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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米尔高原上的塔莎古道,风景雄奇、瑰丽,古代的葱岭、丝绸之路在这里交汇,群山起伏间,留下了古代商队和求经者的众多遗迹。在一个寒冷的冬日,一名驴友独自踏上这条古道,打算循着大唐高僧玄奘的足迹,去追寻那些散落在荒漠中的故事。在5天的经历中,她不仅领略了荒凉、破碎、粗砺、萧瑟、苍茫的“世外桃源”,更切身感受了淳朴的村民所给予的温暖。
从新疆西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什库尔干县到莎车县的这段路程,经红学大师冯其庸老先生考证,就是唐朝时高僧玄奘取经回返时走过的路。据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记载:“从此东下葱岭东冈,登危岭越洞谷,溪径险阻,风雪相继,行八百余里出葱岭至乌铩国(莎车县)。”所以,这条路也被叫做“塔莎古道”。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我在一个寒冷的冬日踏上了这条雄浑、壮丽的古道。也正是因为这阴差阳错的缘分,使我有幸亲历了种种震撼心灵的场景,深入到无比纯粹的塔吉克族生活中,去见识那绝世的苍凉与荒芜,去体会那些严苛生存条件下生命的淳朴、善良、勤劳、坚韧。可以说,这是一条艰苦之路,但更是一条梦想之路。
1
班迪尔卡口→齐热哈塔尔水电站→库克西鲁克乡
这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小村,一些塔吉克族房子沿溪而建,村中还有一片杏树林,虽然现在已错过花期,但那些挺拔的大树依旧散发出活力。
我的行程由班迪尔卡口开始,在这里,我幸运地搭上一辆越野车,司机答应把我送到 70 公里外的齐热哈塔尔水电站。
越野车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行驶,目之所及一片苍凉,周围尽是险峻的山峰和嶙峋的怪石,没有任何植被的山体显得粗砺、破碎。在颠簸了近3个小时后,到达了水电站,司机将我放了下来,从这里开始,我将真正开始一个人穿越塔莎古道的旅程。
为了恢复坐车消耗的体力,第一天我早早就进入梦乡,第二天很晚才起来,开始慢悠悠地前行。这一天,为了适应,我的速度并不算快,只向前挪动了7公里,便在一个宁静的村庄——库克西鲁克乡二大队停了下来。这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小村,一些塔吉克族房子沿溪而建,村中还有一片杏树林,虽然现在已错过花期,但那些挺拔的大树依旧散发出活力。
我背着硕大的行囊,沿着那条小溪走进村庄,在杏树林边的一处院落停了下来,出来开门的是一名漂亮的塔吉克族妇女,相互介绍后我才知道她叫阿瓦古丽,她热情地邀我进屋喝茶、吃馕、休息,当我问晚上是否可以借宿时,她们一家人欣然同意。
阿瓦古丽是个勤劳的女人,她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房子最里面是古老的木制饭橱,锅碗瓢盆拾掇得十分整齐,十数床被褥整齐地叠放在土炕里侧;土炕中央的火炉上,永远有两把壶,或是烧水,或是煮奶茶;宽大的炕上,整齐地铺满各色毛毡和垫子以供坐卧,一排不同花色的靠垫倚墙而立,艳丽、别致的装饰随处可见——这正是典型的塔吉克族人家的风格。
阿瓦古丽年仅一岁的女儿因为患肺炎,一直在咳喘。患病导致这个婴儿两条腿比一般孩子瘦很多阿瓦古丽说她已经打了7天针,还要再继续治疗所以,家人和亲戚们都很宠着这个孩子,每个进屋的人都会俯下身,对着小宝宝一阵亲吻,小家伙虽病得难受,但红红的小脸蛋上却常常挂着一抹纯粹的笑容。
日暮时分,隐隐听到外面传来啼哭声,出门一瞧,只见女人们都头缠白色纱巾,男人们都腰系蓝色三角布条,纷纷往某户人家奔去。询问阿瓦古丽后才得知,一位年仅25岁的姑娘因病不治而亡,那边正在举行葬礼,所有远亲近邻,甚至连远在喀什的亲朋当晚也要赶来……是夜,阿瓦古丽家陆陆续续有人前来、离开,他们彼此之间都是亲戚,是来参加女孩的葬礼的。
深夜时分,她们叫上我一起架起大锅烹羊肉,并切下一大块分给我,温和地笑着对我说:“吃,吃!”塔吉克族是个热情友好的民族,乐于分享生活中的一切美好事物,即便是我这样的陌生人,在他们眼中也是尊贵的朋友。那夜,我口中带着羊肉与奶茶的余香,躺在女主人铺好的厚厚的被褥中,久久不能入眠。
2
库克西鲁克乡→塔尔乡
晚上11点多,努尔敦老师怕我在夜里饿了,便送来了一大碗还温热的羊肉。我吃着这美味的羊肉,想想这一天的经历,一时痴醉。
告别阿瓦古丽一家,我继续前行,下一个目标是塔尔乡。最开始路边还有树木,但随着塔什库尔干河几次转弯,又渐渐回到崇山高耸的荒芜之境,左边寸草不生,右边是百丈悬崖,崖下是湍急的河水。
路过一片乱石滩时,一座巨大的“石头城”出现在眼前——那是一片就地取材,用石头垒砌的屋舍。一个男孩正赶着羊群去远方,要到遍地的石子、沙土中去找寻点滴果腹之物。这些羊和草原上的羊大不一样,看着它们,我一下就感到饥渴难耐,便找了户人家讨水喝。
