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怜君身似江南燕，又逐秋风望北飞。”建国初期，马连良携家眷由港返京前算命卜卦“还有十五年大运”。马连良执意返回家乡，他说：“有这些年好运就行了。”
这也正是我采访穆雨后的感慨。马派老生，两岁起接触京剧，3岁登台演出，6岁被北京戏校破格录取，经著名京剧教育家白元鸣、王琴生等一对一悉心调教数年，14岁考入上海戏剧学院大专，16岁进入北京京剧院，17岁拜入马派，成为著名老生张学津最钟爱的弟子。
天生我才
通常一个3岁的男孩应该掌握了哪些娱乐项目呢？打电动？他还太小。背宋词？他也理解不了。做作文？那当地新闻一定已经报道过。所以说，如果有超越年龄界限的行为，那他不是天生神童就是天赋异禀。
1990年，在天津一户普通人家，穆爸爸下班后打开收音机，收听着他钟情的曲艺频道。那一天，录音机播放着马连良的的唱段《劝千岁》。平静的日子里偶尔也会升起惊人的波澜，两岁的儿子自顾自地玩在一边，口中竟能一字不落地跟唱整段《劝千岁》。穆爸爸惊得瞠目结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关掉了收音机，让两岁的儿子再唱一遍。
就这样，两岁的穆雨给父母提出了一个难题，对京剧神乎其神的天分让大人不置可否。没过多久，穆雨要爸爸给他买一件“玩具”，这是他懂事以来提出的第一个请求——录音机，而且要最好的。
当第一台飞利浦录音机入住穆雨的床头，它直到“寿终正寝”再没离开过。两盘余叔岩《十八张半》唱片灌录的磁带，每天十几个小时滚动播放。遇到饭点儿，若是一个唱段未完，穆雨是怎么也不肯吃饭的。要知道，这一年他仅仅3岁。
几乎还没到进幼儿园的年龄，穆雨就开始拜师求艺了。但隔行摸索难过隔山打牛，穆爸爸几经周折才够着一位小有名气的票友。
王鹤千虽是票友，但对京剧颇有研究。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成为眼前这个两岁孩子的启蒙老师。王鹤千原本是想出道难题，打发穆家爷俩回去的。谁想到第二天清早，一个巨大的惊奇等在他家院子里。穆雨按照王鹤千的要求，愣是靠听录音学下了《空城计》。如果非说这作业哪处完成得不标准，那就是两天的大限被穆雨自己缩短成一个晚上。
王鹤千再也不能低看眼前的小人儿，他问：“能不能上胡琴？”“能。”穆雨性格内向，很少主动与人交流。当他流畅地唱完《空城计》，任何语言都多余了。
心无旁骛
作为80后的一代，我们都有一段关于小时候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上，无论数九寒冬，照样要去上幼儿园的记忆。骄阳如火的暴晒与寒风凛冽的侵袭同样也是穆雨记忆中清晰的一部分。不同的是，他为了求艺，甘之如饴。
每周都有一个晚上，穆雨坐在爸爸自行车后架上去孙宪文老师家学戏。由于两家往返距离需要2小时车程，每次到家都是入夜了。那一天到家楼下，穆雨慢吞吞地跟在爸爸屁股后面上楼梯，若有所思。爷俩临近家门口，穆雨不肯走了。
“怎么不走了？”爸爸问。“我有句词忘了。”穆雨每天都会在回来路上悄无声息地背戏。那个年代很少有家庭装得起电话，穆爸爸只好说“明天再去问老师。”“我等不到明天，今天晚上不问清楚过不去了。” 穆雨干脆坐在台阶上不走了。
当父子俩折回孙老师家时，已经凌晨1点了。孙老师睡眼惺忪地开门，被这孩子求学的虔诚感动，赶紧给他说了戏。这一对师徒、一对父子，在常人眼里执着得有点儿“不可理喻”。
