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心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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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有一天能与他站在同一个高度,让他看她的目光不再是怜惜,不再是纵容,不再是无可奈何,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而是真正的欣赏,赞叹与倾心……
  她做了这么多,而他从不回应,只是站在一旁,用温柔寡淡的眼神微笑着看她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凌迟那一颗脆弱敏感的心。
  一
  
  绿绮巷是京城最著名的烟花之地。
  巷分南北,南巷以美人著称,北巷则以歌舞闻名。沐芳阁位于绿绮巷之北,据说,阁内十二钗工乐善舞,有“一歌万户喑,一舞动倾城”之名。
  叶天籁坐在沐芳阁二楼最雅致的包丽之内,轻摇折扇,但笑不语。
  老鸨的脸上便沁下细密的汗珠。京城里的富贵公子哥儿,她见得多了,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之人比比皆是。
  然而,却从未有一个人,如眼前这位公子一般,拿一斛明珠,只为了见阁中乐师一面。
  “叶……叶公子,您这不是在消遣老身吗?哪有公子哥儿们到咱这烟花之地来,不找姑娘寻乐子,反而要见个男人之理?”
  “你这老鸨子,恁多话。难道你们家区区一名乐师的身价比十二钗还要高吗?我家公子出了银子,愿意见谁就见谁,你只管速速传来便是。”一旁的青衣小厮早已等得不耐烦。
  老鸨儿赔着笑脸:“公子若是要见我那十二位姑娘倒还好说,只是,说到那位乐师……”
  小厮圆目一瞪,正要发作,被叶天籁一扬扇子给止住了。“这位嬷嬷,我也不强人所难。你把这折琴谱交给乐师,他看了愿意见则见,不愿意见也就罢了。”天籁顺手自衣袖里摸出一折琴谱,连同桌上的明珠一块儿丢给嬷嬷,未了,脸上露出一抹雍容赖散的笑,“不过,无论他见是不见,这袋明珠都是你的。”
  饶是老鸨见多识广,此刻,亦不由得在心底发出一声赞叹!
  世人都道美人公子比女人还娇媚,却不如眼前这位叶公子缒绻秀美。纤眉凤目、腮若粉桃,若身为女子……啧啧,怕不将整个沐芳阁都比了下去?
  “你还不去?”青衣小厮拧眉喝道。
  “是是是!”老鸨打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捧着琴谱和明珠去了。
  “小姐!”小厮如月狠狠跺了跺脚,“你看她,一脸小气贪财样!一个落魄到要在青楼混饭吃的乐师,至于如此清高吗?”
  既已到了待价而沽的青楼,还摆什么臭架子?
  “如月。”叶天籁淡淡地扫了自个儿的丫鬟一眼,折扇在手中缓缓合起,抵在腮边,神情间有着说不出的明媚娇艳,“你懂什么?这人若非有些真本事,嬷嬷也不会如此紧张。我越来越好奇,他的琴艺是否真有传说中那么神奇,是否除了妙音公子之外,当今之世便再无第二人能弹奏出《太古遗音》中的曲子。”
  啊?《太古遗音》?如月脸色白了一白。
  方才小姐拿出来的那折琴谱不会就是价值连城的《太古遗音》吧?
  “小姐,那不是萧公子送给你十六岁成人礼的礼物吗?”如月想不通,小姐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礼物,怎么最后竟随随便便舍给了旁人?
  正待要追问,楼下大堂里喧嚷声轰然而起,霎时,莺声燕啭,俏语呢喃,伴随着一阵阵夸张的大笑声大步而来。
  天籁坐不住,张眼望去,但见彩衣绯袖的姑娘们簇拥着一行人转入隔壁花厅。花团锦簇里,一角蓝衫倏忽没入厅前的黄花梨木围屏后,消失不见。
  萧若白?
  如月暗自吞了一口唾液,紧张地瞅着自个儿的主子。果见天籁柳眉倒竖,“腾”地站了起来。
  如月赶紧扯住她的衣袖:“小姐,别忘了,你现在是叶公子!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呀,让老爷知道可不得了。”
  堂堂相府千金,出入烟花之地,传出去怕是连相爷脸上也挂不住。
  天籁闻言,脚步一顿,下一瞬,眉梢微挑,露出一个慧黠得意的笑,让如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唉!萧公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二
  