昏暗的石头房子里,是妯娌两人,正在做阿热孜克(油餜子),她们娴熟地揉面、擀面、切块、摁平,一会儿功夫便做好了一篦子。我接过她们递来的一碗水一口灌下,顿觉精神好了很多。这时,年轻的那位又捧来两大碗杏仁和杏干,还热情地让我品尝刚炸好的阿热孜克,我连忙推辞,却抵不过她们的笑容和劝说,便将杏仁、杏干、阿热孜克喂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告别这对妯娌,我回到路边,搭上了一辆皮卡车,行驶了三五公里后,路过一片水草丰茂之地,便下车去欣赏这难得的景色,很久之后才回神,又继续前行。不久,一个驾驶着摩托的小伙停了下来,答应把我带到塔尔乡。但颠簸了半个多小时,到了一座大桥,小伙说要回家,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我只能让他把我放在路边。
这时,河对岸传来呼喊,我抬头一看,一个小男孩在朝我挥手。我走过去,发现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被他扯着一路带到了派出所。登记完后从派出所出来,问周围的居民这是哪里,乡政府在何处,他们都表示听不懂。直到我在急得抓耳挠腮之后蹦出“共产党”一词时,一个开店的老板才明白了,指着对面的房子对我说:“大队!”原来,这里也属于塔尔乡。 原来领我来登记的男孩,继续带着我到了村里的小学,他知道只有学校老师才懂汉语。见到老师努尔敦后,他才告诉我,这个男孩其实智力有损伤,一直都不肯上学。听罢此言,我心里一阵唏嘘。
3
塔尔乡→库祖村
伴着夕阳洒下的余晖,终于到达了库组村。春季时,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杏花村”,村子里是清一色的土夯房舍,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座被遗忘的村庄。
次日一早,努尔敦老师骑车把我载到“幸福四号桥”,我们就此告别。早上的河边很冷,我只能快步行走来御寒,路上有热心的摩托车司机要带我前行,我想时间还早,便婉拒了。
爬上很长一段缓坡后,路遇一个开卡车的汉族人,主动停车问我要去哪里,并说往前五六公里是他们的工地,如果晚上没地方去,可以住在他们工地。不久,我就来到了汉族司机所说的工地,几台挖掘机正在作业,从内蒙古来这里打工多年的胖师傅为我端来开水,给我泡了桶方便面。他告诉我当地要建3座可以供汽车行驶的新桥,以替代那些年久失修的吊桥、木桥,不久的将来,村民们出行就会更加方便、安全。
临走时,胖师傅开始切羊腿,准备做饭,劝我留下来吃羊肉。但我谢过师傅的好意,继续前行。前面的路途逐渐难行起来,又是很长的悬崖路段,遍地落石,听说塌方、滑坡在这里时有发生,而且由于山体太高,风化面积大,根本无法对危崖加置铁丝网作保护,雨季时常出现灾情,努尔敦老师的家就曾两次被冲走。
这段路仅容一车通过,另一边就是百米悬崖,地形非常险峻,但我很幸运,遇到了一个开拖拉机的老乡,他问我去哪里,我说:“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路上经过塔尔乡二大队后,拖拉机停了下来,老乡说要把拴在树旁的牛拉回去,我只好下来自己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又遇到了一辆皮卡车,司机是个戴着眼镜的胖师傅,要去五大队库祖村,表示愿意带上我。路上和师傅聊了很多,他说自己是小学语文老师,并问我是否有意留下支教,我突然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虽然喜欢这片土地,却深知自己水平有限,不能误人子弟,于是只好婉拒。
伴着夕阳洒下的余晖,车子一路又行驶了二十几公里,终于到达了库组村。库祖村即塔尔乡五大队,春季时,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杏花村”,村子里是清一色的土夯房舍,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座被遗忘的村庄。天黑前,我寻得一户人家,敲门而入,男女老幼一屋子人正围着火炉吃饭。
这家的男主人叫艾力买尔旦,是三大队中心小学的老师,懂汉语,把我请进屋后连忙为我铺垫子、倒开水,女主人二话不说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拉面,里面加上了好多肉块。饥寒交迫的我,面对这么一大盘香喷喷的拉面,只觉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涌动,立马坐下大吃起来,乖巧的孩子们和不懂汉语的老母亲,则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这个陌生人,看着我的吃相呵呵直笑。
入夜,因外屋没有炉火,女主人特意为我铺上两床厚厚的褥子,以及3床厚被子,并往洗手壶里加了些热水,示意我洗脸用。几天来,我早已习惯这里流传了上千年的习俗:一手提着洗手壶倒水,一手洗脸。临睡前,邻居阿姨来串门,进屋后直奔炕边向我问好,并做出让我感动的动作——用手轻抚我的额头,或许是受到她的祝福,这晚,我睡得很香!