穆雨说他不在意这些。“这些”指世俗眼光、吃喝穿戴、人际交往……诸如此类。而他在意的就只有京剧，也因此显得格外较真。他曾经因为和老师争论余叔岩《十八张半》中的一个发音不相上下，专程取来录音机分辨对错。
从这里开始
新苗杯全国少儿京剧比赛一等奖，成为穆雨以超小年龄进入北京戏校的敲门砖。6岁那年，他已经是北京戏校的一名学生。针对一个这么小的京剧专才，学校采取了特别的教学方式。不仅专设文化课课堂，而且为他返聘了著名老生教育家白元鸣（白元鸣是谭元寿的师兄，谭派老生，因倒仓退居学校任教）。
虽然演出频繁，但穆雨还是个半大孩子。他当年的个头儿连食堂打饭的窗口都够不着，生活起居需要同宿舍的大哥哥帮忙。每次上台演出，穆雨会像一般小孩那样希望有个亲人在身边，而白元鸣就充当了“爷爷”的角色。凡是演出，白爷爷一准儿拿着穆雨的水壶等在台口，让孩子心安。早上买早点，下课买晚饭，白元鸣连教学带拉扯，几年如一日。
要说穆雨的经历真是稀奇了。一般京剧圈内，想拜名师无不经过时间、毅力、机缘等错综复杂的考验，偏偏王琴生（著名谭派老生，谭小培入室弟子）就相中了穆雨，主动写信给北京戏校的孙毓敏校长：“有生之年， 想把我这些东西传授给他，义务传授。”这是老艺术家的谦卑和无私，也是穆雨的福气与缘分。
曾悉心教导过穆雨的还有京剧教师杨汝震、王志廉、张庆良等，多方传艺的经历是穆雨宝贵的财富。
泛黄的老照片
穆雨从一进校门就开始蹿红。入学首演《战太平》谢幕时，一位精神矍铄的爷爷捧着花束、喜笑颜开地搂住他。“当时不知道他就是谭元寿先生，心想怎么还亲我呢。”穆雨当时小，如今才体会那时那景的荣耀。
从七八岁开始，穆雨经常有进出中南海演出的机会。但令他难以忘怀的是一段发生在政协礼堂的温暖记忆。那是1997年两会闭幕后，几位老常委在政协礼堂出席茶话会，穆雨的《击鼓骂曹》是第二个节目。“不像在中南海，他们离舞台很远。政协那次，他们坐的沙发离我们很近，脸上的表情都看得见。”穆雨形容，那是一次气氛很好的会面。江泽民主席显得特别高兴，还和朱镕基总理互通往来地玩笑。一位对穆雨说：“你江爷爷也会唱几句京剧。”另一位说：“你朱爷爷还会拉胡琴呢！”人人都看起来十分开心。后来以三位常委对三名小京剧演员的阵容留下了穆雨至今保存的老照片。
对于全国观众，更是没见过这么小个人儿就能唱整出《赵氏孤儿》《四郎探母》《伍子胥》的。穆雨形容：“每次谢幕7次以上，观众都疯了。”还有很多次，穆雨和台下观众握手，要不是后面有演员搂着他，整个人就被拽到台下去了。“四小须生”的名号也是那个时候得来的。 炙手可热的几年让穆雨小小年纪尝过红极一时的欣喜，人生起落，冥冥之中也预示着他必然经历拜高踩低的人情世故。世上最暖的是人心，最凉薄的也是人心。
人生有高起，就有低落
成功学常说，人需要7种智慧，而最大的智慧是懂得提前规划人生。这也是那些“少年天才”的共性。
穆雨临近毕业进入了人生的一个低谷——倒仓（变声期）。平时看好的人犹豫了，捧着他的人也开始怀疑了。穆雨终归是要走出众星捧月的氛围独立成章的，很难说这不是一段“好”的经历。
他很快从心态失衡的状态中恢复，盘算着老生的根儿是余派，倒仓的过程不如继续求学，打下扎实的基础。奔着上海戏曲学院的著名余派老生王思及（有“瑜老板”之称的女老生王佩瑜的老师），他从北京到了上海。
两年上海求学虽然为他在老生行当行走垫下基础，但由于专科的文凭和户籍外调等原因，反而成为他返回北京的路障。进入北京京剧院，历经5年临时工的身份才得以转正。
福祸相倚，未来正是因为难以预测才充满神奇。
有师如此，夫复何求
2005年，应穆雨要求，领导为他安排拜师。
