下压水饸饹专用的饸饹床。早些时候的水饸饹床是用木制的框,下边钉上打了眼的铁皮做成。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水饸饹床也旧貌换新颜。高级的用不锈钢做成,且拆卸自如,实在是精致极了。饸饹床浸过水后架在水桶上,把搅拿糕盛在里面,再用劲往下压,一床床光溜溜、精韧韧、长生生的水饸饹就“诞生”了,从凉水里捞出加汤就可以吃了,水饸饹由此而得名。
锅底的锅巴可不能早铲,利用余火稍焖一会,再铲出来就是一张黄灿灿、脆生生的锅巴,那味道好极了,这美味是属于孩子们的“专利”。
浇水饸饹用的汤也很关键。广灵人管汤叫“盐水”,不过可不是由盐和水调成。喜爱热盐水的可用西红柿炝成汤,上面搭些韭菜码,夏季最好用黄瓜擦成丝,与焯韭菜调起来,放些味精,再用一柄大铜勺伸进灶火里烧,烧一下拿出来倒点胡麻油,在熟油里可放几粒可爱的小花椒,然后往调菜上一泼,一股诱人的清香就扑鼻而来了。爱吃辣椒的人再熟些油乎乎的辣椒油。这时,别说吃,光是看着大伙忙碌的气氛,闻着这一股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意志薄弱的人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小时候,每当水饸饹做成,家长还让我们小孩子用碗去给左邻右舍送去一大碗,让大家也共同分享其中的快乐,这比起居住在城市里高楼林立的楼群中人“对面相逢不相识”来,一碗黄澄澄的水饸饹又盛载着多少浓浓的乡情啊。
长大后,我考中了学校,要去外地念书,乡下人没出过远门,认为省城就很远了,那时家境不算好,上学期间,是不能回家看看的,因为囊中羞涩,需到放寒假才能回来和家人团聚。
我家弟兄多,姨姨是自小比较疼我们的,临走时,姨姨问我想吃什么就给我做,我就说我想吃水饸饹,姨姨说就不能吃点别的?我说还能吃什么呢,哥哥参军也不过是早晨吃了一顿黄糕嘛,后又怕家里人心里过意不去,就说再买些豆腐干吧。
谁知道广灵的豆腐干也不是“等闲”之物。后来,从《广灵县志》上得知:1973年法国总统蓬皮杜访华,周总理陪同来大同,招待宴上就有广灵的五香豆腐干,我陡然觉得一不留神竟又奢侈了一回。
再后来毕业回到县城,进入政府大院工作,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圆了父辈多年的一个小小梦想。不过我在味觉上还是没有多少长进,跟不上形势的发展。人家都在吃这吃那,不吃这不吃那了,我还是“老土”。哪怕是下乡吃派饭,也喜欢吃一顿老乡家的水饸饹。
改革开放了,广灵人也“春心萌动”了。那简直就是“改革春风吹满地,广灵小县闹春意”。不知是谁第一个开了窍———想必也是一个很有市场经济头脑的人,在县城卖开了水饸饹。这一下不打紧,星星之火,即可燎原。许多有识之士硬是在县城东西南北中都摆开了水饸饹摊———只是做工更精细了些,用的是去掉玉米的外层皮磨成的面。
一时,夏季时节,在广灵街头吃水饸饹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从贫困走向富裕,从封闭走向文明的广灵人又开始返朴归真。
从水饸饹身上,大家在追寻什么?是在体味新时代的美好,还是在回顾过去岁月的艰辛?我不知道,只晓得水饸饹依然是那样美妙可人。
贫困时,一碗水饸饹既可当饭,又能提神;富裕时,一碗水饸饹可以领略不同风味,又能品味广灵独特的人文风情;烦恼时,它可以使你烦忧皆忘,宠辱不惊;高兴时,它可以使你少些浮躁,修身养性;是降温剂,是舒心灵;不是山珍,胜似山珍。水饸饹,你让我一往情深。
选自“花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