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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
那年我的问题出在我座位调到了那个叫冰蕾的女孩旁边。跟我调换座位的是我们班班长李旭。李旭的眼神挺复杂，大家都看懂了。先说说李旭这个人，他是我偶像。他应该是大家的偶像，是全校男生的崇拜对象。学习不用说，运动会上算是出尽了风头，破了几项校记录。我当时给他加油嗓子都喊变音了，骄傲啊，我们班的，另外他还是我们学校篮球队队长，不容易吧，他四处散发着光彩，一幅自创画“唐伯虎与虎”占据了一楼大厅画廊的中心。
另外，他也是我的铁哥们儿。
再说说冰蕾。她是中途转到我们班的，当时引起了一个不小的轰动。我们学校是这所小城市唯一的一所省重点中学，考上了就是大学苗子，家长的腰板也都跟刚炸过的油条似的硬了起来。大家都议论说她的父亲是刚从外地调到我市的高干，众说纷纭。其实她成为话题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的到来当之无愧地取代了我们学校的校花。这样一对金童玉女坐在一起没有人议论那就奇怪了。
当初我对冰蕾印象不是太深，她好像不怎么爱说话，很多人都说没见她笑过。上课也不发言，静悄悄的给人一种挺傲的感觉。李旭过来时我跟他握了握手，“这儿的大烂摊子就交给你了。”有几个哥们起哄让我跟原来的同座李艳拥抱告别。我冲李艳做拥抱状，李艳说“滚!”我抱着书包灰头土脸地来到冰蕾旁边，“你以后不用怕了，我来了。”我面带微笑地说，全班哄堂大笑。冰蕾低头锁眉，一言不发。
现任同桌
整整3天，我们没说过一句话。我跟前后左右热闹成了一片，她对我的嘻笑怒骂，全然不见，面无表情。她这是跟谁赌哪门子气呢，谁惹她了呀?我最烦这样的，高干子弟怎么了，不是凡人了?不吃米饭馒头土豆茄子瘦肉肥肉了?
她在靠墙的座位，想要出去也不说话，就往那一站，那意思就是说我也得赶快站起来。我要是装没看见，她就那么站着，不说话也不生气。不行我还是赶快站起来吧，我不能给人留下我在跟她计较的印象。嘿嘿，这就是我的风度，我不逼你跟我说话，坐在里面我全当你不存在，你要出去我立马给你让地方，爱怎地怎地！不过有几次挺气人，我都站起来了她又坐下了，在书桌里翻东西，把我给晾那了。我两手反掐腰摇头晃腚做舒展身体状，还是引来了后座那两个家伙会心的淫笑。现在周围都知道我们不说话的事，估计都等机会看热闹呢。站在那里我就暗自合计，不行，这样下去甚是不妥。
课间休息时李旭过来跟冰蕾还书，让我给叫住了。
“咱们还是换回来吧”，我说。
“我怕李艳想我睡不好觉影响学习！”我话音没落呢李艳就不干了，劈头盖脸的就过来了。这是李艳第一次跟我真生气，我也愣了，任她数落。以前更过火的玩笑我都开过她要么笑要么装哭这回是怎么了?
第二堂课我没怎么上好。原配同座跟我这样，现任同座又跟我那样，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都是我边上的这个人害了我，我越想越气心情低落感觉威信扫地。我斜眼偷看冰蕾，见她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奇迷的光彩。
讲帮事
那天晚自习的时候，突然停电了，全校同学顿时兴奋大作。再倒霉的人碰上停电都会高兴起来的，半年也就一回吧，已经有人开始在走廊打口哨了。停电就意味着可以大声喧哗，可以吓唬女生；停电就意味着可以正大光明地玩，就意味着明天老师问你怎么没做完作业时你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昨天停电了!”这时候会有很多人出来附和“昨天是停电了”……总之，停电很神秘，来之不易啊!每当此时我都祈祷永远不要再来电。
有几个人把蜡烛翻出来点亮，照耀着自己的与众不同。我跟一帮哥们在这边大声鼓掌，狼哭鬼叫。
不知是谁说讲故事听吧，就有人提议让我先来个笑话。
“说是有一次地震，一个老头正蹲在厕所里，”我没客气，坐在课桌上开始白话“救护人员找到他时，把他吓坏了，老头颤颤巍巍地解释道‘不能全怨我，我没干别的，只拉了一下厕所马桶，这楼就塌了!’”听懂的人都笑了。
我转身看了一眼冰蕾，烛光中见她美丽的脸庞上隐约的笑容一闪即逝。
“不好不好，这个都听过了，换一个新的”，有人提议。
“说是有一个老头去餐厅吃饭，”我张口就来，“端着饭菜四处找地方，见一位女士对面有个空位子，走过去道‘小姐，我能坐在你对面吗?’小姐大声回答‘什么?你要带我去宾馆?’”我挪了挪身子，这样可以让我直接看到冰蕾，冰蕾顺势把头低下。我顿了顿接着讲：“这时候有很多人往他们这边看，老头很郁闷又道‘小姐你误会列，我只是想坐在那里吃个饭，我没别的意思’。小姐用更大的声音回答‘什么?100块钱?’又有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瞧这个老头，老头灰溜溜地来到一个角落，开始默默地吃饭。这时那位女士走过来，一脸歉意地低声说道‘真对不起老大爷，其实我是个心理医生，我只是想测试一下当一个人在受到意外刺激时的反应。’此时老头站起来大吼了一声‘什么?200块钱?’”
