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天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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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在线:
  胡沙岸,1992年毕业于武汉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作家、资深媒体人。曾任多家刊物主编,编辑过《亮剑》等一批有影响的作品。
  个人创作出版诗集《正午的阳光锻打我》、长篇纪实《惊天第一案——张君犯罪团伙覆灭记》《四野十大王牌军长大结局》、中短篇小说《柳家拐子刀》《畸形并蒂莲》等30多部,其中《十八个血手印》以读者选票第一、高评委(碧野、冯骥才、张贤亮、贾平凹、程树榛、李传锋、梁凤仪等)全票通过,获得“今古传奇20万元文学奖”之中篇小说奖。
  热门评论:
  此作参选2016年度新浪微小说大赛,从2万多部作品中脱颖而出,好评如潮:
  沙岸先生写故事一波三折,写感情烟笼寒水,正如他在开篇里写道:“一个人的一生可以隐藏多少秘密?或许,就像那浓雾笼罩的山林,有多少树木花草,有多少飞禽走兽,就有多少被湮埋的秘密……”
  ——《中国故事》原社长、总编辑 洪 琼
  刚看到作品名,还以为是武侠小说。没想到,开篇居然是一段颇香艳的场面,而一个老家来电,画面突变,笔锋转到玄机重重的深山老林。看似宁静的山乡,居然埋藏着一段数百年传男不传女的秘密。该作刻画人物传神至极,着墨不多,跃然纸上。情节一环扣一环,将历史梗和现代都市情感结合得很好,两条线并存,互相影响,推动情节发展。
  ——《特别关注》副总编辑 马慧莲
  提起都市寻宝文,我第一个想到的成功例子就是《失踪的上清寺》,将悬疑的故事放进一个具体而真实的社会大背景下,而《悬天诀》无疑也做到了这一点。他成功的让读者在城市的真实与虚构之间而迷失,为故事而着魔,想要去故事里那些出现过的地点去寻一寻文中主角苦苦追寻过的秘密,去看一看那草木深深的需家寨……
  ——知名网络作家 木 羽
  此文是我在本次大赛所看作品中少有的成熟作品。其成熟在于文笔、情节、节奏、人物刻画、情感描写,涉及风水、易经、武术、文学、历史、地理以及古文字,均自然不突兀的融合在文中,使悬疑引人入胜,情节点点递进。
  另有一点:在男主人公之父道出家族隐姓埋名代代相传世代守护的故事之时,我内心所受到的冲击不只是平凡人乍闻惊天秘闻之后的惊讶和震惊,更多的是对于信念的一种震撼。如今,有信念的人少之又少,或许是社会进步得太快,或许是信息時代的轰炸,或许是竞争让人步履匆匆,许多时候,我总觉得很多人少了一些情怀。而《悬天诀》却在多处提及了这种情怀:只为信念,不负美好!
  ——2016年度微小说大赛专业评论家 本本环绕
  引 言
  一个人的一生可以隐藏多少秘密?
  或许,就像那浓雾罩住的山林,有多少花草树木,就有多少被湮埋的秘密。
  那么,“悬诀”、“天诀”何时重聚?何人能解?需木森无限感慨。
  问世间,情为何物?他和她,一个恃才傲物,一个艳冠群芳,既已相爱成痴,为何却总难以相守?
  遥望历史烟云,300多年前,一代枭雄纵横天下,摧枯拉朽攻破北京,逼得崇祯皇帝自缢身亡,可他却只在北京城坐了几十天的天下。那拷掠而来的7000万两军饷,也从此消失在茫茫空野之中……
  一 美人醋
  2015年5月20日。
  江都市临江区,滨江大厦B座一单元66层。
  40米见方的瞰江景观台上,铺着经过防腐处理的浅栗色原木地板。围栏边,四季海棠、杜鹃、南天竹、吊兰、绿萝、橡皮树、铁树等大大小小的盆景,错落有致地放置着。
  需木森坐在东边一架轻轻晃动的秋千上,目光睃巡着楼下的江流,神情轻松而惬意。
  浩荡的长江,在需木森近前转了个小弯,向北流去。他慵散地打了个哈欠,正欲昏昏睡去。
  远处江面上,一艘邮轮的汽笛声隐隐传来,需木森睁了下眼,这时,一双修长的玉手伸进他胸前的衬衣,一个声音嗲道:“坏蛋,想逃呀?”
  需木森闭上眼睛,装赖地求饶说:“又来了,隔两天,明天好不好?”
  “不好!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不知道。”需木森继续装糊涂。
  “今天是520!我爱你!”
  “呀,年轻人玩的把戏你也来,凑热闹吧。”
  “坏蛋,我才35岁你就嫌我老!不行,今天你得加倍补偿我!”女人说着,在需木森身边坐下,手却在需木森胸前掐了一把。
  “还加倍?你真是欲壑难填呀,若离!明天,明天好不好?”需木森把殷若离的手抽离开来。
  “明天我准备到深圳去了!几个朋友想搞个项目,去看看。”殷若离说。
  “哦。”需木森不再作声。
  “哼!你也不问问我去看什么项目?”殷若离不满地抗议。
  “我相信你呀。不管做什么,你肯定有自己的分寸。而且做生意,我是外行,不懂最好少说。”
  “但你这样,是对我漠不关心哦!”
  “没有呀。钱是你的,我过多地问,搞得我好像看上了你的钱!”
  “看看看,还一串串来了。你还真是心眼细呢。”不过,从殷若离的口气就可以听得出,她其实是赞许需木森的态度的。
  “早点儿回啰,免得我想你。”需木森在殷若离高高的胸前摸了一下。
  “那你在家要老老实实的,不许出去撩别人!”
  “被你整死啦,我还能撩谁?”
  “装吧!以为我不知道,前几天你还在我那里要小姑娘的电话,是不是?”
  需木森一愣,说道:“你是说小白吧?不是我找她,是她看到我,跟我说她哥哥要来江都,问我能不能帮她哥介绍个工作。”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才说,“当时我还奇怪,小姑娘为什么不求你,你酒楼或公司那边,安排个人不是很简单吗?”
  “你是名人、大作家!人家崇拜你呀!”殷若离气咻咻地说,“现在的小丫头都疯得很,你又不经撩。算了,明天把她开了,叫她走人!”   “你看你看,没给人家帮忙,反把人辞了,怎么都说不过去。”
  “看看,露馅了吧?这就开始护着人家了!”
  “扯到哪儿去了?你这是胡搅蛮缠!”需木森说。
  “我才没扯呢。人家小姑娘漂亮、年轻、水色嫩!你们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说完,殷若离一扭身子,背对着他。
  需木森涎过去,从背后环抱住殷若离,说:“人家年轻,你也不比别人差,喝什么干醋?”
  殷若离把需木森的手一推,狠狠地在他手背上打了一巴掌,说:“少来!不开她也可以,反正不准你和她短信微信什么的私下联系!”说完,转过身来,夸张地说,“我警告你,不要拈花惹草,小心我把你阉了!”
  正在这当口儿,需木森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说:“别闹了,是我哥打来的。”
  殷若离不作声,让需木森接听电话,可手上却没停,故意恶作剧地在需木森身上挠痒引他发笑。
  这时,只听需木森“啊”的一下,聲音都变了。殷若离赶紧停了手,一抬头,见需木森大声对着手机说:“怎么回事?现在要紧么?爸现在医院还是在家里?”
  等需木森挂了电话,她赶忙关切地问道:“亲,出什么事了?”
  “我老头子情况不太好,我得马上回去。”
  “啊?要不要紧?送医院了没有?你回去高速差不多要开3个小时,我送你吧!”说完,拉着需木森一起进屋,边洗漱边说,“我刚好去见一下老爷子,好不好?”
  “你明天不到深圳去了吗?”需木森想了一下,问道。
  殷若离见需木森间接同意她去拜见准公公,大喜说:“推迟两天没事,等下我打个电话和朋友说一下。你一个人开车,我担心你太辛苦。”
  说话间,两人麻利地收拾好行李动身下楼,殷若离从地下车库开出宝马X5。
  上三环,走京珠高速,再转杭瑞高速,一路风驰电掣,整整3个小时过去,才下高速出口。
  其间,殷若离一遍遍敦促需木森打个盹或闭目养神,但需木森从接到哥哥电话起,心里就一直不安,后悔这段时间没给家里打电话,问过老爷子情况。
  他根本没有想到,命运深不可测,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他的人生由此改变!
  二 需家寨
  车子驶出高速收费站口,需木森对殷若离说:“接下来都是山路,你又没来过,不熟,我来开。”
  殷若离也不谦让,把车泊在路边,下车让需木森来开。
  需木森看她一身PRPS牛仔装,身材高挑,前凸后翘,心里再一次生发女人和女人大不一样的感慨。他有些感动地说:“宝贝,辛苦了。”
  殷若离早已抓到了需木森怜爱加欣赏的目光,很是受用,娇嗲嗲地说:“猪猪,没事啦,怕你回家事情多、辛苦。”
  继续车行三四公里,进入陡峭蜿蜒的山路。殷若离摇下车窗,有些贪婪地欣赏着外面的景色。
  道路两边,雪松、水杉密密麻麻地耸立着,次第向山坡远处延伸,宛若哨兵。还有茂盛的灌木、荆草、野山菊和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生机勃勃。
  远方,重峦叠嶂,群峰起伏。最后的残阳洒在一道道山梁上,光与影交错,闪亮中带着金黄,金黄中又有错落的阴影,像是一幅晕染的图画。
  “这里好美呀!”殷若离不禁赞美道,“你从小生活在这里,真是幸福。”
  需木森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着前方说:“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哩。我们小时候,饭都吃不饱,没有你想的那么滋润。”
  正说时,只听一阵连续低沉有力的引擎轰鸣声,车子已爬上一段长长的陡坡,快速穿过一道狭长的山谷,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百十栋民居细密地坐落在山脚下,一个古朴的村落出现在眼前。一条瀑布,从不远处的山岩上飞流而下,飞珠溅玉,响声隐隐入耳。
  需木森把车开到村子场坝停住,一开车门,早看见哥哥需木林迎出门来打招呼说:“这么快!”
  需木森赶紧介绍殷若离,说:“一接到电话我就动身了。这就是小殷,若离。”
  需木林有些局促,搓了下手,引导说:“快屋里坐,快屋里坐。”
  需木森顾不得细说,一边朝主屋上房走,一边问:“爸呢?怎么样了?”
  正在这时,一个老人出现在堂屋大门口,手里象征性地倚着一根黑漆拐杖,正是需木森81岁的老父亲需水保。
  需木森上前叫了一声:“爸!”然后又回头,有些纳闷地看着哥哥。
  老头子身体还算正常,没有他哥电话中说的“不好”,于是询问说:“爸,您家身体还好啵?这阵子有点儿忙,没打电话回来。”
  老人没回答需木森的问话,平静地说:“是我叫你哥打电话的,有事要和你说。”
  需木森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安稳地放下,顺着父亲看他身后的目光,他回过头来介绍殷若离,说:“爸,这是小殷,我上次给您家说过的。”
  殷若离赶紧上前,只见老人须发皆白,目光明亮,没有一点儿眼浊昏花之感。她向老人低了下头,脆声说:“伯伯好!木森一接到电话就赶紧动身回来了,担心您家呢。”
  老人的目光从殷若离身上扫过,看向远方山林,神情不咸不淡,没有搭话。
  这一下大大出乎需木森的意料。
  在他印象中,父亲很少这样对人,特别是他经过考虑带回家的准儿媳,父亲怎么会这样冷淡呢?
  他连忙打圆场说:“一路上幸亏小殷开车,要不我哪回得这么快。”
  老人的目光收回来,抬起拐杖,示意殷若离,淡淡说道:“屋里坐吧。”
  这时,只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嚷过来:“小妈来了,我要看小妈!”
  话音未落,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头扎马尾辫,身穿红色运动服,一蹦一跳地从厨房那边跑出来。
  原来是需木森的侄女、需木林的幺姑娘需火珍。
  需火珍看到需木森,脆声叫道:“幺爸,回来啦!”转头来到殷若离跟前,一点儿也不生分,亲热地直呼说:“小妈,欢迎你来需家寨!”   需木森在一边介绍说:“这是我哥的幺姑娘,珍珍,在读高三,想考江都体院。”
  话音未落,需火珍又欢快地叫起来:“小妈,你好漂亮呀,真是超级大美女呀!”
  这一下,无形中化解了殷若离刚才被需木森父亲冷落的尴尬。她接住需火珍伸过来的手,两人挽着手一道跨进大门。
  三 惊秘闻
  掌灯时分,一家人吃过晚饭,需水保吩咐孙女引导殷若离去洗漱拉家常,然后叫上需木林、需木森兄弟二人,说:“你们到上房来。”
  兄弟两个跟在父亲身后,转过天井,进到上房。老人拉亮电灯,转身关上房门。需木森看父亲神情郑重,举止不同寻常,心里大为纳闷,莫非父亲要交代一下身后大事?
  父子三人坐下,需水保沉吟半晌,说:“木森,今天没想到你带媳妇回来了。这个女人,你不一定架得住啊!”