穆雨的要求并非一时兴起，他倾慕马派艺术由来已久。在北京戏校排演《赵氏孤儿》，穆雨第一次看到张学津为马连良录制的音配像。眼见张学津做戏潇洒飘逸，表演入微，动作规范，无处不唯美时尚。穆雨全心倾慕：“我从没想过老生能这么美！”
从上海回京后，凡是张学津演出，穆雨必定到场。只是几年下来，他不曾和张学津有过半句交流。穆雨内心的胆怯正是他对张学津艺术造诣的高山仰止。
拜师那日，穆雨从一进厅堂就啜泣不止，多少年的心愿梦想一日成真，除了最本能的情感喷发，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表达感激与庆幸。他没等仪式主持人念完自己的名字，人已经冲到张学津脚边，抱住从那日起便爱他如父的老师颤抖哭诉，他诉的是衷肠，也是梦想。
“今天的日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是10年的梦想。我不看重老师的名气，也不贪图老师为我办事，我只是想踏踏实实地学习老师的艺术，绝不图急于求成。”
“我观察了他几年时间。”接下来张学津说的一切，叫穆雨既惊诧又震动，他没想到，几乎不曾交流的师徒心气儿竟是相通的。“穆雨是个好学的孩子，这些年我给别人上课他都在旁听。虽然我不说，但眼里、心里全看见了。他禁受住考验了。”
张学津身体不好，但从他收下穆雨那天起，就注定了这对师徒情缘匪浅。
对老师教戏认真一说，穆雨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因为自己学跪步不得要领，张学津不顾身穿短裤露着膝盖，“咣当”跪下。“我搀他，他就急了，说我不示范你哪儿会啊！” 10来米的距离，张学津往返五六回，第二天腿就肿得下不了床。
穆雨因租房犯愁学戏走神，张学津问清了始末：“住我那儿，就京剧院后头，离你那儿还近。”钥匙交到穆雨手里。张学津对穆雨好，是直给的。
就在张学津住院治疗手术后的第二天，他问学生：“你那《四进士》什么时候演？动作会了吗？”穆雨在老师住院前只学了唱腔，可眼瞧着老师形容枯槁、气若游丝，他怎么忍心提要求，“下星期，动作差不多了。”
张学津不吭声，片刻，他说一句：“叫护士去。”护士来了。“拔了。”张学津指着点滴，“我有事。”护士拧不过他，撤了点滴。张学津穿上衣服带着穆雨打车直奔家里，连动作带唱腔把《四进士》完整地示范了一遍。术后，张学津吃的一种进口药有强烈副作用，但凡说话就会不上气儿，他是一边气喘抽搐一边说完整出戏的。穆雨强咬着牙，走出老师家门的瞬间他放声痛哭。
没隔一周，《四进士》彩排那天上午，穆雨正在后台换服装。“嘿嘿嘿，你那裤子系得不对。”穆雨回头看见张学津：“您怎么来了？”张学津不答他，示意穆雨把腿撩桌上，亲自给穆雨系好带子。
“老师从没夸过我，有毛病他一定会说，因为他不容你有错。看完彩排，他说，‘就照这样，明天，啊，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我知道他高兴。”
第二天正式演出，穆雨在台上试音，觉得侧目条那儿有人：“您怎么又来了？”“不放心。”张学津从头到尾帮穆雨检查了一遍道具，精细到台步的位置也说了一遍，这才肯出去吃口饭，接着看了3个小时的演出。
谢幕时观众欢呼的高潮，是给穆雨的，更是给带着他谢幕的张学津的。那段时间里，张学津因病已经很少出现在舞台上了。
穆雨若是不尽心于京剧，真是对不起张学津对他的付出、期许。所以穆雨多了一份更执着的坚持。
近两年，他在舞台上出现的机会多了，北京京剧院的青年演员擂台赛、每周一星等系列演出都能看到他。
最近，穆雨正在为9月份CCTV决赛忙碌准备。希望能透过他看到更多马派名剧，《赵氏孤儿》《四进士》《十老安刘》《胭脂宝褶》《法门寺》《三娘教子》《游龙戏凤》等，经典怎堪遗失？
