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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1949年德国分裂后，由于冷战所促成的两极格局逐渐形成以及朝鲜战争的爆发，英法美苏等大国之间的关系发生了重要变化，同时促使它们对联邦德国的政策也发生了重大转变。面对美国和法国在重新武装联邦德国问题上的不同意见，英国在1950年9月召开的纽约三国外长会议上采取了相对谨慎的态度。这次会议没有通过美国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计划，但是会上所达成主要决议，符合英国稳妥地、渐进地实现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政策方向。英国对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政策及其行动，是强化两极格局的重要因素。
关键词：英国；重新武装联邦德国；两极格局
中图分类号：K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13）20-0025-07
1949年西方将联邦德国政府一手扶植起来，但是仍然对其实行非军事化和解除武装（demilitarization， disarmament）的政策。在冷战所形成的东西方对峙的两极格局的大背景下，包括英国在内的西方国家看到了联邦德国的军事潜力，并认为如果能将其用于遏制苏联，不仅可以弥补西欧军事防御力量的薄弱，而且可以拉拢联邦德国加入西方阵营之中。在联邦德国重新武装之路上，英国的相关战略和政策值得进一步研究。①本文通过对英国内阁档案和外交部档案的解读，初步梳理和总结英国从1949年6月至1950年9月纽约外长会议这一时期对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态度和政策，以及英国的政策对强化两极格局的影响。
1949年6月第一次柏林危机结束，然而东西方的冷战气氛丝毫未减。英国此时对于西欧在未来的时间里是否能够抵御苏联的进攻存在很大疑虑。1949年7月15日，英国参谋长委员会（Chiefs of Staff）在一份备忘录中认为：“如果战争在1951年至1953年间爆发，那么西方联盟没有足够的资源来抵抗俄国的进攻，而且我们所能提供的贡献也是极其微弱的。”②由于国力衰弱，战后的英国已经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军事防御。英国军方认为，法国是“欧洲防御体系中最重要的成员”，③在西欧的其他国家中，法国在抵御苏联、防御欧洲中可能发挥的作用最大。然而，英国也深知，在当时的情况下法国也根本担当不起领导西欧对抗苏联的责任，英国外交大臣欧内斯特·贝文在1950年7月表示：“现在法国和比荷卢等国家的军事能力仍然十分弱小，法国依然萎靡不振，法国现在比签署《布鲁塞尔条约》的时候更脆弱。”①
在这样的情况下，处于冷战前沿的联邦德国在西欧防御体系中的作用越来越明显。德国分裂之后，联邦德国成为了西方国家对抗苏联的桥头堡。原德国的大部分工业，特别是重工业都位于联邦德国境内。二战期间德国军队积累了大量与苏联大规模兵团作战的经验。如果能充分运用联邦德国的工业和人力方面的军事潜力，那就势必能为防卫西欧做出很大贡献。早在1948年，英国陆军元帅蒙哥马利就要求招募德国部队，此外美国和法国也有人在1949年提出重新武装德国的建议。②
1949年11月，英国参谋长委员会向外交部建议迅速在联邦德国建立一支武装警察部队，还进一步提出如果德国完成统一，德国军队的规模应当同法国相等。③但是外交部反对这个建议，理由是：目前西欧的政治军事形势十分复杂，重新武装联邦德国必定遭到法国的反对；美国政府已经在西欧防御和武装联邦德国方面做了明确表态，联邦德国要非军事化和解除武装；另外，外交部担心武装联邦德国会引起苏联方面的反对，给苏联进一步武装和驻军民主德国提供借口，因此外交部极力避免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讨论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问题。
然而英国军方对于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努力没有就此停止，1950年5月1日，参谋长委员会向内阁提交的报告中再次强调联邦德国在西欧防御中的作用，主张建立“德国军队”。该报告指出，除非联邦德国能够在政治上和军事上成为西方的一部分，否则整个德国就会成为东方的一部分，莱茵河至易北河之间的军事真空地带不会保持长久；联邦德国的防御仅靠西方国家是不够的，而且联邦德国政府也不会满足于自己被两三个师所保护。④该报告认为，“最终目标是在西欧军队中建立一支德国部队”，不过其组建的具体方式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另外该报告特别强调：“任何德国军队都必须是西欧防御力量框架下的组成部分。”⑤
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前夕，英军驻德国司令罗伯逊将军离任，他在给贝文的离职报告中同样强烈要求重新武装联邦德国。他在该报告中指出，如果不把联邦德国加入到防御安排中来的话，西欧是不能抵御苏联的，“必须重新武装德国”，否则会使西欧在防御方面处于被动；他强烈建议：要立即重视重新武装德国人的事情，至于那些“何时武装”和“怎样武装”等技术问题留待进一步的研究；他还特别指出在这一问题上英国应该采取主动，不要在苏联的威胁或者德国的请求之下才开始考虑武装联邦德国的问题。⑥