  “爸,小殷人不错,她是大城市姑娘,父亲是副厅级干部,小殷自己做生意,比较有钱,但她一点儿也不娇气,懂事理,很难得!”需木森想起傍晚父亲对殷若离的冷落,一口气为她说了不少好话。
  “那好,你也40多了,书读得多,见过世面,你自己看得中就好。”老人又是一阵沉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杆,捏了些烟丝点上。连抽了几口后,他像是下了一个重大决心,说:“我快82了,活一天少一天,有一件大事,压在我心里一辈子,是到了和你们说的时候了!”
  说完,老人站起身,竟有些步态不稳。他的脸上,是需木森从没见过的凝重。
  老人慢慢走向老式雕花木床,手伸向喜鵲登梅的地方一扭,然后推开侧边一块挡板,里面露出一个空格柜。随后,他搜出一个深色布包袱,双手捧着走过来。
  老人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放在小桌子上,然后直起身,对着包袱说道:“列祖列宗在上,需家第十七代子孙需水保,今日情非得已,违背单传一子的祖训,万望祖宗们海涵!”说完,深深地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需木森弟兄两个,早已惊骇得站起来,围在父亲身后。
  这时,需水保转过身来,他的眼睛一亮,放射出慑人的光芒,扫视了两个儿子一遍后,才一字一顿地说:“儿啊,为父今天说的,你们这辈子都不能外传。木林早做外公了,我放心;木森,你能做到不?”
  “爸,您老……”需木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本来只能传给你哥;可是木林,你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不合祖宗的规定哦。木森见识广,有水平,说不定还能解开我心中的疑惑,让我死个瞑目。”
  需木森这才接话说:“爸,您老人家有什么事这样慎重?我照您家的办就是了!”
  “儿哦,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是我们需家十七代,不!到你们十八代了!这是我们需家天大的秘密!”
  兄弟俩静静地等待父亲往下说。需水保又点上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儿哦,我们老祖宗本不姓需,而是姓李。我们都是李闯王部将的后代,几百年前改姓需,就是为了在这里守住一个天大的秘密。”
  犹如石破天惊,兄弟俩同时惊得“啊”出声来!
  李自成部将的后代!?
  需木森从上高中起就知道,李自成兵败山海关后,率部退守西安,再一路向南方边打边逃,最后在鄂南、自己家乡遇难。那么,李自成或他的部下来过需家寨,一点儿也不奇怪。
  这时,需木林开口问道:“爸,您老送我去白云寺学艺,就是为了这个么?”
  白云寺学艺?什么艺?
  白云寺不就是需家寨屋背后三里、莲花座那里的白云寺么?需木森更是云里雾里了。
  这时,只听父亲说道:“是的,儿哦。我和你也有一样的经历。9岁起,你爷爷就让我上白云寺,习武10年,从没间断。我的师父是听涛长老,你的师父是我师弟如松师父。后来让珍珍跟着你学艺,一是她喜欢,有天赋,二也是事出无奈,为防万一。”
  听到这里,需木森心中万千个惊叹奔腾!如今他已40多岁,只知道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师傅,哥哥是个老实憨厚的山民,从没想到父亲、哥哥都是习武之人。
  老人歇了口气,道:“话说远了,木森,我今天叫你赶回家来,是为了给你们兄弟一个交代,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最近听说县里要把这里都变成什么旅游区。我担心有变,一连好多天睡不着觉,饭也吃不下,再不能拖下去了。”
  “祖宗祖训,这个秘密传需家长房长子,传男不传女,每代传一人。”老人接着说,“几十年来,运动多,变化大,我是小心又小心,没睡过几次安稳觉。现在太平盛世,我也想看看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木森,你见多识广,说不定你能辨认得出来。”
  老人一边说,一边慢慢解开黑色包袱,里面露出一个精致的红漆盒子,高约20厘米,长宽都是60厘米左右,做工精巧,样式别致,盒子四面描金绘凤,在灯光下泛着隐隐的光泽。
  需木森一看就知,这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常用之物,他们家,或者说这方圆多少公里之内,绝没看到过这样高贵雅致的物什。
  正在寻思间,老人已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布包裹,一层层打开,是一个黄绸包裹。老人又小心地打开黄绸包裹,里面还有一卷东西。老人先将黄绸在桌面上展开,需木森看到,黄绸上面有几行竖排的红色字迹。他凑上前,只见上面从右至左写道:
  龙头山下需家寨,
  人在寨在使命在。
  五行行派一家亲,
  扭转乾坤圣人来。
  看到这里,需木森恍然大悟,他虽然是名牌大学毕业,读过不少杂书,写过不少小说,是江都有点儿名气的作家,但对自己家族的一个怪异现象却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需家寨,现在差不多有1000来口人,所有男丁,没有一个外姓。更奇特的是,需家寨辈分序派,只有五个字,分别是:金、水、木、火、土。当子孙繁衍,序派行到土时,下一代又从金派开始,如此周而复始。
  所以,在需家寨,无论何人,都可以说没有出五服,是一家人。   这五个字,正是五行相生的顺序,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今天,这个答案终于找到了。需木森在心里不得不佩服,老祖宗当初这样设计,展现了高超的智慧和深远的眼光。不出五服,一家人为了一件事,特别是共同面对灾难祸患时,更容易团结在一起,共渡难关。
  在黄绸左下角,还写着两行黑色小字:
  长房传长子,代代传一人。
  传男不传女,祖训不可更。
  黑色字迹和红色字迹明显不同,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从意思推断,黑色字体应当是后来补上的,是哪位需家先祖加上的。
  这时,老人慢慢打开了最里面的那卷东西。
  那是一块经过鞣制加工的皮革,长宽约30厘米,虽然年代已久远,但边沿规整,只是颜色泛黑了。在皮革右上首,有朱笔写着两个字:
  悬诀
  皮革中央,写着朱笔颜色的一些似字似符号样的东西。
  需木森埋下头,仔细辨认,但红色的笔迹有的像汉字象形字,有的像符号。需木森反复细看老半天,找不到头绪,更没有认出任何一个字。
  他抬头对看着他的父兄说:“这个东西很怪,像字又不像字,反正绝对不是汉字。”
  除写作之外,需木森还有一个特长就是书法。当初认识殷若离,正是因书法结的缘。从古到今的书法样式,除了金文,其余篆隶楷草,他都习练过。所以他敢肯定地判断,那些字迹不是汉字。
  需水保眼里期待的目光暗淡下去,良久,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李闯王打到北京城,开朝当过皇帝,他手下能人异士只怕多得很。这东西,怕是哪个高人制的秘符,说不定还是外国文字。”
  需木森听完父亲的话,脑里灵光一闪,这个不像满文、藏文、维文等少数民族的文字,也不是韩文、日文,莫不是自己不知道的哪个少数民族的文字?
  于是,他回道:“爸,您家说得对,这个东西肯定是高人写的。上面有两个汉字‘悬诀’,这些东西应该就是‘悬诀’的内容。是不是你们练武的一个武功秘笈?”
  需木森这么一说,他哥哥来了兴趣,说:“爸,我看木森说得对。八成这个东西是一个绝世武功的传法心得。”
  老人沉思半晌,像是自言自语道:“按说不会呀。要说武功,每代传人都会上白云寺去学。听你爷爷讲,一辈辈这么传说,山上的白云寺,当初有三位兄弟出家,都是闯王的部下,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因为担心我们需家老祖开寨立村时势单力薄,他们暗中保护我们需家,一起保护这个秘密。几百年来,一代一代,白云寺暗中传授我们需家传人武功。我们的功夫不说打几十个人,但八九个要近身,却也一点儿不寒惮。所以,花这么大的巧再藏一个武功口诀,我觉得不该是。”
  需木森听完,由衷地敬佩80多岁的老人思维清晰,赞道:“爸,您家说得太对了,我也觉得这个不像是武功秘笈,只怕是闯王在我们这里藏了一批财宝!当年他兵败如山倒,军队又在北京城搞了几千万两军饷银子,无论怎么花,都不可能在短短大半年内花光。”
  听儿子这么一说,老人眼里露出一丝笑意,说:“木森和我想到一块了。其实这么多年,我也琢磨着,八成这上面写的是藏宝地点哩。要不我们需家怎会改名换姓,费这大的周折?”
  “如果是宝藏,难道是藏在我们需家寨?或者后面的大山里?”需木森思考着说。
  父子三人一下子陷入沉默。半晌,需水保说道:“几十年来,我也在老屋这里找了又找,没有发现什么。后面的大山,我不知爬了多少岩,走了多少沟,都没找到头绪。话说回来,这药姑山太大了,要是真埋在那里,也不容易找得到!”
  需木森知道,需家寨背后的大山,叫药姑山脉,因为这附近的最高峰是龙头峰,所以方圆几十里的人都叫它龙头山。他想父亲也许早意识到了,他作为第十七代传人,奉命保护的,是一个藏宝秘笈。
  想到这里,他身上冷不丁一紧,像是陡然有一股寒意袭来。看时间,已是晚上11点了,他忙说:“爸、哥,这个事很不简单,绝对不能透露出去。我看不如先这样,我拍个照片,回江都找大学教授朋友,看能不能认出来。等有信息,再看怎么处理。”
  需水保颔首道:“木森这话是正理,人活在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东西,我们祖祖辈辈守了几百年没出事,现在虽然不是乱世,也要防着点儿。木森,你是一个喝墨水的书生,一个人在外,要多长心眼,多加小心!”
  需木森连连应诺,拍了照,父子三人一起把东西收拾好还原,才各自回房安歇。
  四 白云寺
  清晨的药姑山脉,云雾缭绕,鸟鸣啁啾,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山脚边,一条瀑布从高崖上飞流直泻而下,击得水花四溅,响声雷动。
  需木森一边为殷若离拍照,一边介绍说:“这水是从山那边流来的,门前的河叫莲花河,从这里往上爬,山顶有一个大平坝,叫莲花座。莲花座那里,有一座古庙,叫白云寺,听说很灵验,我带你去看看。”
  殷若离一听,兴致更高了,连声说:“好呀好呀,有高僧么?我要去拜菩萨!”
  “拜菩萨求什么?”需木森问。
  “不告诉你!告诉你就不灵了!”殷若离杏眼含情,嗔道。
  說话间,大半个小时过去,两人爬上一段陡坡,眼前一亮。
  高峰之上,出现一个几百米见方的平坝,绿树掩映中,一座寺庙跃入眼帘。
  需木森指着前方说:“前面就是白云寺。你看我们一路爬到这里来,这个地方像不像个莲花座?”
  殷若离看看山下,又打量四周,这个高台出现得突兀,来得意外,但似乎又天衣无缝,合情合理。她啧啧称赞道:“莲花座,莲花座,真的好形象呀!”她继而指了指峡谷里波光粼粼的水坝,问,“那里是个水库吧?”
  “是的,叫百丈潭水库。上世纪七十年代修的,水库里面,还淹了我们家好多祖山。水库那边的山,就是我们这一带最高的山,叫龙头山。龙头山最高峰,叫千丈峰。这附近,还有楠竹坡、野猪坪、鹰嘴岩等好多地方,风景都不错。”需木森介绍说。   “好哦。”殷若离沉思着站住,说,“木森,你觉得这里搞旅游怎么样?”
  需木森回过头,看了殷若离一眼,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拍手掌,说:“是呀,你来这里投资搞旅游,真的太好了!我觉得我们需家寨附近旅游资源非常好,比好多景区都强。”他停了一下又说,“昨晚我听我爸说,县里最近也准备开发这里,说要申报自然保护区,要搞旅游。”
  “哦,那我是不是有点儿迟了?”
  “不会的,搞旅游,前期投资非常大,县里不会有那么多钱,肯定要引资,这个地方是我家乡,搞旅游开发,我也帮得上忙!”
  正说时,需木森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一看,说:“说曹操,曹操到。我县里同学打电话来了,他是文体局的局长。”说着,接听电话道,“喂,冠军!”
  来电者正是同城县文体局局长何冠军,他说:“老同学,你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太不够意思了!”
  需木森大吃一惊,说:“我昨晚才回来,你怎么知道的?我没到县城,直接回需家寨了。”
  “我知道。”何冠军说,“你们药姑镇办的何东是我侄儿,也是你们需家寨的女婿,他一早从镇上来县城办事,知道我和郑县长最近想找你,所以他就跟我通报了。”
  “郑县长?你说的是郑小成么?郑县长找我什么事?”需木森心里不由有些纳闷。
  “大好事呀老同学!县里最近准备开发你们需家寨,你是全国著名作家,是我们同城县的骄傲,需要你出马呀!”
  “何冠军、何局长!少给我戴高帽!你再扯我就不认你这老同学了!”
