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相扑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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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响起的时候,东谷正和妻子笑子在起居室下围棋。
  虽说下围棋,二人也并不是对着厚厚的石头棋盘正襟危坐,只是在客厅吃饭用的桌子上摆了便携式棋盘,两个人也坐在了椅子上,很是随意。
  二人的独生女雅美出嫁以后,笑子就开始着迷围棋。过去她和东谷刚结婚的时候,东谷想要教她她都不学,总说
  “我不擅长动脑子”。但是自从参加了文化中心的围棋班,一有空她就要翻翻与围棋相关的书籍、杂志。
  女儿出嫁,只剩下夫妻二人,大概笑子想要和老公多一些共同爱好吧。
  一个月以前,笑子想试试自己到底学得怎么样了,便和东谷下了一盘。意料之外,她下得非常好。从那以后,夫妻二人每隔两天便要切磋一盘。此时。二人下得正入迷呢。
  东谷站起身去接电话。本来电话是离笑子更近的,但是她似乎正陷于沉思,不能自拔。大概是由于固执,她一心想吃掉东谷那几个子,却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她正想着怎么善后,电话就来了。
  “喂……”东谷接了电话。对于做律师的东谷来说,骚扰电话并不新鲜。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多半又是骚扰电话。
  “您好,打扰了,”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他周围还有些许杂音,大概是在使用公共电话,“请问是东谷先生家吗?”
  “是……”
  “东谷先生在吗,请叫他接电话……我是中央警署的相良。”
  “我就是东谷,有什么事吗?”
  “啊,这么晚还打扰您。实在抱歉。我现在能去府上拜访吗?”
  “我家?工作的事情。我一般在办公室谈……”
  “您说的是。但原则上,我不能被人看到去过您的办公室……”
  “原则上?”这种说法倒引起了东谷的兴趣,“您是中央警署的哪个部门的?”
  “刑侦科。我是负责搜查工作的。”
  “啊,是刑警先生啊……要谈什么案件?”
  “电话里谈有些不便……不管怎么样,我想和您面谈……我现在在阿波罗加油站附近。”
  “离我这里很近啊。但是,现在来的话……”东谷说着,看了看笑子。从加油站过来也就五分钟,这盘棋恐怕下不完了。但是,笑子说了一句:
  “我随便啊。”便开始收拾棋子。
  “哎,就那么放着也行啊……”东谷说着,又发觉不对。赶紧捂上话筒。
  “您说什么?”
  “对不起,刚不是对您说的。那,您来吧。”东谷挂了电话,对笑子说,
  “你真狡猾。快要输了,就赶紧收拾棋子。”
  “说什么呢,我可没输。”
  “那你就把棋子原封不动摆好呀。”
  “是么……”笑子笑了笑,“行啊,那等一会儿吧,我现在要去备茶了。”
  五分钟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来到东谷家。
  “我是刚才打过电话的相良。”他边说边掏出自己的警官证,以示身份。证件里的照片的确和眼前的男子是同一人。
  “我是东谷,请进……”东谷把相良让进了玄关旁的客厅。
  “真了不起,这些书您全都读过吗?”相良看着四周塞得满满的书架问道。
  “没有没有,只是大概了解哪本书写了些什么……”东谷觉得自己比平常显得能说会道了,或许是因为刑警的突然到访吧。
  “我听过您在法庭上的发言。”相良落座沙发,开门见山。
  “哦?什么时候。”
  “室生静夫的兴奋剂的案子。我的同事作证人,所以我也去旁听了。”
  “那个案子呀,”那是中学教师因被查出在家中藏有兴奋剂而被起诉的案子,“你是在对我当时的辩护耿耿于怀吗?”东谷笑笑。
  那个案件中,犯罪嫌疑人一审被判无罪。因为东谷指出。根据警方的搜查报告,室生静夫所住公寓的管理员是人证。但他只是书面证人。除了犯罪嫌疑人和警方,搜查现场其实并没有第三者。
  “不,没有的事。我一直是很尊敬您的。所以今天我才来找您……”
  此时,笑子端上了红茶。
  “您好,我是中央警署的相良。”相良急忙从沙发上站起身。
  “我是东谷的妻子,您不必这么客气。”
  “还有个事情要拜托您,我来过的事情千万别传出去……”
  “我知道了,这样对吧?”说着,她做了一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那拜托您了。来您这里的事要是我被上司知道了,我肯定得挨处分……”
  “哎呀,那我就退下了。”笑子揉着肩膀,走出了房间,大概是为了缓解相良的紧张情绪吧。
  “事情是这样的,这个月2号,一位叫做绿川由纪子的女士涉嫌盗窃,被中央警署逮捕了。”
  “哦?女强盗。不多见呢。”
  “她涉嫌用安眠药迷倒受害人,然后偷了二十万日元……”
  “是不是新闻报道过?案发时在哪个宾馆吧……”
  相良面露喜色:“您听说过?对,就是那个案子。”
  “那个犯罪嫌疑人怎么了?”