可以看出，英国军方之所以要求重新武装联邦德国，主要原因有两点：其一，担心苏联的军事威胁，担心西欧国家普遍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来完成防卫西欧的任务，而重新武装处于欧洲冷战前线的联邦德国可以在军事上极大补充西欧防御力量；其二，此举不仅表明西方遏制苏联的决心，也能让联邦德国更加坚定与西方结盟的决心。
然而，到1950年初的时候，英国外交部对于重新武装西德这一问题的态度还是比较谨慎的。英国外交大臣贝文4月份向内阁提交的关于对德政策的备忘录指出：“《彼得斯贝格协议》仍然是英国政府现在对德国政策的基础。”⑦1949年11月份联邦德国总理阿登纳与驻联邦德国盟国最高委员会的英、法、美三国代表签署了《彼得斯贝格协议》，该协议的主要精神是放松对联邦德国政府的限制，如让其作为准成员国加入欧洲委员会（Council of Europe）并加入马歇尔计划；联邦德国政府在外交、经济方面拥有一定的自主权（仍然不准设立外交部）等。另一方面协议虽然对停止对联邦德国战争状态的问题予以考虑，但不作出相关的改变。⑧贝文特别强调：“联邦德国政府保证实行非军事化、非武装化、非纳粹化和解散卡特尔组织的政策。”①按照《彼得斯贝格协议》，英法美对德的战争状态还没有结束，联邦德国还没有获得全部主权，此时还处于西方盟国的军事占领之下。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立即让联邦德国加入西方军事阵营并对其重新武装，显然是存在困难的。所以，尽管贝文强调要恢复联邦德国正常的国家状态，恢复其外交方面的权力，但是对武装联邦德国和恢复其军事、国防方面的权力却只字未提。 1950年5月贝文在与美国国务卿艾奇逊会谈中讨论了欧洲的局势。艾奇逊表示苏联武装力量已经远远大于西方，这就导致“在未来的三四年里，苏联会采取更加挑衅性和进攻性的政策”，②因此要增强西方阵营的力量。贝文同意艾奇逊的分析，并进一步指出，应对苏联的威胁不能仅靠英国的力量，而是要依靠北约组织的作用，实际上强调美国对欧洲的军事支援。随后贝文暗示希望联邦德国能够加入北约组织：“如果德国某一天成为西方体系中的平等一员，那么应该有一个她（联邦德国）能够加入其中的比单纯的欧洲组织更宽泛的组织。”③显然，北约组织就是这样一个现成的组织。但是贝文也指出了联邦德国加入北约的最大障碍就是法国的反对，“法国不愿看到西德以任何方式与大西洋条约联系起来”。④贝文对于法国的这种态度表示“理解”，并表示为了维护现有的西方同盟体系，不会立即寻求联邦德国加入北约组织的政策。在会谈中艾奇逊和贝文都看到了德国在未来东西方冷战中的作用和地位，贝文指出德国可以在欧洲经合组织中进行活动，特别强调要和平地进行。他和艾奇逊都同意“避免进行重新武装德国人的任何讨论”，⑤但是德国可以从经济方面支援西方的防御体系，比如为盟国驻联邦德国的军队提供占领费用。两天之后，在贝文、艾奇逊和法国外长舒曼会谈中，英法美三国外长再次确认《彼得斯贝格协议》的重要性，并指出“德国应该逐渐重新回归欧洲自由人民的社会之中”，联邦德国政府希望尽快实现这一目标，但是这需要“联邦德国政府和人民展示真诚的合作和自信”，另外盟国的安全要得到满足，这就需要“德国愿意与盟国保持和平、友好的合作”。⑥可以看出，贝文和艾奇逊虽然感到苏联对西欧的威胁，但是苏联的进攻不会立即发生；至于联邦德国方面，英美都不想立即将联邦德国拉入北约组织，而是希望采取渐进的步骤让联邦德国入盟西方阵营。所以此时英国不会轻易提出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建议，而且还要极力避免谈论该话题。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这一事件无疑给英国外交政策和西欧防御战略带来了重大影响。英国朝野普遍认为，朝鲜的情况很可能在德国重现，即民主德国在苏联的支持下发动吞并联邦德国的战争。在7月14日的内阁会议上，内阁大臣们认为美国如果承担远东的责任，那么就会将主要力量投入到朝鲜，这样就分散了美国对西欧的援助。另一方面，蒙哥马利元帅的报告认为，法国军队陷入印度支那的战争中，导致了西欧防御力量的进一步削弱。总之“西欧的状况是极度令人不安的”。⑦可见，朝鲜战争的爆发，使得英国更加担忧西欧的防御力量不足的问题。
朝鲜战争爆发后，联邦德国政府也感到了来自苏联和民主德国的压力。8月17日，阿登纳在与盟国驻联邦德国最高委员会的会谈中强调了苏联和民主德国的军事威胁：苏军已经增至13个坦克师和9个摩托化师；改善机场，喷气战斗机向前沿机场靠拢；扩大此前已经组建的民主德国人民警察军（Volkspolizei），将其增至5到6万人；开设15个训练学校，训练民主德国军官。阿登纳认为，“斯大林打算尽快完整地占领联邦德国”。他呼吁西方国家在军事上加强对联邦德国的防卫，“或者授权他（阿登纳）建立针对人民警察军的某种军队”。⑧
在这种情况下，英国参谋长委员会再次提出了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建议，并且提出了具体方案。8月份，参谋长委员会提出了使用联邦德国资源用于防御西欧的报告，①该报告的主要内容是：再次提出西方盟国的军事目标是“联邦德国的军队应该成为西欧力量中的一部分”，其“必须成为西欧防御体系框架内一体化的组成部分（而不是独立的部分）”；②实现利用联邦德国力量来防御西欧的目标，就要让联邦德国最终成为北约组织的正式成员国；联邦德国如果成为北约组织成员，首先要对其武器装备、军队规模做出一系列的限制，让联邦德国军队装备防御型的武器，不装备进攻型的武器；德国的工业必须用于西方的防御，并且在北约相关组织的监督和指导下，德国的军事工业要被重新启动。③该报告催促英国政府立即与西方盟国商谈联邦德国重新武装的问题，尽快开启武装联邦德国的进程。