  那琴音奏响的时候,如月尚还在心里嘀咕。小姐此番心思虽早已不在乐师身上,但老鸨儿也忒是狡猾。
  明明说的是见面,到最后,却成了耳闻。
  一斛明珠不过只换来乐师亲自为小姐弹奏一曲。
  仅仅只是弹奏一曲啊!如月大感不值。
  但渐渐地,耳边所有的纷扰喧闹都消失了,唯有那琴音,冷泠淙淙,缠缠绵绵,如晨起溪涧的雾,又如暮秋傍晚的云,丝丝缕缕,萦入耳际……弹的正是一首古曲《雉朝飞》。
  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兮于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
  如月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动弹。
  待她回过神来,琴音不知什么时候已戛然而止,而座中早已不见小姐的身影。
  天籁此刻已然来到堂前那扇悬挂着上等雪纺垂帘的雕花拱门之前。这儿原是琴钗献艺之处,如今,却坐着那位才华横溢身世堪怜的乐师。
  她心中豪气顿生。折扇在指尖轻轻一旋,扇柄在掌心“啪啪”敲了两声。
  堂下众人如梦初醒,掌声热烈地响了起来。
  天籁侧眸瞟了眼二楼雅座前的黄花梨木围屏,笑得春风得蒽。
  “好!好一曲《雉朝飞》!先生之曲如山之巍峨,云之缥缈,令人感叹。却不知为何潦倒于此销金窟中?莫不是妙音公子量窄,容不得人?”
  此言一出,众皆怔愕。
  要知道,素有京城四少之称的四大公子,自身虽然并无职权,但家世显赫,盘根锚节。其中,风流公子富可敌国,美人公子辩才无双,无晓公子出自武林世家,而妙音公子最得当今圣上赏识,御笔亲赐“妙音”二字。领全国音律之首,但凡坊间曲乐歌舞之技,若是不能得到妙音公子的赏识,则定然遭人摒弃。
  而眼前这位无名乐师,很显然身怀绝技,却只能托庇于烟花之地,那么,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定然是“妙音公子”萧若白以权谋私刻意打压的结果。
  叶天籁满意地环视堂下众人一眼,扬眉笑道:“不过,今日有幸适逢妙音公子羁旅至此,不知可否就方才一曲评点一二?解解大伙儿心中的疑窦?”
  这话说得极是大胆无礼,但堂下众人一听萧若白在此,顿时哗然,谁也没在意她的言辞是否过于直接犀利。
  “啊?萧若白也喜欢流连风月地?”
  “皇上不是还曾盛赞他清高自矜不入流俗吗?却原来也是假清高假学究,说到底还不是咱们的同道中人。”
  “四大公子一丘之貉,既有风流公子在先,其他三人又怎么会洁身自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视线都随着天籁转向二楼雅座。
  只听得“哗啦”一声,挡住视线的黄花梨木围屏被人猛地一下掀翻在地,自雅座里走出一位白衣翩翩佳公子。
  众人泰半都识得他。
  “真的是风流公子啊,看来那个一身华服的少年说得没锚,萧若白定然也是在此。”
  白衣公子秦崇祺笑嘻嘻地趴在二楼栏杆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台上的叶天籁:“叶丫头,你师兄让我告诉你,你技不如人四处寻访名师是没锚,但不能将这样珍贵的琴谱随手乱丢,若是所托非人,岂非暴殄天物?”
  一句“叶丫头”成功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虽然妙音公子师承何人不得而知,但全京城的人都知晓,唯有一个人与他分属同门。
  那便是当朝左相叶峥嵘的小女儿叶天籁!
  那么,眼前这位手摇折扇,当堂针砭萧若白的少年公子,竟然是相府千金?
  天籁到底是女孩儿,被一群男人如此直勾勾的打量,顿时 又气又窘,羞得满面通红,但若要就此放弃,又觉不甘。“萧若白在哪里?他不敢出来了吗?还是怕被皇上知晓,落得一个欺君之罪?”
  “哈,小姑娘,男人风流快活,纵然被皇上知道了,也不过斥责两句,但你就不同了,让哥哥我瞧一瞧,千金小姐与花魁女到底有何不同?”一名男子醉醺醺地跳上台来,伸手便要摸上她的脸蛋。
  天籁脸上闪过狼狈,一边躲闪,一边强作镇定:“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哥哥只知道,今日好好疼了你,来日便是相爷的女婿了。”
  众人听他说得猥琐,哈哈大笑起来。
  天籁心头火气,但因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场面,到底慌乱,挣扎之际,下意识便大声呼救:“师兄,快来救我。”
  身后垂帘轻轻一荡,那个男人已杀猪般叫起来。
  一角蓝衫荡入她的视线,天籁粉唇一咧,委屈地抓住来人衣袖,刚要哭诉,却陡然想起什么,惊愕地张大了嘴,半响,才回过神来:“你……你就是那个无名乐师?”
  
