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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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小的时候,家境非常困难,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一个人要供养七八口人。我看着他那副经常愁眉不展的苦相,心里想,做父亲真难啊!但愿一辈子不做父亲。后来长大了,自己做了父亲之后,才知道,作为父亲最大的痛苦不是辛劳,而是子女长大以后把他们像榨干的橘子皮一样抛在马路边,还要再踢上一脚。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就写了这样一位可怜的父亲。
  巴尔扎克和《人间喜剧》巴尔扎克享有“法国现实主义文学之父”的美誉。一位著名学者说,如果法国人不承认巴尔扎克是“法国现实主义文学之父”的话,那么只能说孩子不配有这样的父亲。
  巴尔扎克1799年出生在法国一个由农民上升成为资产者的家庭里。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学业有成,将来能够成为一个大律师。巴尔扎克却违背了他父亲的心愿。他在年轻的时候,就热衷于写作,每天至少工作14个小时。在极度疲劳的时候,不得不靠浓黑的咖啡来维持自己创作的精力。到了1850年,他像一头被刺中的西班牙公牛那样突然一下倒下来,死去了。有一位传记作家说,“巴尔扎克活在五万杯黑咖啡上,死在五万杯黑咖啡上”。他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单调的,很多时候,都是像牛一样在勤奋写作。但是他讲,我的单调的生活,由于我的劳动的特殊性而变得非常之丰富。这是一个精神创造者的生活特点:生活形式是单调的,但内心的生活非常丰富。
  他的主要作品都收集在《人间喜剧》里。所谓《人间喜剧》,包括90多部(篇)小说,有2400多个人物,分为风俗研究、哲理研究和分析研究。在风俗研究当中又分成巴黎生活场景、外省生活场景、私人生活场景、政治生活场景、军事生活场景、乡村生活场景6个部分,构成了相对完整的法国社会,特别是巴黎上流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
  有人这样描绘巴尔扎克:
  巴尔扎克是个中等身材的人,体格魁梧,双肩开阔,晚年有点肥胖。他的颈脖健壮、厚实,白皙有如女性,是他值得骄傲的地方。头发又黑又粗,粗得像马尾的鬃毛;那双眼睛像一对黑宝石那样闪闪发光——那是驯狮者的眼睛,这种眼睛能透过房屋的墙壁看见里面发生的一切,能透过人的肌体,洞察人的肺腑,像阅读一本打开的书。他的整个仪表显示出一个劳苦不息的西西弗斯的形象。
  巴尔扎克的驯狮者的眼睛透过房屋四壁看到的主要一点,就是当时社会一个惊人的变化:封建贵族社会已经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兴的资产者占据统治地位的社会,金钱成了人们的上帝。
  《高老头》:金钱怎样绞杀了亲情《高老头》的故事发生在巴黎日内维新街一个叫伏盖公寓的小旅店里。这个旅店里住的房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其中有一个人,非常引人注意,这个人就是作为书名的高老头。他刚住进这个小旅店的时候,像是这个旅店里头最有钱的一个人。人们常看到一些衣着非常华丽、珠光宝气、让人眼花缭乱的女人来找他,三天两头不断,引起了众人的很大兴趣。随着这些女人来找,人们就看到高老头身上的金银饰物,一件一件不见了,他房屋里那些珍贵的摆设也一样一样消失了,身上穿的衣服档次也越来越低。人们觉得这个高老头大概是非常好色的,他一定是养了好几个情妇,所以搞得自己每况愈下。实际上不是,这个秘密被住在伏盖公寓里的一个穷大学生揭开了。
  这个穷大学生叫拉斯蒂涅。拉斯蒂涅在他的贵族表姐举办的一个舞会上,有幸结识了雷斯多伯爵夫人。当他到雷斯多伯爵夫人家里去拜访时,意外地看到了雷斯多伯爵夫人在和穷酸的高老头吻别,他感到很奇怪。当雷斯多伯爵夫人把他引进了家,他无意中说起他认识刚才门口的那位老先生,雷斯多伯爵夫人和伯爵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冷若冰霜,非常委婉但又很坚决地把拉斯蒂涅赶出了门。拉斯蒂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请自己的贵族表姐鲍塞昂夫人指点迷津。鲍塞昂夫人说,高老头是雷斯多伯爵夫人的爸爸。作为一个面条商,他没有社会地位,但是他有钱。他用70万法郎的陪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雷斯多伯爵,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贵族,而自己就可成为贵族家里的座上客。但是结果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雷斯多伯爵为了70万法郎娶了一个面条商的女儿,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一个面条商岳父。谁如果当面说起雷斯多伯爵夫人的父亲是一个面条商——用中国人的一个比喻,就像提到了阿Q头上的疮疤一样。