阿登纳对于西方国家的警告以及英国参谋长委员会的报告引起了外交部的重视。8月29日贝文向内阁防务委员会提交了一份备忘录，阐述了自己的看法，对于阿登纳的警告，他认为阿登纳所陈述的情况与盟国所掌握的情报基本一致，“如果我们不能建立起足够的针对苏联及其相关行动的威慑力，那么我极为担心明年苏联政府就会在德国重复他们已经在朝鲜所作的事情”。④贝文认为，民主德国的军队已经建立起来了，这支军队需要15个月的时间才能充分准备好进攻联邦德国，这对于西方来说“没剩下多少时间了”。⑤但是贝文又提出了两个主要障碍：其一，法国一直以来强烈反对武装联邦德国。其二，联邦德国内部的政党以及联邦德国人民对于重新武装的态度仍比较消极，联邦德国第二大政党——社会民主党强烈反对德国再军事化。联邦德国的广大民众不愿参战，他们认为西方盟国让联邦德国非军事化，那么就应该由西方盟国来保卫自己；德国人不想在两次战争后卷入第三次战争；德国人认为盟军的计划是守住莱茵河沿线，一旦开战联邦德国可能会被西方盟国放弃。⑥对于以上障碍，贝文认为可以通过与法国、联邦德国方面的协商得到进一步解决。
但是贝文认为参谋长委员会提出的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计划规模太大，现在无法实行，可能实行的武装联邦德国的规模要远小于参谋长委员会的计划：征召十万人的德国志愿者组建联邦警察部队，由西方盟国提供装备；在柏林组建类似的由3000人组成的部队；放弃在州一级建立宪兵部队的方案；略微扩充和提高德国边境海关警察的力量；停止拆除和转移联邦德国的工业设备。贝文要求内阁授权将这一方案告知美国和法国，并在即将于纽约召开的英法美三国外长会议上对此方案达成协议。⑦
该备忘录提交后的第二天，即8月30日，贝文又提交了一份关于停止拆除德国工业设备和工厂的备忘录。该备忘录指出：联邦德国在军事和工业方面实际上已经解除了武装，其既没有意愿也没有办法来威胁西方国家。如果英国当局还在努力进行摧毁德国剩余的防御力量，“那么就不能鼓舞德国人为西方防御做出任何形式的贡献”。⑧贝文建议内阁，要求英国驻德国最高司令停止进行拆除德国工业设备以及相关活动，并将相关的设备归还给德国人。⑨ 在9月1日的内阁防务委员会的会议上，贝文强调现在大规模武装联邦德国的言论会引起苏联、民主德国以及其他东欧国家的“严重反应”，在西欧更加强大之前还不能建立一支德国部队。⑩首相艾德礼领导下的防务委员会批准了贝文以上两份备忘录，并且授权他在纽约外长会议上寻求法美支持。{11}
在前往纽约前，贝文分别会见了法国大使和美国大使。8月31日，贝文与法国大使马西里进行了会谈，表示英国内阁还没有就联邦德国的重新武装作出决议：“我倾向创建联邦德国的警察。在很多事情没完成之前我不想贸然进行创建德国军队的任何讨论。”①他反复向马西里强调，这仅是他个人的观点，并希望马西里私下报告给法国外长舒曼，不要引起法国政界的关注。
9月4日，贝文与美国驻英国代理大使霍姆斯进行了会谈。霍姆斯向贝文透露了美国政府关于加强西欧防御的看法，其核心内容是：希望建立一支统一的欧洲军，并且为这支军队建立最高司令部和联合参谋部；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支受约束的德国部队加入其中。②但是贝文认为，美国让联邦德国加入欧洲军的建议比较“危险”，因为首先法国对德国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任何关于将会创建德国国家军的建议都很可能给法国带来危险性的影响”；其次，联邦德国的民众很可能不接受重新武装的建议。③虽然贝文表示了质疑，但是他并没有一口否决美国的建议，表示愿意就此问题在外长会议上进行讨论。同时他向霍姆斯提出了英国方面关于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计划，认为现阶段重新武装联邦德国该仅限于建立10万人的联邦德国警察部队，而且这支部队由志愿者来组成。贝文之所以没有坚决反对美国的建议，是在他看来，一旦组建统一的欧洲军队，美国军队将会参加进来，以加强西欧防务，因此美国的建议“将会使其承担比目前为止更大的责任”。④
与霍姆斯会晤之后，贝文在当天就向首相艾德礼转达了美国政府的计划，艾德礼十分满意美国愿意加强西欧军事力量的态度。⑤下午召开的内阁会议上，贝文向内阁汇报了美国的相关计划，并且强调自己已经答应愿意在纽约外长会议以及北大西洋理事会上商讨美国的计划。但是贝文也向美国方面提出了条件：美国政府要做出确实的保证向西欧国家政府提供一定规模的财政援助，以用来增加西欧防御的经费。⑥内阁会议同意了贝文的处理意见，并且授权他在纽约外长会议上与美国讨论建立欧洲一体化军队的计划，前提是美国必须实现贝文所提出的条件。⑦
很显然，在纽约外长会议之前，法国对联邦德国重新武装依然坚决反对，但是美国出现了重大的政策调整，明确表示了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态度。英国一方面安抚法国，另一方面也不反对美国的重新武装联邦德国计划，英、法、美的不同态度也预示了接下来的外长会议的不甚和谐的气氛。
1950年9月英法美三国外长参加在纽约召开的外长会议以及北大西洋理事会，讨论西欧的防御问题和北约组织的相关问题。会议上，美国国务卿艾奇逊正式提出了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计划，该计划的主要内容是：在北约组织的框架下建立欧洲一体化军队，由参加北约组织的欧洲国家军队和美军组成，任命一位最高司令官来统辖这支军队，而且联邦德国的军事力量也要参与进来。由此可见，美国提出该计划也就意味着要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美国在提交给英法外长的备忘录中特别指出了对将来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一些主要限制性的措施：1.不允许联邦德国建立国防军、总参谋部和独立的军事指挥系统，联邦德国的军队加入欧洲一体化军中，不受联邦德国政府的指挥。2.联邦德国军队的编制仅能达到师一级，联邦德国师一级要与其他国家的军队一起组成军一级的建制。3.联邦德国的工业要为欧洲的防务做出贡献，但是联邦德国军队的关键武器装备不能依靠自己生产。⑧