  “我认为,那个女子没有犯罪。所以,我想请您帮忙……”
  “这样……啊,请喝茶,边喝边聊吧。”
  “好,那我不客气了。”相良打开一包砂糖,倒进红茶里。
  “那……”东谷喝了一口茶,他喝茶或咖啡都是不放糖的,“那个叫做绿川的人,是您熟人吗?”
  “不是不是。”相良端着茶杯,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明白了。人是中央警署抓的,你又在那里工作,有意见为什么不直接向上级反应呢?”
  “不瞒您说,我只是个小刑警,级别卑微,上面不会采纳我的意见的。”
  “原来如此……”在等级制森严的警察机构中,他说的也是理所当然,
  “那犯罪嫌疑人坚持不认罪?”
  “不,她认罪了……今天中午,她已经被起诉了。”
  “她是自己承认的?”
  “对……不过,是在调查员的诱导下……”
  “哦?有意思……”或许是职业病吧,东谷开始对这件事情感起兴趣来。
  犯罪嫌疑人被警察拘留后含冤认罪的事情屡见不鲜。不管是不是在调查员诱导下认罪的,在公审法庭上,作为证人出庭的警察可都是绝不会承认的。但是,这个相良虽然身为刑警,却亲口指出警察诱导犯人招供的事。   东谷从书架上取出一个笔记本:
  “把案件从头到尾详细说说吧。”
  受害人名为寒川正信,三十一岁,单身,在父亲于横滨开设的补习学校担任事务长。寒川的父亲曾是本市某私立高校的教师,而寒川本人也是在位于本市的县立M高校毕业的。
  上个月29日(周五)下午四点,寒川正信入住本市的一家名为“花环宾馆”的宾馆,预定住两晚。30日(周六)下午一点,这里将要举行M高校的同学会,而这也是寒川此行来本市的目的。
  其实寒川在本市是有亲戚的,但是为了随便一点,他选择住宾馆。
  入住酒店后,寒川冲了个澡,然后接到几个旧友的电话,相约晚上聚一聚。其中有个朋友跟他约好,晚上七点半左右会来宾馆找他。
  不到五点,有人敲房门。寒川打开门,门口站了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寒川见并不认识此人,便问:
  “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能借用一下您的电视吗?”女子一边盘起她的披肩长发,一边问道。
  “电视?”
  “我房间的电视坏了,我想看相扑……”
  “相扑啊?可以可以,进来吧。”寒川把女子让进屋,打开电视机,调到相扑直播的频道。
  寒川的房间是单人房,只有一把椅子。他把椅子让给女子,自己则直接坐在了床上。但是,寒川觉得越来越别扭,甚至呼吸不畅。男女二人独处一室,他开始不淡定了。为了缓解自己的躁动,他问女子:“喝果汁吗?”
  “啊,我去拿。”女子说着,立刻从椅子站起身。
  还是女人细致,她端来两杯已经倒好的橙汁。要是换寒川,他肯定是把易拉罐饮料直接拿来。
  “来,为了我们奇妙的缘分……”寒川说着,举起杯。
  “确实是奇妙的缘分……”女子戏谑似的说了一句,斜眼看看寒川。
  那是一种让人感觉诱惑力十足的挑逗眼神。寒川感觉一下子来了勇气,开始和女子畅谈起来。比如从哪来的,比如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那女子说是从东京来的,找朋友谈事。至于什么事情,她没有说。两个人一问一答,但是女子的目光再没有离开过电视机。似乎她真是特别喜欢相扑。
  但是,寒川觉得越来越困。当他觉得奇怪时,为时已晚。他身体一下子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当他被电话铃声惊醒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钟,夜幕已经降临。电话是从宾馆前台打来的,他的朋友来找他了。寒川强忍着头痛站起身子。他想,跟朋友出去喝两杯,大概就会好了。
  但是,当他穿上外套,下意识一摸钱包,如遭晴天霹雳——钱包里的二十万日元不见了。
  这可不是跟朋友出去喝酒的时候了。他赶紧联系宾馆大堂,报了警。
  “原来如此,是被那女人下了蒙汗药啊?”东谷问。
  “根据被害人的陈述,我们也认为如您所说。”
  “根据陈述?也就是说,没有确凿证据?比如,杯中检验出蒙汗药什么的……”
  “警察对玻璃杯里的残留物进行了化验,但是并没有验出安眠药成分。杯子上也没有发现指纹。”
  “那,有没有对被害人进行尿检?”
