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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跟张妮儿顶着40度的高温穿着厚厚的婚纱顶着王冠一边发着李氏婚纱摄影周年店庆大优惠的宣传单,一边看着对方滴着汗珠的浓妆脸蛋相视而笑。
趁着休息的时候躲在阴凉的角落,张妮儿递给我湿巾擦汗,凤眼一斜说,看那些来订婚纱照的人,瞧那—对儿,金童玉女的,男的帅女的靓,天作之合。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笑着跟她说,相貌般配倒是真的,天作之合却谈不上,男孩的眉眼长得太过轻佻,必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长得都漂亮,性格自然都不弱,容易摩擦。话音刚落,两个人就因为选择婚纱的款式及套餐争吵了起来,女孩拍案而去。
张妮儿不禁对我竖起拇指,行呀林芭比,你会相面呀?我说,哈,网上那句话怎么讲,姐不是天桥算命的,唠不出那么多你爱听的嗑。哪有那么多天生一对呀!开工开工,再挺—会今天就结束了。
张妮儿一边发传单,一边贴着我耳边说,看你三点钟方向,那一对儿怎么样?我望过去,两人看起来甜蜜,男的在为套餐价格喋喋不休地讲价,女孩倒是不出声。我说,婚姻也未必美满。好的东西总是一分钱一分货,女人这辈子只拍一套婚纱照,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还斤斤计较的男人,在未来的生活中也会分毫必争。女人与对自己都不大方的男人在一起,怎么会有幸福感可言?
张妮儿说,芭比,你的爱情理论倒是别有一套。我笑她,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这时李氏摄影师过来,张罗着,来来来,两位美女,收工之前来个合影。我跟张妮儿倒也配合,头靠头,剪刀手,咧嘴笑,收工。
组织者用喇叭喊,今天的临时模特到前台来领工资。我跑到后台换衣服,跟张妮儿说,妞儿,你帮我领了,我赶时间。张妮儿还在背后叫我,我背起大包头也不回地跟她说,老规矩。现在洪水这么严重,顺便帮我捐到灾区就好。张妮儿在背后大声地问我,那你这个月的家用怎么办?我在背后对她摆手,加快脚步,没关系,我再想办法。
我靠在地铁上的栏杆上用湿巾卸妆,看看表,刚好还来得及给二妹开家长会。二妹今年刚升高中,第一次家长会一定不能迟到。下了地铁又是一路小跑,跑到的时候二妹正在学校门口等我。看到我欣喜地迎上来,说,姐,我以为你不来了。
我摸她的头,我说,你今天第一次家长会我怎么会不来,成绩怎么样?她拉着我的手,快走姐,一会迟到了。
我在家长登记表上与学生关系一栏登记。姐姐。然后坐在一堆中年人中间做着家长会笔记,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张妮儿发来短信,芭比,发了200,如数捐出,老规矩,没留名。灾区的图片当真惨烈,到处都是洪水留下的印记。我回复她,所以我们要愈加努力,尽自己所能。
二妹在一片掌声中上台讲话,原来这个家伙悄悄地拿了学年第一。我透过她的脸庞,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从前的自己,也是每一年的家长会站在讲台上发言,之后在其它家长羡慕的眼光里下台。但是属于我家长席的那个位置永远都是空空的。没有人会在我下台之后给我掌声,给我表扬,给我鼓励。
我不能再让我的妹妹这样。永远不会。开完家长会之后,又带着二妹赶到小学去接小妹。我背着大包,一手牵着一个。虽然生活不容易,虽然天气很炎热,但是牵着他们,我由衷的感觉内心平和且幸福。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每个故事都有喜或悲,知足就好。
(2)
孙茉莉的大半生都耗费在了男人身上,她不断地恋爱,不断地结婚,直到她的容颜衰老。爱情,岁月,男人,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或者安稳。留给她的不过是梦幻的破灭,以及三个孩子。她的孩子都叫芭比,可笑的是同名,不同姓。
林芭比,安芭比,最小的那个刚上小学,叫童芭比。她给了我们美丽娃娃的名字,却没有给我们美丽娃娃的生活与归宿。在童年的记忆里,我不停地搬迂。女人们骂孙茉莉是破鞋,不要脸。男人们总是无故地与孙茉莉套近乎,谁都想在她身上占得一点便宜。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听说孙茉莉是未婚先孕。那时候她还在读大学,80年代大学生是当真的天之骄子。她坚持要生下孩子,男朋友不肯,很快离她而去另结新欢。纸包不住火,当孙茉莉肚子大起来的时候学校勒令她退学。他爸妈打骂她无效,她始终不肯拿掉孩子。终于他们与她断绝关系,踢她出门老死不相往来。那个时候,社会没这么开放,这就是一个家庭的奇耻大辱。
孙茉莉在家的时候也是娇生惯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听说她怀我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头,营养不良,整个人都是浮肿的。我也依稀记得小时候,她也会抱着我慈爱地跟我讲,芭比,你爸爸姓林。他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不知道多少女同学都喜欢他。他却单单喜欢我,在校园的舞会里教我跳二十四步,抱着我转圈圈。那真是一辈子最美丽的时光。
那个时候,她的眼光仿佛真的看到了一辈子。呵,孙茉莉竟然不恨他,不恨他抛弃她,抛弃她腹中的孩子。她为了他与家里决裂,只为这血肉与他有关联。我自小受惯了别人的白眼,对给了我这个姓氏的父亲也并没有期望。从来都没出现过的人,可以直接等同于不存在。
后来我也曾经看过孙茉莉的相册。流离许久她唯一不肯抛弃的财产。照片上的她凤眼有神且水灵,顾盼生辉。鹅蛋脸,粗又黑的麻花辫,穿着麻布衬衫扎着花领巾。当真是漂亮,嫩得像一掐就能出水儿似的。
后来的孙茉莉,抽烟且酗酒。再也没有过这样美丽的神态。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为何她把相册当作她唯一最宝贵的财产。因为那里记录着她的青春,她爱着当时的他,还有她自己。
(3)
张妮儿约我去拍纪录片,她说,今年的天灾人祸特别多,咱们应该去记录一下。我刚想推辞,她说,就当大三下学期新闻系的暑期实习啦,咱们去洪水现场。一起去的还有摄影协会的人,放心,咱们保证安全第一。
听到去现场,我的心就按捺不住。孙茉莉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不知道叉游荡到哪里去。二妹正在给小妹辅导功课,他们俩都放了暑假。我叫来二妹,说,姐姐要出门几天,你在家能不能照顾好小妹?二妹点头,她自小聪明懂事,拿我当家长什么都不多问。我塞钱给她说,用煤气注意安全,不想做饭就带妹妹出去吃。她不收,她说姐,我还有,你以前给我的钱我都攒着呢,你出门带着傍身。
我看她,二妹已经长得差不多跟我一般高,一副大人的模样,时间过得真快,我感叹。我背着包出门,两个妹妹倚在门口,冲我挥手,二妹突然讲,姐,你自己注意安全。我笑笑,转身出门。
目的地去J省,张妮儿说,现在那的汛情最严重,很多人流离失所,但是据说有的地方铁路已经被冲毁了。所以我们要做好一切吃苦的准备。此行一共6个人,统共就我跟张妮儿两个女生。
大家都是学生,又是自发拍片没有多少钱。买的是最破最古老的漆掉得很斑驳的绿皮火车,就算是破车旺季的车票也不好买。六个人挤在四个人的座位上,车没有空调,外头闷热大家都在不停地抱怨。我不出声,从包里拿出书来看。 对面的男生问我,嗨,你背 的是什么?这么大一包?不会都是衣服吧,你们女生就是麻烦。我不说话,只是看他。张妮儿出来解围,说这个是咱们这个纪录片的导演,叫李鸣。这个是新闻系的高材生,林芭比。
我仍是不说话,低头继续看书。既然还要合作,我也不想发生事端。反倒这个李鸣不罢休,来拿我的书,说我看看高材生看的都是什么书。我忍无可忍地说,怎么,你们电影系的男生都是这么轻浮的么?