全班哄笑，冰蕾把头埋在课桌上，肩膀抖动不停。“小样儿，不玩麻痹啦?”我暗自得意，信心倍增，慢慢进入状态。
此树是我栽
第二天，冰蕾的表情意料之中地恢复到了正常的冷漠。
数学课上我在课桌里翻东西时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段清秀的小字：“一朝为过尚可赦，十年不改是悲哀。问：何时能改?”
“哈哈，跟我来这套，这点小伎俩就想整事儿啦?也太学生了吧”我暗自觉得好笑，在下面接道：“百年修得同桌坐，千年修得共枕眠。答：继续修炼!”
我把纸条往她桌子上一拍，心想“妈的，破罐子破摔了!”
冰蕾“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了。端着那纸条笑眯眯地反复看，然后又咯咯地笑个不停。我满脸通红，低头窥视左右，看上去好似还坐在那里，其实已彻底晕倒。
这一笑来得太突然，其美妙难以言喻。愉快之余也不免有些失落，“挺容易啊这不”我暗自感叹。
那年西瓜很甜。
窗外的那棵老槐树默默地注视着我们，一声不吭。有时我就想，做一棵树也满不错嘛，至少能活上1000岁。冬天来了我就会改变主意，觉得树们也挺不容易。
冰蕾还是不肯跟我说话，但目光柔和了许多。我发现冰蕾很擅长各种身体语言，手势打得蛮漂亮，表情自然眼神儿也到位。我除了写纸条还能应付外对其它交流方式很不习惯，反应也慢，经常把我搞得一愣一愣的。有时我真想跟她说“有嘴你就说话啊，有什么啊，笑都笑了啊?害得我也得跟你笔笔划划、挤眉弄眼的，你这不逼良为娼吗?”但我不会先张口。
冰蕾也很喜欢写小纸条。经常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跟我斗智斗勇。我倒是不讨厌，只是担心被别人说闲话。在别人眼里我现在是个什么形象呢?可是冰蕾似乎毫无忌讳，不温不火。
周末是个令人高兴的日子。 大扫除后大家都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我看到冰蕾望着窗外发呆，就顺手在纸上写道“此树是我栽”递了过去。她回话“此路是我开”笑容可掬。下面是我们当天真实的纸条对白：
我：此树是我栽
她：此路是我开
我：要想跟我过
她：那是在犯错
我：你别不识货
她：你别太缺德
我：不过怎知对与错?试试呗
她：慧眼能识善与恶！省省吧
我：(假如啊，别生气哦)我吸烟来你点火，我腰疼来你按摩。想像一下，真美啊!
她：(做梦吧?不客气喽)我高兴来你上火，我挥鞭来你拉磨。想像一下，太惨了!
我：……
她：反应太慢
我：挑礼太快
她：输了舒服了?
我：赢了应该的！
她：此树是我栽
我：……
她：此树是我栽
我：包米是我掰
她：呵呵
我：……
她：其实你也并不坏
我：长得也挺帅
她：你能不能别吹啊?
我：我是谦虚了
她：不谦虚的说法?
我：估计你有小半年没见过我这么优秀的了
她：脸皮真厚啊
我：有血有肉啊
她：其实我也并不怎么讨厌你
我：其实我是真的非常喜欢你
她：……
我：怎么不说话了?没词了吧
她：你又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话?还男的呢
我：女的怎么了?也是条生命啊
她：你再这样就没人喜欢你了
我：我不这样怕全都喜欢我了
她：你就坏吧，人家一句他有十句等着
我：……
她：心眼真小啊，还一肚子坏水
我：……
她：跟别人一套一套的，一见同桌就没话，整天呲牙咧嘴的烦不烦?
我：啊?
她：那你说你错没错吧
我：错了
她：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饿了给你摘星星吃渴了我给你喝银河
她：哈哈哈哈
我：呵呵
她：好了，别胡闹了
我：行啊，不扯淡了
她：你哪句是真?
我：你哪句是假?