  “被害人说在警察到来之前小便过,所以没有……”
  “但你们不是把绿川作为嫌疑人逮捕了?”东谷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一边问,“根据什么线索抓她的?”
  “我们先查了犯罪记录,也就是调查有过用迷药犯罪前科的人。从年龄上,我们怀疑是绿川由纪子……”
  “这个绿川是有前科的?”
  “五年前,她在市里医院做护士,并和该医院的一位有家室的事务长关系暧昧。”
  但是,不久绿川又另结了新欢。所以,她想跟事务长断了关系。但事务长坚决不同意,并威胁说,如果她离开,他就把她的那些照片发给所谓的新欢。
  “照片?”
  “那事务长给她拍过全裸照片。据说是用拍立得拍的……”
  “于是她就给事务长下了蒙汗药?”
  “不,用的是催眠喷雾。她以有事商量为由进了事务长的办公室,找机会用喷雾将他迷倒。而正当她在办公桌翻找照片的时候,路过的员工发现了她。因为当时医院里老丢东西,所以大家怀疑也是她所为,就把她送到了警察局。最后,警察没有起诉她,但她还是被医院开除了。”
  “没有起诉?”
  “对,没有证据证明她偷过医院的东西。而催眠喷雾的事,检察官认为情节较轻,故没有起诉。”
  但是,因为被逮捕过,她的名字永远留在了警察局的犯罪记录里。
  “那么,这次事件的寒川也认出是她?”
  “我们给他看了她的照片,他觉得差不多……那天我是在场的。”
  “你们是在哪里给他看照片的?”
  “事件的第二天,我们去了寒川参加的同学会,把他叫出来让他辨认的。”
  “这事是你去办的?”东谷问。
  “不不,我是跟着青木部长一起去的。”
  “青木部长……我听说过。”
  “他是年过四十的老刑警了。我们那儿都说,没有他办不下来的案子。”
  “你们给寒川看绿川照片时候,他有什么反应?”东谷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虽然已经干了近30年律师,像这样听刑警描述案情经过还是第一次。大概正是因此,他才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开始他也没有明确回答。他说觉得像。又不敢肯定。”
  “你们是怎么给他看照片的?同时拿出好几张不同的人让他辨认吗?”
  “对,我们带了三张照片,除了绿川,还有一张是穿着制服的女警察,另一张是个四十多岁的女犯人……”
  “那不就跟只给他看了一张照片一样吗?”
  “是,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呢?”东谷摸摸下巴,“你说寒川开始还不敢确定,后来呢?”
  “青木部长让他再自己看看,还说那个女的有过类似前科之类的……”
  “也就是说,他在暗示对方,这个女人有可能犯下类似罪行。相良先生,你看到此情景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公审绿川由纪子的时候,如果相良能出庭作证并仍这么说,对她来说非常有利。
  “我当时觉得部长的问法有问题,但他是老前辈,所以我没敢吱声。”   “是这样啊……”东谷点点头。面对官职比自己高,年龄也比自己大十多岁的青木部长,相良不敢开口质疑也是情有可原的。
  “寒川一听照片里的女子有前科,便改口说很有可能是她,只是发型有点不同,要是照片里的女子头发再长点,就很像迷倒自己的女人了。最后,他断言就是这个女人。”
  “于是,你们就下令逮捕她了?”东谷问。他知道,现在多数的检察官听到
  “被害人断定就是照片里的人”就可能批下逮捕令。不对,是肯定会。
  “不,我们去调查绿川的不在场证明。她说案发当天下午五点左右,她正在花环宾馆,我们去找目击证人了。”
  “哦?”东谷翻了一页笔记本,
  “她也住在那家宾馆?”
