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芝大的最后一学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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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构建出了这样几门课:
  记叙性创造性写作
  美国人的心灵探索
  国际贸易与金融系统
  一个死硬理论派不通世事的副教授
  规则设计
  古有逆用九阴,今有逆用博弈论
  公司财务
  从公司内部看财务决定
  PE入门
  资本,还是资本
  政治社会学
  不正经大叔的水课
  社会学研究的逻辑
  又见赵鼎新横扫百家,独孤九剑毙敌
  金融报表解读
  蛛丝马迹见端倪
  数据驱动型市场营销
  大数据时代的商业
  我越发体会到,一个人的大学光景是怎样,终究取决于自己的选择。透过这份菜单,我们似乎可以略窥这所大学的生态。
  这是我在芝大的最后一个学期了。我已经决定毕业后马上回国。摆在我面前的有两种选择:一是好好休养,做最实际的事,为毕业后的生活做准备。另一种,在本科的最后阶段做一个最纯粹的大学生。
  我选择了后者。做一个沉浸于学术中的学子。
  用什么方式呢?我算了一笔账。在美国同等的私立大学,一年光学费大概42000美元。在这每周4门课,每门课上两次,一年下来240堂课。每堂课的成本是175美元,1050人民币。也就是说,一个上午因为懒觉睡过去的一节课可以在深圳吃50次兰州拉面、在钱柜尽情唱歌唱一星期、资助一个山区孩子多上一年学。十个上午的懒觉勉强可以攒起半平米的房,二十天不上课就亏足一个普拉达手袋。
  那么就上课吧。太多有趣课程没来得及上,曾经和太多的好教授失之交臂。
  于是,从周一到周四每天6小时,加周五3小时,我走马灯似地看了超过7个教授。我混进了商学院、文学系、社会学系等教室。上午听一个未经世事的经济学副教授战战兢兢地用软件模拟外贸趋势,下午听玩世不恭的中年大叔笑谈批判社会学百家,第二天起来又接着听PE界退休下来的老人回望当年荣光。
  美国人的心灵探索
  作为芝大最热门的课程之一,创造性写作课上大部分都是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因为只有我们才能在选课中排到最优先分配的位置。经历了四年的大学生活,课堂上每个学生几乎都有满腹的故事和情绪可以分享,细腻而深远。
  小型课堂由一个专业作家丹尼尔引领。他最擅长狠挖每个人内心的故事,力求让学生用最真诚,自然的笔触讲好一个故事。每周大家集中讨论批评三篇习作,火力全开,不必给任何情面。获评者收获的是布满批注的十来张稿纸。每次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大会过去后,被评者无不背后冒汗,评论者无不痛快尽致。
  记得在一次讨论中,我们谈起了文章中叙述者和故事人物的距离感问题。讲故事的人亲疏拿捏必须掌握火候,不可尽力谄媚读者,也不可太刻意强调故事的真实——和小说不同,在纪实文学中淡然的叙述要远远比通篇感叹号的抒发来得更有说服力。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文学评论家这样谈张爱玲的小说:“她故事中的叙述者在时间、情感上与人物保持着距离,使得她的小说呈现出一种苍凉、冷峻的叙述风格,具有一种穿透人性隐秘的深度和力量。”东西方的文学理念何尝不相通?
