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制造步入高成本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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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工厂”正面临最艰困寒冬,昔日低价廉销的蚂蚁雄兵策略难以为继,上百万家中国出口制造业者,正处于工厂移转或技术升级的十字路口瓶颈,中国制造由此告别了价格竞争的阶段。
  
  “世界工厂”正面临最艰困寒冬。
  在人民币持续升值、劳动成本遽升、银行贷款利率上调与出口优惠政策调整的不利背景下,昔日低价廉销的蚂蚁雄兵策略难以为继,上百万家中国出口制造业者,正处于工厂移转或技术升级的十字路口瓶颈。
  当前,工厂关闭似乎成为“世界工厂”的特色,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调查显示,温州三十万多家中小企业里,有二成处于停产或半停产状态,其中四万多家实质上已倒闭。对此,温州服装商会会长郑晨爱指出,“这是中国制造的普遍现象,今年是最艰困的一年!”
  而在上游的一些实力厂商和行业,则纷纷祭出了提价的手段来应对。日前,宝钢、武钢等大型钢厂日前将第三季度产品出厂价格上调300~600元/吨,这将延续以前数个季度钢材价格大幅上涨的趋势。与此同时,国际原油价格频创历史新高,目前在每桶140美元高位徘徊。
  伴随着生产原材料价格飙升的,是工业产品出厂价格指数(PPI)一直在高位运行。截止2008年5月,生产资料出厂价格同比上涨9.2%,原材料、燃料、动力购进价格上涨11.9%。这给一贯依靠低成本竞争的中国制造业,带来了空前的危机。
  而由于目前的综合经济环境决定中国许多行业产品价格弹性较高,行业定价能力不强,难以向下游传导成本压力,其利润空间被压缩。2008年4月份,因成本压力宣布涨价的奇瑞和江淮,当月销量环比下降了2..75%和26.4%,跌幅均为同月乘用车平均跌幅的两倍多。
  在高成本的压力下,企业各施高招渡难关。很多公司采取集中或者跨企业联合的方式采购原材料,以降低进货成本。实行公司统一采购,然后根据各部门需要统一调配,不仅可以做到大批进货节约成本,更可以通过分析市场趋势决定原材料的储备,从而规避价格波动风险。海尔实施“四大”集中采购策略,即“大订单、大客户、大市场、大资源”,对钢板、化工物料、电子零部件等大宗原材料实行集中采购,节省成本20%到30%。
  而一些中小企业则谋求产业协同,避免低价竞争,向消费者传递成本压力。美的、格力、格兰仕等广东家电企业谋求价格联盟,拒绝大额低价订单,一致对外。国内七家主流商用车企业联合建立了轻卡行业联盟,并集体调高轻卡产品的售价。在销售终端,空调、冰箱、彩电等家电企业因年初提价导致销售规模、利润双停滞,纷纷以端午节为契机,大范围降价促销。
  即便如此,相当大一部分企业还是没能避免倒闭的命运。德意志银行在此前考察东南沿海地区后公布的报告中预测,今年内这个地区生产低端产品的中小型出口企业将有两成倒闭。加拿大拉瓦尔大学商学院教授苏展说,除了汇率,欧美需求不振和原材料价格飞涨等因素将使接受国际订单的中小型出口企业雪上加霜。
  瑞士信贷首席经济学家陶冬也预测,未来三年广东或许有三分之一的出口型企业面临关闭,主要是因为新的劳动合同法下人力成本的增加。并预料2008年中国CPI将达到7%,远超过政府设定的4.8%的目标。
  在此背景下,低端产品的出口制造商遭到重创。在原材料价格不断上涨的背景下,生产成本的上升不能立即体现到产品价格上。出口企业多没有自主品牌,与国外大型进口商谈判时议价能力弱,很难提高出口价格。特别是纺织、服装、鞋帽等超过半数的中小型出口企业税后利润率集中在5%以内,成本上涨极易导致企业亏损。
  中国纺织工业协会的数据显示,在有记录的44200家纺织厂中,只有1/3的企业赢利。2008年广东服装及衣着附件1至4月出口66.5亿美元,比去年同期下降15.1%。
  为了缓解成本压力,一些企业开始对产业链上游进行投资或合作。太阳纸业在老挝成立子公司从事育苗和示范林建设,利用东南亚廉价的原材料资源,以缓解原料木浆和废纸价格大幅上涨带来的成本压力。
  同时,一些具有产品优势的企业则通过品牌、技术、开拓新市场等差异化经营策略,提高产品附加值和利润率。广东佛山一些纺织品出口企业努力开拓南美等新兴出口市场,获得了比欧美传统市场还要高的利润。江苏盛虹集团在生产普通涤纶纤维的基础上,开发出超细纤维,用于生产高档运动衣面料,产品供不应求。
  对此,专家预计,高成本时代在未来还将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未来PPI将维持高位,受国际油价粮价上涨和国内货币信贷反弹压力的影响,物价上涨压力仍然较大;同时为扩大内需,国内工资不断上调,增大了劳动力成本。另外预计政府未来对油价和电价的管制也将逐步放开。高成本是横在中国制造企业面前的一道门槛。
  