  “不是……”相良一口干了手中的红茶,“您可能不知道,那家宾馆玄关左侧有一家名叫‘夏威夷玫瑰’的酒吧。我去过一次,里面的设施都是用花的名字命名的。”
  “对,绿川说自己在那里坐了一小时,为了等一个人,但她没说等谁。我们建议她把那人说出来,但是第二天她就认罪了……”
  “这次对绿川的调查取证你也参与了?”东谷想,要是案发当时她也在那个宾馆,警察怀疑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一天我在,第二天因为有别的案子,我被抽走了。”
  “就凭你第一天对绿川的印象,就觉得她不是犯人吗?”
  “对。她刚被警察带到警局时一脸茫然。而且,犯人一般都是做贼心虚,慌慌张张。我从她身上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然而,她并不是被逮捕之后供认不讳。而是因为认罪才执行了逮捕令?”
  “话是这么说……”相良顿了顿,用无比严肃的口吻说,“第一天的时候,青木部长告诉绿川,二十万日元如今并不算什么大数目,如果老实认罪可以考虑不予起诉。我觉得她是信以为真,第二天才认罪的……”
  相良走后,东谷给当地报纸负责法制专栏的根本记者打了电话,问他知不知道中央警署的相良。自从某次案子互相结识以后,东谷和根本就成了情报交换伙伴。
  “你说的相良是个年轻警察吧?怎么了?”根本问。
  “我跟他保汪不会把的他名字说出去。你是做新闻的,应该明白吧……”
  “了解,我保证报道里不出现他的名字。”
  “报道里不出现那是当然的,还有,也别和你认识的警察提他。”
  “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内部告发……”东谷把相良说的事告诉了根本。
  “原来如此……那您想找我做什么呢?”
  “想请您帮我去调查几件事。最后真的是青木部长审问绿川由纪子的吗?如果是的话,青木对她是罪犯有几成把握?然后,调查一下公诉方律师,大概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要是可能的话。再去了解一下大家对相良的评价……但是别问得太直接,给他添麻烦就不好了……”
  “好的。不过,刑警的内部告发,很少见呢。他是什么动机呢?”
  “说到动机,就有趣了。”
  那是相良高中时候的事了。
  相良上的是某私立高中,学校要求学生每月到校办公室窗口交付学费。
  某日他去交钱,可窗口里没有人。
  他瞧瞧窗子里,“学费交付登记”的册子就放在旁边桌上。他想,只要把自己的名字登记入册,再把钱交上就可以了。正当他伸手去取那登记册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干什么呢?”吓得他双肩一抖。原来,事务长回来了。
  这下麻烦了。他的年级主任也被叫来,一同训话。他并没注意到,就在那登记册的旁边,还放着几万日元的现金。而学校怀疑他是在盗窃现金。
  幸好相良平日学习刻苦认真,成绩也还不错,他的老师和年级主任都为他说好话,事务长才放过他。如果他是平日处处与老师对着干的捣蛋鬼,那这盗窃的罪名肯定就背上了。而他本身也有一肚子不满:“怎么能把钱放在那种地方呢?丢了也不稀奇吧!”从那以后,相良每每看到报纸上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就会想,大概这些人中也有和自己遭遇相同的人吧。
  “原来如此,因为自己有过相似经历,所以才会对此充满质疑呀。”
  “还有这样的刑警啊……真是不赖!”
  “所以,他的事情。就拜托您了。”东谷说。
  第二天,名为小野田町子的年轻女律师接受了法院的委派,成为绿川由纪子的辩护律师。
  东谷和小野田律师有过接触,他们曾在某次民事诉讼中担任同一辩护团的成员。他本想赶紧给小野田挂电话,但是又一想,不如先听听根本记者的调查结果。
  傍晚,根本来到了东谷的办公室。
  “我刚去见了公诉方成员之一,对方表示最后审问绿川由纪子的是一个叫泽野的调查员。因为被告人直接认罪了,所以他倒是自信满满。最关键的是:那丢失的二十万去向何处。最开始的调查报告上说‘被盗的二十万还在调查中’,而第二个调查报告上则记录犯罪嫌疑人‘从宾馆出来就上了出租车,慌忙之中钱和手包都忘在了车上。’”
  “诶?了解得够详细啊。”东谷吃惊地说。
  “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根本笑了笑,“据说泽野会把调查报告送到公审法庭。”
  “那么,没有物证喽?”