对于美国的计划，英国外交大臣贝文和法国外长舒曼都表示欢迎美国向欧洲提供军队以及组建一体化军队，但是又都质疑立即让联邦德国军队加入其中。尤其是舒曼坚持认为“现阶段，法国的民意是不会容忍以这种方式重新武装（联邦德国）”，“最急需的不是武装德国，而是武装西方的盟国”。①贝文则表示重新武装联邦德国要谨慎，他的理由是现在如果贸然开启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进程，那么其政府很有可能利用西方国家急切的心情作为恢复其主权的筹码，“我们一定不能让德国人处在与我们讨价还价的位置上”。②贝文希望重新武装联邦德国和建立欧洲一体化军队分开进行，在重新武装联邦德国问题上贝文还是提出首先组建联邦德国的警察部队的看法。
在9月13日的会议上，美国国务卿艾奇逊明确表示，美国是否在欧洲部署军队要看整个西欧国家的团结一致性，但是“没有德国人参与欧洲的防御”，西欧的团结就不会实现。③他再次强调了联邦德国重新武装的必要性。同时艾奇逊还保证，如果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原则得到同意，那么相关的技术问题可以留待以后进行商讨，而且现在相关的计划也不会公之于众。④
美国的表态让贝文意识到，重新武装联邦德国并将其纳入到西欧防御中来，这是美国全面承担西欧的防御重担和提供军事援助的前提性条件。贝文立即向国内发回电报，要求英国内阁同意美国的方案：首先，美国将会投入军队和财力来承担起西欧防御的责任；其次，重新武装联邦德国来对抗苏联已经是美国的根本政策，因为一旦联邦德国被苏联所控制，“美国政府是无法面对公众和国会的”；最后，阿登纳已经愿意采取建立军队的步骤和措施，同时愿意同西方国家的代表商讨有关问题，这就说明来自联邦德国方面反对重新武装的压力也变小了。⑤英国内阁立即召开会议讨论贝文的电报，随后通知贝文英国政府的决定：1.总体上接受联邦德国参与西欧防御的原则，同时要遵守美国提出的限制联邦德国军事力量的种种措施；首先的步骤是扩充联邦德国的警察部队。2.与联邦德国政府讨论建立武装力量的时候，建议北约国家不要表现出对联邦德国恳求的态度。⑥
但是法国仍然拒绝同意重新武装联邦德国，仅同意联邦德国可以在工业生产方面为西欧的防御提供支持。尽管法国也愿意在联邦德国建立警察部队，但是具体的数量还有待确定。针对此，艾奇逊在会议上表态：如果德国不参与欧洲一体化军事力量，那么美国政府就不能向西欧驻扎大量军队和提供大规模军事援助。艾奇逊的逻辑是：美国承担对西欧防御责任的前提是西欧国家军事力量能够联合起来，没有联邦德国军事力量的参与，西欧的防御力量既不是完整的、也不是联合的，所以如果不允许联邦德国重新武装并加入到西欧的防御之中，美国也就不会向西欧提供军事保障。⑦ 但是即使面对美国的警告，法国仍然不同意重新武装联邦德国。9月15、16日，法国内阁召开会议并做出决定：法国政府不会接受在会议公报中提及任何关于重新武装德国的说法；法国政府也不同意德国参加欧洲的防御，即使是“原则上的和今后对相关协议保密的情况下也不同意”。⑧
由于法国政府不同意联邦德国加入到西欧的军事防御当中，以及英国方面的谨慎态度，在会议公报中关于开启联邦德国重新武装之路的说法含糊不清：“关于联邦德国加入欧洲共同防御的问题，现在还处于研究和交换意见的阶段”；⑨同意联邦德国建立警察部队，虽然这支警察部队是在联邦德国各州成立的，但是联邦政府在紧急情况下完全有权利调动和使用这支部队，警察部队计划的编制为3万人。⑩为了显示西方国家保卫联邦德国的决心，在公报中也明确提出：西方国家将要加强在联邦德国的军事力量；任何针对联邦德国和西柏林的攻击将被看作是对西方盟国的进攻。{11}此外，公报还提出西方国家要进一步放松对联邦德国工业的限制，“联邦德国政府将被授权建立外交部，以在合适的范围内处理同其他国家的关系”。①
对于这份公报美国显然是不满意的，艾奇逊在给美国总统杜鲁门的电报中写道：“他们（英、法代表）仅准备接受我们提供的东西，却不同意我们所提出的要求。……（会议讨论）结果就是我们的代表不能发表我们想要同意的文件，在公报中不能宣布任何决定。”②
英国方面认为会议公报中所提出的基本原则精神符合最初对于联邦德国恢复武装的设想。实际上，贝文在此次会议之前就预料到了重新武装联邦德国面临着种种困境：法国方面的反对；联邦德国内部的意见分歧；可能引起苏联的强烈反应等等。这些问题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天会上就立即解决。但是，纽约外长会议明确了西方盟国对联邦德国和西柏林的军事保障责任，在经济和外交领域放松对联邦德国的监管，这些决定符合英国对德政策的大方向；在武装联邦德国的具体步骤上，会议采纳了英国提出的建立联邦德国警察部队的方案，尽管这支警察部队在人数上比预期的大打折扣，但是毕竟有了实际的行动。因此，贝文在对此次会议的总结中认为：会议对于联邦德国加入计划中的欧洲一体化防御力量，以及相关的盟国之间的谈判奠定了坚实基础。③
总之，从德国分裂到1950年9月伦敦外长会议的召开，由于冷战所促成的两极格局逐渐形成以及朝鲜战争的爆发，英法美苏等大国之间以及它们与联邦德国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重要变化。在这种形势下，英国政府内部对重新武装德国形成了重要共识：第一，联邦德国的重新武装是对抗苏东集团的必然选择；第二，未来联邦德国的军事力量要置于一个强有力的、美国参与的大西洋联盟之下，受到西方盟国的监督和控制，其意义不仅是防范联邦德国军事力量的复兴威胁欧洲的和平，也是联邦德国完成重新武装的重要保障；第三，鉴于以法国为代表的西欧国家防范德国的态度，重新武装联邦德国需要渐进的过程和稳妥的方式，既不能让美国人感到西欧不能团结一致对抗苏联，也不能让法国对德国的恐惧和防范彻底断送联邦德国重新武装之路，而是尽可能维护西方三大国在对德政策方面的一致性。但是必须进一步指出的是，英国在德国重新武装的问题上并不是中立的，支持和推动联邦德国的重新武装是英国的基本国策，而这一政策的持续发展以及与美国和法国的相关政策的进一步互动，也成为强化两极格局的一个重要因素。