……
原来如此
我们每天都要写很多小纸条，有时“刀光剑影”，有时“甜言蜜语”。
冰蕾也经常往我课桌里塞一些水果、虾糖之类的小食品，我拿起就吃从不言谢。有时她干脆把成包的巧克力豆就挂在课桌的中间，谁想吃就去拿。剩到最后一粒，她就会向我出拳头，又要跟我“石头剪子布”了。因为都不说话，所以有点不太合拍，她就拿出一个本夹子放在中间，我们在两边把手势摆好。本夹子一抽，胜负一目了然。她输了就噘嘴，赢了就乐开了花，把那糖豆吮得滋滋响，好像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只是有一件事让我比较担心。最近冰蕾对学习心不在焉，老师发的卷子她几乎不做，上课也总是溜号，望着窗外一发呆就是老半天。“哎，官宦子弟就是不行”我私自下结论。
这几日更甚，有时下午就不见人了，有时全天不来。再来时跟没事儿似的笑嘻嘻地往我书桌里塞吃的。我向来不问，只管吃东西。就是生那些老师的气，竟然没有一个敢管敢问的，都怕得罪人啊！
日子过得既慢又快。夏天格外的长，还没怎么有秋的感觉，天就忽然凉下来了。
那天放学，我跟郝刚一起哆哆嗦嗦地往家走。路上他问我：“你知道为什么老师让你跟李旭换座吗?”
“哥哥我长高了啊”，我说。
“靠，李旭也没变矮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那怎么回事?”
“李旭他妈找咱们班主任了，是他妈求咱们老师让调的”，郝刚慢慢悠悠地说。
“为什么啊?我靠你能不能把话说整溜点啊?”我有点急了。
“告诉你吧，那阵子李旭天天在家里画画，画一个人”，郝刚神秘地说“你猜是谁?”
“谁?”我故作镇定：“冰蕾?”
“他们的关系好像不一般哦！”
“你别瞎猜了，不可能吧”，我口气平缓，心荒意乱。
“你没看见他们总借书还书的吗?那里面都夹的情书，上次学校包场看电影，你没看见他们坐在一起?他们是手拉手的有人都看见了。”
“哦，哦哦”，我支吾着回答，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怪不得每次看李旭打球她都在呢，原来如此啊。我越想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
第二天冰蕾又没来上课，李旭也没来。那天我变得很笨，哪科老师的课我都听不懂。中年去食堂买了俩馒头竟然还剩一个，平时我都吃三个。课桌中间还挂着半袋饼干，我一口也没动。晚自习坚持了半个小时。实在坐不下去就夹书包住家走，路上还撞了一次电线杆子。弟弟问我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说上一边儿去。
我早早就钻进了被窝，伤了一会儿心生了一会儿气迷迷糊糊睡着了。梦中冰蕾跟李旭一起站在操场中间，拿起篮球狠狠地向我砸过来，两个人就手拉手笑着跑开了。我就哭，醒了还一脸眼泪。
决裂
再见到冰蕾时我发现她好像还化了妆，嘴唇的颜色似乎比往常更艳。我走过去坐下，她抓了块糖递过来，见我没接就直接塞我嘴里了，我随口吐到了地上。她拿出纸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举到我眼前，我接过来揉成一团扔进书桌。
她已经不再往我的书桌里塞东西了，只是中间的那个袋子里面偶尔会出现各式食品，我当然不会动。小纸条也没有了。
我们的关系彻底疏远，达到了一个真正视而不见的境界。
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我感到无事可做。有时我也检讨自己“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权利那样对待人家?人家怎么你了?你这是老爷们儿的方式吗?”检讨归检讨我还是转不过弯儿来，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揪心的难受。
她走了
那天的事出得太突然，全班同学目瞪口呆。
晚自习上，教室门突然被一脚踢开，进来七八个酒气熏天的家伙。这帮人一看就是社会上的不良少年，有一个人手里竟然拿了根警棍，手背上纹了一个大大的五角星。还有几个把手插在裤兜里，暗示着我们那里面部藏着凶器。
他们第一个出气对象是姚长青，上去就是一个大脸蛋子，“服不服?”
“服!”姚长青斩钉截铁。
又来到第二排，还是冲男生，先来一嘴巴，然后问“服不服?”
“服!”这个也不含糊。
他们兵分四路，从前往后，开始向全体男生实行地毯式轰大脸蛋子。我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没一个人敢说不服。
问题出在了郝刚那里，那个歪脸的家伙扇完郝刚之后问服不服，郝刚没说话，抬眼瞪着那歪脸看。又是一个大脸蛋子，“你哑巴啊?服不服?”郝刚就是不说话，又挨了两巴掌。这时其他队伍也都住手了，那个拿警棍的说：“把这小子带走，让他喝我尿信不?”一帮人架起郝刚 往外走，门咣的一声被关上了。
“我*你们妈的”，姚长青大哭。
“男生们赶紧！”我一边卸凳条一边喊，嘴唇都哆嗦了。全班一片大乱，女生们也都开始帮着卸凳条。
那边李旭已经领几个人先出去了。“走！快！”我拎起凳条刚一起身，被人一把拉住。我回头，冰蕾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襟。这是我近来头一次正眼看她，见到一双乞求的、充满哀怨的眼。我用力一挣，奔出教室。
突然我看到李旭身后有人拿个酒瓶子朝他脑袋砸了下去，我大喊李旭但为时已晚，酒瓶子在李旭头上粉碎。我冲过去狠狠地砸了两凳条，他也反击了我一下，被赶过来的几个同学按倒在地。这时候警车来了，剩下的也都跑的跑逃的逃，一共被我们俘虏了两个。
我急着回去跟女生白话，兴冲冲地往教室赶。女生们正贴在玻璃上往外看，见我进来都扭过头来，李艳就啊的一声晕了过去。我低头一看，浑身是血。一共缝了ll针。
我住了一个来星期的院。那个小护士跟我说：“幸亏你这肚子，换别人那瓶嘴儿就进胃了。”
同学们几乎都来过。李艳来那天我正躺在被窝里，她坐在床边跟我聊了两个多小时。她说那天就是她报的警；我说谢谢。我就是坐那警车来的医院，要不还说不上什么时候才能坐上警车呢。
冰蕾一直没来。
出院那天是个周末。我走出医院直接去了学校。冰蕾不见了，课桌里空空的连凳子垫都没了，只剩下中间的袋子里还装着一些零食。
“人呢?”我问。
“转学了，好像”，后桌的说：“没人告诉你?你刚住院她就走了。
痛苦与幸福
“刚听说你今天出院，你来得正好，校长正找你呢，刚打过电话来，你赶快去一趟。”班主任说。
“你是冰蕾的同桌吧?”校长不在，校长室里一位中年妇女站起来问我，我点了点头。
“坐吧，校长出去了。哦，我是冰蕾的母亲。”
我打量这位母亲，忐忑不安：“是您找我?冰蕾呢?”