  “对呀……不瞒您说,我觉得寒川一直在说谎。”
  “说谎?也就是说,他其实并没有被盗?”
  “没错。首先,犯罪嫌疑人是冒着极大风险作案的。很奇怪不是吗?一个陌生女子,就算她说想看相扑,一般人会轻易放她进自己房间吗?再说,一个弱女子只身来到别人房间,万一碰上好色之人,倒霉的是自己吧?那么她这种作案手法成功率也太低了。还有,蒙汗药是那么好下的?而且,光天化日,她作案却毫不避讳暴露自己的面容,有这样的蠢人吗?如果犯人是绿川由纪子,她反而不怕别人注意在酒吧坐了一个小时之久,太奇怪了吧。”
  “是啊。不仅暴露面容,还不怕人注意到自己,要是犯人也就太离谱了。”东谷同意根本的想法,“但是,如果我们猜想是真的,那寒川又为什么要说谎呢?”
  “这一点,等我再去调查。”根本说完,便离开了。
  四天后,小野田町子律师来到东谷的办公室。“我是被告绿川由纪子的公派律师。”小野田町子说。   “是宾馆安眠药盗窃案吧?”
  “诶,您怎么知道?”
  “因为某些原因,我对此事比较关心。”
  “某种原因?”小野田对东谷的说法颇为不满,“不能说明吗?”
  “恐怕是的……难道非说不可吗?”
  “那倒不是……其实昨天晚上,我接到了一通神秘电话。来电话的人自称是中央警署的刑警,他希望我跟东谷先生您聊聊绿川由纪子的案子……”
  “哦?他有没有留下姓名?”
  “没有……但是他说,跟您聊了之后,可以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原来如此……”东谷点点头,
  “他确实是中央警署的刑警。对了,你见过被告了吗?”
  “今天见到的。”
  “了解到什么了吗?”
  “我们聊了很多,她最后决定否认犯罪。”小野田愤怒地说。
  “哦?她翻供了?”
  “她一见我就问,到底强盗的定义是什么。她说看过起诉书,里面写着她是强盗。”于是,小野田告诉她,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条规定
  “将人迷倒盗取其财物的视为强盗”,接着绿川就大呼自己被骗了。
  “她说她是听信调查员‘区区二十万不会被起诉,即使被起诉也是缓刑’的话,才认罪的。”
  “这样的事我也听说了,看来是真的……”
  “您是从哪儿听说的?”小野田疑惑地问。
  “一个中央警署的刑警,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
  “如果请他出来作证,就能证明调查员诱供了吧?”
  如果能证明调查员诱供,那么他们提供的证据便不能成立。
  “但是,还是尽量不要让那个刑警出面比较好。我和他保证过……”
  “但是,”小野田不肯让步,“被告人若含冤入狱,那最少就是五年。让他出来作证是维护正义呀!”
  “是啊……”东谷觉得小野田说的在理,“好吧,我尽可能说服他。对了,绿川案发当日出现在宾馆酒吧,她是怎么跟你解释的?”
  “她说是为了和某男子约会。因为该男子已结婚,又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所以不便透露名字。而且调查员告诉她只要认罪就不起诉,说不说那男人是谁不重要。”
  “到最后她也没有告诉你那男人是谁?”
  “是一家大医院的外科医生。他因为有个临时手术,没能赴约。他们经常在那酒吧约会,约定过一个小时一方没来就不用等了。那次也是一样,她等了一个小时便离开了。只是,她离开时候走的后门,所以才会被怀疑有可能去过客房。”
  绿川由纪子案第二次公审时,被害人寒川正信作为证人出庭了。
  第一次公审,被告人否认起诉书和公诉方提出的被告人口供,所以公诉方只能请被害人本人来作证人。公审时候,东谷坐到了旁听席。关于这件事,他和小野田律师还商量过。
  通常。一方有了公派律师,就不能有其他私人律师加入组成辩护团。所以小野田提出自己辞掉公派律师一职,转为私人律师,就可以和东谷一起代理绿川的案子。但是东谷拒绝了:“我还要做很多调查,法庭上商量反而影响您的思路,所以辩护还是您一个人比较好。”
  上午进行的是公诉方律师对证人的问话。下午,到了被告律师的提问时间。法庭上的小野田比平时显得神采奕奕。她穿了一套蓝底白领连衣裙,透着一种知性美:“请问您认识安田美惠子吗?”
