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场所禁烟,咋就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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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希望您能将手中的烟头掐灭,让我和妈妈能够呼吸新鲜的空气。”2011年5月31日,第24个世界无烟日,数百孩子通过写明信片的方式向自己的父亲表达他们共同的愿望。
  今年世界无烟日的主题是“世界卫生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口号是“烟草致命如水火无情,控烟履约可挽救生命”。控烟话题,已经在公共范围内掀起数轮热议。控烟数年,收效甚微——
  
  我国是世界卫生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的第77个签约国。按照《公约》第八条的实施准则,自2011年1月9日起,我国应确保在所有室内公共场所、室内工作场所、公共交通工具和其他可能的公共场所控烟。然而,在世卫组织公布的《公约》缔约国控烟效果调查报告中,我国控烟履约绩效得分仅为百分制的37.3分。显然,我国的控烟之路依然任重道远。
  
  公共场所禁烟,效果不尽如人意
  
  5月1日,卫生部出台《公共场所卫生管理条例实施细则》,对7大类28种室内公共场所实行禁烟。前不久,新华社记者在多个城市走访发现,公共场所禁烟效果并不尽如人意,摄下了如下镜头:
  镜头一:广东省汽车客运站购票大厅,空气中飘着的不仅有汗味、各种行李味,还有烟味。购票厅吸烟督导员吴仁顿说:“每天遇到在大厅里吸烟的不少于20个,有人经提醒后自觉去吸烟区,遇到不听劝导的也只能叹气,甚至有人刁难问条例在哪儿。”
  镜头二:浙江新昌高速公路服务站自助餐厅,虽然门前摆放了“禁止吸烟”的黄色醒目标志,但餐桌上都摆放了烟灰缸。记者问:“可否在此吸烟?”服务员一脸茫然:“你抽好了,没人管你。”
  镜头三:杭州星速网吧,几个沉浸在游戏世界中的青年旁若无人地吞云吐雾。问:“怎么不制止?”网吧一工作人员:“我们只能劝一劝,他们不听也没办法,又不能罚他们钱或者把他们赶走。”
  镜头四:杭州文三路一家川菜馆,觥筹交错中烟雾缭绕。饭店周老板说:“现在餐饮业竞争很激烈,我们这里如果不让吸烟,谁还愿意来啊?”……
  根据今年1月中国疾控中心等部门发布的《控烟与中国未来》报告,目前我国仍是世界上最大的烟草生产国和消费国,有3亿多吸烟者,每年因烟草相关疾病死亡的超过100万人。
  与之相对比的是,我国卷烟产量增加十分迅速,2009年比2000年增长了近40%,是全球全面控烟背景下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虽然烟草行业在我国仍然是纳税大户,但是由吸烟而产生的医疗费用,以及因吸烟导致的生产力损失正在逐年增加,并且增加幅度也在不断扩大。以吸烟引起的脑血栓为例,在存活的脑血管病患者中,约有四分之三不同程度地丧失劳动能力,其中重度致残者约占40%。这些都给社会医疗体系和保障体系带来沉重负担。报告的调查结论显示,“综合效益分析表明,现在我国烟草行业带来的净效益已经是负值”。
  