  涨价因素仍在成本优势渐失
  
  在经历了两年出色的业绩增长后,国内企业面临着日益严峻的国内外形势:美国次贷危机令全球经济蒙上阴影,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能源和原材料等商品价格又持续高企,同时人民币加速升值,政府严控信贷等等,这一切都使企业盈利前景趋于暗淡。
  9日,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在升破6.852后,当天略回落至6.8607。花旗环球证券表示,中国企业去年平均获利成长率高达四成,人民币持续升值,将削弱企业获利增长率,花旗预估,企业今年获利增长率将降为10~20%。
  路透社上周调查的10位基金经理、证券分析师以及经济学家预估中值也显示,今年中资上市企业盈利将同比增长20%,低于去年末30%的预期。获得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QFII)资格的加拿大鲍尔集团分析师伍海郡说,美国次贷危机令中国出口增长放缓,而国内投资又受到从紧的经济政策影响,尤其是信贷额度方面。去年并没有预计到这些因素的严重性。
  穆迪信评也认为,中国中产阶级人数持续增加,所带动的民间消费增长,是经济成长的主要动力。但穆迪认为,美国市场需求下滑,不利于中国出口扩张,央行透过加息方式压抑通胀,也会对投资活动带来负面影响,尽管第一季度经济成长率仍有10.3%,但在人民币持续升值下,经济成长率将缓步下滑。
  但目前,人民币升值并没有到尽头。瑞士信贷首席经济学家陶冬在此前由毕马威主办的 “2008年中国环球业务发展会议”上认为,人民币汇率升值很有可能会加速,要关注人民币汇率的一次性价值重估。他认为对于美元人民币还将增值10~12%。
  不过他预计,在出口减速的情况下,消费将会快速增长。预期中国个人消费预期在2020年占到全球消费的比例有望超越美国达到21.4%,而这一数据2007年仅为5.4%,目前为世界第四位。美国的个人消费占比预期将从2007年30.2%的比例下降到20.7%。
  对此,有专家也表示,目前大陆的出口成长率仍达20%,显示出受到人民币升值影响有限,强劲的出口表现,让决策层更有信心放宽人民币浮动区间。而据官方测算,人民币每升值1%,中国服装行业的利润率将下降6%,然而整个服装业平均利润只有百分之十几,加上财政政策取消出口退税优惠,更直接抽走出口型企业的利润,对许多中型企业来说,等于一年少赚上百万元。
  此外,劳动成本因今年起实施新劳动合同法,导致工资出现大幅上涨,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周德文表示,现在每个工人每年要增加五千元成本,温州龙湾工业园区一位人事处职员亦指出,以去年薪水招人基本不可能,尽管工资提高了几百元,现在也难招到熟工。
  而目前,广东省拟再次提高珠江三角洲最低工资标准,提高的比例将不低于深圳7月1日实行的最低工资提高比例。这意味着,正面临产业升级的珠三角企业的经营将更加艰难,预期将加剧企业的倒闭和迁移潮。
  深圳一家不愿具名的制鞋企业人力资源部负责人告诉记者,现在中小企业以往的运作存在诸多不规范之处,《劳动合同法》的实施将使得企业人力成本上升10%至15%左右;政府加强环保监管使不少企业的污水处理成本翻了一番;能源、水以及化纤等原材料涨价,也让企业压力倍增。
  “佛山共有6000多家纺织企业,中小企业占了大多数,如果寻找不到新的突围之路,最终只能被淘汰出局。”佛山市纺织行业协会秘书长吴浩亮表示,诸如提价、放弃美元议价、调整市场等策略都非中小企业能采用的,如今这些出口企业正面临转型升级的关键时刻。
  
