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齐克《吃人的银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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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茜娅·奥齐克是当前日益走红的美国女作家。她一九二八年生于纽约,青年时就读于纽约大学和俄亥俄州立大学,以后就在几个大学里教文学,业余时间则从事文学创作。她的第一部小说《信任》是个长篇,一九六六年出版。一九七一年出版短篇集《异教徒教士及其他故事》,一九七六年出版《流血及三个中篇小说集》,其他还写了不少诗、散文和评论文章,也翻译过不少外国作品。她不但是个作家,而且还是个社会活动家,经常作旅行演说,要求犹太作家发扬犹太文化的优良传统,多多从事研究及写作犹太历史和语言的作品。
  《吃人的银河系》是她第二部长篇小说,于一九八三年秋季出版,颇得好评。全部故事沿袭奥齐克惯用的偶像崇拜的主题,而在这本小说里更以深思熟虑的笔调进一步发挥这个主题,即有些过度自信的人竟敢于与造物主竞赛,为自己塑造一个偶像而欲与造物主试比高低。
  她在《吃人的银河系》中写道:“对一个犹太人唯一有效的描绘,或在神学上作最简明扼要的叙述,莫过于说:犹太人是最忌讳偶像的。”她并为偶像下了个定义说:“什么叫偶像?一切介乎上帝和凡人之间的东西,以及一切替代上帝的事物,即是偶像。”
  约瑟夫·布里尔是《吃人的银河系》中的主人公,他是纳粹统治下侨居法国的一个幸存者。在战争年代里,他藏身于一所修道院的图书馆,把某一修道士全部怪僻言论的手稿,熟读一遍,最后决定要创立一种可以把传统的犹太教义和欧洲现代文化相协调的学说。多年以后他在美国中西部创办了一所小学来实现他的理想,教育学生学习不偏不倚、合乎半传统半现代化的课程。学校很兴旺,教育也很成功,可是布里尔却成了个冷漠无情的人,有些热心的学生家长纷纷为他的婚事奔走,多次介绍对象他都无动于衷,而且对素日耽读的书篇,也了无兴趣,终日以观看电视为事。有天他认识了女生贝勒的母亲,一位自称为天才语言学家的人。而从单身汉布里尔看来,她是美籍德国人海娜·阿伦德(普林斯顿大学的第一位女教授,是政治学的新理论家)和美国著名多面手的女作家苏珊·桑塔格的混合体,他把她们比之为“吃人的银河系”,善于并吞附近的弱小星群。这位天才的母亲,认为女儿头脑平庸,将来无由出人头地。而布里尔如今遇到有一位天才母亲的女学生,大为兴奋,有意培养贝勒,希望这一兴奋的刺激也能使自己从颓唐的精神状态中醒过来。可惜布里尔虽然化尽心血,女学生贝勒却毫无天才的表现或迹象,这样反而证实了他一贯所信仰的那个芸芸众生只是千人一面不分优劣的信念。而贝勒的母亲也视自己女儿只是个庸人而已,这又吻合布里尔反对父母强调自己儿女聪明过人因而要求特殊化的理论。这一切都使布里尔沾沾自喜于一己教育理论的万能和正确。兴奋之余,他和学校女接待员结了婚,准备养一个头脑平庸的孩子。不料生下来的却是个少见的神童,不仅能把父亲安排的作业提前完成,而且不断要求额外的习题以满足这位幼小学者智力的需要。布里尔惊喜不止,反而产生了自卑感,怕有朝一日赶不上自己儿子的智力发展。然而他究竟是个偶像崇拜者,首先崇拜自己的双重信念教育论,其次崇拜女学生贝勒的天才母亲,末了更崇拜自身这个老神童的奇迹。当然上帝是不允许偶像崇拜的,而且无理可讲,从此他对上帝的信念也由淡漠而一直发展到总崩溃;偶像崇拜并没有跳出应受惩罚的规律。