  吸烟危害人体健康
  
  2月12日,北京某医院血管外科门诊。看着护士将输液针头插入自己手背的动脉,老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连日来进行穿刺前的消炎治疗,已使平生从未住过院的他习惯了疼痛,不论是来自针头的刺痛,还是病情恶化时体内的隐隐作痛。
  “是肺癌,我知道。”老龙淡淡地说。作为一名行政工作人员,不论上班还是下班,老龙都是烟不离手,烟龄自今已有50多年。在一次体检中,老龙顺便做了胸肺部检查。拿到诊断书时,上面清晰的“肺癌”二字如当头一棒,令自诩身体硬朗的他,一时间回不了神。
  这家医院血管外科共收治了40位癌症患者,其中九成都与吸烟有关,年龄最小的仅30多岁。虽然年龄长短不同,年纪老幼有别,但他们入院后都作出了一个相同的决定——戒烟。他们这时候才明白,生命的意义远大于吸烟。
  研究发现,烟草中含有的尼古丁等化学物质,会使人体产生依赖性,因此大部分吸烟者对烟草的主动戒断率很低。而吸烟对人体的损害又是一个长期渐变的过程,这也使很多人对烟草的危害没有足够的了解。烟草烟雾是一种环境污染物质,含有约4000多种化学物质,其中40多种物质具有致癌性。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血管外科主任谷涌泉说,抽烟往往导致血管壁的损伤,内膜不光滑导致血脂沉积到血管壁上,沉积到一定程度造成血管狭窄,进一步形成血栓而导致比如心肌梗塞、脑梗塞甚至下肢坏死。
  除了血管疾病,烟草对人体多种系统都会造成严重危害。统计数据显示,2005年中国人群的前8位死因中,有6种与烟草有关。其中肺癌死亡一半以上归因于烟草使用。而由于空气的冷凝作用,二手烟的有害物质浓度甚至比吸烟者吸入的还高。
  许多人认为,躲在阳台或者厕所吸烟不会影响家人健康,事实上是错的。合肥市第一人民医院呼吸内科主任医师金运松说,虽然不当着家人面抽烟,但家人仍极有可能被其身上附着的有毒气味和微型颗粒污染,短期内对成人影响不明显,却会伤害婴幼儿。最直接的就是引起婴幼儿呼吸系统问题,增加儿童哮喘几率,使儿童体质下降,增加中耳炎风险等。而长期接触这些附着的有毒物质,也会增加成人患癌几率。婴幼儿如果每天与吸烟的爷爷、外公、父母频繁接触,每天吸入“三手烟”容易引发咳嗽,甚至肺炎、气管炎等疾病。
  
  控烟数年,为何烟害还在
  
  我国于2003年11月签署的世界卫生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自2006年1月正式生效后,政府建立了相应的公约履约机制,卫生部成立了专门的履约领导小组,控制吸烟成为政府一项重要职责。在北京奥运会、上海世博会、广州亚运会等重大活动中,政府提出并通过多种措施基本实现了“无烟奥运”、“无烟世博”、“无烟亚运”的目标。
  然而,我国控烟数年,为何效果不够理想?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比如吸烟者人数众多,公众对二手烟危害认识不足等。但是,最关键的原因还不在此。立法上的“先天不足”和执法中的“力不从心”,才是公共场所禁烟不力的主要原因。
  首先,我国尚无专门的全面禁止公共场所吸烟的国家法律。有关控烟的规定,大多分散在《烟草专卖法》、《未成年人保护法》、《广告法》、《公共场所卫生管理条例》等法律、法规中,但其规定相当笼统。控烟涉及到各部门的利益,需要统一协调。目前,没有国家层面的控烟规划。
  地方控烟立法遭遇尴尬。据统计,截至2010年,我国已经有154个地级城市发布了本地区部分公共场所禁止吸烟的规定,约占全国地级及以上城市的半数。但从整体来看,这些地方法规的实施效果并不理想,大都沦为一纸空文。北京市爱卫会承认,由于没有规定有效的执法主体,北京有关控烟的法规生效十余年间尚未处罚过一个人。据湖北武汉市媒体报道,该市禁烟条例实行5年多来也没有开出一张罚单。
  其次,现有的禁烟法规缺乏力度。控烟措施难以执行,或者执行难以到位,是各地普遍面临的困境。在石家庄市,按照《石家庄市市区公共场所禁止吸烟的规定》的明确要求,违反规定在公共场所吸烟的,应当予以制止,并处以10元罚款。10元虽说不是大数目,却也难以执行,主要在于取证不易,手机拍照等均不能作为证据。此外,劝导员在遇到熟人时往往由于“人情障碍”而不好意思阻止对方吸烟,有时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违反规定而装作没有看见;在对陌生的吸烟者进行劝导时又往往不被理解,甚至会遭遇白眼、辱骂。
  再次,法规可操作性差,执法主体不明确。当如何监管、谁来监管都成为问题,执法又怎能不“力不从心”?新出台的《细则》虽然明确了禁止在室内公共场所吸烟,但在一些具体问题上仍存在疑问。首先,对于“公共场所”的范围没有明确界定,尤其是公众关心的“公共场所是否包含办公室”没有明确说明。同时,《细则》并没有任何有关禁烟内容的追责和惩戒条文,使得“禁烟”成了“无力的枷锁“。
  此外,《细则》中关于执法单位只是笼统地提到“卫生行政部门”,但国家控烟办公室主任杨功焕认为,卫生行政部门显然并不具备很好的执行力,“而且,从法律层面说,卫生部的这个《细则》也是一个层级比较低的法。”如何让控烟措施真正“落地”,最重要的是把制度具体化。同时,由于缺少具体的惩罚细则,无法对违反者进行行之有效的责罚,加之惩罚力度偏低,执法主体模糊,人员数量有限等客观原因,控烟执法面临非常大的执法难题。
  相对而言,哈尔滨的控烟立法就比较具体。该市拟规定,在旅馆的住宿房间、餐饮场所的单间餐厅吸烟的,旅馆或者餐饮场所的经营者可以按照旅馆的日住宿费、每次餐饮消费额的一倍收取清洁劳务费。出租车驾驶员在车内吸烟的,乘客有权拒付车费;乘客在出租车内吸烟的,出租车驾驶员有权阻止乘客吸烟或者劝其离开。
  第四,政企不分,阻碍履约进程。我国于2007年成立了由8部委组成的《烟草控制框架公约》履约工作部际领导小组,其中,工信部为组长单位,同时包括国家烟草专卖局、卫生部、外交部等部门。“工信部既是主导部门,又管理着国家烟草专卖局,集两个对立的角色于一身,作出的决定难辨是企业决策还是政府决策。”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杨功焕说。
  新探健康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吴宜群表示,2010年11月在乌拉圭举行的公约缔约方第四次会议,旨在探讨公约中对涉及“烟草制品成分管制和烟草制品披露的规定方面”的实施准则,但由于以工信部和烟草专卖局人员为首的中国代表团多次提出反对意见,并强调烟草是中国重要的支柱产业,而多次被提名获得‘脏烟灰缸’奖,这无疑是公然地对抗公约。”她说,“我认为,国家烟草专卖局与中国烟草总公司政企合一的格局,是控烟履约的障碍。”
  