  三
  
  又上当了!又被耍了!
  可恶!可恶!
  天籁将石子踢得“啪啪”作响。
  从小就是这样,自己做什么都是锚,那个人做什么都是好的,师父夸奖他,皇上盛赞他,就连爹爹也喜爱他。他随随便便就能得到她想要的重视,就算她费多少心思也难及他的一半。
  这就是天赋异禀与资质驽钝的区别吗?
  她学琴,下足功夫,十根手指头都磨破了,却不及他信手拈来。
  师父说,若她能领悟《太白遗音》中的任何一曲,到了十六岁,便将早已失传的绝世琴谱传赠给她。
  她日盼夜盼,但师父却没能等到她长大。而她,也始终没能领悟古琴谱中的任何一首曲子。
  师兄心软,仍是在她十六岁那一天将师父的遗物交托与她。
  但她不配,这样的她,不配拥有世上最好的礼物,更不需要那个人的同情与怜悯。
  “天籁。”
  身后突然而起的声音令天籁手忙脚乱地将蓄在眼眶里的泪意抹掉。
  “你来做什么?”她回头瞪他。
  右相叶府与左相萧府不过是一墙之隔。
  拜手帕之交叶夫人与萧夫人所赐,薄薄的一道墙还人为地开了一扇门,令得自惭形秽的天籁躲无可躲,如一株可怜兮兮的小草,在萧若白光辉灿亮的光环笼罩之下,卑微地长大。
  萧若白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好像没有惹着你吧?”
  “怎么没有?你好好地跑去沐芳阁做什么乐师?别说你缺钱用哦,笑死人了。”天籁满脸嫌恶,一双晶灿的眸子里写满指责。
  都怪他!让她本来以为终于找到一位可以弹奏古琴曲的高手,谁料到,却还是他萧若白。难道这世上除了他之外,真的再无一人能教授她高超的琴艺?再无一人能助她与他比肩?
  天籁低垂眼睫,难掩眸中的委屈与失落。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抚上她的头顶,像小时候做过无数次那样纯熟自然。天籁呼吸一窒,想要退避,然而终究还是一动未动。
  “你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师父之艺你已传承十之八九,所欠不过是情感而已。”他循循善诱,笑容如暖阳刺痛她的眼。
  天籁冷笑,蓦然扬起的目光中充满了讥讽挑衅:“情感?难道你懂得什么是男女之情,相思之意吗?”
  世上最温柔之人,莫过于他。而世上最残忍之人,同样亦是他。
  萧若白!
  他应该知道,她对他有情,她所做的一切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有一天能与他站在同一个高度,让他看她的目光不再是怜惜,不再是纵容,不再是无可奈何,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而是真正的欣赏、赞叹与倾心……
  她做了这么多,而他从不回应,只是站在一旁,用温柔寡淡的眼神微笑地看着她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凌迟那一颗脆弱敏感的心。
  这样的人,配说情感二字吗?
  萧若白张了张嘴,哑然失笑,仿佛无从说起的样子,最后只是叹息着揉乱她的发:“小丫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到那时,你会超越师父一生的成就。所以,你才是师父认定的继承人,只有你才配拥有《太古遗音》。”
  裹在素绢里的琴谱再一次由同一双手送到她的面前。
  真讽刺。
  天籁用力一甩头,固执地背转身去:“是我没用,辜负了师父的期望。不过,我不会总是让师父失望的,等我达到师父的要求之后,自然会寻回琴谱。”
  萧若白无奈地看着她挺直的肩背,摇了摇头。
  不是不心疼的,自小,他便格外疼爱这个比他小八岁的小师妹。或许是因为生在相府的缘故,她比同龄的孩子更早地领悟到,要想获得长辈的宠爱,唯有比别人更为优秀。
  所以不管做什么事,她都特别认真刻苦,想要做到最好。
  她身后总像是有一根无形的鞭子,在抽打着她,鞭策着她不断向前。虽然他并不知道那根鞭子到底是什么。
  萧若白收了琴谱,淡淡一笑。面对着一腔孤勇、不肯服输的叶天籁,他也只能将眼底的疼惜压入心底:“你既然知道我今天弹的曲子叫做《雉朝飞》,那你可知曲中还有一个故事?”
  天籁慢慢地转回身来,抿着唇,却不说话。
  于是,他自顾自地道:“牧犊子终年放牧打柴,直至暮年仍是孤身一人,他见雉乌都是成双成队地愉快飞翔,非常羡慕,越加感到自己的孤独凄凉,于是唱了这四句词。”
  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兮于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
  天籁默默地吟诵着熟悉的曲子,想着成双成对的雉乌,一时之竟有些痴了。
  