冰蕾母亲盯着我看了好半天，“哎”的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以前，我们就住在这学校后面，冰蕾上小学时，每天都是要穿过这操场的。她也经常到这里玩，特别喜欢看这里的学生们打篮球。每年高考后学校正门都会贴一张大红榜，冰蕾一看就是老半天，回家就嚷着说将来也要考上这所高中，也要上大学。”她抹了把眼泪，接着讲：“冰蕾她爸是个矿工，后来升为了队长。冰蕾小学三年级时，我们全家搬到了矿里。冰蕾还是很懂事的，但惟独为了这件事很生她爸爸气，说矿里不好，要回市里，还说将来要自己考回来。谁知去年，也就是初考前的事吧，出了一场车祸，冰蕾和她爸爸都被抬进了医院。她爸爸在去世前嘱咐他的朋友张校长，说冰蕾考上你们学校后，要好好培养她，一定让冰蕾考上大学。还说自己对不起孩子。他那时还不知道，冰蕾已经被检查出患有白血病……”冰蕾妈妈把手绢捂在脸上，呜呜地哭。
“阿姨，冰蕾呢?”我大脑一片空白，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冰蕾母亲抬起头，调整了一下情绪，抬眼看我，随后又把手绢捂到了脸上。
“阿姨，冰蕾现在在哪儿?”
“在家呢”，冰蕾母亲说，“冰蕾得的是低增生性急性白血病的一种，而且她血小板也有缺陷，化疗后白细胞降低，血象正常，但不久白细胞迅速增加，病情急剧恶化，后来发现有一种中药，对她好像挺有效，冰蕾就说再也不去医院了。张校长说让孩子来学校插班吧，这也是她爸爸的遗愿啊。冰蕾甭提有多高兴了。可是最近，她的病情又恶化了，医生告诫她不能再上学了，她还总是想往学校跑。”
冰蕾母亲顿了顿接着说：“我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来找你的。下周我们要去外城医院，那里在干细胞移植术上又有了新的突破，只是冰蕾最近的精神状态很差，让她振作起来是战胜病魔的关键。以前有人送什么吃的东西来，她都舍不得在家吃，非要拿到学校去，说跟你一起吃起来才香。其实，她每天都给我读你们的小纸条，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又模仿你的声音，能看出来，那时她真的很快乐。后来连着两天她都没跟我念你们的小纸条，情绪也很差，问她也不理人，后来才说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说你不理她了……”
“别说了阿姨，带我去你家。”
冰蕾母亲把我让进家门，“你进去吧，我去买点肉，回头咱们包饺子吃。”
我走进房间，看见冰蕾躺在床上，头发零乱，面色苍白。冰蕾从床上坐起来，见到是我，先愣了一下，然后又揉了揉眼睛，嘴角一弯，眼泪就流了出来。我拼命克制，努力保持微笑，却发现眼泪噼哩啪啦地从我的下巴大滴大滴地落到地上。
冰蕾站起来，抱住我，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口，用手指使劲儿掐我的腰。我拥着冰蕾，默默地无声地哭泣。一种巨大的痛苦与幸福同时把我淹没。
第一场雪下得不紧不慢无声无息。
雪花跳了一生的舞，累了，就撞死在地上。落了化，化了落……仿佛奇兵般从天而降，前仆后继，终于攻陷了视野，景象如一部老片般慢慢去了颜色，还以黑白，世界变得简单。
有一天我梦见了冰蕾，在梦中她死了。我哭喊着从梦中醒来，发现是个梦才深深地松了口气。我点了一根烟坐在黑暗中，眼泪不停地滑落。
后来我疯狂地爱上了篮球，跑篮优美、跳投准确，成了一名优秀的中锋。人们都说这小子是个篮球疯子，也有人说他是个天才。
责编／汤瑛瑛
那年我的问题出在我座位调到了那个叫冰蕾的女孩旁边。跟我调换座位的是我们班班长李旭。李旭的眼神挺复杂，大家都看懂了。先说说李旭这个人，他是我偶像。他应该是大家的偶像，是全校男生的崇拜对象。学习不用说，运动会上算是出尽了风头，破了几项校记录。我当时给他加油嗓子都喊变音了，骄傲啊，我们班的，另外他还是我们学校篮球队队长，不容易吧，他四处散发着光彩，一幅自创画“唐伯虎与虎”占据了一楼大厅画廊的中心。
另外，他也是我的铁哥们儿。