  在写神人故事的技巧方面,辛格《羽毛冠》中的人物由于不愿干扰上帝的意志,宁愿搅乱其他的概念信号等等,使现实生活中的现象混搅起来出了理智之格。奥齐克在《吃人的银河系》中也运用了类似的手法,最终写出完全意外的结局——女学生贝勒最终成了一位富有才华的艺术家,而布里尔的神童儿子却长大成为一个平凡的庸人。故事的曲折颇能令人信服,这不仅由于奥齐克想象力之丰富,还得归功于她那清晰有力和生动活泼的语言。她的笔调优美而不作空泛的抒情,叙述事实简洁而不拖沓,她着重用步步引人入胜的方法,而不以重复动作的描写而使人厌烦,更重要的是她的行文在于启发读者的思考。她有非凡的观察力,洞悉人物的心理,继承了美国现实主义的传统。严格说来,她是位不落陈套或教条的道德学家,十分喜欢把生活经历引向伦理的探索。在故事结构方面,她倾向于事态和人物的自然发展,既不故作惊人之笔,又不拘泥于哲理游戏。她的文章富于思想性,而无夸夸其谈,令人生厌之弊。
  奥齐克善于捕捉人物的性格,刻划入木三分。在《吃人的银河系》中,她的高度简洁的笔触勾划学生家长们的千姿百态,如说“学生的母亲们是不懂幽默或讽刺的,只知道大发脾气。她们不是夸自己的女儿,就是对别人的儿子说三道四;忽而数落教师,忽而乱用词汇,最后责怪教师要求的作业。在布里尔眼中,这些无名怒火无非是乳腺癌发病的现象;她们也不过是星相学里一堆矛盾的反射而已。一座座被太阳系动力所沸腾的小型汽锅,岂有他哉!”
  奥齐克也能十分精确地掌握美国社会的紧张脉搏,凡要剖析一件事物,必是笔调迅速、准确而犀利的。如布里尔想到他那些谆谆教导的学生们的家庭,正象娃娃们搭的玩具房子一样:“谁都可以走到门前揭开屋顶,向屋子里窥测其中陈设——每家都有无数的埋怨悔恨,难以实现的企求,不健全的志趣,坏书和过时的父母满腹牢骚;桌上摆的是最新式的餐具,地上铺的是花式的东方地毯,架上陈列的是古董和烟具等等,只不过是一场悲剧,一场悲剧而已!”对于这种平庸的生活,一般作家必定多方描述,喋喋不休,令人生厌,而奥齐克却以寥寥数十字,一笔击中要害,此外就不再多加描述,然而却深深刺入于读者脑海之中!
  另一方面,奥齐克又善于使用曲笔,迂回辗转地来阐明她的观点。在书中,她写到布里尔企图把法国文化缜密编入希伯莱的古教义中,她说这位学者“简直象旧约圣经上大卫王把鞋跟踩入到雨果史诗中的琴弦里而不能自拔。”在描绘老年人时,她说“他的前额日益宽广,两鬓则如涌上的白色泡沫,源源不绝。”形容心脏病患者则说“她的心窝翕张蠕蠕而动,逐趋微弱,忽而又如受激怒的蟋蟀,猛然跃入死神的笼子里,再也不能动弹了。”她文中生动的譬喻,比比皆是,美不胜收。因此她的小说的确能令读者有一卷在手,乐不思蜀之感。而且这些譬喻决不是只限于对事物外貌的描绘,而是作为烘托人物的思想境界和内心幻觉的。
  奥齐克近年来被誉为美国文坛新出现的最佳女作家。评论家指出她善于使用辛辣讽刺的笔法写生活中的悲剧与喜剧。她的许多故事取材于当前的现实生活,经常揭露生活中的虚伪阴暗面,她的艺术魅力源于她坚强的道德观,她不是个泛泛的唯美论者,犹太文化对她的文学创作,起了极大的作用。
  
  (CynthiaOzick:TheCanniba1Ga-laxy,AlfredA.Knopf,1983,162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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