李鸣大概没被女生这样抢白过,英俊的脸涨得通红,在同伴面前下不来台。把书还给我,喏喏地说路遥的《人生》我也看过,写得挺好的,你继续,继续。
被我说完了之后,李鸣开始变得殷勤起来。一会扒果皮,一会打热水,每隔一个小时询问我跟张妮儿饿不饿。我懒得理他,张妮儿偷偷地笑。暗自发短信给我,说,怎么样?导演挺帅吧?对你好像有点特别的意思,一看你眼神就有点飘啊。
我回复她,长发,打耳洞戴耳钉。说话且不知道尊重他人,并且喜欢抱怨。这样的男生虽然眉清目秀有副好皮囊但是仍旧不是我的菜,倒是你,欲采从速。
张妮儿瞪我一眼,不再理我,闭目养神。我身上盖着毯子,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再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色。这样的情景与黑暗,让我回到5岁那年的夏天。
(4)
那一年的夏天,孙茉莉又开始喜欢装扮涂抹,家里穷,上不起幼儿园。她出门之前都将我反锁在家里。心情好的时候做一点饭给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不理我,顾自出门。所以从小我便懂得,好的东西不能够一天吃完,要留下一点为以后。
那阵子她每天的心情都特别好,不但自己哼着小曲,也开始给我梳妆打扮。她给我穿上最好的衣服,带我去饭店吃饭,当然,还有那个男人。她跟我说,林芭比,我又爱了。是的,只有爱情能让孙茉莉鲜活起来。她说,我给你找—个新爸爸。
说实在的,我并不介意谁是我爸爸。但是孙茉莉说,我就得听。我叫那个陌生的男人爸爸,对他露出我最好看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累赘。
孙茉莉结婚了。她的第一次婚礼,摸着鲜艳的红唇,穿着漂亮的礼服,在那个木讷的男人旁边笑靥如花。我躲在角落里看她,她到处与人合影,像足了一只花蝴蝶。她低眉顺眼忍气吞声了五年,终于有人愿意娶她,给她名分,她也终于扬眉吐气。借着这个仪式宣布,孙茉莉不但依旧貌美,还幸福。
还记得那个夜晚也如这般深邃漆黑,孙茉莉带着她的那本相册牵着我,只身投奔那个男人。我知道,她想遗忘过去,索性舍弃了所有。我至今仍然感谢她,相比于新闻报道里的那些狠心的母亲,至少她没有遗弃我。虽然她说,她不遗弃我的原因是因为我的眉眼像足了她曾经深爱的男人。
她的新男人是个木匠,这个男人虽然木讷却待她很好。她后来跟我讲,与他的这段情感,虽然没有第一次那般激情,但的确是这个男人拯救了她,她爱他。我也感激这个男人,他给了我户口,我才可以入学读书,一直读到现在。孙茉莉婚后第二年,她生下了安芭比。我的妹妹。
不知道命运是对孙茉莉不公平,还是对我与妹妹不公平。在我们刚刚觉得生活平安足够幸福的时候,木匠在给别人盖房子的过程中跌下来,孙茉莉成了寡妇,我与妹妹成了孤儿。那一段日子,天空都是灰色的,孙茉莉的脸也没晴过,一切像一场噩梦。
李鸣把我推醒,他说,林芭比。你做噩梦?车厢的灯已经熄灭了一半,同行的人已经熟睡。他看我的眼睛,递纸巾给我。他轻声说,你哭了。那一定是个可怕的梦,你已经在其中呜咽许久。发生了什么?我借你肩膀靠靠好不好?
我摇摇头,轻声谢过他。还哭得出来,说明梦还没那么可怕。
(5)
J省的洪水远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官兵都已戒严。到处都是被冲毁的房子,桥梁。汽车,粗壮的树木,仿佛都成了洪水的玩具,被甩来甩去,到处都是残骸。洪水围城,有的地方已经断水80个小时,
六个人早已被惊呆。李鸣立刻指挥投入拍摄,张妮儿看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我拍拍她的肩膀,我说,虽然洪水无情,但是你看,这些人一点抱怨都没有。他们一直都在感谢,感谢全国各地的朋友给他们的援助,感谢政府对他们的帮助。他们不但等待救援,而且也在自救。生命的力量是伟大的,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张妮儿也拍了拍我的肩膀,忙碌了起来。
洪水太大,J省的化工厂被冲毁,几千个化工桶流入s江中。军人与人民都自发的组织起来去捞化工桶。我终于忍不住,参与到捞桶中,坐着小船漂在江中,化工桶随时可能会爆炸,但是顾不得许多总比干看着强。
李鸣拉我回来,把摄像机甩给我,说,林芭比你来拍,我们去,你一个女孩子别太要强。然后带着三个男生下水。张妮儿在我身后说,你看,有的时候这个小子也是挺爷们的。
足足猛干了4天,直到桶捞得差不多。几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晒伤,划伤。我从包里拿出药箱,给他们涂药。李鸣一边喊痛一边还不忘好奇,说,芭比,我到底可不可以知道,你这个大包里都藏了什么样的宝贝,你怎么跟小叮当—样什么都有?
我看他一眼,这几天瘦了也黑了很多,他看起来也有了一些男人味。我终于回答他,这包里装的是我21年的人生。
我并没有糊弄他,的确如此,这里装着我21年必不可少的物件。从小的颠沛流离,让我习惯了把一切都背在身上,至少这样比较安全。
洪水退下去的时候,我们把除了返程车票的钱之外的全部捐了出去。在返程的车上,李鸣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很大声地问我,林芭比,我可不可以追你。
其余四个人都不怕事儿大的开始鼓掌起哄,我不理他。他拿掉我手里的《人生》,他说,林芭比,让我走进你的人生,好不好。
当张妮儿被李鸣的表自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我的心却渐渐冷静。我与他不过相识几天时间,何谈走进我的人生。我抬头冷冷地问他,我说,李鸣,你究竟知不知道,爱情这个东西,走进容易,走出难?