再说说冰蕾。她是中途转到我们班的，当时引起了一个不小的轰动。我们学校是这所小城市唯一的一所省重点中学，考上了就是大学苗子，家长的腰板也都跟刚炸过的油条似的硬了起来。大家都议论说她的父亲是刚从外地调到我市的高干，众说纷纭。其实她成为话题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的到来当之无愧地取代了我们学校的校花。这样一对金童玉女坐在一起没有人议论那就奇怪了。
当初我对冰蕾印象不是太深，她好像不怎么爱说话，很多人都说没见她笑过。上课也不发言，静悄悄的给人一种挺傲的感觉。李旭过来时我跟他握了握手，“这儿的大烂摊子就交给你了。”有几个哥们起哄让我跟原来的同座李艳拥抱告别。我冲李艳做拥抱状，李艳说“滚!”我抱着书包灰头土脸地来到冰蕾旁边，“你以后不用怕了，我来了。”我面带微笑地说，全班哄堂大笑。冰蕾低头锁眉，一言不发。
现任同桌
整整3天，我们没说过一句话。我跟前后左右热闹成了一片，她对我的嘻笑怒骂，全然不见，面无表情。她这是跟谁赌哪门子气呢，谁惹她了呀?我最烦这样的，高干子弟怎么了，不是凡人了?不吃米饭馒头土豆茄子瘦肉肥肉了?
她在靠墙的座位，想要出去也不说话，就往那一站，那意思就是说我也得赶快站起来。我要是装没看见，她就那么站着，不说话也不生气。不行我还是赶快站起来吧，我不能给人留下我在跟她计较的印象。嘿嘿，这就是我的风度，我不逼你跟我说话，坐在里面我全当你不存在，你要出去我立马给你让地方，爱怎地怎地！不过有几次挺气人，我都站起来了她又坐下了，在书桌里翻东西，把我给晾那了。我两手反掐腰摇头晃腚做舒展身体状，还是引来了后座那两个家伙会心的淫笑。现在周围都知道我们不说话的事，估计都等机会看热闹呢。站在那里我就暗自合计，不行，这样下去甚是不妥。
课间休息时李旭过来跟冰蕾还书，让我给叫住了。
“咱们还是换回来吧”，我说。
“我怕李艳想我睡不好觉影响学习！”我话音没落呢李艳就不干了，劈头盖脸的就过来了。这是李艳第一次跟我真生气，我也愣了，任她数落。以前更过火的玩笑我都开过她要么笑要么装哭这回是怎么了?
第二堂课我没怎么上好。原配同座跟我这样，现任同座又跟我那样，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都是我边上的这个人害了我，我越想越气心情低落感觉威信扫地。我斜眼偷看冰蕾，见她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奇迷的光彩。
讲帮事
那天晚自习的时候，突然停电了，全校同学顿时兴奋大作。再倒霉的人碰上停电都会高兴起来的，半年也就一回吧，已经有人开始在走廊打口哨了。停电就意味着可以大声喧哗，可以吓唬女生；停电就意味着可以正大光明地玩，就意味着明天老师问你怎么没做完作业时你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昨天停电了!”这时候会有很多人出来附和“昨天是停电了”……总之，停电很神秘，来之不易啊!每当此时我都祈祷永远不要再来电。
有几个人把蜡烛翻出来点亮，照耀着自己的与众不同。我跟一帮哥们在这边大声鼓掌，狼哭鬼叫。
不知是谁说讲故事听吧，就有人提议让我先来个笑话。
“说是有一次地震，一个老头正蹲在厕所里，”我没客气，坐在课桌上开始白话“救护人员找到他时，把他吓坏了，老头颤颤巍巍地解释道‘不能全怨我，我没干别的，只拉了一下厕所马桶，这楼就塌了!’”听懂的人都笑了。
我转身看了一眼冰蕾，烛光中见她美丽的脸庞上隐约的笑容一闪即逝。
“不好不好，这个都听过了，换一个新的”，有人提议。
“说是有一个老头去餐厅吃饭，”我张口就来，“端着饭菜四处找地方，见一位女士对面有个空位子，走过去道‘小姐，我能坐在你对面吗?’小姐大声回答‘什么?你要带我去宾馆?’”我挪了挪身子，这样可以让我直接看到冰蕾，冰蕾顺势把头低下。我顿了顿接着讲：“这时候有很多人往他们这边看，老头很郁闷又道‘小姐你误会列，我只是想坐在那里吃个饭，我没别的意思’。小姐用更大的声音回答‘什么?100块钱?’又有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瞧这个老头，老头灰溜溜地来到一个角落，开始默默地吃饭。这时那位女士走过来，一脸歉意地低声说道‘真对不起老大爷，其实我是个心理医生，我只是想测试一下当一个人在受到意外刺激时的反应。’此时老头站起来大吼了一声‘什么?200块钱?’”