  后来,拉斯蒂涅经表姐介绍又结识了高老头的二女儿、银行家纽沁根的妻子但斐纳,并勾引她投入了自己的怀抱。他想借此间接地控制纽沁根银行。可是事情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纽沁根男爵对戴绿帽子并不在意,但他对他手里的每个法郎都抠得很紧,甚至但斐纳的零用钱他都要拿走。但斐纳作为一个贵族夫人,花销是很大的。这些开销都要拉斯蒂涅来负担。作为一个穷大学生,他怎么承担得起呢?开始,他拿但斐纳给他的一点钱去赌,如果赌赢了,就拿给但斐纳去还债,赌输了,就自己躲在伏盖公寓不敢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高老头也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他非常想见自己的女儿,可是两个女儿觉得她们的父亲已是一块榨干的橘子皮,扔在路边,谁也不去理他,找也找不来,也不肯出钱安葬父亲。拉斯蒂涅和另一个大学生只好尽自己所能,草草地安葬了这个可怜的老人。
  巴尔扎克作品最大的特点是善于在日常生活里,在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历的很平凡的生活中找到艺术所需要的故事。你在阅读巴尔扎克作品时,会觉得作者像一个很笨拙的农妇在生火,她要把柴火点着,但是柴有些潮湿,老也点不着,弄得满屋子到处是浓烟,呛得你想从这个房间里退出来。就在这时候,“砰”的一声,柴火点着了,火光映红了半个天际。
  
  片段赏析高老头临死前觉悟了,他知道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说:“唉!倘若我有钱,倘若我留着家私,没有把财产给她们,她们就会来,会用她们的亲吻来舔我的脸!我可以住在一所公馆里,有漂亮的屋子,有我的仆人,生着火,她们都要哭作一团,还有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孩子。这一切我都可以到手。现在可什么都没有。钱能买到一切,买到女儿。啊,我的钱到哪里去了?倘若我有钱,我的财产留下,她们就会来伺候我,招呼我,我就可以听到她们,看到她们。啊,拉斯蒂涅,亲爱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我宁可遭人遗弃,宁可做个倒霉鬼,倒霉鬼有人爱,至少那是真正的爱,啊不,只要我有钱,我就可以看到她们了。啊,谁知道,她们的心都像石头一样,我的心在她们两个人身上都用尽了,她们对我不会再有爱了。做父亲的应该永远有钱,应该拉紧儿女的缰绳,像对付狡猾的马一样。”
  
  点评高老头临终的这一段话,是全书的点睛之笔,可谓字字带血,声声有泪。在情绪上,悲哀与愤怒交混,在悲哀与愤怒的背后则是绝望。在激情喷涌之中,时有深刻犀利的警句出现,如“钱能买到一切,买到女儿”,“做父亲的应该永远有钱,应该拉紧儿女的缰绳,像对付狡猾的马一样”等等都形象地揭示了金钱对于人性的异化,令我们想到《共产党宣言》中所说的: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的虔诚、骑士的热诚、小市民的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激发,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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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著名批评家泰纳这样来概括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他说:“金钱问题是他最得意的题目……他的系统化的能力和对人类丑处的明目张胆的偏爱创造了金钱和买卖的诗。”
  对于巴尔扎克小说里所活动的各种各样的人物,他这样描绘:“在煊红的光亮下,无数扬眉怒目、狰狞可怖的人形被强烈地烘托出来,比真的面貌还要神气,有活力,有生气;在这人群里蠕动着一片肮脏的人形甲虫、爬行的土灰虫、丑恶的蜈蚣、有毒的蜘蛛,它们生长在腐败的物质里,到处爬、钻、咬、啃,在这些东西上面,则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幻景,有金钱、科学、艺术、光荣和权力所缔造成功的梦境,一场广阔无垠、惊心动魄的噩梦。”
  巴尔扎克研究专家达文说:“巴尔扎克的眼光只需不经意的一瞥,就能在律师的办公室、省城的深处或巴黎的一间内室的帷帐后面,找到全世界所要求的戏剧。这个戏剧,它的激情和它的典型,他在围坐在灶边的家庭里去找,他在平静而一致的外表下去摸索,突然会挖掘一些特点,一些既复杂又自然的性格,以致使人们会惊奇,为什么如此熟悉和真实的事物会如此长时间没有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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