  公共场所禁烟,势在必行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王敬波说,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吸烟只是有害个人健康,吸烟也是吸烟者的权利。事实上全然不是,吸烟对于那些不吸烟的人所造成的危害更大,也无视那些不吸烟的人所享有的不受烟草危害的权利,这需要政府广泛唤起全社会的意识。
  “树立正确的控烟观念是当务之急。”王敬波说,“当前控烟的关键不是改变吸烟者的个人习惯,而是保护不吸烟者不受二手烟的危害。需要在社会上营造浓郁的社会氛围,同时,需要调动全民,尤其是不吸烟者免受二手烟危害的权利意识,强调公民的监督权,监督公共场所的管理者和烟民遵守法律规定,积极行使举报的权利,应规定在每个公共场所都张贴举报电话等”。
  强化公共场所和工作场所的管理者的法律责任,也是控烟的必要手段。专家建议,通过宣传等方式,培养餐馆、娱乐场所等公共场所的经营者执行控制吸烟法律的意识。对于不履行控烟责任的经营者和管理者,卫生行政部门要严加处理。
  王敬波说,现实中,政府的监督难以奏效的原因还在于,在公共场所,“一支烟”的时间很短,调取证据比较难,这就更需要将经营者和管理者作为第一责任人。同时,还要通过宣传等方式,提高管理者对净化本场所空气环境的认识。卫生行政部门要加大对违法的公共场所经营者和管理者的处罚力度。很多地方虽然颁布了控烟法规,但是多年没有一起执行处罚的案例,是对法律严肃性、权威性的严重挑战。
  王敬波说,烟草文化是根深蒂固的,难以靠单一的法律手段来解决。她认为政府还应该推动多种措施,比如行政奖励的手段,或者通过对烟草的销售生产者、公共场所的管理者推出多种奖励措施,促使他们主动控制烟草;政府还可以通过税收手段,抑制一部分吸烟者对烟草的需求和依赖。
  “从长远看,还需要注意切断政府和烟草企业的利益链条,现在政企不分,政府是烟草行业的受益者,很难真正控烟。”王敬波认为,政府还应该利用经济手段,抑制烟草消费需求。其他国家的控烟实践表明,提高烟草税,上涨卷烟价格,可有效降低烟草消费量。“目前我国烟盒包装上的健康警示语‘吸烟有害健康’并不足以对吸烟者产生明显的警醒作用。督促其产生戒烟的打算,还要标注更明显的图片等警示标志。遏制烟草危害的一个关键要素,是禁止各种形式的烟草广告、促销和赞助活动。”
  此外,戒烟建议和支持系统也有待强化。超过九成的受访烟民表示因为自己尝试戒烟时遇到很多困难,但是无法得到任何援助,更未接受过戒烟治疗,因此复吸比例非常高。从这个角度而言,控制烟草,不管对烟民还是政府而言,都要付出更大的决心。
  