李鸣忙说,不会的林芭比,我不会走出来,我要跟你过—生。我冷笑,看,还不了解彼此的性格,就如此的海誓山盟。换做孙茉莉,也许她会感动地奋不顾身,与他私奔。
但是我不是孙茉莉,我不是林芭比,这样的话我听过太多,无从感动,更不曾相信。
(6)
孙茉莉还是再一次结了婚。她总是不甘寂寞,像一朵花儿,只有爱情才是她的甘露。她的这个老公,是个酒鬼。不但花她的钱,而且还殴打她。
她被揍得鼻青脸肿依然给他洗衣服,出去打工赚钱给他喝酒。她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丝毫没有想过我跟妹妹。她说,他只是脾气不好,性格急所以爱动手。她说,他其实很有能力,只是没遇到机遇,所以才酗酒。她爱他,替他找无数的借口。把他的不得志,他的卑鄙统统美化。
她甚至为他做了高龄产妇,差一点死在手术台上。生的是个女儿,他始终都没来看她一眼。她没来得及做月子就伺候他,他打她,说她没用,生的都是赔钱货。她依旧赔着笑脸。有时候她被打得惨,我给她涂药的时 候,她会说,芭比,别怪他,我爱他。我当然不怪他,孙茉莉连自己都不爱,别人又怎么会爱她。
她说,他曾经为她打架,狠狠地揍欺负她的人。拉着她的手一路狂奔,他会说甜言蜜语。他说过给她好的生活,带她离开,让她锦衣玉食。于是她便信了,并且当作信念。当那些面对着别人的拳头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依然爱他,相信他会给她好的生活。
后来孙茉莉在生活的折磨下渐渐容颜衰老,男人终于不甘寂寞,离家而去。此后孙茉莉最大的工作就是每天出门寻她的男人。有的时候回家,有的时候不。
我一边学习,一边打工,照顾两个妹妹。虽然他们与我不同姓,但总有血缘。并且一个比一个乖巧懂事,在孙茉莉不争气的时候,只有她们给我最大的安慰。
孙茉莉生了三个女儿,但是她的爱都给了她爱的男人,却从来没给过她的孩子。她心情好的时候,会与我聊聊天。跟我说,她的命不好,生不了儿子。又说,遇不见好男人,命太差。
我不忍心戳破她,我好几次想说,你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怎么会有好男人来爱你。更多的时候我觉得,孙茉莉爱上的不是那些男人,而是爱情本身。她把爱情,当作了迷信。
但却也是因为她,让我看透了爱情,从此不敢再奢望。
(7)
我仍与张妮儿结伴打工,复习功课。她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的朋友,她的活泼,开朗,善良,热心肠,都深深地打动着我。她就是属于那种良好家教环境下出来的孩子,生活中没有什么事会让她阴霾。她每笔打工赚的钱,全部捐给需要的人。
我们一冷一热的性格刚好互补,当然她也有让我心烦的时候。比如不停地在我耳边碎碎念李呜的好。电影系的男生玩得疯狂,拍求爱短片红遍网络。张妮儿一脸花痴的样子,侧脸问我,芭比,你真的是铁石心肠一点不心动?喏,他来接你了。
李鸣果真站在图书馆门口,叼着烟穿着宽大的滑板裤对我招手。他说,芭比,知道你不喜欢长头发,我把头发剃了。我看着他剃得像凤梨一样的头型,耳朵上亮闪闪的耳钉。等等,舌头上的是什么,天,他还穿了舌环。
我绕过他,以及他带来的小团体,他一把拉住我,说,林芭比,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才答应我?周围的人开始吹着口哨。我甩开他的手,李鸣,你这样2&个流氓有什么区别?
张妮儿吐了吐舌头紧跟在我身后,依旧碎碎念,说,芭比,你看,他肯为你改变啊,你不喜欢的他都改了。我回头看她,她识趣地住嘴。
我说,张妮儿,你不是不知道,电影系的男生出了名的花心。而且李鸣在学校导演过几个短片,也小有名气,他大学几年换了多少个女朋友你不是没有听过。为何非要我往火坑里跳,你就甘心?
她不再吭声,过—会说,可他现在对你真的好,也许你是最后一个女朋友,他甘愿为你改变。我笑出声来,我说,妮儿你我都知道,狗改不了吃屎,他现在肯为我改变,是得不到。假若如其它女生那样让他得到那么轻易,都是一样的后果。我又不是仙女,他会为我改掉花心?我不信。以后不要把我同他扯上关系。
张妮儿有点委屈,她说,芭比,但是我觉得你好寂寞,大学大家都谈恋爱,只有你形单影只。我叹一口气,我说,张妮儿,我经常同我妹妹说,现在也同你说,爱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作为一个女孩子,首先要自爱,这样别人才会真的用心去爱你,尊重你。现在已经不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男人不帅,女人不睬的年代了,现在大家都在跪求好男人。谈恋爱,要看清楚对方的品质。一个人的品质不好,对你的感情也不会是真的。
张妮儿听完愣了半天,然后搀着我的胳膊说,芭比,能做你妹妹可真好。
其实我还没有说完,爱情就像—个杯子,最开始的时候里面装满了蜜浆,喝掉一点,就兑进去一点水。慢慢的,爱就变得不纯粹。也许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不会再去爱人。那么,不要怪别人,是你自己没有珍惜这一杯蜜浆。
(8)
我大四的时候,孙茉莉依然没有回家。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不是又继续开始了她爱的旅程。那个时候,我已经到了电视台实习,每天忙得分不清黑白。经常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然后翻看二妹小妹的作业本,替他们在家长栏上签字。
有的时候会看见二妹留的饭菜,觉得欣慰。有一天我回去的时候,她没有睡,我给她签字的时候她问我,姐,当初为什么学新闻?我反问她,你考大学的时候,想学什么?她想了想,说,我想学金融,赚很多很多钱,这样你就可以不用为我跟小妹那么辛苦了。
我哄她上床睡觉,我说,我小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被人揪着头发骂我是私生子,说孙茉莉是破鞋,不要脸。孙茉莉的精神状态不好,经常把我锁在家里。隔壁的奶奶好心,经常从窗户送吃的给我,后来就干脆让孙茉莉把我寄放在她家。老人的老伴去世早,无儿无女,她会讲故事,会做衣服,会做锅巴吃,在我的印象中,她无所不能。
后来巷子拆迁的时候,她不肯走,她的一生都在这里度过。拆迁队对她又托又拽,老人身子骨不好,最后急火攻心,人没了。当时来了很多记者,替她不平。那时候我才第一次意识到,弱势群体的权益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维护吧。
你还记得吗?那个灰色的季节,你爸去世了,后事还是好心人帮忙安排的。那时候我们三个完全傻眼,什么都不会了。这些年,一点点的走过来,别人帮我们许多,假若我们见到需要帮助的人,也一样要回报回去。
你知道么,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公平。有很多事情,我们看到的并不是真的,因为真相往往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记者,就是深入地挖掘,还公众真相。把真相放在大众的目光之下。我没说完,二妹就已经熟睡。我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只是后来,她在我的志愿的作文里写。我以后,要做—名新闻人。
(9)
李鸣仍然不死心,经常打电话过来骚扰。他说,林芭比,我们家有钱,你跟着我,过好日子。我戴着耳机,手里整理资料不停,回复他,人靠自己才安全。他又说,你觉得我哪里不够好?我嘴角上扬,人品。
李鸣在那头想不出对词,半天才说,人家小说里都写,女主角死心塌地地爱上了男主角,就算他吸毒,是小混混,有一头焦黄的头发,满身的穿孔,她都依然爱他。语气里有点埋怨。我终于笑出声来,李鸣,那是小说,你也信。
日子无聊,与他斗嘴,倒也是消遣。他突然说,弱河以不穿孔了。我不再理他,挂断电话。
电话又打过来,我没好气地接起,干嘛?对方咕咕地笑说,是我,妮儿,你当成谁了?不会是李鸣那个倒霉蛋吧?