  “安田美惠子?”寒川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公诉席。
  公诉方律师吉田赶紧站起身:
  “我抗议!这个问题与案件无关!”
  “审判长,”小野田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打断,“现在的这个证人有作伪证的嫌疑。为了证明,我必须要问一些其他的问题,希望您允许。”
  刑事诉讼规则里规定:向证人提问的一方在得到审判长许可的情况下,可以提出能支持己方观点的其他问题。而基于此提出的问题,都算作与案情相关的问题。小野田正是基于此,申请提问其他问题。
  “允许,”审判长裁定道,“请证人回答这个问题。”
  “是……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高中同届。”
  “您之前在证言中提到了同学会,请问她出席了吗?”
  “她没有去……”寒川的声音没有上午回答公诉方律师提问时那么有底气了。
  “那么您最近有没有见过她呢?”
  “没有……”
  “没有?您是什么意思?您忘了作证前进行过宣誓吗?”
  “见过。”
  东谷想,接下来寒川要不好过了。
  有关安田美惠子的事,还是根本记者调查到的。根本一一拜访了参加寒川同学会的人,打听到寒川高中时代曾与安田美惠子关系甚好。而如今这个安田美惠子丈夫去世了,她独自带着孩子,生活比较困难。根本还见到了安田小姐本人,了解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您说见过,”小野田一字一句,
  “那您和她是什么时间,又在何处见面的呢?”
  “啊……记不清了。”
  “哦?那问个别的问题吧。根据您的陈述,您在入住宾馆后给几个朋友去过电话。那您都打给了谁呢?”
  “这……我也记不清了。”
  “这也记不清了?那好,我这里有一份资料,我们一个一个来回忆吧。米田雅也?”
  “打过。那天晚上七点半来找我的就是他。”
  “石田二郎?”
  “打过。”
  “安田美惠子?”
  “好像打过……”寒川求助地看向公诉席。
  “看来一到关于安田美惠子,您的记忆就不怎么清楚啊。那好,下一个问题。为了参加这次同学会,您带了多少钱呢?”
  “二十万日元。”
  “参加同学会要带这么多钱吗?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
  “我有亲戚住在这里,家父让我买点礼物问候他们。”
  “那钱被偷了,您怎么办?”
  “第二天上午我又去自动提款机取了二十万。”
  “这二十万是从您自己的账户取的吗?”
  “不是,是我父亲的账户。”
  “那您有没有银行账户呢?”
  “没有……”寒川不知为何又开始频频瞥向公诉律师。
  “您在您父亲的学校作事务长,却没有自己的银行账户,这是为什么呢?”   东谷朝公诉席看去。大概是在想接下来的反驳吧,公诉律师正低头做着笔记。
  “被父亲没收了……”
  “为什么没收?”
  “律师……”审判长开口了,
  “您现在问的问题与案件有关吗?”
  “非常有关。这位证人也是本次事件的受害者,所以,了解他的金钱观对解开事件是非常重要的。请让我继续问下去。”
  “公诉律师觉得呢?”
  “当然应该回答……”吉田律师似乎也对这个问题颇有兴趣。
  “那么,请证人回答。”
  “回答什么?”寒川问。
  “那好,我再问一遍。您说您的银行账户被父亲没收了,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用钱比较没谱,总是入不敷出……”
  “原来如此,就是常常透支吧?”
  “是……”
  “当您父亲听说二十万被盗,他是不是很愤怒呢?”
  “那倒没有,这是飞来横祸……”
  “因为现金被盗实属无奈,所以您的父亲又允许您从他的账户取了二十万,没错吧?”
  “是……”
  “事实上,我之后还打算叫安田惠美子出庭作证。现在,我要再问您一遍,您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安田小姐?”
  “那是……”
  “我再强调一遍,您作证之前是宣过誓的。如果您说了谎,是要判伪证罪的。您是什么时候见过安田惠美子小姐?”
  “就是29号,案发当天。”
  “几点,又在何地见面?”