全班哄笑，冰蕾把头埋在课桌上，肩膀抖动不停。“小样儿，不玩麻痹啦?”我暗自得意，信心倍增，慢慢进入状态。
此树是我栽
第二天，冰蕾的表情意料之中地恢复到了正常的冷漠。
数学课上我在课桌里翻东西时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段清秀的小字：“一朝为过尚可赦，十年不改是悲哀。问：何时能改?”
“哈哈，跟我来这套，这点小伎俩就想整事儿啦?也太学生了吧”我暗自觉得好笑，在下面接道：“百年修得同桌坐，千年修得共枕眠。答：继续修炼!”
我把纸条往她桌子上一拍，心想“妈的，破罐子破摔了!”
冰蕾“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了。端着那纸条笑眯眯地反复看，然后又咯咯地笑个不停。我满脸通红，低头窥视左右，看上去好似还坐在那里，其实已彻底晕倒。
这一笑来得太突然，其美妙难以言喻。愉快之余也不免有些失落，“挺容易啊这不”我暗自感叹。
那年西瓜很甜。
窗外的那棵老槐树默默地注视着我们，一声不吭。有时我就想，做一棵树也满不错嘛，至少能活上1000岁。冬天来了我就会改变主意，觉得树们也挺不容易。
冰蕾还是不肯跟我说话，但目光柔和了许多。我发现冰蕾很擅长各种身体语言，手势打得蛮漂亮，表情自然眼神儿也到位。我除了写纸条还能应付外对其它交流方式很不习惯，反应也慢，经常把我搞得一愣一愣的。有时我真想跟她说“有嘴你就说话啊，有什么啊，笑都笑了啊?害得我也得跟你笔笔划划、挤眉弄眼的，你这不逼良为娼吗?”但我不会先张口。
冰蕾也很喜欢写小纸条。经常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跟我斗智斗勇。我倒是不讨厌，只是担心被别人说闲话。在别人眼里我现在是个什么形象呢?可是冰蕾似乎毫无忌讳，不温不火。
周末是个令人高兴的日子。 大扫除后大家都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我看到冰蕾望着窗外发呆，就顺手在纸上写道“此树是我栽”递了过去。她回话“此路是我开”笑容可掬。下面是我们当天真实的纸条对白：
我：此树是我栽
她：此路是我开
我：要想跟我过
她：那是在犯错
我：你别不识货
她：你别太缺德
我：不过怎知对与错?试试呗
她：慧眼能识善与恶！省省吧
我：(假如啊，别生气哦)我吸烟来你点火，我腰疼来你按摩。想像一下，真美啊!
她：(做梦吧?不客气喽)我高兴来你上火，我挥鞭来你拉磨。想像一下，太惨了!
我：……
她：反应太慢
我：挑礼太快
她：输了舒服了?
我：赢了应该的！
她：此树是我栽
我：……
她：此树是我栽
我：包米是我掰
她：呵呵
我：……
她：其实你也并不坏
我：长得也挺帅
她：你能不能别吹啊?
我：我是谦虚了
她：不谦虚的说法?
我：估计你有小半年没见过我这么优秀的了
她：脸皮真厚啊
我：有血有肉啊
她：其实我也并不怎么讨厌你
我：其实我是真的非常喜欢你
她：……
我：怎么不说话了?没词了吧
她：你又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话?还男的呢
我：女的怎么了?也是条生命啊
她：你再这样就没人喜欢你了
我：我不这样怕全都喜欢我了
她：你就坏吧，人家一句他有十句等着
我：……
她：心眼真小啊，还一肚子坏水
我：……
她：跟别人一套一套的，一见同桌就没话，整天呲牙咧嘴的烦不烦?
我：啊?
她：那你说你错没错吧
我：错了
她：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饿了给你摘星星吃渴了我给你喝银河
她：哈哈哈哈
我：呵呵
她：好了，别胡闹了
我：行啊，不扯淡了
她：你哪句是真?
我：你哪句是假?