  戒烟门诊,能否拯救烟民
  
  5月12日,卫生部中日友好医院的戒烟门诊。该院呼吸科副主任俞红霞医生正在为张先生检查。只见医生拿出测试仪,让他对着吹气管猛吹一口气。这台类似酒精浓度测量仪的机器,其电子显示屏马上就显示出分值。“你属于极重度伤害的吸烟者。”俞红霞告诉张先生。
  “自己也想戒烟,但总是戒不断。”张先生说,他18岁开始吸烟,已吸烟20年,现在每天30支,经常出现胸闷,有时胸痛。像张先生这样的烟民,我国有3.5亿人,约占全球烟民1/3。吸烟有害健康,那么,谁能帮他们戒烟?
  戒烟找医生,成功率更高。据统计,约46%的人每年都尝试戒烟,但只有不到3%能够坚持戒烟一年以上。俞红霞说,想戒烟,找医生。医生根据每个人的状况提供个性化的指导。烟草依赖是一种慢性高复发性疾病,具有独特的发病机理。如果单纯靠毅力来戒烟的话,十戒九败。而通过戒烟门诊,成功率会提高3—4倍。
  戒烟是一个复杂、漫长的过程。俞红霞说,烟瘾难断,戒烟需要综合运用心理咨询、行为干预和药物治疗结合,单用任何一种,效果都不好。对此,卫生部中日友好医院呼吸内科主任林江涛也非常赞同。他认为,戒烟者不仅需要经历生理戒断过程,还需要经历心理戒断过程。
  “其实,吸烟者主观上强烈的戒烟欲望,主动积极配合医师进行治疗,是取得戒烟疗效的关键。”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针灸科副主任张小兵说。他介绍,中医针灸戒烟,不用吃药也没有痛苦,不会产生副作用而被称之为“绿色戒烟”。其主要是通过调节神经系统来消除烟瘾,调节和改善肺脏功能。这种戒烟方法最大优势在于,通过针刺穴位,减少大脑对尼古丁的依赖性,调整戒烟者因吸烟引起的以呼吸道为主的临床症状以及戒断反应。
  戒烟门诊少问津,无奈烟民不愿戒,吸烟者戒烟的成功率低,缺乏有效的戒烟方法是主要因素之一。因此,国家大力倡导医疗机构向烟民提供戒烟服务,帮助他们戒烟。
  北京、上海、深圳、武汉、成都等多个城市被中国疾控中心选定为首批进行戒烟门诊试点的城市。戒烟门诊试点单位将通过向自愿戒烟者提供诊断、咨询、心理辅导、药物替代等综合服务来帮助吸烟者戒烟,以便在更多医疗机构中推广,从而推动控烟工作。据不完全统计,全国共有各种不同类型的戒烟门诊800多家。
  在许多城市,一些戒烟门诊每周只开半天,很少有人问津。北京复兴医院呼吸科的陈主任说,戒烟门诊现在是维持状态,没有像其他门诊病人那么多。北京安贞医院杨晓晖说,每次门诊只有1—2个患者,最多也就3—5个。我国戒烟门诊遇到的最大问题是吸烟者不主动来戒烟,因为缺乏一个公共场所禁止吸烟的法律规定。许多吸烟者觉得戒烟是自己的事,并不认为是个医学问题,不懂得寻找医生的帮助,更不知道去找戒烟门诊。
  因此,业内人士建议,需要提高戒烟门诊的知晓率。北京朝阳医院戒烟门诊肖丹大夫说,“最好的办法是在烟盒上印制戒烟咨询电话,国外的戒烟热线就印在烟盒上,让烟民在想戒烟的第一时间就可获得帮助。”
  戒烟控烟,医生要让患者不抽烟,自己首先要不抽烟。北京第六医院彭主任说,医院里有3—4名医生开始向她来咨询戒烟的事,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他们开展一次“医务人员戒烟我先行”的活动,让医生先带头戒烟。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心脏中心主任胡大一教授说:“作为医生,要以身作则,从‘心’做起,拒绝烟草,争当控烟先锋,戒烟表率。”中国烟民队伍居世界之首,区区几家戒烟门诊,根本无法满足为烟民服务的需要。据一项调查显示,医生在为患者看病的时候,只要说一句,“你把烟戒掉吧”,就会有2%的吸烟者考虑戒烟。肖丹说,要培养医生的控烟能力,让医生兼职来做戒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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