编辑/韩 旭 [email protected]
这也正是我采访穆雨后的感慨。马派老生，两岁起接触京剧，3岁登台演出，6岁被北京戏校破格录取，经著名京剧教育家白元鸣、王琴生等一对一悉心调教数年，14岁考入上海戏剧学院大专，16岁进入北京京剧院，17岁拜入马派，成为著名老生张学津最钟爱的弟子。
天生我才
通常一个3岁的男孩应该掌握了哪些娱乐项目呢？打电动？他还太小。背宋词？他也理解不了。做作文？那当地新闻一定已经报道过。所以说，如果有超越年龄界限的行为，那他不是天生神童就是天赋异禀。
1990年，在天津一户普通人家，穆爸爸下班后打开收音机，收听着他钟情的曲艺频道。那一天，录音机播放着马连良的的唱段《劝千岁》。平静的日子里偶尔也会升起惊人的波澜，两岁的儿子自顾自地玩在一边，口中竟能一字不落地跟唱整段《劝千岁》。穆爸爸惊得瞠目结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关掉了收音机，让两岁的儿子再唱一遍。
就这样，两岁的穆雨给父母提出了一个难题，对京剧神乎其神的天分让大人不置可否。没过多久，穆雨要爸爸给他买一件“玩具”，这是他懂事以来提出的第一个请求——录音机，而且要最好的。
当第一台飞利浦录音机入住穆雨的床头，它直到“寿终正寝”再没离开过。两盘余叔岩《十八张半》唱片灌录的磁带，每天十几个小时滚动播放。遇到饭点儿，若是一个唱段未完，穆雨是怎么也不肯吃饭的。要知道，这一年他仅仅3岁。
几乎还没到进幼儿园的年龄，穆雨就开始拜师求艺了。但隔行摸索难过隔山打牛，穆爸爸几经周折才够着一位小有名气的票友。
王鹤千虽是票友，但对京剧颇有研究。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成为眼前这个两岁孩子的启蒙老师。王鹤千原本是想出道难题，打发穆家爷俩回去的。谁想到第二天清早，一个巨大的惊奇等在他家院子里。穆雨按照王鹤千的要求，愣是靠听录音学下了《空城计》。如果非说这作业哪处完成得不标准，那就是两天的大限被穆雨自己缩短成一个晚上。
王鹤千再也不能低看眼前的小人儿，他问：“能不能上胡琴？”“能。”穆雨性格内向，很少主动与人交流。当他流畅地唱完《空城计》，任何语言都多余了。
心无旁骛
作为80后的一代，我们都有一段关于小时候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上，无论数九寒冬，照样要去上幼儿园的记忆。骄阳如火的暴晒与寒风凛冽的侵袭同样也是穆雨记忆中清晰的一部分。不同的是，他为了求艺，甘之如饴。
每周都有一个晚上，穆雨坐在爸爸自行车后架上去孙宪文老师家学戏。由于两家往返距离需要2小时车程，每次到家都是入夜了。那一天到家楼下，穆雨慢吞吞地跟在爸爸屁股后面上楼梯，若有所思。爷俩临近家门口，穆雨不肯走了。
“怎么不走了？”爸爸问。“我有句词忘了。”穆雨每天都会在回来路上悄无声息地背戏。那个年代很少有家庭装得起电话，穆爸爸只好说“明天再去问老师。”“我等不到明天，今天晚上不问清楚过不去了。” 穆雨干脆坐在台阶上不走了。
当父子俩折回孙老师家时，已经凌晨1点了。孙老师睡眼惺忪地开门，被这孩子求学的虔诚感动，赶紧给他说了戏。这一对师徒、一对父子，在常人眼里执着得有点儿“不可理喻”。
穆雨说他不在意这些。“这些”指世俗眼光、吃喝穿戴、人际交往……诸如此类。而他在意的就只有京剧，也因此显得格外较真。他曾经因为和老师争论余叔岩《十八张半》中的一个发音不相上下，专程取来录音机分辨对错。
从这里开始