……
原来如此
我们每天都要写很多小纸条，有时“刀光剑影”，有时“甜言蜜语”。
冰蕾也经常往我课桌里塞一些水果、虾糖之类的小食品，我拿起就吃从不言谢。有时她干脆把成包的巧克力豆就挂在课桌的中间，谁想吃就去拿。剩到最后一粒，她就会向我出拳头，又要跟我“石头剪子布”了。因为都不说话，所以有点不太合拍，她就拿出一个本夹子放在中间，我们在两边把手势摆好。本夹子一抽，胜负一目了然。她输了就噘嘴，赢了就乐开了花，把那糖豆吮得滋滋响，好像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只是有一件事让我比较担心。最近冰蕾对学习心不在焉，老师发的卷子她几乎不做，上课也总是溜号，望着窗外一发呆就是老半天。“哎，官宦子弟就是不行”我私自下结论。
这几日更甚，有时下午就不见人了，有时全天不来。再来时跟没事儿似的笑嘻嘻地往我书桌里塞吃的。我向来不问，只管吃东西。就是生那些老师的气，竟然没有一个敢管敢问的，都怕得罪人啊！
日子过得既慢又快。夏天格外的长，还没怎么有秋的感觉，天就忽然凉下来了。
那天放学，我跟郝刚一起哆哆嗦嗦地往家走。路上他问我：“你知道为什么老师让你跟李旭换座吗?”
“哥哥我长高了啊”，我说。
“靠，李旭也没变矮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那怎么回事?”
“李旭他妈找咱们班主任了，是他妈求咱们老师让调的”，郝刚慢慢悠悠地说。
“为什么啊?我靠你能不能把话说整溜点啊?”我有点急了。
“告诉你吧，那阵子李旭天天在家里画画，画一个人”，郝刚神秘地说“你猜是谁?”
“谁?”我故作镇定：“冰蕾?”
“他们的关系好像不一般哦！”
“你别瞎猜了，不可能吧”，我口气平缓，心荒意乱。
“你没看见他们总借书还书的吗?那里面都夹的情书，上次学校包场看电影，你没看见他们坐在一起?他们是手拉手的有人都看见了。”
“哦，哦哦”，我支吾着回答，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怪不得每次看李旭打球她都在呢，原来如此啊。我越想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
第二天冰蕾又没来上课，李旭也没来。那天我变得很笨，哪科老师的课我都听不懂。中年去食堂买了俩馒头竟然还剩一个，平时我都吃三个。课桌中间还挂着半袋饼干，我一口也没动。晚自习坚持了半个小时。实在坐不下去就夹书包住家走，路上还撞了一次电线杆子。弟弟问我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说上一边儿去。
我早早就钻进了被窝，伤了一会儿心生了一会儿气迷迷糊糊睡着了。梦中冰蕾跟李旭一起站在操场中间，拿起篮球狠狠地向我砸过来，两个人就手拉手笑着跑开了。我就哭，醒了还一脸眼泪。
决裂
再见到冰蕾时我发现她好像还化了妆，嘴唇的颜色似乎比往常更艳。我走过去坐下，她抓了块糖递过来，见我没接就直接塞我嘴里了，我随口吐到了地上。她拿出纸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举到我眼前，我接过来揉成一团扔进书桌。
她已经不再往我的书桌里塞东西了，只是中间的那个袋子里面偶尔会出现各式食品，我当然不会动。小纸条也没有了。
我们的关系彻底疏远，达到了一个真正视而不见的境界。
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我感到无事可做。有时我也检讨自己“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权利那样对待人家?人家怎么你了?你这是老爷们儿的方式吗?”检讨归检讨我还是转不过弯儿来，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揪心的难受。
她走了
那天的事出得太突然，全班同学目瞪口呆。
晚自习上，教室门突然被一脚踢开，进来七八个酒气熏天的家伙。这帮人一看就是社会上的不良少年，有一个人手里竟然拿了根警棍，手背上纹了一个大大的五角星。还有几个把手插在裤兜里，暗示着我们那里面部藏着凶器。
他们第一个出气对象是姚长青，上去就是一个大脸蛋子，“服不服?”
“服!”姚长青斩钉截铁。
又来到第二排，还是冲男生，先来一嘴巴，然后问“服不服?”
“服!”这个也不含糊。
他们兵分四路，从前往后，开始向全体男生实行地毯式轰大脸蛋子。我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没一个人敢说不服。
问题出在了郝刚那里，那个歪脸的家伙扇完郝刚之后问服不服，郝刚没说话，抬眼瞪着那歪脸看。又是一个大脸蛋子，“你哑巴啊?服不服?”郝刚就是不说话，又挨了两巴掌。这时其他队伍也都住手了，那个拿警棍的说：“把这小子带走，让他喝我尿信不?”一帮人架起郝刚 往外走，门咣的一声被关上了。
“我*你们妈的”，姚长青大哭。
“男生们赶紧！”我一边卸凳条一边喊，嘴唇都哆嗦了。全班一片大乱，女生们也都开始帮着卸凳条。
那边李旭已经领几个人先出去了。“走！快！”我拎起凳条刚一起身，被人一把拉住。我回头，冰蕾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襟。这是我近来头一次正眼看她，见到一双乞求的、充满哀怨的眼。我用力一挣，奔出教室。
突然我看到李旭身后有人拿个酒瓶子朝他脑袋砸了下去，我大喊李旭但为时已晚，酒瓶子在李旭头上粉碎。我冲过去狠狠地砸了两凳条，他也反击了我一下，被赶过来的几个同学按倒在地。这时候警车来了，剩下的也都跑的跑逃的逃，一共被我们俘虏了两个。
我急着回去跟女生白话，兴冲冲地往教室赶。女生们正贴在玻璃上往外看，见我进来都扭过头来，李艳就啊的一声晕了过去。我低头一看，浑身是血。一共缝了ll针。
我住了一个来星期的院。那个小护士跟我说：“幸亏你这肚子，换别人那瓶嘴儿就进胃了。”
同学们几乎都来过。李艳来那天我正躺在被窝里，她坐在床边跟我聊了两个多小时。她说那天就是她报的警；我说谢谢。我就是坐那警车来的医院，要不还说不上什么时候才能坐上警车呢。
冰蕾一直没来。
出院那天是个周末。我走出医院直接去了学校。冰蕾不见了，课桌里空空的连凳子垫都没了，只剩下中间的袋子里还装着一些零食。
“人呢?”我问。
“转学了，好像”，后桌的说：“没人告诉你?你刚住院她就走了。
痛苦与幸福
“刚听说你今天出院，你来得正好，校长正找你呢，刚打过电话来，你赶快去一趟。”班主任说。
“你是冰蕾的同桌吧?”校长不在，校长室里一位中年妇女站起来问我，我点了点头。
“坐吧，校长出去了。哦，我是冰蕾的母亲。”
我打量这位母亲，忐忑不安：“是您找我?冰蕾呢?”