【作者简介】鞠维伟，男，1982年生，山东济南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博士后，主要从事现代国际关系史研究。
【责任编辑：王雅贞】
关键词：英国；重新武装联邦德国；两极格局
中图分类号：K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13）20-0025-07
1949年西方将联邦德国政府一手扶植起来，但是仍然对其实行非军事化和解除武装（demilitarization， disarmament）的政策。在冷战所形成的东西方对峙的两极格局的大背景下，包括英国在内的西方国家看到了联邦德国的军事潜力，并认为如果能将其用于遏制苏联，不仅可以弥补西欧军事防御力量的薄弱，而且可以拉拢联邦德国加入西方阵营之中。在联邦德国重新武装之路上，英国的相关战略和政策值得进一步研究。①本文通过对英国内阁档案和外交部档案的解读，初步梳理和总结英国从1949年6月至1950年9月纽约外长会议这一时期对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态度和政策，以及英国的政策对强化两极格局的影响。
1949年6月第一次柏林危机结束，然而东西方的冷战气氛丝毫未减。英国此时对于西欧在未来的时间里是否能够抵御苏联的进攻存在很大疑虑。1949年7月15日，英国参谋长委员会（Chiefs of Staff）在一份备忘录中认为：“如果战争在1951年至1953年间爆发，那么西方联盟没有足够的资源来抵抗俄国的进攻，而且我们所能提供的贡献也是极其微弱的。”②由于国力衰弱，战后的英国已经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军事防御。英国军方认为，法国是“欧洲防御体系中最重要的成员”，③在西欧的其他国家中，法国在抵御苏联、防御欧洲中可能发挥的作用最大。然而，英国也深知，在当时的情况下法国也根本担当不起领导西欧对抗苏联的责任，英国外交大臣欧内斯特·贝文在1950年7月表示：“现在法国和比荷卢等国家的军事能力仍然十分弱小，法国依然萎靡不振，法国现在比签署《布鲁塞尔条约》的时候更脆弱。”①
在这样的情况下，处于冷战前沿的联邦德国在西欧防御体系中的作用越来越明显。德国分裂之后，联邦德国成为了西方国家对抗苏联的桥头堡。原德国的大部分工业，特别是重工业都位于联邦德国境内。二战期间德国军队积累了大量与苏联大规模兵团作战的经验。如果能充分运用联邦德国的工业和人力方面的军事潜力，那就势必能为防卫西欧做出很大贡献。早在1948年，英国陆军元帅蒙哥马利就要求招募德国部队，此外美国和法国也有人在1949年提出重新武装德国的建议。②
1949年11月，英国参谋长委员会向外交部建议迅速在联邦德国建立一支武装警察部队，还进一步提出如果德国完成统一，德国军队的规模应当同法国相等。③但是外交部反对这个建议，理由是：目前西欧的政治军事形势十分复杂，重新武装联邦德国必定遭到法国的反对；美国政府已经在西欧防御和武装联邦德国方面做了明确表态，联邦德国要非军事化和解除武装；另外，外交部担心武装联邦德国会引起苏联方面的反对，给苏联进一步武装和驻军民主德国提供借口，因此外交部极力避免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讨论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问题。
然而英国军方对于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努力没有就此停止，1950年5月1日，参谋长委员会向内阁提交的报告中再次强调联邦德国在西欧防御中的作用，主张建立“德国军队”。该报告指出，除非联邦德国能够在政治上和军事上成为西方的一部分，否则整个德国就会成为东方的一部分，莱茵河至易北河之间的军事真空地带不会保持长久；联邦德国的防御仅靠西方国家是不够的，而且联邦德国政府也不会满足于自己被两三个师所保护。④该报告认为，“最终目标是在西欧军队中建立一支德国部队”，不过其组建的具体方式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另外该报告特别强调：“任何德国军队都必须是西欧防御力量框架下的组成部分。”⑤
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前夕，英军驻德国司令罗伯逊将军离任，他在给贝文的离职报告中同样强烈要求重新武装联邦德国。他在该报告中指出，如果不把联邦德国加入到防御安排中来的话，西欧是不能抵御苏联的，“必须重新武装德国”，否则会使西欧在防御方面处于被动；他强烈建议：要立即重视重新武装德国人的事情，至于那些“何时武装”和“怎样武装”等技术问题留待进一步的研究；他还特别指出在这一问题上英国应该采取主动，不要在苏联的威胁或者德国的请求之下才开始考虑武装联邦德国的问题。⑥
可以看出，英国军方之所以要求重新武装联邦德国，主要原因有两点：其一，担心苏联的军事威胁，担心西欧国家普遍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来完成防卫西欧的任务，而重新武装处于欧洲冷战前线的联邦德国可以在军事上极大补充西欧防御力量；其二，此举不仅表明西方遏制苏联的决心，也能让联邦德国更加坚定与西方结盟的决心。