  独资代替合资成主流
  
  外商投资的中国合资企业正在发生三个转变:从参股向控股转变;从合资向独资转变;从占据市场向垄断市场转变。商务部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中国2008年前5个月外商直接投资(FDI)总额达427.8亿美元,较去年同期上升55%,值得关注的是,其中有70%的新进外资进入实体经济时选择独资方式。
  对此,商务部研究院副院长李雨时表示:“上世纪90年代以前,外资进入中国多以合资合作的方式。然而从90年代中期开始,外商的独资倾向就开始表现出来,到后期主流就是独资企业。”他说,这种独资趋势的加剧与国际投资新兴国家方向上的变化相吻合:即以满足发达国家需求为目标,追求廉价生产成本的投资正在减少,以提高中国等新兴国家内需为目的的投资正在增加。
  数据显示,实际使用的FDI中合资企业资金占比逐年下降,目前不足20%,而独资企业资金占比逐年上升,接近80%。据商务部统计,2007年我国新设外商独资企业约2.95万家,外商独资方式实际使用外资572.64亿美元,占全国总量的78%。
  记者在采访外资企业时了解到,目前,由合资转为独资也是独资化趋势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而越是在华经营时间较长的企业,其独资化倾向越突出。目前,包括早期进入中国的德国大众汽车、美国卡特彼勒公司等等国际知名的跨国公司都在最近半年内或通过直接投资,或通过收购合资者股份的方式在中国成立了独资公司。但值得注意的是它们广泛宣传其新公司成立的消息,但当问及为何选择独资而不是合资的时候,回答却变得含含糊糊。
  德国大众汽车集团去年11月宣布,其在中国的第一家独资企业——大众汽车自动变速器大连有限公司在大连开发区开工奠基。该公司建成后,将生产应用于跑车的双离合自动变速器DQ200。对此,记者致电大众汽车(中国)公关部,问及为何选择独资时,得到的回答是领导出差不便评论。
  此外,记者致电赢创工业集团、Exousia先进材料公司等外资机构,得到的回答几乎都大同小异。Exousia先进材料公司的回答更简单,只用该公司领导层已经说过的话。“我们相信,通过这种方式进入中国市场将使我们完全有实力成为中国经济的长期参与者。这也符合我们在美国国内与国外市场推广 Exousia 产品的国际战略。”
  对此,中投证券的研究认为,外资独资化的日趋加剧与其进入中国的投资产业转移有关,外资正从制造业向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转移,而这些行业的特点更支持独资发展。
  数据显示,从1997到2007年,外资独资在不同行业中的比重发生明显变化:制造业从62.13%下降到49.44%;采矿下降了1.5%;水、电、气下降了3%;建筑下降了2.5%。同时,和这些降幅相对的是,银行、保险业从0.19%上升到9.86%,地产从11.42%上升到20.67%。
  此外,这种外资独资化的趋势在国内不同地区的表现不尽相同。记者了解到,目前这种独资化在东部等一些沿海地区表现得比较明显,而在中西部地区,外资的进入多以合资为主,或者说,合资的模式还没有出现大的改变。“当然,国家对外资进入后的区域统计是没有的,这是一些专家的估算。” 中投证券首席分析师李志坤说。
  