冰蕾母亲盯着我看了好半天，“哎”的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以前，我们就住在这学校后面，冰蕾上小学时，每天都是要穿过这操场的。她也经常到这里玩，特别喜欢看这里的学生们打篮球。每年高考后学校正门都会贴一张大红榜，冰蕾一看就是老半天，回家就嚷着说将来也要考上这所高中，也要上大学。”她抹了把眼泪，接着讲：“冰蕾她爸是个矿工，后来升为了队长。冰蕾小学三年级时，我们全家搬到了矿里。冰蕾还是很懂事的，但惟独为了这件事很生她爸爸气，说矿里不好，要回市里，还说将来要自己考回来。谁知去年，也就是初考前的事吧，出了一场车祸，冰蕾和她爸爸都被抬进了医院。她爸爸在去世前嘱咐他的朋友张校长，说冰蕾考上你们学校后，要好好培养她，一定让冰蕾考上大学。还说自己对不起孩子。他那时还不知道，冰蕾已经被检查出患有白血病……”冰蕾妈妈把手绢捂在脸上，呜呜地哭。
“阿姨，冰蕾呢?”我大脑一片空白，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冰蕾母亲抬起头，调整了一下情绪，抬眼看我，随后又把手绢捂到了脸上。
“阿姨，冰蕾现在在哪儿?”
“在家呢”，冰蕾母亲说，“冰蕾得的是低增生性急性白血病的一种，而且她血小板也有缺陷，化疗后白细胞降低，血象正常，但不久白细胞迅速增加，病情急剧恶化，后来发现有一种中药，对她好像挺有效，冰蕾就说再也不去医院了。张校长说让孩子来学校插班吧，这也是她爸爸的遗愿啊。冰蕾甭提有多高兴了。可是最近，她的病情又恶化了，医生告诫她不能再上学了，她还总是想往学校跑。”
冰蕾母亲顿了顿接着说：“我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来找你的。下周我们要去外城医院，那里在干细胞移植术上又有了新的突破，只是冰蕾最近的精神状态很差，让她振作起来是战胜病魔的关键。以前有人送什么吃的东西来，她都舍不得在家吃，非要拿到学校去，说跟你一起吃起来才香。其实，她每天都给我读你们的小纸条，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又模仿你的声音，能看出来，那时她真的很快乐。后来连着两天她都没跟我念你们的小纸条，情绪也很差，问她也不理人，后来才说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说你不理她了……”
“别说了阿姨，带我去你家。”
冰蕾母亲把我让进家门，“你进去吧，我去买点肉，回头咱们包饺子吃。”
我走进房间，看见冰蕾躺在床上，头发零乱，面色苍白。冰蕾从床上坐起来，见到是我，先愣了一下，然后又揉了揉眼睛，嘴角一弯，眼泪就流了出来。我拼命克制，努力保持微笑，却发现眼泪噼哩啪啦地从我的下巴大滴大滴地落到地上。
冰蕾站起来，抱住我，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口，用手指使劲儿掐我的腰。我拥着冰蕾，默默地无声地哭泣。一种巨大的痛苦与幸福同时把我淹没。
第一场雪下得不紧不慢无声无息。
雪花跳了一生的舞，累了，就撞死在地上。落了化，化了落……仿佛奇兵般从天而降，前仆后继，终于攻陷了视野，景象如一部老片般慢慢去了颜色，还以黑白，世界变得简单。
有一天我梦见了冰蕾，在梦中她死了。我哭喊着从梦中醒来，发现是个梦才深深地松了口气。我点了一根烟坐在黑暗中，眼泪不停地滑落。
后来我疯狂地爱上了篮球，跑篮优美、跳投准确，成了一名优秀的中锋。人们都说这小子是个篮球疯子，也有人说他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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