我说,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别八卦。张妮儿的语气欢天喜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记得咱们以前在李氏婚纱打过工吗?客串过一次模特,记不记得?拿到的工钱捐给洪水的那个。
我想起来,问她,提这个干嘛?想再去那打工么?她说不是,你就想打工。李氏前段时间搞宣传活动,香港台湾来了很多人参观,看到李氏的照片墙,就是咱们收工那次摄影师给咱们拍的那个,头靠头,剪刀手。 我打断她,张妮儿,长话短说,我这里忙呢。她 说,林芭比你别着急呀,没准以后你就是明星啦。那个参观团的商人看上你了,觉得你形象好,邀请你去做模特。
我说,屁,张妮儿,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呢,你不是个有追求的好青年么。咱们是有事业的人,做什么模特,好好为新闻事业献身,把你的抱不平精神拿出来,做什么明星梦。
张妮儿说,干嘛,反应那么激烈,你还没听我说完呢,当时你走啦,我给你取工资,就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结果人家联系到我啦,我觉得你特别特别的适合啊。人家要的是个慈善形象大使,人家港澳团特地来大陆捐钱的。刚好看到了你的照片,觉得你的笑容特别有爱。又打听了一下,知道你做了很多献爱心的专题片,刚好适合做这个基金的代言人。她还故意卖关子,她说他们这个基金呢,涉及到敬老院,孤儿院,希望小学,灾区支援等等。那么林芭比同志,你到底去不去呢?
我愣了半天,我说当然,当然去。
(10)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不情愿的摄影师,是因为这个慈善基金要拍一组宣传片。我早早到了片场,摄影师比我更早到。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的面容,穿着贴身的T恤跟棉布裤子,却是皱着眉。见到我,眉毛锁得更紧,凶巴巴地催促我,快点开始。
我没见过一个男生有这样干净的眼睛,我问他,你的情绪有点焦躁,要不要抽根烟?他更加不高兴,他说,我不抽烟,一个女孩子,抽什么。我暗笑,不吭声,不抽烟印象加十分。
拍照过程很不顺利,他不耐烦,说,你是哪里的模特,怎么这么不专业,一组片子都拍不好?我也不高兴,我说,你怎么那么不专业,摄影师连互动都不会,我怎么有情绪。
他叉着腰,我是新闻摄影师,我不是拍写真的!要不是因为慈善,我才不来拍。我反倒笑出来,真好,不是乌七八糟的,是同行。我说,我也不是专业的模特,我是新闻的学生,要不是为了慈善,我才不来做模特。
他这才认真来看我,说,我们是不是见过?总感觉你面熟,既然是同行,那J省洪水你去了没有?我听他这么说,也高兴起来说,我去了,你也在现场么?他说,那是自然,我总是在前线的。看来,志同道台的人总是更容易相逢。
他伸出手,说,我叫司马楠。我回握他,我叫林芭比。俩人互相看着,笑作一团,然后说,既然都是为了慈善,咱们就来好好拍。
拍得顺利,连张妮儿都说,他发现了你的美,把你的笑拍得太真了,我从来没看你这样开心过。
司马请我吃饭,说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他毕业于重点大学新闻系,工作有上进心,为人稳重。爱干净,讲文明,不闯红灯,不乱仍纸。不抽烟不喝酒不玩网游,更重要的是很有爱心。我把他的优点记在小本上,一条加十分。
我与司马楠有共同的爱好,聊得投机。他在我毕业之前,来学校给我拍照留念。张妮儿对我挤眉弄眼,说,动了凡心?我不理她,对着司马的镜头笑得灿烂。他的确让我觉得安全,这是我从小到大所缺乏的。
李鸣不忿,见到司马后质问我,哪里比我帅?眼睛又没我的大。我说,至少比你的干净。后来李鸣终于想通,跟我说,芭比,你们才是一类人。有理想,有追求,有爱心。与我这样玩世不恭的人,的确不是一个世界。
李鸣穿着学士服,给我了一个拥抱。他说,祝福你芭比,再见芭比。
(11)
孙茉莉回来的时候,不出我们的意料,她即将开始她的第三段婚姻。她把我叫到跟前,问我,芭比,你恨我么?我反问她,我恨你什么?她说,恨我自私,不管你们,舍弃你们。我说,不,我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们都不会到这个世界上来。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你也是。以前的一切,都不怪你,只不过是你看错人。
孙茉莉突然哭起来。她说,芭比,一下你就长得这样大了,时间过得这样快。你把妹妹照顾得那么好,自我生你下来,你好像就从没给我添过麻烦。有许多次,我都不想活了,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太过失败。但是我看着你小小的漂亮的面孔,我想,我要活下去,我还有女儿。女儿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可是,我需要人来疼我,保护我。
我看着她曾经漂亮的面孔,我说,我明白,妈妈。你就是一朵茉莉花,你需要爱情。
孙茉莉第三次穿上婚纱,我与两个妹妹去给她伴礼。我们三个穿着白色的礼服,走在她的后面,我们一家从来没有如此接近,如此和谐过。化了妆的孙茉莉眼角的风霜掩盖不了她的美丽,此刻的她像极了一朵绽放的茉莉。
司马楠来给婚礼拍照,他并没有嘲笑我的家庭,我的出身。他说,芭比,你是个好孩子。我轻轻地拥抱他,我说是,她生我们出来,已经受尽了苦。子女不可能伴她一生,她仍需要另一半。他们会越走越近,而我们,长大了之后终将离她而去。
在化妆间的时候,我偷偷问过孙茉莉,我说,你爱他么?孙茉莉说,我爱他。他不爱我的风光,也不曾见过我的美丽。他在我狼狈的时候遇见我,我爱他。
孙茉莉这次终于没有看错人,对方家世清白,知识分子,待人和蔼可亲。我为她整理好首饰,在她耳边说,妈妈,我祝你幸福。
爱了这么多次,孙茉莉永远都坚定。她拉着我的手说,芭比,你比我聪明。你知道,什么人该爱,什么人不该爱。孩子,你会幸福的。
我看着司马楠跑前跑后拍摄的身影,突然闻到了大片大片茉莉花儿开的味道。很香,很甜。
威言威语:
长大了之后,越来越觉得爱情与友情,都不是那么重要,因为,都是那么脆弱。爱情更多的时候都像梦幻,没有谁会一直守在谁的身边。朋友也是一样,更像那温室的花朵,需要小心的浇灌才能生长,不然很容易就会夭折。
其实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家人需要你的守护,女孩更重要的就是,做回自己,像一朵花儿一样开出自己的芬芳。不管外面有多少诱惑,有多少的波澜,都不如坚持自己来的重要。只有不断充实自己内在的魅力,身边的人才会真的走近你。
坚持自己所想,坚定自己所要。一直地走下去。等到梦想都开花儿。也许,你现在还是一颗种子,等待发芽。也许,你现在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小草,经常淹没在人群之中。也许,现在你已经是那娇艳的花朵,吸引万人的瞩目。但是,我都想告诉你们,慢慢走,别着急。种子终会成长,破土而出。小草,也终会长高,长出自己的梦想。而花朵,假若没有坚定的信念,很容易就会被摧残。
我跟张妮儿顶着40度的高温穿着厚厚的婚纱顶着王冠一边发着李氏婚纱摄影周年店庆大优惠的宣传单,一边看着对方滴着汗珠的浓妆脸蛋相视而笑。
趁着休息的时候躲在阴凉的角落,张妮儿递给我湿巾擦汗,凤眼一斜说,看那些来订婚纱照的人,瞧那—对儿,金童玉女的,男的帅女的靓,天作之合。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笑着跟她说,相貌般配倒是真的,天作之合却谈不上,男孩的眉眼长得太过轻佻,必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长得都漂亮,性格自然都不弱,容易摩擦。话音刚落,两个人就因为选择婚纱的款式及套餐争吵了起来,女孩拍案而去。
张妮儿不禁对我竖起拇指,行呀林芭比,你会相面呀?我说,哈,网上那句话怎么讲,姐不是天桥算命的,唠不出那么多你爱听的嗑。哪有那么多天生一对呀!开工开工,再挺—会今天就结束了。
张妮儿一边发传单,一边贴着我耳边说,看你三点钟方向,那一对儿怎么样?我望过去,两人看起来甜蜜,男的在为套餐价格喋喋不休地讲价,女孩倒是不出声。我说,婚姻也未必美满。好的东西总是一分钱一分货,女人这辈子只拍一套婚纱照,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还斤斤计较的男人,在未来的生活中也会分毫必争。女人与对自己都不大方的男人在一起,怎么会有幸福感可言?
