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柿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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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迁居,适逢好友去山里采风,回来送给我一幅《柿柿如意》,因曾和她说喜欢于非闇的《丹柿图》,这幅画便截取了一枝冬柿凌雪的局部。
  几枚丹红的柿子悬挂在枝头,一层白雪晶莹地飘落在上面,雪地蓝天,更显柿子的神韵。欣赏过后,我把它装裱进画框,挂在新居餐厅的一面墙上。
  中国人擅长奇思妙想,喜欢用特定事物进行意义上的延展,在国画的欣赏中,不光是欣赏画面技法,还要欣赏其中的寓意,“事事如意”,就是这幅画想要表达的含义。
  我所居住的小城离山区不远,文友之间也常相约到山里游玩。和许多山野乡村一样,一座又一座村庄背靠着大山坐落在山脚下面,房前屋后多是零落的树木。人迹罕至,安静如斯,山区空旷而渺远。
  然而,这里却从来都不缺柿树。当汽车绕过一个个山梁,一转头,就能发现它们满山遍野,就像那一盏盏火红的灯笼,照亮山里的寂寥与萧瑟。走进宋陆游的《秋穫歌》,就仿佛走进我故乡的那一片柿林,累累的果实穿越寒冬,面若红玉。
  柿子的寓意真的是好,它颜色金黄,甜若琼浆,寓意身体健康,万事顺意。宋代学者谢维新曾在《古今合璧事类备要》中有过详细的描写:“柿,朱果也。大者如碟,八棱稍扁;其次如拳;小或如鸡子、鸭子、牛心、鹿心之状……。”简文帝司马昱在《谢东宫赐柿启》中描绘:“悬霜照采,凌冬挺润,甘清玉露,味重金液,虽复安邑秋献,灵关晚实,无以疋此嘉名,方兹擅美。
  除此之外,柿蒂还有传递结实、牢固的意思,是对家庭平安,宅基稳固的祈愿。在我国,能集柿蒂图案于其身的不仅是中国的建筑,汉服、器皿之上也常有柿蒂纹可见,《酉阳杂俎》中就有对这种器皿的描述:“木中根固,柿为最。俗谓之柿盘。”无须再多的赘述,每一个精雕细琢的柿盘上都仿佛写着“柿柿如意,好事成双”的字眼。
  霜降,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民谚有“霜降到,柿子俏”的说法。山里的柿子,它们的价值不仅体现在霜降时节,还体现在霜降之后,那抹团团的柿红,也不单单是南宋理学家张九成在《见柿树有感》里写的“唯君粲丹实,独挂秋空明”的柿红,它还在入冬之后延续着饱满的生命。
  柿树不怕贫瘠,好成活,曾经是山里人家的摇钱树,许多年前在乡下,经常看到那里的人摘了柿子,漤成甜柿提着篮子走街串巷,赶集销售,用微薄的收入,丰盈餐桌上的饭菜,填充孩子们的书包。
  瘠薄的土地,以这样的方式,把甘美的果实馈赠给乡人。它树型苍劲,虬枝天成,红彤彤的柿子更是昭示山里人淳朴的生活。
  如今,那些柿树们都老了,瘦骨嶙峋,就像一位位弯腰驼背的老人,唯一显得年轻的是那些生长在柿树上的果实。
  深秋之后,柿子红了,一直红透到落叶。只是年轻人出门打工,年老的顾之不及,留下它们挂在树上。隆冬时节,大地苍茫,它们穿过秋天的风沙,在冬天的旷野里傲雪挺立。有人说,那是给鸟儿准备的过冬食物。当冬雪深了,土地掩藏,再无种籽可觅的时候,这些柿果就是鸟儿最后的食粮。
  古人谓柿树有七德:一多寿,二多阴,三无鸟巢,四无虫蠹,五霜叶可玩,六嘉实,七落叶肥滑,可以临书也。可我说,柿树应有八德,单是经了秋冬、留给鸟儿的那份心意,也该拥有一德了。它能使鸟儿避免饥饿,使人心底温暖。它如诗、如画,如火焰般艳丽。
  时光的风尘覆盖了它们鲜活的色泽,光秃秃的枝头让它显得灰暗孤单,但是它们并没有因寒冷消泯了活力,以饱经风霜的身躯,仿佛在向这个冬天宣告,它们也要在这个世界冒着寒霜,经冬而行了。
  秋天,还见小鸟将它们为食,用嫩芽般的嘴巴戳开柿子的外皮,在溏心了的萼旁啄出一个小小的洞口,然后这个柿子便在太阳的光照下一天天塌软下去,直到果蒂难以揪住溏化的身体,坠落地上。我观察过许多滞留树上的柿子,大都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可奇怪的是那片山林里的柿子,却能够经久不衰,保持一定的圆润和水分,像一串串大红灯笼耀出一份别样的喜气,所以,承载它们的也不只是秋天,还有刀锋凌厉的冬天,雪压枝头,赋予它们生命顽强的意志。
  山上可食的食物太多了,鸟儿暂时不会用它来维持生存,這就让柿子的生命走得更远,让它们试着再慢慢成熟,从妍丽红巧,到软糯香甜,使人有机会到山上去采撷,让甜蜜在舌尖回味。
  我敬重那些栽种柿树的乡亲,他们让一枚枚果实插上翅膀,化作爱和弱小的鸟儿一同越冬,一起分享特有的美味,对人间苦难付出感同身受的悲悯。我热爱这些大山里的柿树,我仿佛看到大山把它们举过头顶,让它们在山野间灿然欢笑,状若风铃。
  冬至是春的先声,冬至快乐,首先也是因为它而快乐。我曾在冬至这天进山,跟着一群鸟儿来到一棵柿树面前,采摘品尝几枚艳红的柿果,感受冬季带给人们的绵绵溏心,无比幸福。山里人以留下柿子而对生命表达深情,但不妨碍迎接冬至时节远道而来的游客。
  冬至黄昏,太阳早早地落下,降落在山谷对面的另一座山上,落日浑圆,硕大而清晰。夕阳余辉,如熊熊烈火,在熊熊烈火般燃起的霞光中,柿树的影子逐渐模糊。
  我期待它是春天的一个背影,翻过这个冬天,便会春之将至,繁花盛开。
  春花秋月,生命流年,对于柿树来说,都无论悲喜,而对于我,却是一份关乎生命意义和价值的深切体悟,是一首抒情人间、赞美生命的壮丽之歌。
  选自《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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