  在过去的四年里,作为一个以英语为第二语言的学生,我在追求文采、词汇的课堂上往往很难与本土学生争锋,常有词不达意之境遇,满腔话语说不出。我感受到真正掌握英语的重要性,而这远远超过托福所要求的程度。中国人在美国不仅仅要能完整地描述数据,更要会表达情感,讲一个好故事——现代社会,多少处理数据的人往往在为会讲故事的人打工。于是我毅然闯进了这个清一色本土学生的小团体,听祖籍东欧的高挑姑娘用十页纸讲她和腹语术的故事,听一个地道美国姑娘讲她在大学第二年几近崩溃的情绪。我听他们的人生经历,写自己的所见所闻。
  曾经有一位姑娘谈到了“大学过半抑郁症”,读着她的故事,我不禁苦笑,这似乎是不少美国大学生都要经历的一场生活波折。不少人,包括留学生,往往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暂时离开校园。她的文章铺垫细腻,在描写一次走错楼层而打不开门的经历时却突然情感爆发,力透纸背,把那一件小事都做不好的失落感描写得淋漓尽致。从文章上,我可以感受到她如今回望那段时光时的淡然以及经过锤打的心灵,直应了那句诗:“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简单、直接、达意,这是这节课所教给我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宽容、谅解的作家老师,和一屋子在经历了心灵碰撞后逐渐相识相知的同学。
  一个死硬理论派不通世事的副教授
  大学教授有几种。有的唾沫横飞,纵横四海,手中的材料仿佛只是他们任意蹂躏的玩具,在简单明了的剖析后加上一句道破天机之语,瞬间让你识破一种理论的基本破绽。在芝大,这样的教授往往是性情中人,曾混迹于象牙塔之外,知道人世常情的。如经济学的李斯特教授,社会系的赵鼎新老师,都是其中佼佼者,足有能力颠覆了学生对一门学科的成见。
  而这门课的教授是墨西哥裔,30岁出头。在第一节课就告诉我们,他是一个理论者。课上也尽是芝大经济课的传统——通篇的函数求导,最后比大小。常常低头数秒再回神时已是满黑板的计算。此人虽给人木纳之感,却心思严谨,弥补了其经验不足。美国学院派培养出来的博士生常给人这种感觉,让人不禁纳闷如此不谙世事是否真能研究经世济用之学。但好在这群人碰上了大数据时代的好光景,处理挖掘数据也能得出不少新奇的结论,在方法论上为经济学科的大厦添砖加瓦。只是他们的人格魅力实在让人无奈,到第三节课的时候课堂已经从30人缩减到5人。
  古有逆用九阴,今有逆用博弈论
  这课教的是逆用博弈论的方法。众所周知,博弈论推导出在给定条件下的均衡状态,而这课则逆势而为,力求设计出有效的规则来让参与者互动产生出所要的结果。比如,如何设计投票规则让一个人的利益不妨碍群体目标的实现,如何设计拍卖规则让竞标者给出自己的真实估值,乃至学位、移植器官的分配。   此课题极为有现实意义,比如在大陆和近期的台湾拆迁事件中,如何满足钉子户的利益固然重要,但怎样避免个别户主虚报赔偿金要求导致其他户受损也是一个考量。一个有效的赔偿金协商方案正是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而其中又涉及到严格的逻辑推导。这是一门严谨的量化课程,同时包含了对社会价值的思考,可以对公共决定有更深远的思考。
  在今天毕业近半年后,我惊闻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Shapley 正是研究此课题的资深学人,并以相关论文获奖,不得不说我也在最后一学期赶了一把学术的时髦。
  又见赵鼎新横扫百家,独孤九剑毙敌
  赵鼎新教授来自中国,在社会学理论的研究中自成一派。他做起研究来有独孤九剑之感,潇洒,自如,力求以最简单直接的招式点中社会学家的理论漏洞。当然,他在成为芝大第一话痨的路上也越走越远,上午两小时,下午三小时,可以从头说到尾。可是,其所言完全不让人感到沉闷,这正在于他的评论往往直中要害。