  “你看你看,还是那个清高相。老同学,我说的是实情,咱们同城县,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个文化名人,而且这次县里开发需家寨,是你自己的家乡,你不出力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这是好事,我出力也應该。不过我先提个意见,不要乱开发一气,人为地把需家寨的环境搞坏了,那可是把好事变成了坏事。”
  “所以需要你这个大作家来搞规划呀。你情况熟,又是我们县的大才子,景点设计、全盘规划都需要你出马。县里叫我出面和你联系,你不回来,我这几天也准备去江都找你。县里准备正式聘任你为需家寨旅游开发区顾问,你得顾及我这个老同学的面子,帮帮我,要不郑县长那里我交不了差。”
  需木森想到殷若离刚才还在说旅游开发的事,不好直接拒绝,便对何冠军说:“冠军,你狗日的还真能说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一套很会玩嘛。我又没说不答应。”
  何冠军不好再勉强,需木森收了线,回头对殷若离说:“县里真的准备开发需家寨了,说要请我当需家寨旅游开发顾问。”
  殷若离想了想,说:“好呀,不管搞不搞,多看看也没有坏处。我有几个朋友最近正在找项目呢。”
  “旅游开发前期投资非常大,你生意朋友多,几个人合伙来投资,正好。”
  殷若离刚要回话,只听前方一声招呼:“阿弥陀佛!这不是木森施主么?你回来啦!”
  需木森定睛一看,只见前面一个人身穿半旧黄色衲衣,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认出是白云寺的如松住持。同时,他想起昨天晚上,父亲说过他们一家和白云寺的关系,如松和父亲,都是前任住持听涛长老的徒弟,不由心里一热,上前恭敬地说:“如松师父,好几年没上来拜见,您老还健朗吧?”
  “谢谢木森施主,和尚还吃得下饭。”如松转而向殷若离道,“这位想来就是尊夫人了。你们爬上岭来,只怕口渴得很,来,到寺里喝一杯粗茶去!”
  殷若离赶紧还了礼。
  沿着石砌台阶走不了几步,来到一条幽静的林径,穿过去就可以看到山门。需木森抬头细细打量,只见山门门楣上书“白云寺”三个斗大的字,右边写着:一觉睡西天,谁知梦里乾坤大;左边是:只身眠净土,只道其中日月长。
  此前,需木森来过白云寺多次,也以一个作家的眼光描写过这里。但昨晚听父亲介绍情况后,他再次细读这副对联,觉得其中玄机重重。
  如松把二人引进禅房,早有一个年轻和尚过来。如松说:“无争,把云雾茶拿出来,给客人沏上。”
  那叫无争的和尚答应一声去了,不多时,呈上三杯茶来。
  三人都喝了口茶,如松定睛望着需木森道:“木森施主这次回来,可听说需家寨要搞旅游开发?”
  需木森心想,刚才如松师父和他打招呼时,他正在接何冠军的电话,说的就是旅游开发的事,如松师父应该早听到他们讲的内容了,便说:“是的,刚才我还有县上的同学打电话来,说县里要开发这里,搞旅游!”
  “木森是从这大山里飞出的金凤凰,国家栋梁,见多识广,我想请教,你对此有何高见?”如松不知不觉间,称呼有了些变化,更亲切。
  需木森坦诚回道:“搞旅游开发,是件好事。全国好多地方、好多风景区,都因为旅游开发搞得好,当地的老百姓都富裕起来,也不用到外面去打工了。但凡事有利就有弊,有的地方搞旅游,餐馆到处开,工程到处建,游客也不爱护环境,把地方搞脏了,搞差了,破坏了也是有的。”
  “木森说得高明,说到筋骨处了呀!”如松称赞说,“我简居深山,本是方外之人,不该妄谈尘事,只是白云寺,也在需家寨附近,搞旅游,万万撇不开。不知木森记不记得,百丈潭修水库的事?”
  “这个我知道,当时有两个村子差不多搬空了,听说好多老人舍不得走。我父亲也说,水库淹了我们家好多祖山,现在都泡在水库里。”
  如松听到这里,沉吟半晌才说:“那这次搞开发,是不是也要搬家别舍呢?”听得出,他是考虑再三说出这番话的。
  这个问题,需木森倒没想过,难道如松是担心白云寺要搬迁吗?应当不会呀,他虽居偏僻小寺,但需木森听得出,他一点儿也不闭塞,还非常有见识,不是寻常之人。
  于是,他安慰着说:“不管怎么样,谁来开发,白云寺都不会搬迁的!现在搞旅游,靠的就是这些有说法的古建筑呀、古寺庙呀、什么传说之类的。所以师父放心,白云寺不会搬的。”   如松道:“老僧倒不担心白云寺,本是方外之人,万物皆空,万方皆空。老僧是想,这万年大山,不要变了模样!”
  这一句说出,玄机冲顶!难道如松师父是在暗示他,或者是在担心需家寨搬迁么?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知道需家寨藏了什么秘密,不能搬迁?
  一时间,需木森脑海里有如飞轮急转,他差点儿忍不住要问如松一个究竟,但看殷若离在旁边,不好说破。
  休息半天,茶续一遍后,需木森二人辞别出来,如松送行时看似不经意地说:“木森施主聪明绝顶,看过《易经》吧?”
  需木森当然不是痴人,他虽然不知道如松指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如松一定在暗示什么。他转身朝如松深深一揖说:“多谢师父指点!”
  再抬头,需木森惊见禅房门边也有一联,写道:
  何处遍寻菩提海
  此山尽是普陀崖
  五 初惊艳
  返回江都后,殷若离去了深圳。
  需木森则回到江都作协大院自己的家,一头扎进书房,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目思考。
  父亲的话和家族的秘密,有无数个谜团在他心中冲撞,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到答案。同时,需家寨开发,很快会提上日程,他知道,自己将无可避免地要投入其中。
  目前最迫切的,就是期望能解开“悬诀”上的谜团。那些东西不是满文、维文、藏文,也不是韩文、日文,但一定应该是种文字,且是哪个少数民族文字的可能性很大。
  想到这里,需木森在电脑上输入“少数民族文字”几个字搜索。
  百度百科显示:在56个民族中,汉、回等民族通用汉语汉文,蒙古、满、藏、维吾尔、哈萨克、柯尔克孜、彝、傣、拉祜、景颇、锡伯、俄罗斯等12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字。
  需木森进一步搜索这12个民族的文字,一一对比发现,这12個少数民族文字大都是拼音文字。也就是说,和汉字的象形、会意不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文字体系。
  “悬诀”上的字,虽有的像符号,有的笔画繁琐,但看得出跟汉字有很深的关联,是变形的汉字。那么,基本可以确认,“悬诀”上的字不是以上这些少数民族的文字。
  需木森怕自己有遗漏,便在电脑上用不同方法多次搜索,终于看到在广西、湖南、贵州等几省交界处,有部分壮族、白族、瑶族人,使用在汉字影响下创制的方块壮字、方块白文和方块瑶字。
  这一发现,他不由大喜过望。
  他再次一一比对,可因为互联网上字例和实物材料例证不多,有些似是而非,需木森觉得不像,但又不能完全排除。
  除此之外,需木森还查到,中国还有著名的东巴文、仙居蝌蚪文、夜郎天书、岣嵝碑、巴蜀符号、仓颉书、夏禹书、红岩天书等,至今仍是天书,是学术界一直关注的不解之谜。
  不知不觉间,窗外天色已暗,需木森揉揉酸胀的眼睛,一筹莫展。他拿起调到静音的手机,一看殷若离已来电4次,便调好手机正准备回拨过去,电话响了起来。他一触屏,殷若离的声音传了过来:“亲,你在干什么?怎么一直没接电话?”
  “对不起,电话调到了静音。我在作协家里,没到那边去。”需木森回答。
  “为什么不呆在那边?不是你的家吗?”殷若离的声音似乎有些低沉。
  “你不在家呀,我正好在这边写点儿东西。”他没有说找线索的事。
  “借口吧!”殷若离听出他心不在焉,抗议说,“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也不问问我在这边干什么,有什么事没有!”
  “不是,我还没来得及问呀。”需木森已经听出殷若离情绪低落,心里有点儿懊悔在书桌前忙了差不多一天,没给殷若离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于是说:“你们考察得怎么样了?还顺利吧?”
  “现在才问,你不觉得有点儿迟吗?告诉你,我不是来考察的,杭竟在这里,我来看看他。”
  “杭竟!”听到这个名字,需木森差点儿叫出声来,他张大着嘴,一时愣住了。电话那头殷若离听他半天没反应,也收线了。
  杭竟是殷若离的前夫。
  他不由想起认识殷若离的一幕。
  5年前,需木森和几个文艺圈的朋友一起在正鱼酒楼吃饭。正当酒酣耳热之际,包房门被推开,一位身穿旗袍、云鬓高绾的摩登女郎领着两个漂亮服务员走进来。
  同桌的江都晚报文娱中心主任、胖子向文韬忙站起身介绍说:“大家欢迎,这是正鱼的殷老板,殷若离,有名的大美人!”
  这时,殷若离笑吟吟地走近道:“听向主任说,今晚有几位大才子、大作家来正鱼,真是荣幸之极,我来给几位老师敬个酒,欢迎大家!”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殷若离身上,几乎在一秒钟内,室内的热度升高了八度。
  需木森听她言语有分寸,也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只见殷若离双峰傲人,曲线毕现,眼波流转,顾盼间顿有惊艳之感。不过,需木森写作多年,观察人描写人揣摩人物心理状态,常能从别人没注意到的细节有新发现。他一眼看得出,殷若离骨子里的高傲和落寞。
  那是需木森第一次见到殷若离。那时,他和前妻程纯还没有离婚。
  向文韬一一给殷若离介绍客人,她一一敬酒,房间里的气氛高潮迭起。
  轮到需木森,向文韬说:“这位需作家,可是我们江都有名的大才子,他的长篇纪实小说《惊天第一案》被改编成电视剧,他也是编剧,你看过吧?”
  “哎呀,需老师,佩服佩服!这个电视剧我看过。我还听说,需老师是有名的书法家,今天来到正鱼,您不留下墨宝,我可不让您走!”说罢,端着酒杯和需木森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需木森本不擅长饮酒,也不好酒,今天朋友聚会,之前已喝了几小杯,差不多到量了。于是,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殷若离,说:“不是我矫情,我是真的酒量不行。”
  殷若离看了需木森一眼,说:“那可不行,我已经先干为敬了!今天您到了正鱼,不但酒要喝,墨宝也要留下。”说着,伸手去端需木森的杯子,作势要递给他。谁知隔一点儿距离,一下把酒杯绊倒,酒泼出来了。   殷若离一连串道歉说:“呀,真不好意思,把需老师的酒洒了。”她一回头,端着空酒杯对跟在后面的服务员说:“快,给作家把酒满上。”然后,她一边把重新斟满的酒杯递给需木森,一边说:“为了给作家道歉,也为了双份的敬意,我再敬需老师一杯。”说完,殷若离又斟了一满杯,和需木森一碰,再次一饮而尽。
  需木森至此已无法再推,只得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喝干。
  谁知酒一进口,他就感到了异样。原来殷若离给他倒的不是酒,而是一杯白开水。
  喝完,只见殷若离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需作家,酒也喝了,您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留下墨宝呀!”
  需木森这才明白过来,殷若离带了两个服务员进来,手上捧着一样的酒瓶,来往穿梭给大家斟酒,谁也没注意,给殷若离倒酒的固定是同一个人。他心里一方面佩服她长袖善舞,应酬起来滴水不漏;另一方面又感叹殷若离心细如发,巧妙地给自己换酒,没有让他为难。如此一想,他口里答应说:“写得不好,那我就献丑了!”
  殷若离一声吩咐,不一会儿在旁边台桌上早备齐了文房四宝。众人簇拥着需木森过来。需木森蘸笔略一思索,在四尺宣纸上写下“美人香草,剑胆琴心”八个大字。
  众人齐声喝彩,向文韬摸着大肚皮说道:“老需这个字写得好,也配得好!殷美女,老需这是在表扬你呀!”
  需木森落完款丢笔看时,只见殷若离浅笑着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他搓搓手说:“今天没想到要写字,身上没带印章。写得不好,献丑献丑!”说着,朝大家象征性地拱拱手。
  “写得太好了!”殷若离两只玉手虚拍着,话里透着兴奋说,“需老师文章写得好,书法也这么好!只是夸我过奖了,小女子受之有愧,配不上。”
  “哎,配得上配得上。”向文韬边剔牙边继续抚摸着他的啤酒肚,说,“这叫才子佳人,正好配上。”
  需木森心里有点儿得意,口中却故意嗔道:“老向,就你会乱扯!”
  向文韬正要张嘴说什么,殷若离瞟了需木森一眼,说:“作家哪瞧得上我们呀?我一个生意人,浑身铜臭味,长得又难看,哪上得台面?”
  向文韬乘机抓住话题说:“你们听你们听,张口就来,像打油诗呢。殷老板不是寻常人,漂亮能干不说,当年还是江都师大的才女呢。”
  “向主任就知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和作家比才情,那是小巫见大巫,差太远了,用江都话说,叫隔了十万八千里。”殷若离打趣说。
  众人大笑起来。乱哄哄声中,殷若离退了出去。
  向文韬招呼众人坐了,继续说:“大家不要小瞧这个女人,她能量大得很!知道她老公叫什么吗?”
  “什么人?”这一次,需木森也有点儿好奇了。
  “姓杭。这个姓在江都大家不陌生吧?”