  四
  
  天籁甚少见到萧若白在人前抚琴。
  那时,她只以为他清高自傲,不屑与俗人为伍。然而,他却偏又隐身于世间最浮华喧闹、最肮脏污秽之处,以琴音娱人。
  即便是亲眼所见,也难以相信。
  尤其是此刻,宫筵之上,萧若白一袭蓝衫,眉长八鬓,纤长的手指自琴弦上拂过,宛如春风拂过耳畔,又如幽泉流过溪涧。
  君王为他击掌,百乌为他唱鸣,兰妃为他起舞,百官为他倾醉。
  这才是她所熟悉的萧若白!风姿俊爽,世所无双。然而,那个隐身于沐芳阁里的无名乐师呢?那么简单,却又那般陌生。
  让她想起就觉得害怕。
  原来,她一点儿也不了解师兄。她甚至弄不清楚,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难道他所得到的仰慕与关注不够多吗?
  “天籁?”姐姐淑妃含笑推了她一把,
  “又在发呆?你师兄已经离席了。他看起来很不舒服,你不要过去瞧瞧吗?”
  淑妃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高高在上的帝王对她投来带笑的眼神。
  天籁顿时羞红了脸,坐不是走也不是,末了,还是跺一跺脚,飞奔离席。然而,若是时光可以倒回,她宁愿,此刻,被妃嫔们讪笑的目光刺得体无完肤,也不愿看到萧若白那更加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是夜,夜凉如水,皓月当空。一阵风来,繁花纷落,树摇影曳如云雾般层层荡开。于是,她的眼睛也如稀薄的云层般起了雾。
  “师兄。”她唤。
  紫葛藤后默然相望的人影迅速转回头来,没锚,蓝衣的是萧若白,而广袖束腰,一身飘然长裙的是……兰妃!
  怪不得他琴声悠扬,曲意绵绵。
  怪不得她舞姿妙曼,春愁无限……
  “你们在做什么?”悲伤如夜雾般自心底袅袅升起,将整个身心都层层浸没。
  萧若白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回头,不知道对兰妃说了句什 么。美丽妖娆的妃子广袖一拂,如一只翩然飞去的蝶,没入花丛之中。
  关于这位帝王宠妃的种种附会传言,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拍打着胸腔的堤岸,一个意识蓦地清晰起来,天籁的眼中瞬间泛起泪意,没有原因,只是酸涩得可怕。
  “她……娘娘是来自沐芳阁?”她多傻呀。
  以往种种疑问,到此刻,仿佛找到了串珠的链子,只需轻轻一提,便颗颗晶莹灿目。
  “你都看见了。”萧若白顿了一下,再抬起头来时,声音里就带了几许疲惫,“这件事已困扰我和兰儿多时,我不想给你也带去困扰。如果你现在想要去告诉皇上,我们绝不会怪你。”
  我们?我们!
  天籁紧紧揪住自己的袖子,柔软的丝绸在指下扭曲变形:“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居然敢抢皇上的女人?”
  她多傻!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所以才得不到师兄的青眼眷顾。
  然而其实,他的心早已在她的默然凝视之中,偏离了她所追求的方向,不会属于她,再也不会属于她了。
  “天籁,你听我说。”萧若白未料得她会如此激动,叹息地将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肩上,“我与兰儿相识在先……”
  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话语。天籁扬起头来,月光穿云而过,映得彼此的眉眼,明明灭灭:“师兄,自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我便认识你,如今你却对我说,你与兰妃相识在先?”
  萧若白疑惑地看着她,显然一下子没有明白这个倔犟骄傲的小师妹在说些什么?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忽然震惊地瞪大了眼,握住她双肩的手指加重了力道,似是想要急切地阻止她说下去。
  然而那些话语,寂寥的、美丽的、残忍的……仍是一字字一句句烙进他的心底。
  “我从六岁那一年开始便喜欢你。我喜欢你呀,师兄。”
  这一句,仿佛耗尽她所有心力。一出口,便义无反顾,再无保留。“我喜欢你那么多年,因为喜欢你,我才跟你拜同一个人为师。因为喜欢你,我才能忍受手指日日被琴弦磨得血肉模糊的痛楚。因为喜欢你,我才四处寻访名师,连沐芳阁那样肮脏的地方,我也愿意去……”
  “够了。”萧若白打断她,眼底有复杂的光一掠而过,似愤怒,似怜惜,更似无奈痛苦,“你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没有遭遇过与她们一样的命运,所以你不可以说,那是一个肮脏的地方。”
  “我偏要说,偏要说,不止是沐芳阁肮脏,妓女肮脏,嫖客肮脏,兰妃更肮脏,你更……”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语。
  天籁捂着痛辣的面颊,又气又急又委屈,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成串跌落。
  “你会后悔的。师兄,为这一巴掌,你一定会后悔的。”
  望着天籁慌不择路踉跄而去的背影,萧若白的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划开了,一道一道,由浅转浓,如撕了痂的伤口流泻而出。
  