然而，到1950年初的时候，英国外交部对于重新武装西德这一问题的态度还是比较谨慎的。英国外交大臣贝文4月份向内阁提交的关于对德政策的备忘录指出：“《彼得斯贝格协议》仍然是英国政府现在对德国政策的基础。”⑦1949年11月份联邦德国总理阿登纳与驻联邦德国盟国最高委员会的英、法、美三国代表签署了《彼得斯贝格协议》，该协议的主要精神是放松对联邦德国政府的限制，如让其作为准成员国加入欧洲委员会（Council of Europe）并加入马歇尔计划；联邦德国政府在外交、经济方面拥有一定的自主权（仍然不准设立外交部）等。另一方面协议虽然对停止对联邦德国战争状态的问题予以考虑，但不作出相关的改变。⑧贝文特别强调：“联邦德国政府保证实行非军事化、非武装化、非纳粹化和解散卡特尔组织的政策。”①按照《彼得斯贝格协议》，英法美对德的战争状态还没有结束，联邦德国还没有获得全部主权，此时还处于西方盟国的军事占领之下。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立即让联邦德国加入西方军事阵营并对其重新武装，显然是存在困难的。所以，尽管贝文强调要恢复联邦德国正常的国家状态，恢复其外交方面的权力，但是对武装联邦德国和恢复其军事、国防方面的权力却只字未提。 1950年5月贝文在与美国国务卿艾奇逊会谈中讨论了欧洲的局势。艾奇逊表示苏联武装力量已经远远大于西方，这就导致“在未来的三四年里，苏联会采取更加挑衅性和进攻性的政策”，②因此要增强西方阵营的力量。贝文同意艾奇逊的分析，并进一步指出，应对苏联的威胁不能仅靠英国的力量，而是要依靠北约组织的作用，实际上强调美国对欧洲的军事支援。随后贝文暗示希望联邦德国能够加入北约组织：“如果德国某一天成为西方体系中的平等一员，那么应该有一个她（联邦德国）能够加入其中的比单纯的欧洲组织更宽泛的组织。”③显然，北约组织就是这样一个现成的组织。但是贝文也指出了联邦德国加入北约的最大障碍就是法国的反对，“法国不愿看到西德以任何方式与大西洋条约联系起来”。④贝文对于法国的这种态度表示“理解”，并表示为了维护现有的西方同盟体系，不会立即寻求联邦德国加入北约组织的政策。在会谈中艾奇逊和贝文都看到了德国在未来东西方冷战中的作用和地位，贝文指出德国可以在欧洲经合组织中进行活动，特别强调要和平地进行。他和艾奇逊都同意“避免进行重新武装德国人的任何讨论”，⑤但是德国可以从经济方面支援西方的防御体系，比如为盟国驻联邦德国的军队提供占领费用。两天之后，在贝文、艾奇逊和法国外长舒曼会谈中，英法美三国外长再次确认《彼得斯贝格协议》的重要性，并指出“德国应该逐渐重新回归欧洲自由人民的社会之中”，联邦德国政府希望尽快实现这一目标，但是这需要“联邦德国政府和人民展示真诚的合作和自信”，另外盟国的安全要得到满足，这就需要“德国愿意与盟国保持和平、友好的合作”。⑥可以看出，贝文和艾奇逊虽然感到苏联对西欧的威胁，但是苏联的进攻不会立即发生；至于联邦德国方面，英美都不想立即将联邦德国拉入北约组织，而是希望采取渐进的步骤让联邦德国入盟西方阵营。所以此时英国不会轻易提出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建议，而且还要极力避免谈论该话题。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这一事件无疑给英国外交政策和西欧防御战略带来了重大影响。英国朝野普遍认为，朝鲜的情况很可能在德国重现，即民主德国在苏联的支持下发动吞并联邦德国的战争。在7月14日的内阁会议上，内阁大臣们认为美国如果承担远东的责任，那么就会将主要力量投入到朝鲜，这样就分散了美国对西欧的援助。另一方面，蒙哥马利元帅的报告认为，法国军队陷入印度支那的战争中，导致了西欧防御力量的进一步削弱。总之“西欧的状况是极度令人不安的”。⑦可见，朝鲜战争的爆发，使得英国更加担忧西欧的防御力量不足的问题。
朝鲜战争爆发后，联邦德国政府也感到了来自苏联和民主德国的压力。8月17日，阿登纳在与盟国驻联邦德国最高委员会的会谈中强调了苏联和民主德国的军事威胁：苏军已经增至13个坦克师和9个摩托化师；改善机场，喷气战斗机向前沿机场靠拢；扩大此前已经组建的民主德国人民警察军（Volkspolizei），将其增至5到6万人；开设15个训练学校，训练民主德国军官。阿登纳认为，“斯大林打算尽快完整地占领联邦德国”。他呼吁西方国家在军事上加强对联邦德国的防卫，“或者授权他（阿登纳）建立针对人民警察军的某种军队”。⑧
在这种情况下，英国参谋长委员会再次提出了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建议，并且提出了具体方案。8月份，参谋长委员会提出了使用联邦德国资源用于防御西欧的报告，①该报告的主要内容是：再次提出西方盟国的军事目标是“联邦德国的军队应该成为西欧力量中的一部分”，其“必须成为西欧防御体系框架内一体化的组成部分（而不是独立的部分）”；②实现利用联邦德国力量来防御西欧的目标，就要让联邦德国最终成为北约组织的正式成员国；联邦德国如果成为北约组织成员，首先要对其武器装备、军队规模做出一系列的限制，让联邦德国军队装备防御型的武器，不装备进攻型的武器；德国的工业必须用于西方的防御，并且在北约相关组织的监督和指导下，德国的军事工业要被重新启动。③该报告催促英国政府立即与西方盟国商谈联邦德国重新武装的问题，尽快开启武装联邦德国的进程。
阿登纳对于西方国家的警告以及英国参谋长委员会的报告引起了外交部的重视。8月29日贝文向内阁防务委员会提交了一份备忘录，阐述了自己的看法，对于阿登纳的警告，他认为阿登纳所陈述的情况与盟国所掌握的情报基本一致，“如果我们不能建立起足够的针对苏联及其相关行动的威慑力，那么我极为担心明年苏联政府就会在德国重复他们已经在朝鲜所作的事情”。④贝文认为，民主德国的军队已经建立起来了，这支军队需要15个月的时间才能充分准备好进攻联邦德国，这对于西方来说“没剩下多少时间了”。⑤但是贝文又提出了两个主要障碍：其一，法国一直以来强烈反对武装联邦德国。其二，联邦德国内部的政党以及联邦德国人民对于重新武装的态度仍比较消极，联邦德国第二大政党——社会民主党强烈反对德国再军事化。联邦德国的广大民众不愿参战，他们认为西方盟国让联邦德国非军事化，那么就应该由西方盟国来保卫自己；德国人不想在两次战争后卷入第三次战争；德国人认为盟军的计划是守住莱茵河沿线，一旦开战联邦德国可能会被西方盟国放弃。⑥对于以上障碍，贝文认为可以通过与法国、联邦德国方面的协商得到进一步解决。