  众人顿时明白。
  杭不是个大姓,在江都,二号人物就是这个姓。向文韬特意强调,无非就是肯定杭是杭公子。
  说来奇怪,需木森也算见过不少美女,但听到这里,心里不由有失落之感。
  因为和妻子程纯闹别扭分居几个月了,这天晚上,需木森有些心猿意马。
  因为那一杯酒,需木森觉得他和殷若离之间有一种说不清的默契,继而好像产生了一点儿暧昧。转而,他又想到,殷若离是生意场上人,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合没经历过?她给自己换酒,之前也不知给别人换过多少次呢。而且,她嫁得金龟婿,出入豪门,不是为了生意哪会和一帮穷酸文人打交道?想到这里,他骂了自己一句“别自作多情”!
  就在需木森心里快把殷若离忘掉时,大约11月初的一天,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剛一接通,只听一阵笑声传来,道:“需老师,早把我忘了吧!”
  需木森心里一激灵,这声音虽然听得不多,但他一直没有忘记。
  正是殷若离。当下,他故意问道:“呀,不好意思,是哪位呀?”
  “嗬,作家好让人伤心呀!在正鱼喝的酒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啦?”
  正鱼喝的酒!这可是有特别含意的,那是他们之间的默契。需木森也不再装糊涂,急忙说:“没有呀,殷美女,哪能把你忘掉呢?”
  殷若离说:“需老师是不是经常这样哄小姑娘呀?大作家周围肯定美女成群,我们都是残花败柳了,您哪放在心上!不过,您的墨宝我可留着,今天准备去装裱了挂起来。”
  “写得不好,没必要去装裱呀。再说,你家里只怕名家书画多得很,我这个算什么?”需木森想起殷若离婆家,猜也猜得出即使是名家书画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
  这时,殷若离在电话里收起笑声,认真地说:“需老师,您没听说过别人的东西万万千,都是别人的么?再说了,别人的宝贝千般好万般好,抵不过自己中意的一根草,您说是吧?上次您写的,非常好,我喜欢!”
  听到最后一句,需木森心里有些小激动,他故意拖慢了声调说:“你这是在高看本人呀。书法我只是喜欢,写得怎么样我自己知道——上次写的,上面还缺了一点儿东西。”
  “所以今天给您打电话呀,您要补上印章才行。”殷若离说。
  “好,明白。还是到正鱼酒楼补上吗?”需木森问。
  殷若离说:“离那里很近,我叫人来接您吧?”
  “不用,我自己开车来,你说个地方就行。”
  “谢谢需老师把我当朋友。从正鱼酒楼往前走1公里,第一个红绿灯右转到复兴路,差不多100米的地方有个若兮咖啡馆。我在那里等您。”殷若离说。
  半小时后,需木森赶到了若兮咖啡馆。
  在门口,一个身穿深红色职业套装的服务员迎上来,需木森问道:“请问一个姓殷的老板在哪里?”
  服务员说:“先生是需老师吧?我们老板叫我在这里等您。”
  需木森答了一声“是”,心想,这咖啡店果然是殷若离开的。
  服务员笑着说:“请您跟我来。”说着,带他上了一段旋转式楼梯,来到二楼。
  殷若离早在一间雅致的办公室等候,一见到需木森,马上离座迎上来,握住需木森的手,笑说:“谢谢需老师!您把我当朋友,自己开车来,太感谢了。”   需木森环顾室内,时尚的装饰,柔和的灯光,墙上挂有几幅字画,窗边放着绿叶盆景。他回说:“大家都是朋友,别客气。”说着,早看见殷若离U形的浅黄色老板台桌上,正摊铺着自己写的那幅字。他走过去,再次看了看自己的作品。
  也许那天他喝了点儿酒,状态不错,几个字写得还真不赖。他抬头看了看殷若离,殷若离正眼里含笑,看着他。需木森指了指墙上的字画,假意推托说:“字怕上墙人怕老,还是不盖了吧?你家里值钱的书画作品多的是,我的字,只能让大家娱乐开心一下。”
  殷若离走过来,和他并排站着,也假装再次看了看桌上的字,然后歪头对需木森说:“把印章拿出来吧,我来盖!”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既没有称呼,又没有强迫,需木森却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突然近了,不容他拒绝。
  他停顿了一下,从包里取出印章、印泥,先在右上首盖了闲章,再在落款处盖上名章。
  殷若离看他盖完,拍手说:“呀,这就完美了!太好了!我要装裱了挂在家里!”
  需木森说:“那我真是受宠若惊啰!你家里,那些搞书法、画画的大师名流的作品只怕太多了,我的可不敢和他们挂在一起。”
  殷若离听到这里,双眼怔怔地看了看需木森,半晌才幽幽地说:“我离婚了,那个你们说的家已经和我没有关系。”
  这一次,轮到需木森大吃一惊。
  这么好的女人,谁会放手让她走?那么土豪的家庭,谁进去了又舍得出来?两个人默默地坐下。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安慰、询问抑或别的?毕竟,他和殷若离还只是第二次见面,根本谈不上熟悉。
  殷若离见他也愣住了,说:“大半年了,是我要求离的。你是大作家,知道生活永远不会是人想象的那样。”
  “是。”需木森接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年代,幸福在哪里,好像靠运气。”
  殷若离没有回话。这时,咖啡馆内轻柔的音乐正放着《For Elise》。她好像正凝神倾听。
  需木森打破沉默说:“我也非常喜欢《致爱丽丝》。虽然简短,但听着让人轻松,有热情、有希望。”
  殷若离眼睛一闪,说:“作家真的什么都懂哦。”
  “呵,你过奖了。我是门外汉,这个曲子到处听得到,而且读过贝多芬的传记,知道这个曲子的由来罢了。”
  “需老师是哪里人呀?”殷若离问道。
  需木森把身子往布艺沙发上靠了靠,说:“我是同城的,用江都话说,我是乡里人,不过,准确一点儿说,我是山里伢,大山里的。”
  “是吗?”殷若离笑起来,“我可看不出需老师身上有山里人的影子。”
  “你高看啦!我是真正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农村伢。不过,我从没觉得我的家乡不好,相反,出来多年,我越来越喜欢自己的老家。”
  殷若离闻言,定定地看着他说:“我相信。”
  这三个字,透着一股信任,让需木森倍感亲切。他心中一动,说:“谢谢你那天晚上给我换酒解围——我是真的酒量有限。”
  “你不怪罪我用白开水敬大家就万幸了——酒量么?我做这一行,饭桌上的人见得太多了,不管什么状态,一眼两眼总是看得出来的。”
  “也难为你,为了生意,应酬不容易。”
  殷若离似乎心有触动,说:“刚开张那一年,每晚到包房敬酒,都是真喝,人都快喝废了。现在碰到难缠的人,也还得真喝。要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家,客人认几分账,我恐怕也撑不到今天。”
  需木森想,这可能也是殷若離离婚后没有声张的众多原因之一吧,那个家毕竟还可以为她充当无形的保护伞。可是,她为什么对自己说呢,毕竟这是隐私,而且他们也不是太熟。
  说到这里,两人似乎都有些尴尬,正好需木森的电话响起,他一看是妻子程纯打来的,忙说了声“对不起”,起身到外面去接电话。须臾回房,需木森抱歉道:“不好意思,家里有点儿事,改天再聊。”说罢,和殷若离告辞了。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过去。需木森虽然想起过殷若离,但殷若离似乎早把他忘了,两人再无联络。
  在痛苦的夹磨中,2012年秋天,儿子需火练去美国读书,需木森和程纯也终于离婚。离婚后的需木森,却没有迎来单身汉的快乐,相反,很长时间内,他情绪低落,郁郁寡欢。他和程纯认识22年,结婚17年,如今却还是劳燕分飞。同时,他更有孤家寡人的挫败感。儿子远赴美国,程纯也正在办理去美国当访问学者的签证,留下他一个人在江都,本来属于他的家,什么都没有了。
  六 情双好
  这天,需木森一个人在家里喝了二两白酒,然后出门闲逛。初冬时节,银杏大道两边的银杏正是彩叶飘落的时候,需木森百无聊赖地彳亍。一阵风过,酒气上涌,他扶着一棵大树正在干呕时,只听道旁一声刹车响,接着一个声音传来:“需老师,你怎么在这里?你生病了吗?”
  需木森抬头看去,只见殷若离已从车里出来,快步走到他跟前,伸手来扶自己。他苦笑一下,说:“谢谢你!没事,是我喝多了一点儿。”
  “你不是不能喝吗?这样很伤身体的。”殷若离看需木森面色憔悴,情绪异常,便以不同于往日的关切口吻责怪道,“有一年多没见到你了,你还好吗?”
  需木森站定,眼睛盯着殷若离看了几秒,慢慢地说:“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殷若离急声问。
  “没什么,你去忙吧。我没事的。”需木森不想说他离婚的事。
  这时,殷若离瞪大了眼睛,好像有点儿生气般放大了声音,说:“需老师,虽然我们交往不多,但我是直性子,也是个凭感觉认人的人。我猜你肯定遇到什么难事了,说不定我可以帮点儿忙。上次我说过,你把我当成了朋友,怎么今天这么见外?”
  需木森想了想,殷若离确实说过这话,只是离婚这样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有些醉意地看着殷若离,突然笑起来,拖长了声调说:“孔雀东南飞,空山我独行——我也离婚了!”说完,一个踉跄。   殷若离赶紧一把扶住他,然后拉着他说:“走,你这个样子,太不让人放心了。”说完,不由分说,把需木森架上了车,慢慢把车开到3公里外的东珈湖边。她双手握在方向盘上,眼睛定定地看着湖中心,说:“记得上次你劝我,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生活充满意外,幸福靠运气。如今轮到自己,你就不能开悟么?”
  需木森一听,拉开车门,抢步跨出去,“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吐了起来。本来他也没吃什么东西,吐得不多,然而,他的干呕很快变成了抽泣,两个肩膀剧烈地耸动,他使劲压抑着。
  殷若离递过纸巾,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需木森终于控制不住,一声大号放声哭了起来。殷若离紧紧抓住他的肩头,也不作声,任由需木森哭泣。
  良久,需木森停住哭声,擦了眼泪站起来,说:“若离,谢谢你。”然后转身走了。
  殷若离定定地站住,足足三分钟一动不动,眼看着需木森的身影远去,转过灯火通明的街道,她才上车离去。
  第三天,需木森接到一个快递电话,说有包裹签领。需木森心中有些纳闷,多年来他除了在网上买过几次书,很少网购别的东西,而这一阵因为家中变故,他根本没有上过购物网站,哪来的包裹?当他取到包裹打开一看,原来是两大盒顶级瓜片茶。
  是谁为他买的呢?包裹上的地址电话名字,样样不错。这肯定是一个熟悉他的人,而且知道他的爱好。
  他突然想到,莫不是程纯寄来的?他喜欢瓜片,程纯是知道的,可能她离婚后心里念旧,终于想到她半生埋头做学问,没有给需木森生活上的关照而感到有些歉疚?这样一想,需木森几乎认定就是程纯寄的。正要打电话证实一下,不料程纯却打电话来了,说:“我的签证下来了,明天从江都飞上海,再从上海飞洛杉矶。”
  听到程纯的语调,需木森一下子又明白,这茶叶不是她寄的。她的做事风格严谨到呆板,不会这么做,而且她和他一样,极少网购,她有去选茶叶再寄他的耐心么?需木森的心猛地被戳痛了,说:“这么快?”
  程纯在电话那头无语,需木森接着问:“明天几点的飞机?我送你。”
  “好。”程纯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叹了口气说,“下午两点的飞机,我12点在这边小区门口等你。”也许,她让需木森送行,就是他们夫妻一场,最后的情分。
  挂上电话,需木森瘫坐在沙发上,无助地看着几桌上的茶叶盒——空前的茫然攫住了他,让他的心口发紧。
  他想起来了,他在自己的实名博客上曾写过一篇文章,说他怎么怎么喜欢瓜片。如果有熟人看到,应该知道他平时喝的就是瓜片。
  这么一想,他马上有了一个预感,他知道是谁寄的茶叶了。
  第二天,从机场送程纯出来,需木森直接把车开到复兴路若兮咖啡馆楼下,然后坐在车上拨通殷若离的电话,说:“若离,谢谢!”
  “谢我什么呀?你这几天好了么?”殷若离问。
  “好了,都走了。我解放了。”
  “解放了吗?准备奔向新生活啦?”
  “我准备奔向若兮咖啡!”需木森一字一顿地说。
  电话那边的殷若离显然没料到需木森这样说,半天才回道:“那你可想好,若兮的门不好进,也不好出!”
  “我想好了。”需木森坚定地说。
  殷若离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像是蚊子嗡了一下:“你现在哪里?”
  “在若兮门口。”需木森的心一下子战栗起来,他全身的血液好像在往上冲。
  这时,殷若离突然挂断电话。需木森正在疑惑间,短信声响起,他低头一看,正是殷若离发来的“上来”二字。
  需木森定了定神,然后下车,兴冲冲地跨进若兮咖啡馆。
  需木森来到二楼殷若离的办公室,只见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静默地盯着他。需木森看着她说:“这么严肃,不欢迎哦?”