新苗杯全国少儿京剧比赛一等奖，成为穆雨以超小年龄进入北京戏校的敲门砖。6岁那年，他已经是北京戏校的一名学生。针对一个这么小的京剧专才，学校采取了特别的教学方式。不仅专设文化课课堂，而且为他返聘了著名老生教育家白元鸣（白元鸣是谭元寿的师兄，谭派老生，因倒仓退居学校任教）。
虽然演出频繁，但穆雨还是个半大孩子。他当年的个头儿连食堂打饭的窗口都够不着，生活起居需要同宿舍的大哥哥帮忙。每次上台演出，穆雨会像一般小孩那样希望有个亲人在身边，而白元鸣就充当了“爷爷”的角色。凡是演出，白爷爷一准儿拿着穆雨的水壶等在台口，让孩子心安。早上买早点，下课买晚饭，白元鸣连教学带拉扯，几年如一日。
要说穆雨的经历真是稀奇了。一般京剧圈内，想拜名师无不经过时间、毅力、机缘等错综复杂的考验，偏偏王琴生（著名谭派老生，谭小培入室弟子）就相中了穆雨，主动写信给北京戏校的孙毓敏校长：“有生之年， 想把我这些东西传授给他，义务传授。”这是老艺术家的谦卑和无私，也是穆雨的福气与缘分。
曾悉心教导过穆雨的还有京剧教师杨汝震、王志廉、张庆良等，多方传艺的经历是穆雨宝贵的财富。
泛黄的老照片
穆雨从一进校门就开始蹿红。入学首演《战太平》谢幕时，一位精神矍铄的爷爷捧着花束、喜笑颜开地搂住他。“当时不知道他就是谭元寿先生，心想怎么还亲我呢。”穆雨当时小，如今才体会那时那景的荣耀。
从七八岁开始，穆雨经常有进出中南海演出的机会。但令他难以忘怀的是一段发生在政协礼堂的温暖记忆。那是1997年两会闭幕后，几位老常委在政协礼堂出席茶话会，穆雨的《击鼓骂曹》是第二个节目。“不像在中南海，他们离舞台很远。政协那次，他们坐的沙发离我们很近，脸上的表情都看得见。”穆雨形容，那是一次气氛很好的会面。江泽民主席显得特别高兴，还和朱镕基总理互通往来地玩笑。一位对穆雨说：“你江爷爷也会唱几句京剧。”另一位说：“你朱爷爷还会拉胡琴呢！”人人都看起来十分开心。后来以三位常委对三名小京剧演员的阵容留下了穆雨至今保存的老照片。
对于全国观众，更是没见过这么小个人儿就能唱整出《赵氏孤儿》《四郎探母》《伍子胥》的。穆雨形容：“每次谢幕7次以上，观众都疯了。”还有很多次，穆雨和台下观众握手，要不是后面有演员搂着他，整个人就被拽到台下去了。“四小须生”的名号也是那个时候得来的。 炙手可热的几年让穆雨小小年纪尝过红极一时的欣喜，人生起落，冥冥之中也预示着他必然经历拜高踩低的人情世故。世上最暖的是人心，最凉薄的也是人心。
人生有高起，就有低落
成功学常说，人需要7种智慧，而最大的智慧是懂得提前规划人生。这也是那些“少年天才”的共性。
穆雨临近毕业进入了人生的一个低谷——倒仓（变声期）。平时看好的人犹豫了，捧着他的人也开始怀疑了。穆雨终归是要走出众星捧月的氛围独立成章的，很难说这不是一段“好”的经历。
他很快从心态失衡的状态中恢复，盘算着老生的根儿是余派，倒仓的过程不如继续求学，打下扎实的基础。奔着上海戏曲学院的著名余派老生王思及（有“瑜老板”之称的女老生王佩瑜的老师），他从北京到了上海。
两年上海求学虽然为他在老生行当行走垫下基础，但由于专科的文凭和户籍外调等原因，反而成为他返回北京的路障。进入北京京剧院，历经5年临时工的身份才得以转正。
福祸相倚，未来正是因为难以预测才充满神奇。
有师如此，夫复何求
2005年，应穆雨要求，领导为他安排拜师。
穆雨的要求并非一时兴起，他倾慕马派艺术由来已久。在北京戏校排演《赵氏孤儿》，穆雨第一次看到张学津为马连良录制的音配像。眼见张学津做戏潇洒飘逸，表演入微，动作规范，无处不唯美时尚。穆雨全心倾慕：“我从没想过老生能这么美！”