张妮儿说,芭比,你的爱情理论倒是别有一套。我笑她,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这时李氏摄影师过来,张罗着,来来来,两位美女,收工之前来个合影。我跟张妮儿倒也配合,头靠头,剪刀手,咧嘴笑,收工。
组织者用喇叭喊,今天的临时模特到前台来领工资。我跑到后台换衣服,跟张妮儿说,妞儿,你帮我领了,我赶时间。张妮儿还在背后叫我,我背起大包头也不回地跟她说,老规矩。现在洪水这么严重,顺便帮我捐到灾区就好。张妮儿在背后大声地问我,那你这个月的家用怎么办?我在背后对她摆手,加快脚步,没关系,我再想办法。
我靠在地铁上的栏杆上用湿巾卸妆,看看表,刚好还来得及给二妹开家长会。二妹今年刚升高中,第一次家长会一定不能迟到。下了地铁又是一路小跑,跑到的时候二妹正在学校门口等我。看到我欣喜地迎上来,说,姐,我以为你不来了。
我摸她的头,我说,你今天第一次家长会我怎么会不来,成绩怎么样?她拉着我的手,快走姐,一会迟到了。
我在家长登记表上与学生关系一栏登记。姐姐。然后坐在一堆中年人中间做着家长会笔记,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张妮儿发来短信,芭比,发了200,如数捐出,老规矩,没留名。灾区的图片当真惨烈,到处都是洪水留下的印记。我回复她,所以我们要愈加努力,尽自己所能。
二妹在一片掌声中上台讲话,原来这个家伙悄悄地拿了学年第一。我透过她的脸庞,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从前的自己,也是每一年的家长会站在讲台上发言,之后在其它家长羡慕的眼光里下台。但是属于我家长席的那个位置永远都是空空的。没有人会在我下台之后给我掌声,给我表扬,给我鼓励。
我不能再让我的妹妹这样。永远不会。开完家长会之后,又带着二妹赶到小学去接小妹。我背着大包,一手牵着一个。虽然生活不容易,虽然天气很炎热,但是牵着他们,我由衷的感觉内心平和且幸福。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每个故事都有喜或悲,知足就好。
(2)
孙茉莉的大半生都耗费在了男人身上,她不断地恋爱,不断地结婚,直到她的容颜衰老。爱情,岁月,男人,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或者安稳。留给她的不过是梦幻的破灭,以及三个孩子。她的孩子都叫芭比,可笑的是同名,不同姓。
林芭比,安芭比,最小的那个刚上小学,叫童芭比。她给了我们美丽娃娃的名字,却没有给我们美丽娃娃的生活与归宿。在童年的记忆里,我不停地搬迂。女人们骂孙茉莉是破鞋,不要脸。男人们总是无故地与孙茉莉套近乎,谁都想在她身上占得一点便宜。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听说孙茉莉是未婚先孕。那时候她还在读大学,80年代大学生是当真的天之骄子。她坚持要生下孩子,男朋友不肯,很快离她而去另结新欢。纸包不住火,当孙茉莉肚子大起来的时候学校勒令她退学。他爸妈打骂她无效,她始终不肯拿掉孩子。终于他们与她断绝关系,踢她出门老死不相往来。那个时候,社会没这么开放,这就是一个家庭的奇耻大辱。
孙茉莉在家的时候也是娇生惯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听说她怀我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头,营养不良,整个人都是浮肿的。我也依稀记得小时候,她也会抱着我慈爱地跟我讲,芭比,你爸爸姓林。他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不知道多少女同学都喜欢他。他却单单喜欢我,在校园的舞会里教我跳二十四步,抱着我转圈圈。那真是一辈子最美丽的时光。
那个时候,她的眼光仿佛真的看到了一辈子。呵,孙茉莉竟然不恨他,不恨他抛弃她,抛弃她腹中的孩子。她为了他与家里决裂,只为这血肉与他有关联。我自小受惯了别人的白眼,对给了我这个姓氏的父亲也并没有期望。从来都没出现过的人,可以直接等同于不存在。
后来我也曾经看过孙茉莉的相册。流离许久她唯一不肯抛弃的财产。照片上的她凤眼有神且水灵,顾盼生辉。鹅蛋脸,粗又黑的麻花辫,穿着麻布衬衫扎着花领巾。当真是漂亮,嫩得像一掐就能出水儿似的。
后来的孙茉莉,抽烟且酗酒。再也没有过这样美丽的神态。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为何她把相册当作她唯一最宝贵的财产。因为那里记录着她的青春,她爱着当时的他,还有她自己。
(3)
张妮儿约我去拍纪录片,她说,今年的天灾人祸特别多,咱们应该去记录一下。我刚想推辞,她说,就当大三下学期新闻系的暑期实习啦,咱们去洪水现场。一起去的还有摄影协会的人,放心,咱们保证安全第一。
听到去现场,我的心就按捺不住。孙茉莉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不知道叉游荡到哪里去。二妹正在给小妹辅导功课,他们俩都放了暑假。我叫来二妹,说,姐姐要出门几天,你在家能不能照顾好小妹?二妹点头,她自小聪明懂事,拿我当家长什么都不多问。我塞钱给她说,用煤气注意安全,不想做饭就带妹妹出去吃。她不收,她说姐,我还有,你以前给我的钱我都攒着呢,你出门带着傍身。
我看她,二妹已经长得差不多跟我一般高,一副大人的模样,时间过得真快,我感叹。我背着包出门,两个妹妹倚在门口,冲我挥手,二妹突然讲,姐,你自己注意安全。我笑笑,转身出门。
目的地去J省,张妮儿说,现在那的汛情最严重,很多人流离失所,但是据说有的地方铁路已经被冲毁了。所以我们要做好一切吃苦的准备。此行一共6个人,统共就我跟张妮儿两个女生。
大家都是学生,又是自发拍片没有多少钱。买的是最破最古老的漆掉得很斑驳的绿皮火车,就算是破车旺季的车票也不好买。六个人挤在四个人的座位上,车没有空调,外头闷热大家都在不停地抱怨。我不出声,从包里拿出书来看。 对面的男生问我,嗨,你背 的是什么?这么大一包?不会都是衣服吧,你们女生就是麻烦。我不说话,只是看他。张妮儿出来解围,说这个是咱们这个纪录片的导演,叫李鸣。这个是新闻系的高材生,林芭比。
我仍是不说话,低头继续看书。既然还要合作,我也不想发生事端。反倒这个李鸣不罢休,来拿我的书,说我看看高材生看的都是什么书。我忍无可忍地说,怎么,你们电影系的男生都是这么轻浮的么?
