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的灌木丛中，一抹鹅黄亮了我的眼眸。不待走近，它刺激的香味便宣告了自己的芳名：山胡椒。好久不曾见过你了，我差点与你擦肩而过。
　　刚工作那年，我十七岁。立春过后，雨水特别多。天呈灰色，像总也洗不干净似的。空气潮润，仿佛吸一口气都能吸出水来。独自一人骑车去学校，细雨如丝，没穿雨衣，没有打伞，田野开始泛绿了，柳丝出了嫩芽，沾着小雨珠，轻轻摇曳。师范学校毕业后，我被分到了乡下的一所村校。
　　为了教学的方便，我住到了学校，基本上一个月回一次家。放学后，我穿上雨靴出了门。四周都是山，一条泥泞小路通往村外。山里的花儿应该开了吧？爬上山，没看到花，树倒不少。正失望，山胡椒闯入了我的眼帘，它的味道让我的头脑慢慢清爽，天已黄昏，裹着半靴的泥巴，我带着一枝山胡椒回了学校。孤灯下，它陪着我备课、阅卷，给孩子们修改作文，山里，偶尔传来叫声，不知是猫头鹰在叫，还是村里小伙子故意恶作剧。
　　渐渐的，山里的梓树花开了，树冠如一把把撑起的绿伞，紧紧相连，叶子底下还挂着小豆荚。花冠里有着黄色条纹及紫色斑纹，淡雅别致。“梓树花开破屋东，邻墙花信几番风。”邻家有个比我小一岁的男孩，喜欢看书，常来学校向我借。这天他来后坐了会儿，见玻璃瓶里插的山胡椒，微笑着说：“你喜欢？”我点了点头。“别看它那么普通，用处不小呢。风热感冒，跌打损伤，肚子疼痛，生疖长疮，用它煎水或外敷，效果好。”平时少言的他一气说着。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感到有些奇怪。
　　“听老辈人说，听都听熟了。”他仍是浅浅地笑着。男孩眉眼清亮，有山里孩子特有的羞涩和憨味儿。
　　教室门敞开着，顺道溜进来的风儿带了些热气，孩子们背着书包叽叽喳喳地上学来了。像往常一样，我带着孩子们读课文。不过，我发现今天他们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有一个秘密憋了好久似的。晨读下课后，孩子们一起站起来，从书包里翻了翻，高高举起一样东西：“老师，送你的！”哇！映山红！忙着给孩子们上课，倒把去山里摘花的事情给忘了。没想到，细心的孩子们竟然摘了那么多的映山红送我！床头，桌前，到处插着红艳艳的映山红，甚至讲台的粉笔盒里也有一枝盈盈欲语。孩子们的小脸红红的，我可以想象，他们定是瞒着父母早早起了床，偷偷爬到山上摘下来的！我又感动又心疼，赶紧倒了清水放到脸盆里，把小鬼头们一个个扯来，给他们洗脸。邻家男孩来了，手里也拿着一大束映山红，瞅着眼前热闹的情景，他把花悄悄放到门边，走了。我叫他，他红了脸，挥了挥手，跑了。
　　相对初去村校时的抑郁不平，心绪慢慢平靜豁达了许多。人与人的相遇谁说不是一种缘分？与一棵草一株花的重逢，怎会无动于衷？美的根源不在事物，而在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