  “欢迎,特别的欢迎。”殷若离淡淡地说。
  “谢谢你的茶叶。还有那天……”需木森说。
  殷若离没有作声,转身在茶具桌边坐下,说:“来吧,喝茶。”
  需木森坐下,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瓜片茶。
  殷若离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说:“东西再好,要有喜欢的人才配。”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需木森问道,“真的想好啦?”
  需木森啜了一口香茗,郑重地点了下头。
  “那你说说湘妹子的事吧?”
  “湘妹子?”需木森心里一个激灵,差点儿把还在嘴里品咂的茶水喷出来。
  “对!”殷若离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需木森低下头,有些尴尬地搓着手。他在寻思着该怎样措辞,半晌,他才说道:“3年前,我去湖南开笔会,和一位文友相遇,那是第一次见面。因为我和她互相知名已多年,相互间都有点儿好感,一来二去在笔会期间犯了错。回江都后,一次她发短信来,正好我在洗澡,前妻看到了,跟我大闹了一场,然后我们开始冷战,她怎么也不肯原谅我。这次事件,成了卡在她喉咙里的刺,我们之间,也从此裂了一道沟,再也弥合不了。但是,你说的湘妹子,始于笔会,终于笔会,我们再没有联系,更没有再见。”
  “就这些?”殷若离静静听完,双手托腮问道。
  “是的,这是全部。”需木森迎着她的目光,诚恳地说。
  殷若离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目光躲闪着收回来,说:“我也给你说个故事吧。”
  “好啊!”需木森回过神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有个女人,当时家里条件不好也不坏,从小还算聪明伶俐,她也爱好文学,曾经是个女文青。大学毕业后,一位高官的公子对她展开猛烈追求。虽然,那人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年轻女孩都有的虚荣心,她也有。鮮花名车,烛光晚餐,各种所谓的浪漫套路上演后,她答应了。最重要的是,女孩的父亲想在仕途上往上走,得知女儿的恋情后大力支持。出于各种考虑,这段恋爱走进了婚姻,好像修成了正果。那年,女孩26岁。她没有想到,生活永远不是想象的那样。”   殷若离说到这里,补充说:“这句话是你说的。情况也正是这样的,公子哥儿结婚不到两个月就和别的女人滚床单了。这个女人吵过闹过哭过,起初还有点儿效果,但到后来却激起了更大的伤害,这个公子哥儿还有家暴倾向!而让她自尊心更受伤的是,公公婆婆根本瞧不上她娘家,瞧不上她的父亲——她当了10年处长的父亲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想通过卖女儿往上爬的熊包。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以死相逼,决绝地离了婚。”
  说到这里,殷若离的声音喑哑下来,需木森一看,殷若离已泪流满面。他抽了几张纸巾,隔着茶具桌递给殷若离,说:“都过去了,若离,我们一起向前看吧!”
  殷若离止住抽泣,拭了泪说:“还没完呢。这段婚姻,只维持了2年多,可她的心似乎苍老了20年。本来,她什么都不想从那个家带出来,可父亲知道这桩婚姻中,女儿做出了牺牲,受了屈辱,他出面去找了她公公。终于,她和朋友合伙、一路打拼做大的酒楼,依旧归她所有,她也连本带息一次性归还了公子哥儿家当初给她的20万元。去年,她的合伙人朋友全家去美国,她买下全部股权,拥有了酒楼所有股份。但那位公子哥儿,还时不时来骚扰她,不准她再找男友,阻止她再婚。”
  需木森一听,义愤填膺道:“真是岂有此理,还有王法么?”
  “你在文学圈,有些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当然我不怕,我也有自己的底线。”说到这里,殷若离不知不觉间改用“我”自称,而不是之前的“有个女人”。
  需木森心里一疼,问道:“去年我认识你的时候,是不是你最难的时候?”
  “差不多吧,为了生存,我当时对谁都没说,所以老向也不知道那时我已经离婚了。”
  “我的字呢,当废纸丢了没有?”需木森环顾室内,转移话题问道。
  “记得上次你来这里补印章时,我说过准备把它挂在家里哦。这是家里吗?”
  “你还真挂呀?”需木森故意夸张地说。
  殷若离听完,正色说:“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告诉你,我注意你很久了,一直在观察、研究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需木森饶有兴致地反问,目光里,已不仅仅是期待。
  如果说,第一次在正鱼酒楼见到殷若离,有男人看到天生尤物的本能冲动,那一年多后,经过东珈湖边那一晚,需木森内心里对殷若离,已是别样的感觉。
  殷若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多年来,特别是离婚两三年来,形形色色的男人我见得太多了,我对男人的了解和判断可能也更准确了。有的人一脸色相像饿鬼,有的人装腔作势假正经,有的人有贼心没贼胆,有的人色胆包天,要么借酒装疯揩油,要么直接动手动脚。”
  “你真是不容易哦,这么多年应付下来。”需木森由衷地称赞说。
  “所以,第一次碰到你时,我在桌上喝的是白开水,你理解么?你说谢谢我帮你换酒解围,其实那何尝又不是给我自己解围呢?我当然理解不能喝酒的人,把喝酒当难事。而且你直接说不能喝,比起那些想和我拼酒、想跟我套近乎的人,还有那些第一次见面就摆弄挑逗本事的人来说,真是天壤之别。”
  “真的吗?我只是实话实说呀。”
  “你的可贵就是你说实话呀。在酒桌上,我听到的假话太多了,耳朵早听麻木了。”殷若离看了需木森一眼,继续说,“虽然你给我写了一幅字,有理由和我联系,可一年多,你从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更没有短信电话之类的和我套过瓷。我相信,是男人都会犯错误,但你不是那种我瞧不上的人。”
  一番话,说得需木森脸有些发红,当然,内心也有些自得。
  “希望,你当得起我的信任!”这时,殷若离一字一顿地说。
  需木森心中一凛,说:“若离,我会的。”
  “那你记住,今天是2012年11月26日,从这一天开始,你不再是一个人。”说罢,殷若离伸出手来,和需木森击掌。
  需木森站起来,有力地迎击了一下殷若离的手掌。那一刻,他们相互凝望着,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天,需木森回到家里,彻夜难眠。离婚三个多月以来,他一直生活在挫折的阴影中,心里的郁闷、痛苦无法言说,堵得他一次次想撞墙,憋得他一次次心慌。那一晚在东珈湖边,他吐出来的,他哭出来的,正是他心中化不开的块垒。
  七 江城子
  转眼,元旦到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这天,需木森和殷若离看完电影刚出来,正准备上车时,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传来:“哟,怪不得电话都不接,这从哪儿勾了个怪蜀黍呀?”
  需木森看时,只见一个染着赭色长头发的年轻男子,靠在不远处一辆宾利车上,嘴里叼着烟,左手插在裤袋里,斜睨着他们。
  殷若离一见,脸一黑,也不说话,转身去开自己的车门。
  那男子走过来,嚷道:“别走呀,以为不接电话就找不到你了?”
  殷若离“哐”的一声把车门摔上,气呼呼地说:“你想怎样?我和你还有关系吗?”
  需木森早猜出,这人可能就是殷若离的前夫杭竟。不知怎么,他特别反感杭竟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
  男子踱过来,笑嘻嘻地说:“怎么没关系?我们曾经睡在一张床上,你是我老婆呀!”
  需木森一听怒从心起,说:“有你这么无耻的吗?”
  男子这时正好走到需木森面前,闻言“呸”的一声把烟吐了,破口大骂道:“你他妈是什么东西,从哪来的?”说着,一巴掌朝需木森脸上甩去。
  需木森猝不及防,脸上“啪”地挨了实实在在的一巴掌。殷若离见状冲上来,对着男子一阵拳打脚踢,推着他骂道:“你这个臭流氓,你无法无天要得报应的!”
  男子作势还要打需木森,但需木森已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他雖然只是个书生,但他骨子里从小就有的不怕权贵的侠义心肠被激发了,涨红着脸说:“若离,放开他,他敢再动一下,老子叫他好看!”
  男子听到需木森的话,勃然大怒,猛地一推殷若离,殷若离摔倒在地。男子又骂骂咧咧地冲过来要打需木森。   需木森看殷若离摔倒在地,怒火已不可遏制,迎着男子一拳挥出,正打在他鼻梁上。
  顿时,一股鲜血喷将出来,男子一手捂着鼻子,一边用不相信的眼光看着需木森。这时,他才发现,从身材上讲,他比需木森还单薄,论高矮,他比需木森矮一点儿。他立刻意识到,输赢已立判。
  他一边后退掏电话,一边骂道:“妈的,老子叫你过不了年,你给老子等着!”
  需木森赶忙过去把殷若离扶起来,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伤着吧?”
  殷若离站起来,冲男子喊道:“你自作自受,活该!”说完,拉着需木森上了车。
  车开了几分钟,殷若离才说:“就是他,杭竟。”
  需木森说:“我知道。”
  此后,两人一路无言,车开了10来分钟,转向沿江大道。
  需木森正在心里纳闷,车已驶进一处高档小区——滨江大厦。在地下车库泊好车,殷若离示意需木森跟她走。
  从电梯上到最高层66楼,殷若离用密码打开一扇白色防盗门,带着需木森走进了一套大复式房子。
  需木森早已明白,这是殷若离的家。他打量四周,室内装潢考究高雅,主色调是浅浅的暖黄,不失温馨。他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写的那幅字。
  “坐吧。”殷若离指了指宽松的沙发。随后她脱了外套说,“杭竟那个流氓、疯子,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来,我看看你的脸。”
  需木森这才意识到,脸上一直火辣辣的。殷若离凑过来,看了下,又怜惜地用手去摸,说:“都有手指印了,这个坏人!”
  需木森说:“算了,我也还了他一下,算是扯平了。我不相信这时代没有王法!作恶太多,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殷若离看了看他,然后默默起身,取来药水为需木森涂抹。
  需木森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一时情不自禁,手一伸,把她揽进怀里。殷若离挣扎一下,便停了手,把头靠在需木森肩头。
  这是他们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拥抱。需木森低头向殷若离吻去,就在他们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时,殷若离挣扎出来,手一指楼上,然后牵着需木森,登上楼梯。
  楼上有三间卧室。通向主卧的过道墙上,挂着需木森写的那幅字:美人香草,剑胆琴心。
  他来不及细看,已和殷若离跌落在柔软宽松的大床上……
  这是需木森成年以来,最酣畅淋漓的一次欢爱,美好到妙不可言。很快,他们又一次重来,还是一样身在云中巅峰。事后,需木森生出无限感慨,女人和女人是多么不一样啊!
  就像是应了需木森那句预言,仅仅一年多后,江都二号人物“杭天王”被宣布双规,其老婆和独儿子杭竟同时被抓。奇特的是,杭竟有两家公司开在深圳,他最后是在深圳被抓。
  一晃又是两年过去。期间,需木森和殷若离虽然恋情稳定,可囿于殷若离父亲不同意女儿和文人身份的需木森交往,他们一直没有拿结婚证。
  而就在殷若离的父亲逐渐改变对需木森的习惯看法时,时到今日,需木森却听到殷若离打着去深圳考察的名义,竟然是去和杭竟见面。
  更棘手的是,他知道家族秘密后,无数个疑惑、谜团,他搞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
  八 解卦师
  需木森想起,离开白云寺前,如松师父曾暗示他,需家寨有什么东西和《易经》有关。
  而这是需木森的软肋。因为写作,他读得杂,涉猎也广,历史、文学、哲学、宗教、艺术甚至时政和经济等,他都关注,但对《易经》,因为它太深奥,他一直没有做过专门研究。
  朋友中,江都大学旅游管理学院院长陈先知对《易经》很有研究。可问题是,陈先知没到过需家寨,需木森根本不知道什么问题和《易经》有关,想问也无从问起。
  他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易经》,翻了翻,还是很茫然。但他确信,如松师父一定是有所指的。这样一想,他便慢慢翻读起来。
  当看到六十四卦第五卦时,需木森眼前一亮:
  《易经》第五卦:【需】卦 水天需,坎上乾下
  需,这不是他的姓么?原来也是六十四卦之一。需木森在心里差点儿叫了起来。这是如松师父暗示他的内容么?
  他赶紧朝下看——
  需:有孚,光亨,贞吉。 利涉大川。
  彖曰:需,须也;险在前也。 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
  其大致意思需木森是明白的,需卦由乾和坎构成,乾为天,坎为水,合起来水天为需。坎是水,是云,云气在天上聚集,待时降雨,象征等待的意思。
  等待,等待!
  想到这里,需木森不得不佩服,300多年前哪位高人给他们家族起的姓氏,定的五行,真是佩服!
  如今一等,已是300多年,只怕那位高人也没想到,改朝换代,时代早变了。
  他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拨通陈先知的电话,闲聊了几句,才问道:“师兄,你一直研究《易经》,也没听你说过,我的姓还是六十四卦之一。”
  “几年前我说过呀,当时你没在意我就没强调。中国人的姓成千上万,千奇百怪,你姓需也正常,不一定和《易经》有关呀。怎么,今天突然问起这个?”
  需木森也不说原因,只问道:“那需卦到底有哪些解释呢?”