  一次他谈及了经济学研究的逻辑怪圈——任何行为都可以归结为理性的选择。譬如电影院着火大家争先恐后往出口跑却导致了最后的悲惨结局,本质上依然是囚徒困境的理性选择。更进一步说,即使是文化的产生演变都可以归结为人类适应社会结构的理性选择。那是否有方法能反证其道?拥有昆虫学学术背景的他找了个出奇的例子,提出即使在没有理性思考的昆虫界,有了危难也会出现群体蜂拥而出的行为,和人类行为类似。可证这并非理性选择的后果,只是纯粹的对外部机制的适应结果。这构成了天然的实验对照组,也亏他想出往动物身上找例子,可见他思维之发散,眼光之独到。
  资本,还是资本
  PE在中国方兴未艾的今天,我直接就混进了这堂据说不准旁听的课。在第一节课上全体自我介绍时,听着各色来自咨询,投行,实业界等大名鼎鼎公司的“同学”介绍后,我只能敷衍地谈了谈我的实习经历。只是白发苍苍而风趣的教授一听我在这上“过”本科,立时兴奋地打断我,对大家说:“瞧,能完成芝大的本科学业绝对是一个成就!”听完后我顿时苦笑不得。看来芝大本科的艰难他也是甚为了解的。而全班近50名学生楞是没有一个芝大本科毕业。当然,这教授最喜欢开的玩笑从来不变,常常三言两语就要嘲讽下我们的邻居和竞争对手——西北大学的克罗格商学院。
  在最后一学期,我之所以上了三门关于金融的课,原因在于我相信金融业自有它独特的价值,即使我极为反对盲目地投身于其中。环顾四周,我的大部分美国同学都尝试进入这一产业,而在留学生中金融的热度更是长兴不衰。
  事实上,美国的财富本身就有极大部分由金融业创造。这个行业所蕴含的丰富知识内涵和实践技巧也能让人的心智受益匪浅。既然美国有这样的先进学科经验,又何乐而不学呢?对它公允的批评大概也就在于它过分侵占了其他学科的空间,或者让人只看到了背后的财富利益。对于刚毕业的学生来说,进入金融业往往要以体力和青春换高额的收入,这也让越来越多人开始反思毕业后是否需要更多的选择。也有不少媒体在呼吁从美国顶尖名校出来的学生应该多看看其他的产业。
  但不得不说,金融,以及同样热门的咨询业都是一个非常适合优秀大学毕业生的出路——因为在这四年大学中大多数人,或者大学本身,都不会培养多少真正的社会实业技能。金融和咨询本身就如同一个大学的延长班,让学生能继续进修更接近现实社会的能力,同时又不过分下沉到某个公司的基层结构上,让刚毕业的名校学生觉得这是一份对得起自己投入的职业。同时,凭借着精英关系网,这些产业又成了大学职业选择中最可见的出路,垄断了许多职业信息介绍会的名额。这也无怪大多学生只看到这样的出路,心中一心只求入道无可厚非——很少人知道自己真正适合什么,大多数人只是向着有光的地方前行。
  但大学的道路最终还是自己决定的,如果自己接受短期的高额回报,愿意不求甚解只求入行,也是一种理性的选择。除了不少人是真正适合这个行业的,剩余的强行挤进去是自己放弃了其他可能,最终也难免会有不良后果,但这份稳定的工作回报有何不好呢?又有多少人能承担起不走寻常路的代价呢?求职,就业,创业还是深造,无论在美国还是中国,毕业生都有着相同的迷茫。只是美国人家境较为富庶选择自然较多,而国内的毕业生则往往要承担起自己生活的重任,一人身在外打拼。
  面对数不尽的道路,敢走的,自然会走,会不为所动走,无论走金融,还是走文学,甚至走政治,都能走出不一样的道路。在大学的最后一学期,我很高兴自己这样利用时间,看到了不一样的课堂,不一样的人生去向。这是不同寻常的最后一学期。
  这一学期里每天的梦都特别丰富,时间过得也似乎特别慢。我又像回到了初入大学时的那个学期,当时在思乡和挣扎阅读伊利亚特的日子里度过一分一秒,每一天都很漫长,但每一天都有所得。只是今天,我怀念的对象换成了这座学校和城市,即使我尚未远离。
  这座大学就像神曲中的炼狱——这是幸事。怕的是对于有些人,在有些大学,生活如在地狱间沉沦而无法挣扎向上,那要靠多大的毅力才能升起——这座大学,幸好,有一股推力,让我在荆棘丛中通过。只是过了忘川之后,是来到地上乐园继续向上而去,还是回到最初的黑暗森林,方向又轮回般地重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上。眼下,怕又是一次更新的远征要开始了吧。
  责任编辑: 张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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