从上海回京后，凡是张学津演出，穆雨必定到场。只是几年下来，他不曾和张学津有过半句交流。穆雨内心的胆怯正是他对张学津艺术造诣的高山仰止。
拜师那日，穆雨从一进厅堂就啜泣不止，多少年的心愿梦想一日成真，除了最本能的情感喷发，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表达感激与庆幸。他没等仪式主持人念完自己的名字，人已经冲到张学津脚边，抱住从那日起便爱他如父的老师颤抖哭诉，他诉的是衷肠，也是梦想。
“今天的日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是10年的梦想。我不看重老师的名气，也不贪图老师为我办事，我只是想踏踏实实地学习老师的艺术，绝不图急于求成。”
“我观察了他几年时间。”接下来张学津说的一切，叫穆雨既惊诧又震动，他没想到，几乎不曾交流的师徒心气儿竟是相通的。“穆雨是个好学的孩子，这些年我给别人上课他都在旁听。虽然我不说，但眼里、心里全看见了。他禁受住考验了。”
张学津身体不好，但从他收下穆雨那天起，就注定了这对师徒情缘匪浅。
对老师教戏认真一说，穆雨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因为自己学跪步不得要领，张学津不顾身穿短裤露着膝盖，“咣当”跪下。“我搀他，他就急了，说我不示范你哪儿会啊！” 10来米的距离，张学津往返五六回，第二天腿就肿得下不了床。
穆雨因租房犯愁学戏走神，张学津问清了始末：“住我那儿，就京剧院后头，离你那儿还近。”钥匙交到穆雨手里。张学津对穆雨好，是直给的。
就在张学津住院治疗手术后的第二天，他问学生：“你那《四进士》什么时候演？动作会了吗？”穆雨在老师住院前只学了唱腔，可眼瞧着老师形容枯槁、气若游丝，他怎么忍心提要求，“下星期，动作差不多了。”
张学津不吭声，片刻，他说一句：“叫护士去。”护士来了。“拔了。”张学津指着点滴，“我有事。”护士拧不过他，撤了点滴。张学津穿上衣服带着穆雨打车直奔家里，连动作带唱腔把《四进士》完整地示范了一遍。术后，张学津吃的一种进口药有强烈副作用，但凡说话就会不上气儿，他是一边气喘抽搐一边说完整出戏的。穆雨强咬着牙，走出老师家门的瞬间他放声痛哭。
没隔一周，《四进士》彩排那天上午，穆雨正在后台换服装。“嘿嘿嘿，你那裤子系得不对。”穆雨回头看见张学津：“您怎么来了？”张学津不答他，示意穆雨把腿撩桌上，亲自给穆雨系好带子。
“老师从没夸过我，有毛病他一定会说，因为他不容你有错。看完彩排，他说，‘就照这样，明天，啊，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我知道他高兴。”
第二天正式演出，穆雨在台上试音，觉得侧目条那儿有人：“您怎么又来了？”“不放心。”张学津从头到尾帮穆雨检查了一遍道具，精细到台步的位置也说了一遍，这才肯出去吃口饭，接着看了3个小时的演出。
谢幕时观众欢呼的高潮，是给穆雨的，更是给带着他谢幕的张学津的。那段时间里，张学津因病已经很少出现在舞台上了。
穆雨若是不尽心于京剧，真是对不起张学津对他的付出、期许。所以穆雨多了一份更执着的坚持。
近两年，他在舞台上出现的机会多了，北京京剧院的青年演员擂台赛、每周一星等系列演出都能看到他。
最近，穆雨正在为9月份CCTV决赛忙碌准备。希望能透过他看到更多马派名剧，《赵氏孤儿》《四进士》《十老安刘》《胭脂宝褶》《法门寺》《三娘教子》《游龙戏凤》等，经典怎堪遗失？
编辑/韩 旭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