  陈先知说:“核心意思,就是等待,等待时机。”说着,随口背了一首诗,“这是密云不雨之象,待机而动之意。”
  需木森听得心惊肉跳,大声叫道:“师兄,你刚才说的诗是什么,再说一遍,我记下。”
  “明珠土埋日深久,无光无毫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又重新。”
  电话那边,陈先知显然对需木森的激动有些奇怪,但还是一字一顿,慢慢念道。
  需木森看着纸上他写下的句子,只感到全身像被电流击中,他的血液在瞬息之间凝固了!
  是陈先知未卜先知?还是几百年前那位高人神机妙算?
  密云不雨之象,待机而动之意。他现在是待机而动么?   只有天知道!
  这一夜,需木森头脑中如万马奔腾,他时而想到需家寨,时而想到殷若离,时而想到需卦的卦词,时而想到几百年前是哪位高人设的这个悬妙的局。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上午11点多钟,需木森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他揉着惺忪睡眼,一接电话,何冠军有点儿兴奋的声音直传进耳膜:“老同学,我来江都了,你在不在家?”
  需木森说:“在呀,在作协。”
  何冠军说:“我和旅游局的王海局长,已经到了作协大门口啦!”
  需木森心里有点儿怪何冠军来之前也不给他打个招呼,但还是说:“你们来家里吧。我刚起床,昨晚赶个东西熬了夜。”
  说完,他赶紧起来胡乱洗漱了一下,这时门外已响起敲门声。他打开一看,何冠军和王海每人提了点儿土特产站在门口傻笑。
  “来就来,你们还提这么多东西干吗?”需木森也不接,只让他们进门。
  “一点儿土东西,是个意思,比不得你们大城市,高端大气上档次!”何冠军说。
  需木森一拍他的肩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下,说:“冠军,你又来了,不贫嘴会死呀。”
  何冠军说:“老同学,我说的可是实话,这算不得我贫。上次你回家乡,郑县长还批评我,怪我没把你招待好!”
  王海说:“需作家,我们这次来,是想请你出面,请江都大学的专家学者为需家寨旅游开发做总体规划。郑县长特意交代,你无论多忙,都要参与其中,一起做规划。”
  需木森只好应道:“这个好说,江都大学旅游学院的陈院长是我的师兄兼朋友,应该没问题。”
  下午,三人来到江都大学,和陈先知见了面。何冠军二人把同城县委县政府的意图说了,又吹了陈先知半天。
  陈先知一沉吟,说:“木森是我的老朋友,我就直言相告。这阵子,因为有个大课题,国家有关部门马上要组织评审验收,我真的无法抽身。你们这个规划,木森熟悉情况,他是江都大才子,搞旅游规划,是让他屈才了。不过这次是木森的家乡,你出力也应该——这事以你为主,我后期以江都大学旅游学院的名义参与进来,主要是为了给方案增加一点儿所谓的权威色彩,从科学规划的角度参考参考。你们觉得如何?”
  一番话,既有对何、王二人说的,也有对需木森说的,陈先知可谓思虑细密,含意丰富。
  需木森当然明白这番话,陈先知有在何冠军、王海面前抬自己的意思,不由在心里感谢师兄的这份情义。他还明白,无论他多么熟悉情况,也不能以他个人的名义搞那个旅游规划,县里更愿意相信的,肯定是江都大学旅游学院和陈先知这块招牌。
  于是,他说道:“不妥不妥,陈院长是旅游界著名的规划专家,这事还得以你为主,我给你带个路,当个参谋还可以,搞规划我可是门外汉。”
  “木森这就谦虚过度了。”陈先知对何冠军说,“木森和我当年都是中文系的,我也没学过规划,还不是做到现在?你这也是帮我,我真无法抽身——要不然,总不能拒绝你的事呀!”
  话说到这个份上,需木森只好说:“那我先给你起个草稿,到时你斧正!”
  何冠军忙附和说:“那谢谢陈院长,我们就先辛苦木森,到时再请陈院长一定抽空,到同城多作指导、考察,为方案定稿!”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七月验收完成后,我和木森最迟八月一起到同城来。”陈先知回头对需木森说,“木森,辛苦你了,以你为主,你我之间不用客套。”
  三人告辞出来时,需木森对陈先知说:“师兄,社会学系的张伯成教授,你熟么?我有事想找他一下。”
  陈先知一听,隐隐猜出需木森前一天的电话和这有关系,忙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电话本,边翻边说:“你去时就说是我介绍来的,他应该会给一点儿薄面。”
  九 两相误
  这天傍晚,殷若离从深圳返回江都,没有让需木森去接机,临到家时,才给需木森发了条短信。
  需木森心里有些生气,便没有回。
  一个小时后,殷若离打来电话,说:“短信也不回,还要我来请你呀?”
  需木森听她语气里明显不满,便推说去江都大学找陈先知,刚刚回来。
  殷若离截住他的话头,气鼓鼓地说:“明天中午前到滨江来,我爸妈要见你。”
  需木森本来正准备出门去殷若离那里的,听她这么一说,便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他想起殷若离的父亲殷正华。杭竟之父被“双规”后,殷正华终于如愿升上副厅。得知女儿和同样离婚、有一子的需木森恋爱,他就有些介怀;加上需木森是作家,他更是不同意。在他眼里,文人作家,除了搬弄文字,再就是风流成性。而且需木森虽说有点儿名气,却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出身,和殷家门不当户不对。
  殷若离知道父亲不同意,和需木森交往整整两年都没敢带他回家去见他们。需木森心里当然有想法,从此也不主動提带殷若离回同城见自己的家人。
  因为殷若离的坚持,也因为殷正华去年底正式退居二线,看淡了许多东西。今年春节,需木森总算第一次去位于江都公务员小区、殷若离父母家拜见了两位老人。
  殷母倒是非常客气,可殷正华除了象征性地和需木森握了下手,几乎没有兴趣和需木森说话。需木森心里恼火至极,可碍于情面,不敢表露。
  倒是殷若离,早洞若观火,将需木森的尴尬看在眼里,便对父亲说:“爸,您不是喜欢下棋,找不到对手吗?木森的象棋也下得好,你们来两局正好吃饭。”
  殷正华哪里不明白女儿的心思,他想一来是春节期间,二来也是他爱好下棋,久未和人对弈,现在女儿说起,倒勾起心痒了。于是,他对需木森说:“下一盘?”
  需木森立即说:“我下得不好,陪您过过瘾。”
  殷正华取了象棋,支起一张专门的小象棋桌,两人在客厅里排兵布阵,杀将起来。
  第一盘,需木森走得谨慎,殷正华双马连环,飞车直奔,一下就赚了需木森一个炮。好在需木森从小爱下象棋,也打过几天谱,在多丢一子的情况下顽强坚持半天才输,输得不致难看。   殷正华平时在机关大院,难得棋逢对手,先见需木森开局不多时便丢了炮,心里有些轻意,再看后面需木森棋风顽强,多次有杀敌埋伏,自己险些中招,不由对需木森刮目相看。
  第二局,他一改猛打狠攻的下法,和需木森拼子换子缠斗,最后两人下了个和棋。殷正华明白,这一局需木森可以赢他,但需木森没有——想来这小子有意让了他一手。
  这么一想,他对需木森的看法加了一分,脸色也缓和多了。
  从那以后,需木森才不时去殷若离父母家,陪老爷子下下棋,偶尔喝点儿酒。可惜,需木森酒量不佳,和殷正华差距太大。
  一次,殷正华嫌喝得不尽兴,说:“都说文人爱喝酒,李白还斗酒诗百篇呢,你这个作家不喝酒,还算作家么?”
  殷若离最了解父亲的脾性,他这么说,算是心里认可了需木森,把他当自己人才说的,于是,她一端杯子,说:“爸,我来陪您喝一个!他喝酒不中,还有我呢。”
  殷正华一瞪眼,说:“嘿,这哪跟哪?就帮上了!”
  殷若离脸红了,和父亲碰了杯,说:“我平时没和你们住一起,您和我妈要注意身体,我祝你们身体健康,事事顺遂!”说着,和她妈碰了下饮料杯子……
  需木森多次感慨过,说良心话,殷若离在她父母面前,没少说他的好话,也没少为他打圆场。
  这一次,殷若离的父母主动要见他,会说什么事呢?
  需木森按下对殷若离去深圳的不快,心里想道,应该是他们的结婚大事了!
  可是,目前的需木森,肩负重大使命,现在结婚,似乎不是时候!
  第二天上午11点钟,需木森赶到滨江大厦殷若离的住处,殷正华老两口早在那里了。一见面,殷正华指了指身边的沙发,说:“木森,来了。坐。”
  需木森过去,赶紧给殷正华上了烟,说:“您找我有事?”
  殷正华示意他坐下,说:“你和若离,在一起也四年了,按说你们这个年龄,早该把大事办了,一直拖到现在,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需木森赶紧道歉说:“这都怪我,让您老操心了!前阵子若离和我也去同城见了我父亲,家里也在催我赶紧办。您老放心,我们会抓紧的。”
  殷正华听到这里,坐直了身子,把手头的烟摁灭了,说:“还有一件事,若离本来不同意我说,但我作为她的父亲,还是要提出来——那就是,我想你们应该做个婚前财产公证。”
  这一说,倒确实出乎需木森意料。
  离婚后,他虽然将主要家庭财产给了前妻和儿子留学之用,但他从没想过沾殷若离财产的光。当然,殷若离也是个大气的女人,从没在钱财上小模小样。
  但这话由殷若离父亲说出来,他却感到一阵难受至极的羞辱!他已不是小年轻,而是一个年过40的有点儿名气的所谓作家!
  他一下子涨红了脸,半天没有吱声。
  殷正华根本没有顾及需木森的情绪变化。在他看来,女儿和需木森两人财产悬殊太大,而两人都有过婚史,只能算个半路夫妻,他为女儿着想,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后来,殷正华说了些什么,需木森大都没有听进去。直到老两口吃完午饭离去,需木森还在灵魂出窍。
  殷若离送父母回来,不满地推了一下他,说:“就是给他们做做样子,你至于这样吗?”
  需木森说:“我哪样了?”
  “你哪样自己不知道吗?吃饭说喝点儿酒,你说不喝,谁看不出来你不高兴了?”
  需木森一想,这阵子事多,是不是自己反应有点儿过头了,于是说:“我不是故意的。第一,这阵子确实有点儿事让我分心了;第二,我也不是个小年轻了,你爸的话有点儿伤我的自尊,我没法接受!”
  “你觉得我爸的话很过分吗?”殷若离一下子也来了气,质问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昨天没叫你过来?”
  一提昨天的事,需木森心里更是不爽,因此一声不吭。
  “因为担心我爸妈他们一早来,看你住在这里,感觉不好,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殷若离气呼呼地说。
  需木森一愣,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以为殷若离去深圳见了杭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在和他怄气。
  于是,他低了语气说:“我这阵子确实有件大事,不得不办!我也不知道一下子怎么才好!”
  殷若离闻言,罕见地一甩手,吼道:“今天我爸亲自和你谈话,你以为是儿戏!是小事!难道我真的嫁不出去,要求着你!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说罢,手一指大门。
  需木森张口要解释什么,殷若离已面若寒霜,决绝地吼道:“出去!”
  需木森站起来,悻悻地出门走了。
  回作协的路上,需木森心乱如麻,开车几次出神,一次差点儿和前车追尾,一次差点儿闯了红灯。
  回到家,他怀着挽留的念头,给殷若离发了条短信:有件大事,現在还没法对你说。
  须臾,殷若离回复:你忙你的大事去!
  需木森一下子心灰了,机械地开了电脑,又翻手机找“悬诀”的照片。谁知,先映入眼帘的,是他帮殷若离在需家寨拍的照片,莲花座、白云寺……
  照片上的女人,风情万种,殷若离的美不可方物,衬得需家寨也风光无限。
  需木森站起身,在房间里如困兽般走来走去,越走越快,最后,他一拳擂在墙上,看着殷红的血从手指关节处慢慢沁出来……
  十 名嘴张
  在江都大学,张伯成无疑是怪人之一。
  聪明绝顶,大概说的就是他。56岁的张伯成说话中气十足,鼻头、额头发亮。可这两处发亮加在一起,也远远没有他的脑门亮堂。他的头上,只有脑袋边沿有一圈黑发,中间地带全是空白。
  问题是,在头发减少的这些年,他没有尝试过理光头发或植发去掩盖他的秃顶。最初,学生们会以异样的眼光看他,但只要听过他的半节课,给张教授投注的一定是崇敬的甚至是仰慕的目光。
  在江都大学“三大名嘴”中,这位张先生无疑是个性最突出的一位。   如果不是陈先知介绍,张伯成也许绝不会和需木森见面。当然,最后让他决定见面的,还有需木森说的几句话。
  下午4点,需木森按时来到江都大学社会学院张伯成的办公室时,他正在那里训人。
  “你看看,你看看。”他指着桌上的电脑文档说,“上次说了这里要改,要有调查数据,要有分析,你这两个月干什么去了?这么拖,你不到一年就要毕业了,知道吗?”
