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你连死的勇气都有，
　　为何不努力活着
　　
　　2010年11月25日，在江西省修水县城黄岭菜市场南侧那栋不起眼的楼房里，我找到了余光荣的家。
　　“海市书研，诗成壮文辞旧岁；鹏程林望，影映豪杰话新春。”门口的一副对联首先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老余过年所作所写。”开门的一位瘦瘦的女人笑着对我说。她是余光荣的妻子李用牡。在她的引领下，我走过客厅来到卧室，在本属阳台的位置摆着一张窄窄的床，床上坐着一位精神饱满的男子。“是余光荣吧?”我热情地伸出右手，他赶紧握住我的手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是个废人，不能起身，只能坐着。”
　　让座、沏茶，余光荣的故事慢慢向我走来。
　　现年56岁的余光荣出生在竹坪乡南圳村18組，高小文化。他在部队服役5年后到南圳村小教了11年书，期间娶妻成家，生育一双儿女，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但有妻儿相伴，倒也幸福满足。
　　然而，1988年10月1日，一场意外事故，彻底改变了余光荣的命运。这天，在外劳作的他被一块石头砸中了腰部，造成背部神经受损，虽经多方治疗保住了性命，但双腿永远失去了功能。医生说，他这一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好好的一双腿，转眼间就废了。余光荣痛苦万分，他不停地在双腿上捶打，任凭妻子怎样拉扯，他都全然不顾。捶打累了，余光荣又失声痛哭起来，泪水滴湿了双腿。一个大男人嗷嗷大哭，李用牡也在一旁泪流满面……
　　家里的顶梁柱訇然倒下，生活的重担全落在李用牡身上。那年儿子才13岁，女儿1l岁。为了生活，李用牡耕田耙地，上山砍柴，什么重活累活都得做。有一年春天，正值早稻栽插之际，李用牡天刚蒙蒙亮就下田插秧，临近中午赶回家做饭时，发现余光荣在床上掉眼泪，原来那天他肠胃不好，拉肚子，将床单弄脏了。李用牡二话没说，赶紧将床单换下，并用热水帮他擦洗身子，不知不觉耽误了做饭时间。儿子、女儿放学回家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下午还得赶回距家几里路远的学校上学。不得已，李用牡只好让儿子、女儿啃着生红薯上路。望着儿子、女儿离去的背影，余光荣伤心得直流泪。
　　在余光荣落下残疾的第二年，有好心人偷偷地劝李用牡早点改嫁，说你还年轻，守着这样的男人一辈子也出不了头。李用牡听后默默地流泪，最后摇头说：“我虽然没有读多少书，但我明白一个道理，既然嫁给他了，就要和他走到底。”
　　一天，李用牡砍柴回家，在门外听到屋内有异样的响声。她悄悄地走上前，只见余光荣脖子上套着一根绳子，双脚不停地往前踹，无奈腿用不上力，怎么也踹不动，气得眼泪直流。李用牡见状，走上前去扯下他脖子上的绳子，狠狠地摔在地上说：“你就这么没出息?既然连死的勇气都有，为何不努力活着?!”说完抱着丈夫痛哭起来。
　　
　　丈夫：对诗歌的爱，
　　使我有了不垮的“长城”
　　
　　长时间待在床上，时光过得特别慢特别长，想起从前走过的日子，余光荣特别心烦。李用牡知道，总得想点法子让丈夫打发时光。虽然余光荣文化水平不高，但他教过11年书，爱好看书学习。在李用牡的鼓励下。余光荣开始学画画，但画画要有一定的活动空间，而他的空间只有一张床，所以不得不放弃。接下来他学习诗歌，并尝试着诗歌创作，这对于一个只有高小文化程度的人来说，难度何等之大。由于没有钱买书，李用牡就到处去借，亲戚朋友，左邻右舍，谁家有诗歌创作方面的书刊，她都要借来给丈夫学习。
　　有一年春节，余光荣的战友聚会，战友们邀请李用牡参加。一个在县印刷厂工作的战友对李用牡说：“听说余光荣在家写了好多诗。我认识诗人匡一点老师，他主办了《山谷诗苑》，叫光荣拿几首过来请匡老师看看。”
　　听说有人想看自己写的诗，余光荣激动不已。他精心挑选了几首自己认为的得意之作让战友送去。不久，匡一点将他的诗全部退还，不过每一首诗都用红笔作了详细的批改；同时，匡一点还专门给他写了一封信，对他的身残志不残、勤奋学习、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给予高度评价。虽然诗被退还了，但匡一点那封信给了余光荣莫大的鼓舞。从此，他更加努力，辛勤作诗，并被匡一点收为学生，不断得到匡一点老师的指点。功夫不负有心人。从上世纪90年代初余光荣开始创作，在匡一点老师的帮助下，余光荣已有600余首诗歌在全国各地不同刊物上发表，其中获奖的有60多首。“绿窗遮不住，辉映景幽静；影泻芳菲漾，波摇潋滟盈；板头明似镜，溪上锦如屏；万里山河染，此时无限情。”这首《春月》还被专家作了点评。2002年匡一点老师逝世，余光荣悲痛万分，他写下了《哭匡公一点恩师》：“……诗人正气长空贯，鼓手文风华夏扬；一代文豪千古仰，修江与我读遗章。”
　　余光荣说：“在我生活遭受绝望的时候，是妻子的爱，给予我无穷的力量；在我孤单的时候，是诗歌给予我不垮的‘长城’。”
　　
　　牵手：如果还有来世，
　　他们还一起走
　　
　　为了不让余光荣长时间坐着，李用牡请人专门做了一张床，余光荣既可以坐，也能躺着，还可以用双手拽着头顶上的绳子慢慢地往上拉着尝试站立。每天，余光荣就这样不停地换着姿势，或站着、或躺着、或坐着，尽量保持身体各个部位的平衡。
　　能到外面走走，成了余光荣最幸福的事。他常常想着去路上看车辆行驶、行人匆匆；到田野看青青绿草，听鸟儿啁啾，就像孩子盼过年一样。余光荣说：“我每天只能坐在窗前，透过玻璃窗户看窄窄的天空和数着房对面的窗户，每每听到楼下过路人群的声音，总要想起那熟悉的田野、墨绿的青山，还有潺潺的流水。”
　　“每年我都要叫人把老余抬下楼，让他坐着轮椅上街看几回，每次回来他都特别高兴，都要写诗。听说良塘今年变化很大，我打算在合适的时候带他去看看。”李用牡说。
　　“好在有老婆，每天她上街买菜回来，总要和我讲起街上的人和事，让我不觉孤单。这辈子就是苦了她。”余光荣愧疚地说，“要有来生，我下辈子做牛做马回报她。”余光荣指着身边样式不同的4个特制的尿壶说，这4个尿壶分别是他站着、坐着、躺着和侧着时用的。每一次用完，妻子都会用洗衣粉洗干净。闻不到一点异味。
　　“想想从前和现在这些艰辛的日子，你觉得委屈吗?”我问李用牡。
　　“我是快60岁的人了，苦日子走过一茬又一茬，天天倒屎倒尿，天天擦身洗衣，没有什么后悔的。”
　　鱼说：你看不见我流泪，因为我在水里。水说：我知道你流泪，因为你在我心里!我想，这也许就是这对患难夫妻的真实写照。
　　采访结束时，我一步一回头，竟被这屋内的一切感染着：微笑的余光荣，热情的李用牡，还有摆放整齐、干净整洁的家什……
　　突然间，我想起了泰戈尔的那句名言：“爱就是充实了的生命，正如盛满了酒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