  五
  
  萧若白想不到,天籁的报复来得这样迅猛而决绝。
  不过是翌日晨起,圣旨已传到左、右两相府里。由兰妃亲自做媒,为两府牵搭红线,成就金玉和璧好姻缘。
  二位夫人自是喜不自胜,忙着进宫谢恩,挑日子、订喜礼……前来道贺的宾客几乎踏平了府门。
  人人脸上喜气盈盈,谁也未曾在意两位当事人是愁是喜?
  “天籁。”萧若白来到叶府的时候,天籁正在满园丹桂中低头抚琴。她弹的正是那一首《雉朝飞》,然而旋律却极为欢快,听得萧若白一双俊眉更为紧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究竟对兰儿说了些什么?”竟然令得兰儿亲自为媒?
  天籁扬眉,俏皮一笑,像每一次师父斥责她乱弹琴时一样:“师兄,你听,这园中的花儿似乎也听得懂我的琴音呢。”
  和风熏暖,丹桂飘香,映着少女微仰的侧脸,娇俏如灼灼盛开的花。
  萧若白眸子一暗,终究不忍,面对着师父呵宠多年的小师妹,终究是……不忍苛责。
  “天籁,你还小,师兄不适合你,不如我们一起去求皇上……”
  “师兄你在说什么呢?莫非兰妃娘娘的旨意你也要违拗?”天籁状若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再天真不过的神情,看在萧若白的眼中,却觉那样刺目。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今生,除了兰儿,我谁也不娶。”
  “哈,可是这辈子,她是最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人。”她咬着唇,眸中泛起他所熟悉的倔犟,“师兄,你应知道,我要做的事情没有一样是做不到的。”
  而爱他,是她这辈子做得最用心,最渴望的一件事。
  萧若白怒道:“用你的权势和手段去做到吗?”
  天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指尖欢快地抚过琴弦:“其实我不过是告诉兰妃,会将那晚听到你们俩所说的话如实禀告皇上,到那时,不止你们会死,整个左相府都脱不了干系。是她求我的,她求我要对你好,求我好好照顾你。她还说,你其实……只是一个厌倦了、寂寞着的孩子。”
  原来,他在兰妃眼里,竟是这样的呢。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萧若白猛地上前“哗啦”一声扯断琴弦。
  欢快的琴音戛然而止。
  断弦“啪”的一声弹在天籁纤白的手指上,指节迅速泛起两行红痕。但,不疼,真的一点儿也不疼……
  天籁仍然笑吟吟地扬着眉,双手维持着抚琴的姿势。比起那一晚,亲眼看到他和兰妃在一起,亲耳听到他说要带她远走高飞,比起他为了兰妃打了她一巴掌,这两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天籁笑着,什么也不说,然而她不知道,那笑容看在萧若白眼里比哭还难看。
  他眼中某种情愫一闪而过,沉默了。
  然而,他的人分明站在这里,离她不过一尺之遥,却像是站在一个她永不可及的高度之上,用一种冷漠冰凉的目光俯瞰着她。
  失去了……
  无论她如何努力,她知道,她终究已失去了他!
  