  在一旁垂手站立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孩,有些惶惶然一言不发。
  张伯成正要继续往下看文档,这时门敲响了。他一回头,看到一个40来岁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口,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问:“作协的?”
  需木森走进去,笑着说:“是我,需木森。张老师,没打扰你吧?”
  “没事,进来吧!”张伯成指了下办公桌旁的简易沙发,示意需木森坐下,并没有起身相迎。
  他接着看电脑,眉头紧皱,毫不顾及需木森在场,继续严厉地对女孩说:“我觉得这个课题你来做太勉强,太吃力了。你可以换选题。”
  女孩紧张得结结巴巴,说:“老师,只有……只有10个月就要答辩了,我怕,我怕换题目来不及,而且,也会大大超过您规定完成的时间。”
  张伯成把鼠标一顿,说:“知道时间紧,早干什么去了?不换题,这个结论要重做,先补充完善数据、论据,再丰富提炼,逻辑要严密,要经得起推敲!”
  女孩难堪地嗯嗯两声,早涨得脖子都红了。
  “你去吧。”张伯成面无表情地说。
  女孩如获大赦,说了声“老师,谢谢您”,马上要走。张伯成貌似想起了什么,叫住她,说:“小任,你去倒杯水来。”说完,他转向需木森,问,“阁下贵姓?”
  需木森大窘,此前他不仅和张伯成通过电话,而且刚进门时他也自报过家门,真不知这位老兄是太托大了,还是忘性大。他便有些不快地说:“姓需,需要的需。需木森。”
  张伯成好像突然想起来了,用手摸了下自己光秃秃的前额,说:“对,对,需作家——你说有些奇怪的字认不出来,这个我有兴趣。”他没有任何客套,直奔主题。
  需木森从包里拿出一张裁小了的宣纸,展开,递给张伯成。
  宣纸上面,是他特意从“悬诀”上挑选出来的、自己用笔模仿的两个字。
  张伯成一看,说:“你练过书法。”
  “练过几天。”需木森淡淡地说。
  张伯成不再接话,眼神专注地盯着摊在桌面上的纸片。
  这时,女孩端了一杯白开水进来,放在需木森面前。需木森抬头说了声“谢谢”,这才正面看清女孩原来长得相当漂亮、清秀。
  女孩又给张伯成续了水,和他打了个招呼退了出去。
  张伯成头都没抬,他盯着纸片看了半天,再去翻电脑。良久,他转过身,面向需木森问道:“需作家,这东西你从哪里抄来的?”
  需木森迟疑了一下,说:“这是我家里一件祖物上的,传了好多辈,都不认得。”
  “你家是哪里的?”
  “鄂南同城的。”
  “你们那里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吗?”
  “不是。我是汉族。”
  “那照理不会呀,不过,是你们家祖宗传下来的,也说不准了。”张伯成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需木森说。
  “教授已经知道是什么字了么?”需木森好奇地问,尽量平抑着自己急迫的心情。
  “还没有,我对比了下,只是有点儿线索。”张伯成说,“这样吧,我有确切消息再和你联系。”
  需木森有些失望,心情一下沮丧起来。
  这时,张伯成站起身,做了个送客的样子。需木森只好告辞而出,怏怏地下楼。
  正当情绪低落的需木森低头下台阶时,听到旁边“哗啦”一声,有人把东西掉在地上了。他回头一看,只见刚才在张伯成办公室的女孩抱了一撂书,掉了几本在地上,正要弯腰去捡,身上挽的包又从胳膊上滑了下来。
  女孩显然也认出他来了,有些难为情。需木森知道是自己看到她被导师不留情面地剋了一顿,好似看到了别人的隐私。于是,他笑着走过去帮她捡起来,说:“这么多,要看完也不容易呀。”
  “谢谢需老师!”
  需木森一惊,问:“你怎么知道我姓需?”
  “刚才您在我老师那儿不是自报家门了么?”女孩接过需木森拾起的书,俏皮地说。
  两人走出大楼,需木森问道:“你是不是有点儿怕你们张老师啊?”
  “谁不怕呢?论文答辩会,别的教授一个个都过了,他却敢叫自己的学生不通过,毕不了业!这样的导师天下少有!”
  需木森一听,心里顿时对张伯成肃然起敬。
  女孩问:“需老师,您今天去找张老师,是有什么事情吗?我看见您给张老师的纸片上有两个奇怪的字。”
  需木森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想了下说:“是这样的,我家里有件祖物,上面有几个奇怪的字,认不出来,我在网上查了下,知道你们张老师是民俗文化研究的权威,便想来向他请教。”
  女孩一听也来了兴趣,毫不掩饰好奇地问:“是什么东西呀需老师?说不定是个特好的选题呢!”说着,一指前面草坪上的石桌石凳,“需老师,到那儿坐一下好吗?”
  需木森一看,他们已走到樱园宿舍楼下面的大草坪了。他有些后悔自己说多了,不过,他也想多了解一点儿张伯成的情况,于是和女孩走了过去。
  “需老师是哪里人呀?我能问一下您家那件祖物的情况么?哦,忘了告诉您,我叫任之瑛,是张老师的博士生。”女孩说。
  “我是同城人。不过,我家里那个东西,我还真的不好对你说。”需木森拒绝道。关于“悬诀”,父亲嘱咐过他要小心在意,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没事。”任之瑛也没在意。她指了下前面的未名湖说,“需老师在这里坐下,有没有想起当年在学校里的浪漫往事?”
  需木森一愣,坐在这里,确实有恍若隔世的感觉,这个校园,是他人生最关键的加油站。他和程纯是同班同学,當年郎才女貌,让多少人羡慕不已。但如今,劳燕分飞远隔重洋,殷若离也仿佛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于是,他有些伤感地说:“是有过浪漫往事,不过,已是明日黄花。”   “为什么?”任之瑛追问道。
  “我几年前就离婚了,她去了美国。”
  任之瑛睁大双眼,吃惊地道歉说:“呀,不好意思,需老师,我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需木森故作轻松地说:“都过去几年了,没事呀。”
  任之瑛妩媚一笑,接着问道:“那您觉得两个差距大的人会幸福吗?”
  需木森见任之瑛问得奇怪,联想到自己的生活,回道:“幸不幸福,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旁观者看到的都只是表面。”
  任之瑛点点头说:“也是,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需木森一乐,笑着说:“你还小,成家了吗?”
  任之瑛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到鞋子的比喻,有些失当了——她还未婚,那样的口吻不合适,特别是她这样的知识女性。于是,她有些难为情地说:“呀,说错了,让需老师见笑了!”
  需木森见她一副不胜娇羞的神情,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安慰说:“别紧张,我不是老古董。现在网络上,每天都不知道冒出多少雷人雷语,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雷得人外焦肉嫰。你这说的不过是真理——我赞成!”
  任之瑛“扑哧”一笑,说:“需老师,您可真会戳中人的笑点,太幽默了!”
  需木森见她笑着露出一对酒窝,雪白的牙齿,心里一荡,赶紧看向她身后的未名湖。
  湖里,有亭亭盖盖的荷叶,碧绿一片。他想起自己无数次和程纯曾在湖边牵手散步,就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情。
  十一 上玉钩
  和任之瑛分手后,需木森匆匆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在他车子的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便笺。他取下一看,纸条上有一行写得匆忙但却娟秀有力的字:
  都说文人风流,我还不信。今天亲见了。这么快就可移情别恋,我真为若离不值!
  需木森一惊,环顾四周,并无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纸条从口吻上看,应该是殷若离的某个朋友。
  可她是谁呢?这个人是偶然撞见他和任之瑛坐在那里,还是跟踪到江大来了?
  需木森心中茫然,他想解释,却又找不到对象。这一个多月,他和殷若离虽然断了联系,但他内心还是希望和她重归于好。这一下,只怕误会更深,真是跳进黄河说不清。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把纸条收了。
  回到家,需木森几次想给殷若离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但自尊心作怪,他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想,管她的朋友怎样传呢,清者自清。
  第二天,他收到任之瑛发来的短信,是一首词: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需木森知道,这是南唐中主李璟的词作《摊破浣溪沙》。不过,任之瑛这会儿发来这东西,可是有点儿意味。
  他喜欢美女,可不是登徒子。除了初见殷若离,他有惊艳之感有亲近之念外,大多美女在他眼里,只是欣赏而已。而且,两人的年岁也相差太大了。
  他看完短信,只一笑,并没有打算回复,起码,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复。
  车窗上的那个便笺,一直压在他心里。和殷若离在一起4年,她的闺蜜和好友,他见过几个,他知道在江都的,只有陈小红一个。
  但陈小红全家去年就变成香港投资移民,举家迁居了,不太可能是她。
  到底是谁呢?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需木森应江都大学学生团体邀请,回母校做文学讲座。刚讲完走出大教室,任之瑛跑过来,高兴地叫道:“需老师,我听您的讲演了,非常精彩!”
  需木森说:“你不是论文时间很紧吗?还有闲关注这个?”
  “紧也不在这一天两天,大不了推迟一年拿毕业证啰。”任之瑛满不在乎地说。
  推迟一年拿毕业证?这样也可以?需木森心里一咯噔,现在的年轻人可真看得开,有代沟哦!
  任之瑛接着说:“需老师,我请您吃夜宵,您得赏光不准拒绝!”
  需木森看她邀请中带着娇嗔,还真不好当众拒绝,只好说:“大博士美女相邀,荣幸荣幸!”说完,和学生团体的人告别了,跟着任之瑛来到江都大学南门对面的“好吃一条街”。
  这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条小街,全是夜宵摊,人声鼎沸,烟雾缭绕。
  需木森本来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不过到了这里,还真有点儿受感染。任之瑛点了一扎冰啤,6个羊肉串、6个鸡爪、6个烤藕夹、6个烤韭菜,还要点烤鱼。
  需木森赶忙拦住她说:“不能点了,吃不了多少,浪费不好。”
  待菜上来,他感叹地说:“真是什么都能烤哦,韭菜都可以烧烤!”
  任之瑛咂了一下嘴,做了个怪脸说:“呀,看来您真是没吃过夜宵摊哦,烤韭菜可是非常受欢迎的,海鲜都能烤,还有什么不能烤?”
  说着,她给需木森斟了一大杯啤酒,也给自己倒了一大杯。
  需木森说:“我等下要开车,不能喝酒。而且,我酒量不大,平时很少宵夜的。”
  “那今天确实是您赏光啰。不过,车不是问题,这里好多代驾公司的人在街边等着做生意,您就不用担心了。而且,作家不喝酒,说不过去。今天我可是舍命陪君子,您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说完,端起杯子就敬需木森,看上去清秀斯文的任之瑛,喝起酒来可有点儿拼命。
  需木森惊讶地看着她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心里有些后怕,后悔单独和任之瑛来这里。
  任之瑛喝完,眼睛直直地看着需木森,口气也变了,说:“需老师,你可不准欺负我——这酒,你得喝吧?”
  需木森一咬牙,仰起脖子把杯中酒喝干了,说:“我们少喝点儿好不好?不要喝醉了。”
  又半杯酒下肚,任之瑛看着需木森的眼睛突然問:“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
  需木森知道她指的是前几天她发的那首李璟的词作,便眼光躲闪了,转移话题说:“你读得很多,是个女文青哦。”   “我本来就是呀,你没看出来?”任之瑛继续追着他的目光,热烈灼人。
  需木森心里一声叹息,嘴里说:“那你怎么读了民俗的博士?”
  这一次,话题成功转移了,任之瑛说:“这个,这个有点儿复杂——张老师是我的姨父,我妈妈是他夫人的妹妹。”
  需木森大吃一惊,说:“怪不得张老师对你那么严厉,他是把你当自己女儿看待的。”
  “他对谁都严厉,对我更严。”任之瑛笑了笑说。
  不知不觉间,一扎啤酒喝完了。这时,需木森已有点儿上头的感觉,任之瑛却好像兴致正浓,嘟囔着再上酒。
  需木森坚决制止她,说:“真的不能再喝了,今后有的是机会。”
  任之瑛这才作罢,需木森掏出钱埋单,但任之瑛坚持她来付。需木森在街边叫了一个代驾公司的小伙子,准备叫他随自己进校去取车。
  任之瑛一把拉住他,偎在他身上,嘴里的酒气直喷在他脸上,喃喃地说:“你不送我回去吗?”
  需木森看任之瑛已是醉意蒙眬,有些尴尬,便要了小伙子电话,叫他直接到江大校园停车场去等,自己扶了任之瑛,沿着来路,向江大博士生宿舍枫园走去。
  到了枫园宿舍楼下,在背光阴影中,任之瑛的双臂直接环抱上需木森的脖子,凑上来要吻他。
  年轻火热的身躯,让需木森只觉得头脑一阵发热,身体马上有了反应,他低下头,要去回吻任之瑛。
  正在这时,他的电话猛然响起,是代驾公司的小伙子打来的。那人骑着小轮自行车,早到停车场了,在催需木森尽量快一点儿。
  需木森心里一个激灵,暗骂自己真是混蛋,差点儿酿成大错。
  身边的任之瑛已感知他身体的变化了,隔着衣服直接抚摸他的敏感部位说:“叫他走,我要你。”
  需木森已经差不多清醒了,用力把任之瑛推开一点儿,拉着她走向宿舍大门口,说:“太晚了,别人看见不好。”
  十二 遭盗贼
  回到作协大院,已是凌晨两点,需木森意兴阑珊地打开家门,不由大吃一惊。
  室内,狼藉遍地,衣物、书柜被人翻得满地都是。显然,他家进盗贼了!