  “下午五点左右。”回答完这个问题,寒川变得呼吸急促,似乎异常紧张。公诉席上,吉田律师也慌张起来,开始反复翻着手里的小本子。
  “五点没错,”小野田乘胜追击,
  “那是在什么地方见面的?”
  “在她的家,五轩町一丁目。”
  “是心血来潮前去拜访?”
  “不是,因为她没参加同学会,我记得同学会联系册上有她电话,就打给了她……”
  “她为什么没有参加同学会呢?”
  “生活困苦不堪,哪敢参加什么同学会……”
  “然后您怎么回应的呢?”
  “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我觉得她太可怜了,想帮帮她。我听说她欠了二十万的房租,我想至少在这方面能帮帮她。但是,把二十万给了她,就没法给亲戚买礼物了,父亲知道了肯定会骂我,所以我才编出被盗……”
  “审判长!”吉田赶紧站了起来,
  “我请求休庭。”
  “暂时休庭一小时,公诉方和被告方律师请到审判长室来一下。”审判长宣布。
  审判长离开法庭时,小野田总算松了一口气,向旁听席的东谷露出胜利的微笑。
  当晚,晚饭过后,笑子正在铺棋盘,电话又响了。东谷接了电话,是相良打来的,他又想来拜访。
  “哎呀呀……”笑子大笑起来,
  “那个刑警还真是会挑时候啊!”
  “太谢谢您了!”相良一进屋就对东谷说,“我听根本记者说了公审的情形,真后悔没能旁听啊!”
  东谷本来是叫了相良一起去旁听的,但是相良拒绝了,他怕上级知道自己出现在法庭。
  “其实,小野田律师才是最大的功臣呀。我没有跟她说你的名字,但是她一直夸你,说白警察是个好人。对了,是你给她打电话的吧?”
  “是我……白警察?什么意思?”
  “别的警察都是竭尽所能找到嫌疑人的犯罪证据,也就是为嫌疑人的罪责描黑;而您却能还无辜人以清白呀。”
  “不敢当不敢当。我想知道,有关安田小姐,我还不是很了解……”
  “多亏了根本。他拜托东京分社的记者去横滨调查了寒川工作的地方。我们想,如果寒川是在说谎,调查一下他身边的人肯定能有所收获。果不其然,我们调查到他很畏惧自己的父亲。但是,根本愿意如此尽心帮我的主要原因,也还是因为相良先生您勇于揭发罪恶。其实,是我们应该感谢您呀。”
  笑子端了个大托盘来到客厅:
  “今天准备的是酒。您喝酒吧?”
  托盘上摆了一瓶威士忌。
  “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哦?您平时如何娱乐呢?”
  “娱乐……我试过赛马、麻将,但是都玩不来。不过,围棋倒是还可以……”
  “哦?”笑子高兴地说,“您会围棋,我来请教两招吧?”
  “对对,学习学习。”东谷说,
  “只不过,如果相良用白子,最后肯定满盘皆白啊。因为,他是白警察呀!”
  笑子不太明白东谷的话,好奇地抬头瞧瞧对面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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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喂,快停下。  ——这句话可能真的脱口而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吵醒我的老婆法子,她肯定很不高兴吧。不管怎么说,法子睡得很浅,连早上送报纸喀嗒的那种轻微声响都能把她吵起来。  她会以为我这是在说梦话吗?可我明明从来不说梦话的。  “喂,快停下。你连做梦的时候都非要工作吗?”  笹原在梦里苦笑着说道。  现在这是……对,现在我一定是在梦里。在梦里的话无论我怎么吵怎么闹应该也不会把法子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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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圣诞节那天,时妈妈决定带时骏出席当天的艺术家聚会,顺便物色一下未来儿媳的人选。作为一级作曲家和一级演奏员的儿子,毫无艺术细胞的时骏觉得很忧伤。  Party在市郊一栋独门独院的别墅内举行,主人是在音乐学院担任西洋打击乐系主任的英国人——克劳尔·基特。据说这位已经过了五十岁的基特先生刚刚娶了一位比他小十九岁的女孩。  庭院里摆放着一米多高的圣诞树,彩灯闪闪烁烁,挑染出圣诞节的色彩。房门刚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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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案发时我给李浩打电话,他正在排队买果汁,说是买一箱果汁送个U盘。他在那边很不开心:“肖桐,你也只有办案时才会主动打电话约会我。”  半个小时后他还是出现了,上下抛着一个买果汁送的白色闪存盘,翻我的案件记录:“盗墓?哟,今天有古尸解剖?刮目相看了嘛!”  就算有古尸,也轮不到李浩来动刀,因为他不是专家,是法医——青冈市警察局有且仅有一位法医,一个人撑起一个科。作为新人的打杂小警察,论资历我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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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保裕一:日本当代优秀青年作家之一,生于1961年,毕业于千叶县立国府台高中。高中毕业后即投身动画制作行业,后来开始创作社会派类型小说。