  六
  
  十日后,左相府里张灯结彩,贺客盈门,丫鬟仆妇们穿梭不息。萧若白一身喜服,身处其中,却像是站在最荒凉的沙漠里。
  周遭一切淡化咸水墨剪影,唯有那端坐上方的人儿,隔了一道纱帘,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却是他心中唯一的牵念。
  代表皇上前来主婚的兰妃,此刻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她为了保全他,他为了不连累全家,他们一起屈从于命运,屈从于这一桩琴瑟和谐的好姻缘。
  不,他再也不会弹琴了。
  从扯断琴弦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与琴决裂,此生喜怒哀乐皆由琴而起,那便让他的今生随琴而去吧。
  辛辣的酒顺着喉咙灌进腹中,呛得鼻腔阵阵酸涩。在宾客们的轰然叫好声里,萧若白亦不由得大笑出声。
  有时候悲哀到了极致时,就会反而想笑。
  可有的时候,越是想要喝醉,就会越清醒。
  夜风吹拂着他身上艳红的喜袍,不停翻飞,奇怪的是,落在每一个宾客眼里,俱都化为寂寥,仿佛他随时就会隐入墨黑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以至于多年以后,当人们谈起那一晚的大火,谈起那一对金玉合璧的才子佳人时,都会忍不住扼腕叹息。
  不祥啊,其实早在婚礼开始,已然处处透着不祥的蛛丝马迹。
  天妒英才,竟至于斯。
  那一夜,本是花好月圆良宵夜。
  消息传至承安殿时,皇上还没有入睡。他在等待他的兰妃,可未曾预料,等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新房失火,波及整个相府。混乱之中,萧若白与兰妃葬身火海,叶天籁亦被浓烟熏瞎双眼。   一夜之间,皇帝痛失妃子。
  左相痛失爱子,右相痛失佳婿,爱女双目俱盲。
  那一夜,是百年来,金碧国最沉痛最漫长的一夜……
  
  七
  
  “黄老爷?黄老爷?”沐芳阁里,老鸨儿带着谄媚的笑容唤醒沉浸在回忆里的中年男子。这男人看起来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又或许是曾经光顾过阁子的客人,看他锦衣玉饰,气度不凡,连身边的随从都仪表堂堂,料来是非富即贵。是以,伺候得格外尽心。
  “阁子里新来了一名琴师,弹得一首好琴。更难得的是,无论什么调子,她都能弹得欢快喜乐,让人烦忧尽去。大老爷们要不要试试?”
  “哦?”中年男子笑道,“当真能令人烦忧尽去?那倒要听听……只是,你这老鸨儿忒是狡猾,当年祥兰儿……”说到这里,男人突然住了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半响,才转了疾厉的口吻道,“你且去准备吧,一曲之后,真假立见分晓。若你所言确有夸大,我又该如何罚你?”
  老鸨儿打了个激灵,这人……竟然提到了祥兰儿。当年,祥兰儿一曲飞天舞,被皇上看中,立封为兰妃带回宫中,成为沐芳阁最大的禁忌。但可惜,红颜命薄,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就真的飞天了。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老鸨儿连连摆手:“不会的,不会的,老身绝对没有撒谎。”说罢,战战兢兢地离开了。
  少顷,琴声悠扬,行云流水般自堂上响起。瞬时,如雪落、如花开、如清晨草尖上的露珠、如清泉叮叮咚咚划过山涧、如晨起的鸟鸣、如世间所有轻快美好的画面……一一来到眼前。
  男人讶然挑眉,惊道:“这……这可是萧爱卿最爱弹奏的一曲《雉朝飞》?”
  身旁的随从亦惊讶地点了点头。
  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兮于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
  这原是多么悲伤的调子,可是如今,好似每一个音符都带着笑,清新和暖扑面而来。
  那中年男子忽然站了起来,掀开雅座的珠帘,只见堂上端坐着一位身穿黑衣的女子,长长的黑纱从头顶一直垂到脚踝。
  不是萧若白!
  妙音公子早已葬身火海,不会再回来了,连同他的兰妃,再也不会回来。
  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过,弹琴的女子忽然朝他躬了躬身,道:“不知道老爷愿不愿意听小女子说一个关于雉朝飞的故事呢?”
  男子疑惑地点了点头。
  她便道:“相传卫女殉情而死,她的亲人在坟前哭泣,忽见雉乌翩翩飞去。其实,我们想念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里,都过得很好,难道这不值得我们为她而高兴吗?”
  在男人诧异的目光之中,女子优雅地行了一礼,抱琴而去。
  然而她走得极为缓慢,每一步都很小心,迎面遇上的路人,亦小心地主动绕开她。
  “她是……”男人更为讶异。
  “她是个瞎子。”一名舞姬轻轻叹了一口气,“而且,还是个寡妇。”却偏偏想要将快乐传递给每一个人。真傻,是不是?
  
