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前，我在内蒙古一个叫扎鲁特旗的地方读初三。我和我哥都很迷一个叫指南针的乐队，每天反反复复地听他们那首当时很红的歌《我没有远方》，听女主唱用嘶哑而高亢的声音唱着：看看感觉一天天在苍老/看看城市不能不流浪/只想去到梦中停留的地方/看看我的模样……脚下就是远方/世界都一个样……
　　那时候我觉得生活很忧伤。我非常渴望去远方。只是15岁的我，还没有能力弄懂，为什么他们说脚下就是远方。
　　后来，我真的开始在城市流浪，真的去到了梦中停留的地方，却早忘记了那年那月那个去远方的梦想。直到上个月，我走在海南的某条街上，无意间看到一辆内蒙古牌照的越野迎面驶过。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原来内蒙古离海南那么近啊，开着车都能呼啦一下就过来了。后来去了那个叫天涯海角的地方，发现那里也住着一户一户人家，也卖印着“好客山东”标识的布娃娃，也开着和内蒙古一样的牵牛花。哦，原来这就是远方，原来，世界真一个样。
　　回来后跟一个朋友讨论“远方”这个形而上的话题，那个游历过30多个国家的女人说，她最初也是怀着“去远方”这个莫名其妙的情结上路的，刚开始在国内转，后来飞去日韩，再回来奔波到欧美、非洲，十几年下来，她对远方这个概念越来越模糊，哪里才是远方呢？凡你脚步到达的地方，凡你目光所及的地方，凡你停留在那里吃过饭发过呆的地方，你都会觉得并不远，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如云端般飘渺的远方。
　　或者远方本身，就是个奇怪的命题。它和它的字面意思有所背离，它说的不是很远的地方，而是你一个到达不了的地方，你想象中的虚幻世界，它永远在比你身处之地更远一点的地方。
　　我们都爱跟着歌儿想象“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个好姑娘”，可是你就算真的到达了那个很远的地方，遇到了那个好姑娘，也会觉得，不对，她跟你想象的不一样，你要找的姑娘，在更遥远的地方。
　　人之所以想去远方，是因为对世界有所好奇，因为想逃离身边的尘世。可是，再远的远方，也是尘世，也生活着像你一样渴望远方的人们，你看到他们，总觉得似曾相识，于是你总以为那里还不够远。
　　就像这个春天，我在济南遍寻不到家乡的野菜，打电话回家问，我哥说，你现在提野菜我找不着感觉，咱家这边还天寒地冻呢，估计春天正在从你们那往这赶。
　　此时，我和我哥再也不会像17年前那样讨论关于远方和流浪这样的话题，我们相隔遥远，互相在彼此以为的远方，过着当年无法想象的生活。而我终于渐渐懂得，所谓的远方，或许真的就在脚下。
　　这是空间上的远方。想一想，我们在生命里的很多坚持，大概都是出于时间上“去远方”的冲动。没有人知道明天我们会遇到谁，命运在前方给我们安排了怎样的风景，所以人们愿意相信在生命的远方，有无限玄机无数可能，所以就算历尽艰辛，我们也要走向那里，去探求生命的结果。
　　那么远方，应该就是驴子眼前那根永远吃不到的胡萝卜，它诱惑我们前行，它让我们的内心，充满对未知的向往。它可能就在你的眼前，但你永远无法抵达。
　　
　　李月亮，本刊采编中心主任，专栏写手，做媒体十年，写字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