但是贝文认为参谋长委员会提出的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计划规模太大，现在无法实行，可能实行的武装联邦德国的规模要远小于参谋长委员会的计划：征召十万人的德国志愿者组建联邦警察部队，由西方盟国提供装备；在柏林组建类似的由3000人组成的部队；放弃在州一级建立宪兵部队的方案；略微扩充和提高德国边境海关警察的力量；停止拆除和转移联邦德国的工业设备。贝文要求内阁授权将这一方案告知美国和法国，并在即将于纽约召开的英法美三国外长会议上对此方案达成协议。⑦
该备忘录提交后的第二天，即8月30日，贝文又提交了一份关于停止拆除德国工业设备和工厂的备忘录。该备忘录指出：联邦德国在军事和工业方面实际上已经解除了武装，其既没有意愿也没有办法来威胁西方国家。如果英国当局还在努力进行摧毁德国剩余的防御力量，“那么就不能鼓舞德国人为西方防御做出任何形式的贡献”。⑧贝文建议内阁，要求英国驻德国最高司令停止进行拆除德国工业设备以及相关活动，并将相关的设备归还给德国人。⑨ 在9月1日的内阁防务委员会的会议上，贝文强调现在大规模武装联邦德国的言论会引起苏联、民主德国以及其他东欧国家的“严重反应”，在西欧更加强大之前还不能建立一支德国部队。⑩首相艾德礼领导下的防务委员会批准了贝文以上两份备忘录，并且授权他在纽约外长会议上寻求法美支持。{11}
在前往纽约前，贝文分别会见了法国大使和美国大使。8月31日，贝文与法国大使马西里进行了会谈，表示英国内阁还没有就联邦德国的重新武装作出决议：“我倾向创建联邦德国的警察。在很多事情没完成之前我不想贸然进行创建德国军队的任何讨论。”①他反复向马西里强调，这仅是他个人的观点，并希望马西里私下报告给法国外长舒曼，不要引起法国政界的关注。
9月4日，贝文与美国驻英国代理大使霍姆斯进行了会谈。霍姆斯向贝文透露了美国政府关于加强西欧防御的看法，其核心内容是：希望建立一支统一的欧洲军，并且为这支军队建立最高司令部和联合参谋部；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支受约束的德国部队加入其中。②但是贝文认为，美国让联邦德国加入欧洲军的建议比较“危险”，因为首先法国对德国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任何关于将会创建德国国家军的建议都很可能给法国带来危险性的影响”；其次，联邦德国的民众很可能不接受重新武装的建议。③虽然贝文表示了质疑，但是他并没有一口否决美国的建议，表示愿意就此问题在外长会议上进行讨论。同时他向霍姆斯提出了英国方面关于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计划，认为现阶段重新武装联邦德国该仅限于建立10万人的联邦德国警察部队，而且这支部队由志愿者来组成。贝文之所以没有坚决反对美国的建议，是在他看来，一旦组建统一的欧洲军队，美国军队将会参加进来，以加强西欧防务，因此美国的建议“将会使其承担比目前为止更大的责任”。④
与霍姆斯会晤之后，贝文在当天就向首相艾德礼转达了美国政府的计划，艾德礼十分满意美国愿意加强西欧军事力量的态度。⑤下午召开的内阁会议上，贝文向内阁汇报了美国的相关计划，并且强调自己已经答应愿意在纽约外长会议以及北大西洋理事会上商讨美国的计划。但是贝文也向美国方面提出了条件：美国政府要做出确实的保证向西欧国家政府提供一定规模的财政援助，以用来增加西欧防御的经费。⑥内阁会议同意了贝文的处理意见，并且授权他在纽约外长会议上与美国讨论建立欧洲一体化军队的计划，前提是美国必须实现贝文所提出的条件。⑦
很显然，在纽约外长会议之前，法国对联邦德国重新武装依然坚决反对，但是美国出现了重大的政策调整，明确表示了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态度。英国一方面安抚法国，另一方面也不反对美国的重新武装联邦德国计划，英、法、美的不同态度也预示了接下来的外长会议的不甚和谐的气氛。
1950年9月英法美三国外长参加在纽约召开的外长会议以及北大西洋理事会，讨论西欧的防御问题和北约组织的相关问题。会议上，美国国务卿艾奇逊正式提出了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计划，该计划的主要内容是：在北约组织的框架下建立欧洲一体化军队，由参加北约组织的欧洲国家军队和美军组成，任命一位最高司令官来统辖这支军队，而且联邦德国的军事力量也要参与进来。由此可见，美国提出该计划也就意味着要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美国在提交给英法外长的备忘录中特别指出了对将来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一些主要限制性的措施：1.不允许联邦德国建立国防军、总参谋部和独立的军事指挥系统，联邦德国的军队加入欧洲一体化军中，不受联邦德国政府的指挥。2.联邦德国军队的编制仅能达到师一级，联邦德国师一级要与其他国家的军队一起组成军一级的建制。3.联邦德国的工业要为欧洲的防务做出贡献，但是联邦德国军队的关键武器装备不能依靠自己生产。⑧
对于美国的计划，英国外交大臣贝文和法国外长舒曼都表示欢迎美国向欧洲提供军队以及组建一体化军队，但是又都质疑立即让联邦德国军队加入其中。尤其是舒曼坚持认为“现阶段，法国的民意是不会容忍以这种方式重新武装（联邦德国）”，“最急需的不是武装德国，而是武装西方的盟国”。①贝文则表示重新武装联邦德国要谨慎，他的理由是现在如果贸然开启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进程，那么其政府很有可能利用西方国家急切的心情作为恢复其主权的筹码，“我们一定不能让德国人处在与我们讨价还价的位置上”。②贝文希望重新武装联邦德国和建立欧洲一体化军队分开进行，在重新武装联邦德国问题上贝文还是提出首先组建联邦德国的警察部队的看法。
