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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友”们的身高理想
“我这1米70的个子,不做(手术)人生就没意义了啊!”20岁的唐超以一个“腿友”身份向记者慨叹道。
“腿友”是已做过或正准备做断骨增高手术(又称“肢体延长手术”)的人们相互之间的称呼,也有的称“断友”,因为这项手术的根本原理是先将骨头拉断。
唐超进一步解释说,因为自己生活在北方,关于身高的自卑感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他感觉“走在路上,路过的人几乎都比自己个头高”,这种压力让他“抬不起头”,更让他感觉自己前20年人生“做啥啥不顺”。
上了大学后,唐超发现,身高焦虑不仅来源于地域,更来源于同龄人之间,“00后个个都很高”,他焦虑于自己20岁了没谈过对象,并认为这源于自己的身高太矮:“人家(女生)在大学表白墙上都是要求个子180以上”。
唐超生活在河北保定一个县,母亲的身高不到1米50,父親不到1米70,在他看来,自己能长到一米七,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而现在,他一心想通过做手术以改变命运,他认真地说:“用一副1米70的身体去考虑考大学、追女生,都是没有意义的。”
唐超打算去土耳其做增高手术,他正在“想尽一切办法”为它做准备,包括但不限于省下教材费、伙食费,尽量不外出,不娱乐,不聚餐,“等我毕业了,就花半年待在家里劝父母同意。”他计划着。
唐超很容易就能找到“志同道合”的“腿友”“断友”们。
他加入了十几个线上群和论坛,很快发现,和他一样困在身高焦虑泥潭里的人,比想象中更多。
记者看到,在一个被标记“男生多”,以“增高”“身高”为关键词的300人级QQ群里,几乎每一句交谈都渗透着焦虑、自卑,他们平均年龄不超过30岁,他们大多提到自己“骨骺线已经闭合”,这意味着,自身的生长激素的作用不可能再为身高提供任何贡献。
在这里,男生因“不够高”产生的焦虑与恐慌,丝毫不亚于女生对身材、皮肤、年龄的焦虑。
当谈及自己的初始身高,他们中的多数人会把“早上”“晚上”分开来,早上通常比晚上要高1~2厘米,刚洗完头要高0.5厘米,打上发胶的话,这个身高可以持续到晚上。
大家躲在匿名账号背后谈自己的“理想身高”,以及连带着的“理想人生”,比如恋爱,结婚,生子,找回真正的“自信”和“尊严”……一切的一切,都仅与身高挂钩。
2006年10月,我国原卫生部明令禁止了将断骨增高手术用于“医疗美容项目”。《卫生部关于加强“肢体延长术”管理的通知》中明言:“肢体延长术(俗称断骨增高术)是一项有创伤的疾病治疗技术,存在较高的医疗风险,如不严格掌握适应症,将会损害人民群众的健康。”
然而,目前仍有不少对接国外如土耳其、韩国、美国等的中介平台,甚至还有少部分国内医生与机构,在隐秘角落里窥伺着那些因身高而产生的焦虑与欲望,为人以增高为目的施行肢体延长手术,而无视它的伤害与风险。
“只要是站起来干的事我都没信心”
“我觉得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所以我要做这个。”一个深夜,正准备未来辞职去越南做手术的林桐在QQ群里说。
上学时候,林桐最大的愿望不是考一所好大学,而是能长高一点。高1米66、体重不到110斤的他“因为身高被欺负过,被多个女生拒绝过,被增高医院骗了多次”。
多年来,林桐一直穿着7cm的增高鞋垫,走路不舒服,但他没有勇气穿平底鞋出门,“反正只要是要站起来干的事情我都没信心了”。
后来到四川上大学,林桐暗暗对比,发现自己的身高在全班排倒数第二,“一谈到身高我从来都是借故走开”,身边有人调侃他不够高,林桐回去后会躺在宿舍床上,眼泪不能自已地往下流。
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玻璃心”了,也尝试过说服自己“能力比外貌重要”,但发现自卑的刺早已深深嵌在心里头,在很多不经意的瞬间会被猛然拔出。比如,在招新宣讲会的时候,导师指着两个女生,随口说了一句“那个谁(林桐)还没她俩高呀。”他感到了打击。
对他而言,增高手术更像是为了治疗自己的心理疾病。
“为了治这个病,我花了四年多的时间来凑够手术的成本。”林桐了解到,越南是目前手术恢复时间最短的——所谓的恢复期,就是等待双腿长高的“延长期”。
即便在这四年内,他已经找到了互相中意的女友与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但他依然决定辞掉工作,以出差为借口,瞒着女友和家人去东南亚做手术,总价不到20万,他已经交了定金1万元人民币。
由于不能告诉亲朋好友,林桐加入了5个线上群,企图在人群中为自己寻找精神支柱。他询问曾在十多年前就在国内做完手术的“老人”周可群,手术后是否还能运动?周可群告诉他:“对运动性能非常在意的话,建议别超过6厘米。”
2007年冬天,彼时25岁的周可群在北京一家私立的“肢体延长机构”做了增高手术,大小腿一共延长了7厘米。
“疼痛比想象中更剧烈、持续更久”,延长期神经被拉扯,连带着肌肉一起疼,整整一年半,他每天不得不睡上12个小时,一到晚上,酷刑就开始了,“不吃止疼片根本没法入睡,睡一会儿就疼醒”。
再一次触碰到地面时,站立和走路带来的疼痛“不是断骨部位的软骨衔接处,而是肌肉和韧带。”
直到逐渐恢复走路,周可群开始感觉自己的双腿偶尔僵硬,比如,和一群高中生一起打篮球。“他们都比我矮大概半个头到一个头,我可以和他们一起跑场,但他们的步伐比我稳得多,他们可以灵活地跳跃,但我甚至不敢拦球。”周可群说。
又比如,在搬东西、爬楼等需要牵动更多腿部肌肉的活动方面,周可群明显感受到力不从心,“好像腿不是自己的”。而这种僵硬和拉扯感,在他前几年过了30岁后愈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