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小顽皮,经常触犯家规,招来一堆的麻烦,惹得父亲手执木棍准备开打。母亲疼惜地说孩子打多了叫邻居看见不体面,怜爱地将他抱进任意一扇门,躲起来以免皮肉之痛。父亲打不着,过一阵子气消了,他才跟着母亲从容地返回。
　　那时他还小,不懂什么是体面,只知道父亲坏母亲好,母亲比父亲待自己更亲。
　　上了学,有几次他与同学玩疯了,天黑才回家。父亲气急败坏地追着他打,母亲跟在后面阻止。父亲追不上落荒而逃的他,大声恐吓:“不要再给我回来!”
　　如果当天书包里的作业完成得好,通常不会有事,父亲瞅着满是红“√”的习题,怒气自然全消,小声地对母亲说:“你去把他叫回来吧。”即使有门功课错得多,母亲也有办法,她通常先偷偷地将那本练习簿收起,单拿出全对的练习簿让父亲看。
　　他从心底感激母亲,觉得她就像避风港,即使起了再大的风浪,也会替他抵挡分担。于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忠厚做人,为母亲争光。
　　十一岁他参加中考,结果发挥失常名落孙山,父亲抡起木棍要狠狠教训他。母亲冲上前去,一把夺过木棍,用身子替他阻挡。父亲无法打到他,瞪着红眼训斥母亲:“孩子都是叫你给宠坏了!”
　　母亲宠他是真的,可他顽皮捣蛋中考失败,却与母亲无关。他望着不吱一声的母亲,望着她的落寞无奈,眼里沁出了泪花。他到底哭了,为了母亲的爱,浓得像一杯鲜甜香郁的牛奶;更为了自己辜负了母亲,辜负了那份倾心施予、无怨无悔的爱。
　　他选择了复读,母亲每夜替他泡茶送水,削好水果备好点心,料理好生活中的一切。她依旧那么爱他,没有丝毫的变化。九月桂花开了,飘溢着怡人的芬芳。大清早他起身去庭院锻炼,闻见一阵阵浓重的香味扑面而来,然后看见母亲正手握喷雾器,往院中的那棵桂花树上喷洒着什么,便诧异地问母亲。
　　母亲惶然地看着他,呆愣了许久才说:“这棵桂树种了五年还没开过花,我担心它今年又不开花,给它喷点桂花香水哩。”
　　“桂树不开花,你喷香水有什么用?”他嘿嘿地笑起来,疑惑地问。
　　“可能受气候或土壤的影响,这桂树推迟了花期,暂时忘了开花。可是如果它再不开花,就要被人误以为是不会开花的树,是无用的树了。”母亲转过身,继续往树上喷洒,压着嗓门说,“我替它喷上香气,白天有人再问起这树怎么没开花,我就带他们闻香味,对他们说它几天前开过花刚谢了,开得可艳丽可芳香呢。”
　　眼前浮现出几天来行人路过桂树时的轻佻诘问,他恍然大悟,原来母亲煞费苦心地为桂树喷香,竟是在替它遮掩未开花的窘迫,在替它阻拦人们的那些缺乏耐心、容易鄙夷的目光。回想起曾犯过的错,回想起中考的落榜,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棵桂树,一直在荒误时日不学无术,一直在贻误花期招惹是非,是母亲始终善意地袒护,精心地栽培,才使得自己没有遭受他人的嘲讽和嫌弃,没有自暴自弃呀!
　　“这树是我当初精挑细选的,相信来年它一定会开花。”母亲拾掇好工具,钩住他瘦削的手臂释然地说。他紧紧地偎住母亲,竭力扭转头,不让眼泪坠落。
　　那以后,他像变了个人,格外刻苦地攻读,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重点中学。那一年,桂树果然开了花,花朵星星点点地缀满枝头,芬芳的花香沁人心脾,引来数不清的蜂蝶。
　　再后来,他顺利地被一所重点大学录取,毕业后找到满意的工作,成为单位的骨干,业余时间还坚持写作。而那棵桂花树,年复一年依然艳丽芳香地陪伴着他和父母。
　　坐在桂树下,沉浸在花香里,他安静地写下这篇小文,在结尾处写道:真正的美丽,不在于发现美好、欣赏美好,而在于转换美好、创造美好。信任才是最有效的鞭策,包容才是最有效的鼓励,如果你确信那是一棵会开花的树,如果桂树暂时不开花,请替它收藏好这个秘密,为它再多争取一些宁静,或许在你细心的呵护下,来年就将花开满枝,香飘满园。
　　
　　编辑 / 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