  机电进出口增速放缓
  
  出口企业生存变得更加艰难。
  从拉动GDP增长的三驾马车来看,中国经济面临下行压力。据统计局尚未公布的初步统计数据,6月国内实际净出口比去年同期下降10%,与前五个月同比下降8.6%的幅度还要大,同时信贷紧缩十分明显,广义货币供应量增速由5月的18.9%下降至17%左右。
  对此,海通证券高级宏观分析师李明亮认为,今后进口增速超过出口的趋势将延续,并预计下半年顺差回落势头将趋于明显。“一方面外部环境继续恶化,珠三角、长三角地区的出口订单继续减少,同时国内的需求仍然相对刚性,进口增势得以延续。”
  眼下,倒闭、关张、收拾摊子撤退......已成为珠三角外贸型企业眼下的一个缩影,并且这一现象正从深圳、浙江、江苏等地蔓延到更多的外贸依存度高的地区。人民币升值、原材料价格上涨、用工成本不断提高、出口退税降低,这些不利因素今年一股脑地作用到了一些中小型外贸企业身上。广东、江苏这两个加工贸易排名第一、第二的省份,出口增速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
  今年首季,江苏省累计完成外贸进出口905.7亿美元,虽继续保持全国各省市第二位,但由于占全省进出口总额近60%的苏州增幅明显放缓,江苏第一季度外贸出口增速首次低于全国水平,比去年同期回落12.9个百分点。
  第一季度江苏虽然进出口总额仅次于广东,占全国份额的15.9%,但增幅仅列全国第25位,比去年同期下降8.5个百分点,更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其中累计实现出口526.6亿美元,同比增长19.6%,增幅比去年同期下降12.9个百分点。
  江苏省外经贸厅一官员表示,江苏外贸增幅放缓主要是受到重点地区、重点行业和重点投资企业的集中影响。他举例道,IT产业一直是苏州外贸的支柱产业,但受IT产品国际市场价格下降影响,苏州名硕计算机、明基计算机、仁宝计算机、三星半导体等“大户”的出口额均出现下降。
  统计显示,1~3月,苏州进出口534.4亿美元,增幅列全省倒数第二;其中,出口298.4亿美元,11.9%的增幅为全省最低。作为占据江苏进出口份额半壁江山的重点城市,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来自广东的数据也显示,今年1~4月,出口增速大幅下滑。前4月广东外贸进出口为2,073.8亿美元,同比增长为14%,低于全国10个百分点。其中,加工贸易出口同比增长12.5%,低于全国8个百分点。同时,进口也出现回落。
  受此影响,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预计,2008年机电产品进出口增速将有所放缓。出口增长比2007年降低5~10个百分点,增幅在15%~20%左右;进口增长将保持去年水平或略有增长,增幅在15%左右;2008年全年我国机电产品进出口总值将达到1.4万亿美元左右。
  该商会对会员企业做的一个问卷调查显示,企业平均成本上升在10%~20%左右;同时,75%的企业预计2008年产品出口价格要上升,其中41%的企业认为涨幅会超过15%。此外,由于汽车、工程机械行业的多年积累产品技术水平有了很大提升,受制于产能过剩的影响,将成为今年乃至以后出口潜力较大的产品,在这些产品的带动下,全年机电产品顺差将保持小幅增长,达到2200亿美元。
  负责此次调查的刘春介绍说,企业平均在手订单有所增长,但对未来出口增长预期不乐观。目前,企业更为担心的是对今后原材料价格上涨、人民币升值的趋势很难判断,对外贸发展的条件和环境甚为担忧。
  
  迷局内迁并非一劳永逸
  
  大量的劳动密集型、外向型企业寄希望于内迁降低成本。
  随着沿海劳动力和生产资料成本大幅上涨,越来越多的企业正在考虑往内地搬迁。目前包括重庆市在内的中西部省区已经在广东、浙江等沿海招商引资,成功签署了一大批投资项目。
  在产业升级过程中,一些劳动密集型企业外迁也属于正常,但是这样的迁移能在多大程度上解决问题?这还是悬在头上的一个问号。
  从国际上看,世界上最早的“世界工厂”是英国,最终英国是通过自主创新来发展自身的产业升级的;而在中国之前,亚洲的“四小龙”、“五小虎”的产业结构升级则是通过引进别国的先进技术再发展自身技术完成的。
  具体到目前,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既具有在全球占主导地位的研发和技术,又具有在全球占主导地位的营销和品牌,导致“中国制造”在价值链的高端环节缺席。90%以上中国商品出口到世界各地时依然是贴牌另加一个公共标签“MADE IN CHINA”。据海关统计,2005 年广东省外贸出口额2381.6亿美元,而广东各类省级以上名牌产品去年出口总额为128.7亿美元,所占比例仅5%。
  面对外部环境变化及经营成本大幅上涨,企业往往有三条路线可选择:一是将工厂迁移到劳动力等成本低廉的地方,二是自我进行内部调整来提高生产效率、优化生产模式,三是由贴牌生产转向自主品牌。
  在我国的人工成本上升、原材料价格上涨的现状面前,靠外资企业的怜悯,中国制造业难以实现质的飞跃,靠外资企业的怜悯,也拯救不了中国制造业。要想拯救中国制造业,中国厂家必须重视品质、工业设计、按时交货等国际标准,中国制造业必须从“价廉”向物美转型,并要坚决摆脱寄宿的困境,走出自主创新之路。
  OEM(贴牌加工)——ODM(委托设计生产)——OBM(自主品牌营销)是“中国制造”的升级路线。唯有如此,中国制造业才能重振昔日的辉煌。这种模式是“中国制造”升级中最理想的一条路线。但是,目前能成功地走上这条路线的企业少之又少,而且开创自主品牌和开创自己掌握的销售渠道,这种高投入、高风险的运作使绝大多数加工厂始终还未敢跨出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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