李鸣大概没被女生这样抢白过,英俊的脸涨得通红,在同伴面前下不来台。把书还给我,喏喏地说路遥的《人生》我也看过,写得挺好的,你继续,继续。
被我说完了之后,李鸣开始变得殷勤起来。一会扒果皮,一会打热水,每隔一个小时询问我跟张妮儿饿不饿。我懒得理他,张妮儿偷偷地笑。暗自发短信给我,说,怎么样?导演挺帅吧?对你好像有点特别的意思,一看你眼神就有点飘啊。
我回复她,长发,打耳洞戴耳钉。说话且不知道尊重他人,并且喜欢抱怨。这样的男生虽然眉清目秀有副好皮囊但是仍旧不是我的菜,倒是你,欲采从速。
张妮儿瞪我一眼,不再理我,闭目养神。我身上盖着毯子,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再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色。这样的情景与黑暗,让我回到5岁那年的夏天。
(4)
那一年的夏天,孙茉莉又开始喜欢装扮涂抹,家里穷,上不起幼儿园。她出门之前都将我反锁在家里。心情好的时候做一点饭给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不理我,顾自出门。所以从小我便懂得,好的东西不能够一天吃完,要留下一点为以后。
那阵子她每天的心情都特别好,不但自己哼着小曲,也开始给我梳妆打扮。她给我穿上最好的衣服,带我去饭店吃饭,当然,还有那个男人。她跟我说,林芭比,我又爱了。是的,只有爱情能让孙茉莉鲜活起来。她说,我给你找—个新爸爸。
说实在的,我并不介意谁是我爸爸。但是孙茉莉说,我就得听。我叫那个陌生的男人爸爸,对他露出我最好看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累赘。
孙茉莉结婚了。她的第一次婚礼,摸着鲜艳的红唇,穿着漂亮的礼服,在那个木讷的男人旁边笑靥如花。我躲在角落里看她,她到处与人合影,像足了一只花蝴蝶。她低眉顺眼忍气吞声了五年,终于有人愿意娶她,给她名分,她也终于扬眉吐气。借着这个仪式宣布,孙茉莉不但依旧貌美,还幸福。
还记得那个夜晚也如这般深邃漆黑,孙茉莉带着她的那本相册牵着我,只身投奔那个男人。我知道,她想遗忘过去,索性舍弃了所有。我至今仍然感谢她,相比于新闻报道里的那些狠心的母亲,至少她没有遗弃我。虽然她说,她不遗弃我的原因是因为我的眉眼像足了她曾经深爱的男人。
她的新男人是个木匠,这个男人虽然木讷却待她很好。她后来跟我讲,与他的这段情感,虽然没有第一次那般激情,但的确是这个男人拯救了她,她爱他。我也感激这个男人,他给了我户口,我才可以入学读书,一直读到现在。孙茉莉婚后第二年,她生下了安芭比。我的妹妹。
不知道命运是对孙茉莉不公平,还是对我与妹妹不公平。在我们刚刚觉得生活平安足够幸福的时候,木匠在给别人盖房子的过程中跌下来,孙茉莉成了寡妇,我与妹妹成了孤儿。那一段日子,天空都是灰色的,孙茉莉的脸也没晴过,一切像一场噩梦。
李鸣把我推醒,他说,林芭比。你做噩梦?车厢的灯已经熄灭了一半,同行的人已经熟睡。他看我的眼睛,递纸巾给我。他轻声说,你哭了。那一定是个可怕的梦,你已经在其中呜咽许久。发生了什么?我借你肩膀靠靠好不好?
我摇摇头,轻声谢过他。还哭得出来,说明梦还没那么可怕。
(5)
J省的洪水远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官兵都已戒严。到处都是被冲毁的房子,桥梁。汽车,粗壮的树木,仿佛都成了洪水的玩具,被甩来甩去,到处都是残骸。洪水围城,有的地方已经断水80个小时,
六个人早已被惊呆。李鸣立刻指挥投入拍摄,张妮儿看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我拍拍她的肩膀,我说,虽然洪水无情,但是你看,这些人一点抱怨都没有。他们一直都在感谢,感谢全国各地的朋友给他们的援助,感谢政府对他们的帮助。他们不但等待救援,而且也在自救。生命的力量是伟大的,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张妮儿也拍了拍我的肩膀,忙碌了起来。
洪水太大,J省的化工厂被冲毁,几千个化工桶流入s江中。军人与人民都自发的组织起来去捞化工桶。我终于忍不住,参与到捞桶中,坐着小船漂在江中,化工桶随时可能会爆炸,但是顾不得许多总比干看着强。
李鸣拉我回来,把摄像机甩给我,说,林芭比你来拍,我们去,你一个女孩子别太要强。然后带着三个男生下水。张妮儿在我身后说,你看,有的时候这个小子也是挺爷们的。
足足猛干了4天,直到桶捞得差不多。几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晒伤,划伤。我从包里拿出药箱,给他们涂药。李鸣一边喊痛一边还不忘好奇,说,芭比,我到底可不可以知道,你这个大包里都藏了什么样的宝贝,你怎么跟小叮当—样什么都有?
我看他一眼,这几天瘦了也黑了很多,他看起来也有了一些男人味。我终于回答他,这包里装的是我21年的人生。
我并没有糊弄他,的确如此,这里装着我21年必不可少的物件。从小的颠沛流离,让我习惯了把一切都背在身上,至少这样比较安全。
洪水退下去的时候,我们把除了返程车票的钱之外的全部捐了出去。在返程的车上,李鸣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很大声地问我,林芭比,我可不可以追你。
其余四个人都不怕事儿大的开始鼓掌起哄,我不理他。他拿掉我手里的《人生》,他说,林芭比,让我走进你的人生,好不好。
当张妮儿被李鸣的表自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我的心却渐渐冷静。我与他不过相识几天时间,何谈走进我的人生。我抬头冷冷地问他,我说,李鸣,你究竟知不知道,爱情这个东西,走进容易,走出难?