在9月13日的会议上，美国国务卿艾奇逊明确表示，美国是否在欧洲部署军队要看整个西欧国家的团结一致性，但是“没有德国人参与欧洲的防御”，西欧的团结就不会实现。③他再次强调了联邦德国重新武装的必要性。同时艾奇逊还保证，如果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原则得到同意，那么相关的技术问题可以留待以后进行商讨，而且现在相关的计划也不会公之于众。④
美国的表态让贝文意识到，重新武装联邦德国并将其纳入到西欧防御中来，这是美国全面承担西欧的防御重担和提供军事援助的前提性条件。贝文立即向国内发回电报，要求英国内阁同意美国的方案：首先，美国将会投入军队和财力来承担起西欧防御的责任；其次，重新武装联邦德国来对抗苏联已经是美国的根本政策，因为一旦联邦德国被苏联所控制，“美国政府是无法面对公众和国会的”；最后，阿登纳已经愿意采取建立军队的步骤和措施，同时愿意同西方国家的代表商讨有关问题，这就说明来自联邦德国方面反对重新武装的压力也变小了。⑤英国内阁立即召开会议讨论贝文的电报，随后通知贝文英国政府的决定：1.总体上接受联邦德国参与西欧防御的原则，同时要遵守美国提出的限制联邦德国军事力量的种种措施；首先的步骤是扩充联邦德国的警察部队。2.与联邦德国政府讨论建立武装力量的时候，建议北约国家不要表现出对联邦德国恳求的态度。⑥
但是法国仍然拒绝同意重新武装联邦德国，仅同意联邦德国可以在工业生产方面为西欧的防御提供支持。尽管法国也愿意在联邦德国建立警察部队，但是具体的数量还有待确定。针对此，艾奇逊在会议上表态：如果德国不参与欧洲一体化军事力量，那么美国政府就不能向西欧驻扎大量军队和提供大规模军事援助。艾奇逊的逻辑是：美国承担对西欧防御责任的前提是西欧国家军事力量能够联合起来，没有联邦德国军事力量的参与，西欧的防御力量既不是完整的、也不是联合的，所以如果不允许联邦德国重新武装并加入到西欧的防御之中，美国也就不会向西欧提供军事保障。⑦ 但是即使面对美国的警告，法国仍然不同意重新武装联邦德国。9月15、16日，法国内阁召开会议并做出决定：法国政府不会接受在会议公报中提及任何关于重新武装德国的说法；法国政府也不同意德国参加欧洲的防御，即使是“原则上的和今后对相关协议保密的情况下也不同意”。⑧
由于法国政府不同意联邦德国加入到西欧的军事防御当中，以及英国方面的谨慎态度，在会议公报中关于开启联邦德国重新武装之路的说法含糊不清：“关于联邦德国加入欧洲共同防御的问题，现在还处于研究和交换意见的阶段”；⑨同意联邦德国建立警察部队，虽然这支警察部队是在联邦德国各州成立的，但是联邦政府在紧急情况下完全有权利调动和使用这支部队，警察部队计划的编制为3万人。⑩为了显示西方国家保卫联邦德国的决心，在公报中也明确提出：西方国家将要加强在联邦德国的军事力量；任何针对联邦德国和西柏林的攻击将被看作是对西方盟国的进攻。{11}此外，公报还提出西方国家要进一步放松对联邦德国工业的限制，“联邦德国政府将被授权建立外交部，以在合适的范围内处理同其他国家的关系”。①
对于这份公报美国显然是不满意的，艾奇逊在给美国总统杜鲁门的电报中写道：“他们（英、法代表）仅准备接受我们提供的东西，却不同意我们所提出的要求。……（会议讨论）结果就是我们的代表不能发表我们想要同意的文件，在公报中不能宣布任何决定。”②
英国方面认为会议公报中所提出的基本原则精神符合最初对于联邦德国恢复武装的设想。实际上，贝文在此次会议之前就预料到了重新武装联邦德国面临着种种困境：法国方面的反对；联邦德国内部的意见分歧；可能引起苏联的强烈反应等等。这些问题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天会上就立即解决。但是，纽约外长会议明确了西方盟国对联邦德国和西柏林的军事保障责任，在经济和外交领域放松对联邦德国的监管，这些决定符合英国对德政策的大方向；在武装联邦德国的具体步骤上，会议采纳了英国提出的建立联邦德国警察部队的方案，尽管这支警察部队在人数上比预期的大打折扣，但是毕竟有了实际的行动。因此，贝文在对此次会议的总结中认为：会议对于联邦德国加入计划中的欧洲一体化防御力量，以及相关的盟国之间的谈判奠定了坚实基础。③
总之，从德国分裂到1950年9月伦敦外长会议的召开，由于冷战所促成的两极格局逐渐形成以及朝鲜战争的爆发，英法美苏等大国之间以及它们与联邦德国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重要变化。在这种形势下，英国政府内部对重新武装德国形成了重要共识：第一，联邦德国的重新武装是对抗苏东集团的必然选择；第二，未来联邦德国的军事力量要置于一个强有力的、美国参与的大西洋联盟之下，受到西方盟国的监督和控制，其意义不仅是防范联邦德国军事力量的复兴威胁欧洲的和平，也是联邦德国完成重新武装的重要保障；第三，鉴于以法国为代表的西欧国家防范德国的态度，重新武装联邦德国需要渐进的过程和稳妥的方式，既不能让美国人感到西欧不能团结一致对抗苏联，也不能让法国对德国的恐惧和防范彻底断送联邦德国重新武装之路，而是尽可能维护西方三大国在对德政策方面的一致性。但是必须进一步指出的是，英国在德国重新武装的问题上并不是中立的，支持和推动联邦德国的重新武装是英国的基本国策，而这一政策的持续发展以及与美国和法国的相关政策的进一步互动，也成为强化两极格局的一个重要因素。
【作者简介】鞠维伟，男，1982年生，山东济南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博士后，主要从事现代国际关系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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