4
库祖村→卡子→大同
入夜后,高原上寒风如刀,寒气甚至渗透了两层羽绒服,冻得我头痛。就在我无助的时候,一辆皮卡车开了过来,司机说要去大同……
在艾力买尔旦家,我吃了这次旅程中最丰盛的一顿早餐:奶茶、杏仁儿、油饼,让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临走时,女主人给我的饭盒塞满了油饼,邻居阿姨也装了一大碗核桃倒进我的背包。
我带着感动和信心,告别淳朴的村民们,踏上了旅途。行不多远,便遇到一位很有意思的醉汉,他骑着摩托车,来来回回数次在我身边经过,嘴里不断念叨着“房子、劳动、羊缸子、丫头……”而且每次经过,他都会停下来,冲着我一通比划,我看他的意思好像是说卡子还远着呢,我也比划着说要不你就送我去卡子,他像小孩子一般挠了挠头,摇着头示意车上有饲料,然后又念叨着“劳动、劳动”,扬尘而去,让我笑得都忘了一路的疲劳。
路过一处民居时,一个漂亮的塔吉克族小姑娘看我背着大包小包,笑着请我进屋喝茶,还拿出了包裹着馕的花色餐布,平整地铺在炕上,但这里一天的日照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时间非常紧迫,我实在不敢过多停留,只讨了碗水喝便重新上路。
接近下午4点时,身后驶来一辆蓝色卡车,司机是两个维族人,他们要去库斯拉甫乡拉煤,路上要经过卡子,愿意捎我一程。开了十几分钟后,车子因为没油而停在了我此前遇到的醉汉家,我们只好一边在大叔家透气,一边等人送油过来。醉汉大叔又开始冲着我们不停地念叨……5点半时,油终于送了过来,加满油后再次出发时,已经夕阳西下,车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周围没有树木人家,显得十分荒凉。
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后,我终于到了传说中的卡子——幸福六号桥。这里距离大同乡只有26公里,维族司机说这里没有车去大同乡,不如和他们一起到库斯拉甫去。但那并不是我的目的地,我还是在卡子下了车,一个人往大同乡走。
入夜后,高原上寒风如刀,寒气甚至渗透了两层羽绒服,冻得我头痛。就在我无助的时候,一辆皮卡车开了过来,司机说要去大同,但车上人和货都满了,坐不下,让我等后面的3辆货车。果然,3辆满载钢筋的货车不久便驶来,我兴奋地爬上了第三辆货车。
一路上,前面的两辆货车连续两次爆胎,车上又没有备胎,车子只能冒险前行。遇到塌方路段时,路的宽度刚好够车轮之间的间距,每辆车过去时,都由另外两辆车的司机下来指挥,货车歪歪扭扭前行,看得人心惊胆战。
幸运的是,车队最终顺利通过了塌方路段,又颠簸了5个小时后,在凌晨1点才安全抵达幸福七号桥——大同乡。这时的峡谷,在黑夜中显得深邃莫测,但天上却有明月星辉,那些欣喜、忐忑、欢乐、焦虑、温暖、忧伤,仿佛统统远去了,帕米尔高原腹地的时光,恍如梦中,这段旅程我将永远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