李鸣忙说,不会的林芭比,我不会走出来,我要跟你过—生。我冷笑,看,还不了解彼此的性格,就如此的海誓山盟。换做孙茉莉,也许她会感动地奋不顾身,与他私奔。
但是我不是孙茉莉,我不是林芭比,这样的话我听过太多,无从感动,更不曾相信。
(6)
孙茉莉还是再一次结了婚。她总是不甘寂寞,像一朵花儿,只有爱情才是她的甘露。她的这个老公,是个酒鬼。不但花她的钱,而且还殴打她。
她被揍得鼻青脸肿依然给他洗衣服,出去打工赚钱给他喝酒。她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丝毫没有想过我跟妹妹。她说,他只是脾气不好,性格急所以爱动手。她说,他其实很有能力,只是没遇到机遇,所以才酗酒。她爱他,替他找无数的借口。把他的不得志,他的卑鄙统统美化。
她甚至为他做了高龄产妇,差一点死在手术台上。生的是个女儿,他始终都没来看她一眼。她没来得及做月子就伺候他,他打她,说她没用,生的都是赔钱货。她依旧赔着笑脸。有时候她被打得惨,我给她涂药的时 候,她会说,芭比,别怪他,我爱他。我当然不怪他,孙茉莉连自己都不爱,别人又怎么会爱她。
她说,他曾经为她打架,狠狠地揍欺负她的人。拉着她的手一路狂奔,他会说甜言蜜语。他说过给她好的生活,带她离开,让她锦衣玉食。于是她便信了,并且当作信念。当那些面对着别人的拳头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依然爱他,相信他会给她好的生活。
后来孙茉莉在生活的折磨下渐渐容颜衰老,男人终于不甘寂寞,离家而去。此后孙茉莉最大的工作就是每天出门寻她的男人。有的时候回家,有的时候不。
我一边学习,一边打工,照顾两个妹妹。虽然他们与我不同姓,但总有血缘。并且一个比一个乖巧懂事,在孙茉莉不争气的时候,只有她们给我最大的安慰。
孙茉莉生了三个女儿,但是她的爱都给了她爱的男人,却从来没给过她的孩子。她心情好的时候,会与我聊聊天。跟我说,她的命不好,生不了儿子。又说,遇不见好男人,命太差。
我不忍心戳破她,我好几次想说,你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怎么会有好男人来爱你。更多的时候我觉得,孙茉莉爱上的不是那些男人,而是爱情本身。她把爱情,当作了迷信。
但却也是因为她,让我看透了爱情,从此不敢再奢望。
(7)
我仍与张妮儿结伴打工,复习功课。她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的朋友,她的活泼,开朗,善良,热心肠,都深深地打动着我。她就是属于那种良好家教环境下出来的孩子,生活中没有什么事会让她阴霾。她每笔打工赚的钱,全部捐给需要的人。
我们一冷一热的性格刚好互补,当然她也有让我心烦的时候。比如不停地在我耳边碎碎念李呜的好。电影系的男生玩得疯狂,拍求爱短片红遍网络。张妮儿一脸花痴的样子,侧脸问我,芭比,你真的是铁石心肠一点不心动?喏,他来接你了。
李鸣果真站在图书馆门口,叼着烟穿着宽大的滑板裤对我招手。他说,芭比,知道你不喜欢长头发,我把头发剃了。我看着他剃得像凤梨一样的头型,耳朵上亮闪闪的耳钉。等等,舌头上的是什么,天,他还穿了舌环。
我绕过他,以及他带来的小团体,他一把拉住我,说,林芭比,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才答应我?周围的人开始吹着口哨。我甩开他的手,李鸣,你这样2&个流氓有什么区别?
张妮儿吐了吐舌头紧跟在我身后,依旧碎碎念,说,芭比,你看,他肯为你改变啊,你不喜欢的他都改了。我回头看她,她识趣地住嘴。
我说,张妮儿,你不是不知道,电影系的男生出了名的花心。而且李鸣在学校导演过几个短片,也小有名气,他大学几年换了多少个女朋友你不是没有听过。为何非要我往火坑里跳,你就甘心?
她不再吭声,过—会说,可他现在对你真的好,也许你是最后一个女朋友,他甘愿为你改变。我笑出声来,我说,妮儿你我都知道,狗改不了吃屎,他现在肯为我改变,是得不到。假若如其它女生那样让他得到那么轻易,都是一样的后果。我又不是仙女,他会为我改掉花心?我不信。以后不要把我同他扯上关系。
张妮儿有点委屈,她说,芭比,但是我觉得你好寂寞,大学大家都谈恋爱,只有你形单影只。我叹一口气,我说,张妮儿,我经常同我妹妹说,现在也同你说,爱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作为一个女孩子,首先要自爱,这样别人才会真的用心去爱你,尊重你。现在已经不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男人不帅,女人不睬的年代了,现在大家都在跪求好男人。谈恋爱,要看清楚对方的品质。一个人的品质不好,对你的感情也不会是真的。
张妮儿听完愣了半天,然后搀着我的胳膊说,芭比,能做你妹妹可真好。
其实我还没有说完,爱情就像—个杯子,最开始的时候里面装满了蜜浆,喝掉一点,就兑进去一点水。慢慢的,爱就变得不纯粹。也许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不会再去爱人。那么,不要怪别人,是你自己没有珍惜这一杯蜜浆。
(8)
我大四的时候,孙茉莉依然没有回家。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不是又继续开始了她爱的旅程。那个时候,我已经到了电视台实习,每天忙得分不清黑白。经常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然后翻看二妹小妹的作业本,替他们在家长栏上签字。
有的时候会看见二妹留的饭菜,觉得欣慰。有一天我回去的时候,她没有睡,我给她签字的时候她问我,姐,当初为什么学新闻?我反问她,你考大学的时候,想学什么?她想了想,说,我想学金融,赚很多很多钱,这样你就可以不用为我跟小妹那么辛苦了。
我哄她上床睡觉,我说,我小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被人揪着头发骂我是私生子,说孙茉莉是破鞋,不要脸。孙茉莉的精神状态不好,经常把我锁在家里。隔壁的奶奶好心,经常从窗户送吃的给我,后来就干脆让孙茉莉把我寄放在她家。老人的老伴去世早,无儿无女,她会讲故事,会做衣服,会做锅巴吃,在我的印象中,她无所不能。
后来巷子拆迁的时候,她不肯走,她的一生都在这里度过。拆迁队对她又托又拽,老人身子骨不好,最后急火攻心,人没了。当时来了很多记者,替她不平。那时候我才第一次意识到,弱势群体的权益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维护吧。
你还记得吗?那个灰色的季节,你爸去世了,后事还是好心人帮忙安排的。那时候我们三个完全傻眼,什么都不会了。这些年,一点点的走过来,别人帮我们许多,假若我们见到需要帮助的人,也一样要回报回去。
你知道么,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公平。有很多事情,我们看到的并不是真的,因为真相往往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记者,就是深入地挖掘,还公众真相。把真相放在大众的目光之下。我没说完,二妹就已经熟睡。我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只是后来,她在我的志愿的作文里写。我以后,要做—名新闻人。
(9)
李鸣仍然不死心,经常打电话过来骚扰。他说,林芭比,我们家有钱,你跟着我,过好日子。我戴着耳机,手里整理资料不停,回复他,人靠自己才安全。他又说,你觉得我哪里不够好?我嘴角上扬,人品。
李鸣在那头想不出对词,半天才说,人家小说里都写,女主角死心塌地地爱上了男主角,就算他吸毒,是小混混,有一头焦黄的头发,满身的穿孔,她都依然爱他。语气里有点埋怨。我终于笑出声来,李鸣,那是小说,你也信。
日子无聊,与他斗嘴,倒也是消遣。他突然说,弱河以不穿孔了。我不再理他,挂断电话。
电话又打过来,我没好气地接起,干嘛?对方咕咕地笑说,是我,妮儿,你当成谁了?不会是李鸣那个倒霉蛋吧?