  八
  
  一身黑色长衫,腰间束着长腰带的年轻男子站在街角,他脸部线条刚毅,眼神敏锐犀利,若不是束起的黑发飘散在肩头,给他带去一点点时下文人宁静的气质,恐怕半条街上的人早给他冰冷的眼神给冻晕过去。
  他每日总是在同一时辰,同一地点出现,像是墙头的一朵花,或是街角的一棵树,默然静立,宛如一道亮丽的风景。
  直到远远地,他看见一身黑色轻纱的天籁慢吞吞地走过来。
  忙大踏步迎了上去,手中黑色织锦纹披风轻轻落在她荏弱的双肩。
  感觉肩头一暖,天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怎么又是你?如月那丫头又偷赖了呀。”
  “不是。”黑衣男子从齿缝里逼出声音。
  天籁笑一笑,知道他不喜欢开口说话,也不多言。二人一前一后,低头默默地往前走。
  “夫人今日怎么出来得这么早?”半响,男子问道。
  是出什么事了吗?他望着天籁瘦削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本是萧若白的贴身侍卫,亦是他的书童琴童兼好友,反正无论是什么都好,他以为这辈子,他和少爷都不会分开。
  谁知,竟会有那一场大火。
  那时,不是不曾恨过她的。他发誓要将失火的原因追查到底,然而随着真相的层层剥离,所有的怨恨委屈只转化为感激和怜惜。
  “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闷葫芦也会主动开口说话!天籁笑着打趣,见男人不语,又转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本是萧若白的侍卫,如今,却不得不守护着自己,他心里一定非常不乐意吧?
  “皇上来了。”她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看来皇上还是忘不了兰妃啊!”
  男人的眼神微微动了动,以几不可闻地语声低叹:“夫人又何曾忘记过少爷?”只不过,她一直逞强不肯说,痛了也不喊。以为不哭不叫,旁人看她就是快乐的。
  忘?
  天籁有些恍惚,她怎么会忘记他呢?
  那样宛如玉树般卓约的身姿,比天上的星辰更加耀眼。萧若白,从她第一眼见到他起,这个名字就在她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日日茁壮,蔚然成荫。
  纵使她忘掉自己,也不会忘记这样的他。
  只是,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她!
  如此仰慕、这样卑微地爱着他,却只能从他的眼里看到压抑的厌憎,只能看着他因为别的女人日日消沉,迅速地憔悴……
  那时,她终于明白痴傻为何物。
  原来所谓的痴情,是不论那个人爱不爱你,无论他会不会陪伴你左右,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无论他将会伤你多深,都想要让那个人快乐一点,为那人做一点事。真是哪怕只是一点点。
  所以才有了她一手策划的婚礼,所以才会请兰妃亲自前来主婚,所以才有了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所以才有了如今相对失意的两个人。
  只是,当年,那个才情横溢、光芒万丈的少年对她说,雉乌都是成双成对愉快飞翔的,那么师兄,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你和祥兰儿过得还好吗?
  至少这一生,还有两个人是快乐的吧。那便是今生她爱他,所做的最好的事。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安排,早已被身后的那名男子追查得一清二楚。而彼时,萧若白在见到儿时的伙伴时,托付给他的最后一件事是,请你帮我守护她,像守护我一样,一辈子不分离。
  一辈子嗬,如果是她,他想,他愿意陪她走下去。
  夕阳西下,染红天际,将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拖得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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