1991年初,他以食物污染为题材创作的小说《连锁》初登文坛即获得了第三十七届江户川乱步奖,自此开始走向其文学创作的黄金时期。1996年,其作品《White out》荣获了第十七届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他还参与过《哆啦A梦》系列的编剧工作。  一  我干这行已经很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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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殊途同归  邹涛带着龚三海爬过了最后一道山岭,一座黑黢黢的东西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东西有着山峦的雄魄姿态和气势,却通体漆黑,不长一草一木——是一座被废弃的煤渣山。举目四望,毫无人迹。龚三海内心悄然打鼓,“0”让邹涛带他来这里,就算是宰了他,剁了煮了,过个八年十年的,也决计不会有人知道。  就在龚三海发呆的时候,邹涛往他身后轻轻一推,他脚下一滑,滚下了山坡。  在一辆摇曳的客车上,严若一直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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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和鬼,其实都存在。它们存在于我们体内,有些时候,胜利属于它们。  ——Tennessee Williams  “救我!”  一道微弱的声线刺透萧楚生的耳鼓,犹如一柄破空袭来的利剑,霎那间将他的防线洞穿。  计算机显示器上是一篇名为《最终遗言》的帖子,从它发布到现在,短短十个小时,点击量已经上升到了20多万,萧楚生感到心跳加速,冷汗直冒,那些黑色的字体犹如凝固的血液,分外刺眼——而那些血液都是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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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壶秋水  摩羯座,80后工科男,却尤其擅长文字,对文字有得心应手的先天优势。热爱武侠和推理,故作品多为武侠推理类型。喜欢游戏,同时是个微博控,可加关注TX之。最后,这个故事发生在《鱼音寺谚之后,是武林志异系列的第二篇,讲述的是萧剑卿接到一封故人的来信,前往一个被雾气笼罩的小镇,小镇上发生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事件……  一 楔子  夜深人寂,朦胧的夜空中只挂着一弯瘦瘦的新月,清冷而微弱的光芒仿佛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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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女探员藏央平躺在一张审讯桌上,左手捏着半张纸片,右手持枪,枪口指向自己的头部。她仰起脸来,四周寂静得如同空旷的宇宙,她可以清晰地听见太阳穴跳动的鼓音。血液汩汩的流动让她联想到了子宫,一个柔软而安全的地方。此时,她感觉就像躺在母亲腹中。遗憾的是,婴儿是走向新生命,她是走向死亡。  就在五秒前,当藏央刚刚抬起枪的时候,门外的噪音迅速经过了一个由大到小的过程——汽车如猛兽呼啸而过,同事的低语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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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次见面,请允许自我介绍先:本人男,25岁,身高1.75米,体重65公斤,未婚,户口所在地东海市长平区襄阳路171号,身份证号码370000198702293775。  两年前,我从东海大学马列专业毕业——等等,你们千万别往官二代上联想,我祖孙三代都是工人和农民,考这个专业,是因为我的智商只能上这个专业。所以呢,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也就正常了。两年来我有一年半处于失业中,剩下的六个月,有三个月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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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我和福尔摩斯在巴克尔街度过的最难熬的一个冬天,尽管日历上显示春天早已到来,但这个冬天非常顽强地抵制着,不愿离去。伦敦依然大雪纷飞,窗外的景色令人心醉,大雪覆盖摄政公园,树枝上的白雪在阳光中发出耀眼的光芒,像圣诞节的卡片,非常迷人。  但是此刻我无心欣赏,心情焦急不堪,看着福尔摩斯坐在那里非常投入地整理资料,我迟迟没有开口提出请求。  “福尔摩斯,我真不想打扰你,但是实在是有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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