我说,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别八卦。张妮儿的语气欢天喜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记得咱们以前在李氏婚纱打过工吗?客串过一次模特,记不记得?拿到的工钱捐给洪水的那个。
我想起来,问她,提这个干嘛?想再去那打工么?她说不是,你就想打工。李氏前段时间搞宣传活动,香港台湾来了很多人参观,看到李氏的照片墙,就是咱们收工那次摄影师给咱们拍的那个,头靠头,剪刀手。 我打断她,张妮儿,长话短说,我这里忙呢。她 说,林芭比你别着急呀,没准以后你就是明星啦。那个参观团的商人看上你了,觉得你形象好,邀请你去做模特。
我说,屁,张妮儿,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呢,你不是个有追求的好青年么。咱们是有事业的人,做什么模特,好好为新闻事业献身,把你的抱不平精神拿出来,做什么明星梦。
张妮儿说,干嘛,反应那么激烈,你还没听我说完呢,当时你走啦,我给你取工资,就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结果人家联系到我啦,我觉得你特别特别的适合啊。人家要的是个慈善形象大使,人家港澳团特地来大陆捐钱的。刚好看到了你的照片,觉得你的笑容特别有爱。又打听了一下,知道你做了很多献爱心的专题片,刚好适合做这个基金的代言人。她还故意卖关子,她说他们这个基金呢,涉及到敬老院,孤儿院,希望小学,灾区支援等等。那么林芭比同志,你到底去不去呢?
我愣了半天,我说当然,当然去。
(10)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不情愿的摄影师,是因为这个慈善基金要拍一组宣传片。我早早到了片场,摄影师比我更早到。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的面容,穿着贴身的T恤跟棉布裤子,却是皱着眉。见到我,眉毛锁得更紧,凶巴巴地催促我,快点开始。
我没见过一个男生有这样干净的眼睛,我问他,你的情绪有点焦躁,要不要抽根烟?他更加不高兴,他说,我不抽烟,一个女孩子,抽什么。我暗笑,不吭声,不抽烟印象加十分。
拍照过程很不顺利,他不耐烦,说,你是哪里的模特,怎么这么不专业,一组片子都拍不好?我也不高兴,我说,你怎么那么不专业,摄影师连互动都不会,我怎么有情绪。
他叉着腰,我是新闻摄影师,我不是拍写真的!要不是因为慈善,我才不来拍。我反倒笑出来,真好,不是乌七八糟的,是同行。我说,我也不是专业的模特,我是新闻的学生,要不是为了慈善,我才不来做模特。
他这才认真来看我,说,我们是不是见过?总感觉你面熟,既然是同行,那J省洪水你去了没有?我听他这么说,也高兴起来说,我去了,你也在现场么?他说,那是自然,我总是在前线的。看来,志同道台的人总是更容易相逢。
他伸出手,说,我叫司马楠。我回握他,我叫林芭比。俩人互相看着,笑作一团,然后说,既然都是为了慈善,咱们就来好好拍。
拍得顺利,连张妮儿都说,他发现了你的美,把你的笑拍得太真了,我从来没看你这样开心过。
司马请我吃饭,说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他毕业于重点大学新闻系,工作有上进心,为人稳重。爱干净,讲文明,不闯红灯,不乱仍纸。不抽烟不喝酒不玩网游,更重要的是很有爱心。我把他的优点记在小本上,一条加十分。
我与司马楠有共同的爱好,聊得投机。他在我毕业之前,来学校给我拍照留念。张妮儿对我挤眉弄眼,说,动了凡心?我不理她,对着司马的镜头笑得灿烂。他的确让我觉得安全,这是我从小到大所缺乏的。
李鸣不忿,见到司马后质问我,哪里比我帅?眼睛又没我的大。我说,至少比你的干净。后来李鸣终于想通,跟我说,芭比,你们才是一类人。有理想,有追求,有爱心。与我这样玩世不恭的人,的确不是一个世界。
李鸣穿着学士服,给我了一个拥抱。他说,祝福你芭比,再见芭比。
(11)
孙茉莉回来的时候,不出我们的意料,她即将开始她的第三段婚姻。她把我叫到跟前,问我,芭比,你恨我么?我反问她,我恨你什么?她说,恨我自私,不管你们,舍弃你们。我说,不,我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们都不会到这个世界上来。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你也是。以前的一切,都不怪你,只不过是你看错人。
孙茉莉突然哭起来。她说,芭比,一下你就长得这样大了,时间过得这样快。你把妹妹照顾得那么好,自我生你下来,你好像就从没给我添过麻烦。有许多次,我都不想活了,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太过失败。但是我看着你小小的漂亮的面孔,我想,我要活下去,我还有女儿。女儿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可是,我需要人来疼我,保护我。
我看着她曾经漂亮的面孔,我说,我明白,妈妈。你就是一朵茉莉花,你需要爱情。
孙茉莉第三次穿上婚纱,我与两个妹妹去给她伴礼。我们三个穿着白色的礼服,走在她的后面,我们一家从来没有如此接近,如此和谐过。化了妆的孙茉莉眼角的风霜掩盖不了她的美丽,此刻的她像极了一朵绽放的茉莉。
司马楠来给婚礼拍照,他并没有嘲笑我的家庭,我的出身。他说,芭比,你是个好孩子。我轻轻地拥抱他,我说是,她生我们出来,已经受尽了苦。子女不可能伴她一生,她仍需要另一半。他们会越走越近,而我们,长大了之后终将离她而去。
在化妆间的时候,我偷偷问过孙茉莉,我说,你爱他么?孙茉莉说,我爱他。他不爱我的风光,也不曾见过我的美丽。他在我狼狈的时候遇见我,我爱他。
孙茉莉这次终于没有看错人,对方家世清白,知识分子,待人和蔼可亲。我为她整理好首饰,在她耳边说,妈妈,我祝你幸福。
爱了这么多次,孙茉莉永远都坚定。她拉着我的手说,芭比,你比我聪明。你知道,什么人该爱,什么人不该爱。孩子,你会幸福的。
我看着司马楠跑前跑后拍摄的身影,突然闻到了大片大片茉莉花儿开的味道。很香,很甜。
威言威语:
长大了之后,越来越觉得爱情与友情,都不是那么重要,因为,都是那么脆弱。爱情更多的时候都像梦幻,没有谁会一直守在谁的身边。朋友也是一样,更像那温室的花朵,需要小心的浇灌才能生长,不然很容易就会夭折。
其实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家人需要你的守护,女孩更重要的就是,做回自己,像一朵花儿一样开出自己的芬芳。不管外面有多少诱惑,有多少的波澜,都不如坚持自己来的重要。只有不断充实自己内在的魅力,身边的人才会真的走近你。
坚持自己所想,坚定自己所要。一直地走下去。等到梦想都开花儿。也许,你现在还是一颗种子,等待发芽。也许,你现在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小草,经常淹没在人群之中。也许,现在你已经是那娇艳的花朵,吸引万人的瞩目。但是,我都想告诉你们,慢慢走,别着急。种子终会成长,破土而出。小草,也终会长高,长出自己的梦想。而花朵,假若没有坚定的信念,很容易就会被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