  一阵莫名的惊恐袭上心头,需木森酒意全吓醒了。待确定盗贼已走了,他才清点家里丢了什么。
  非常奇怪,床头柜里一万多元现金,盗贼没有拿,而且好像也没有别的东西丢失,需木森心里一惊,更大的恐惧紧紧攫住了他,他明白盗贼冲什么来的了!惊恐中,他在一片凌乱的书房中猛然发现,他前段时间多次临摹的“悬诀”上的那些字、被他当废纸扔在垃圾篓里的毛边纸不见了!
  而且,他的电脑也被打开了,他过去一看,看到最后的页面开在他刚刚完成的《需家寨旅游开发规划方案》上。
  需木森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因为他的一个习惯,避免了“悬诀”照片被盗泄密——多年来,需木森习惯在书房台式电脑上写作,同时也只用台式电脑上网。而每次写完东西,他都会拷贝一份到笔记本电脑上,而且出于版权保护意识,他的笔记本电脑从不上网。上次他从同城返回江都后,把“悬诀”的照片拷在笔记本电脑里,而没有放在台式电脑里。恰好他今天去江大作讲座,因为要用笔记本电脑,所以随身带了,这才让盗贼没有得逞。
  要不是这样,他们需家世世代代守护的心血在他手上付诸东流,他真是难辞其咎。
  这天晚上,需木森是真正的彻夜无眠。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内心如翻江倒海,搜索着今天每一个令他生疑的人。
  任之瑛,任之瑛!
  他一遍遍念叨这个名字,好像这个名字里藏着什么秘密。
  窃贼显然直奔“悬诀”而来,但“悬诀”上的字他不认识,难道窃贼认识?
  莫非这和张伯成有什么关联?上次他认出来了,知晓了其重要性,而当时是哄骗他说只找到一点儿线索?而且,他是任之瑛的老师,两人完全有可能联手或者密谋。
  这么一想,需木森觉得张伯成和任之瑛的嫌疑直线上升。但是,他能和警方说吗?
  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能。
  从这一夜开始,需木森真正意识到,有心怀叵测的人已出现在他周围,有不知晓、不好防备的凶险在暗处瞄着他。父亲说得没错,自己必须事事小心在意了!
  这时,他多么希望身边有一个可以放心、可以依靠的人。
  他想起殷若离,想起和殷若离在一起的这几年,他们还能挽回吗?
  “是时候了。”需木森对自己说,不管怎样,他们都必须有个结果了。哪怕他不去做财产公证,殷若离也听从父亲的话不让步,他们的缘分真的走到了尽头,他也必须面对这个结果。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给殷若离发了个短信:若离,想找你谈谈。
  须臾,殷若离便回复:我们还有谈的必要吗?
  看到这个短信,似一盆凉水把需木森从头浇到脚。如果说那天殷若离父亲对他说要去做财产公证,他有愤怒和自尊受辱的感觉,而接到这个短信,他的心像被人猛地扯痛了。他捂着胸口,久久盯着手机。
  我们还有谈的必要吗?我们还有谈的必要吗?
  当然哦,若离,我还有无数话要对你说,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你的朋友在江大看到的,只是一场误会吗?
  眼泪,顺着需木森的脸颊,无声地滑落下来。此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爱殷若离,已如此之深!
  中午,任之瑛发来短信:酒醉情迷,为你所轻,不如削发归去。
  看到短信,需木森心里宁愿相信,家里被盗事件和任之瑛无关。
  不如削发归去?欲望那么直接的女子,怎么会看破红尘削发归去?
  但正是这个破绽,需木森觉得她才是真实的任之瑛。她只是想表达一种意思罢了,而且她也说了自己真正想说的,那就是对晚上的失态行为作说明:酒醉情迷。
  誰没有一时情迷的时候呢?包括他自己。
  如果是一个毫无破绽的任之瑛,需木森也许会觉得她太可怕了,但现在,他对任之瑛的警惕减少了一分。   当然,他没把家里失窃的事告诉任之瑛,并且他不准备再告诉任何人。他想冷眼观察,究竟有没有人跳出来关注这件事或主动提起。
  一连多天,需木森除了修改旅游规划方案,甚至刻意没有催问张伯成有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十三 指迷津
  这天,张伯成打来电话,告诉需木森说:“可以确定,你送来的两个字是古代党项族的文字,也就是说,是古西夏文字,一个相当于汉字的‘猪’,一个相当于汉字的‘鹿’。西夏文字在古代被称为蕃书或蕃文,大约在元朝之后就消失了。”
  接到这个电话,需木森无比激动,他想无论张伯成和他家的失窃事件有没有关系,但这个信息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连声说:“谢谢教授,谢谢教授指点迷津。”
  张伯成继续说:“这个不是我研究的方向,你送来的字,我还是请朋友帮忙认出来的。我猜你家的东西很重要,请妥善保管。有时候,一件古物不仅是个人的,对社会也很有意义,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些做研究工作的,更有意义。”
  张伯成的坦诚,让需木森大出意料。这么坦荡的人,会使下三烂的手段么?
  需木森糊涂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在哪里偏了。
  这时,张伯成继续说:“我建议你到银城去一趟,去社科院找李宗尚教授,他是这方面的权威专家。”
  “银城?”需木森惊讶地问。
  “对,就是银城。”张伯成肯定地重复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党项族?西夏文?遥远的北方银城?
  这几个概念出现在需木森的意识里,来得太突然了!他一下子怎么也想不清楚这和李自成,和大顺军有什么关联?
  党项族本是北魏皇室鲜卑拓跋氏之后,远祖拓跋思恭在唐朝时,因为归顺后战功卓著,被唐太宗李世民赐为李姓。
  公元1038年,出身于党项族贵族之家的李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史称西夏,定都兴庆(今宁夏银川)。经过一系列征战,大夏与当时的宋、辽三分天下,三国鼎立,称雄一时。
  而在需木森一直以来的印象中,李自成是陕西米脂人,好像和历史上这个在宁夏立国的西夏王朝没有什么关系,且西夏在元朝初年就被蒙古灭国了,到明朝末年李自成出生,已过去三四百年了,这之间更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而且一个“猪”字,一个“鹿”字,这不是两种动物吗?为什么这么怪异?
  历史就像个巨大的谜团,需木森掉在里面一时无法猜透,找不到出口。
  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他想自己孤身一人去遥远的银城,必须跟父亲通报一声。
  需木森打通哥哥的电话,说了几句后,叫哥哥请父亲来接听。
  需水保听力尚好,因此需木森不用说得很费劲。他没有说他和殷若离的事,只是慢慢告诉父亲,悬诀已有线索,要进一步去银城找人请教。
  老人一阵沉默,半晌才说:“那你等下,我和你哥哥先商量一下,你等我回信再作决定。儿哦,这可行得?”
  “好,爸,我听您老的。”
  足足一个小时后,哥哥打来电话,说:“爸说,如果你一定要去,叫珍珍明天一早来江都,陪你一起去。她高考文化成绩出来了,还不赖,她老师说她上江都体院没问题。你不知道,这些年,她练得还可以。有珍珍陪你去,我们也放心点儿。爸他老人家很担心,你自己千万要小心,珍珍没出过远门……”
  哥哥还没说完,需木森就禁不住心头一喜,侄女不仅考上了大学,而且来江都和他作伴,他马上多了一种亲情的温暖。更重要的是,哥哥说侄女身手还不错,他真是比谁都高兴,于是当即同意说:“好呀,好呀,叫珍珍来。你干脆把珍珍送我当女儿算了,他比火练还小两岁哩。”
  “今后她在江都讀大学,就是你女儿了。”憨憨的哥哥说出这么一句,算是语言天赋瞬间爆发!
  傍晚,需木森出门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他这才意识到,他有好几天没下楼了。当他拎着一大袋东西从超市出来,正准备上车时,看到一个人站在他车子旁。
  是任之瑛。
  路灯刚刚亮起,当任之瑛看到他走向车子时,一脸泪水地注视着需木森,一言不发。
  需木森提着东西呆了一下,虽然惊讶万分,但还是笑着走过来,问道:“怎么你在这里?谁欺负你了?”说着,把东西放上车。
  任之瑛就势一拉车门,坐了上去。
  需木森见在超市门口,人多眼杂,这里离作协又不远,只好发动车子,慢慢开动。
  任之瑛哭着说:“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了!可是,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
  “谢谢你的厚爱!只是,我有女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需木森说。
  “我知道她是谁,我也知道你们还没有结婚。没有结婚,我就有机会,就有权利爱你,你应该给我机会!”
  需木森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逻辑?这就是现在年轻人的思维么?
  在东珈湖边,需木森把车停下来。他想起他喝醉的那一夜,他在这里大哭,在殷若离面前大哭。他们的关系,其实是从那一夜开始的。
  任之瑛见他沉思,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你同意了吗?”
  “同意什么?”需木森回过神来。
  “同意让我爱你呀。”她的脸上,已没有了泪痕。
  需木森侧过身来,一脸严肃地说:“小任,很抱歉,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年龄差距大,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代人,在一起不会幸福。你年轻漂亮,还是博士,会有许多比我优秀的男士供你挑选——我们真的不合适。”
  任之瑛闻言,也不说话,拉开车门,直接向湖中扑去。
  需木森大惊失色,飞快地下车,一把拉住任之瑛,吼道:“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任之瑛一头扎进他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说:“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连着好多天在作协附近转悠,就是等你出来见一面。我想去你家找你,可我又没脸去见你!”
  需木森看任之瑛委屈得像个孩子,便让她哭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你这是何必呢?你不做学问了吗?你的论文答辩不准备了吗?”   任之瑛扬起头,看着需木森的眼睛,说:“有爱,就有全世界。我现在退学不读博士都可以。”
  需木森听后,巧妙地把任之瑛推开,说:“这就是我们根本不同的地方。我的思想已经很古板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
  “那82岁的科学家怎么和28岁的女人结婚了,到现在还过得好好的?亏你还是作家,思想这么守旧落后!”
  “人和人不相同。你也不是小孩了,这话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任之瑛不依不饶。
  需木森一时语塞。因为马上要去银城,他不想在这里和任之瑛纠缠不休。
  突然,一个主意在他脑海里出现。他想了一下才慢慢措辞说:“我的老家,在同城大山里,叫需家寨。几百年来,我们寨子没有一个外姓人,子孙繁衍以五行相生沿袭,比如我叫需木森,我儿子叫需火练,就是木生火的五行。每轮完一个五行,就从头再来,生生不息。我想,这对于你们民俗学来说,是个特别好的课题,你可以去那里做社会调查,有什么事,我叫我当地的老同学帮你。”
  果然,任之瑛听了这话,破涕为笑,说:“好呀,太好了,真的是好选题,我的博士论文现在换选题还来得及呢。你陪我去吧?”
  “不行哦,我最近事情多,只能你一个人去了。”
  任之瑛埋头想了一会儿,同意了。
  回到家里,需木森给何冠军打了个电话,要他好好接待任之瑛,说:“这姑娘可是民俗学权威张伯成的博士生,她去需家寨做社会调查,可以为将来的旅游做免费宣传,是好事。”
  其实,需木森这主意还别有深意。他想验证一下他去银城的时候,任之瑛是不是去同城,如果她一心做调查去了,说明她和失窃事件没有直接关系。如果她还在他周边诡异地出现,那他真的要当心了!
  第二天中午,需木森在作协大门口见到侄女时,差点儿没认出来。
  需火珍头戴宽檐太阳帽,头发束成一根马尾露在外面,身穿白色红条运动T恤,背着牛仔双肩包,戴着墨镜,一副城市女孩的时尚打扮。
  待需木森把侄女安顿下来,吃饭时,需火珍瞅瞅房内,说:“幺爸,我发现不对头。”
  “什么不对头?”需木森吃了一惊。
  “小妈——殷阿姨呢?我发现家里没有她来过的样子。”
  “这……”需木森一时不知怎么向侄女说。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需火珍看他的神情不太自然,直接问道。
  需木森惊异地看着侄女,他原以为,需火珍还小,对人情世故不懂,哪知她人小鬼精,观察力还特别强。于是,他说:“幺爸最近和殷阿姨有点儿误会,一下和你说不明白。”
  “幺爸,我觉得殷阿姨人很好。不怕您骂我,不知怎么的,我对殷阿姨感到特别亲切,但对练练哥哥的妈就没有这样的感觉。”需火珍坦率地说。
  殷若离和程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一个热情话多,有天然的亲和力;一个平和寡语,对人不温不火。因此,需火珍有这样的印象,一点儿也不奇怪。
  需木森转移话题说:“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你爸说你练得还可以,你练了些什么呢?”
  这话好像一下子提醒了需火珍,小姑娘的脸色马上庄重起来,说:“幺爸,我这次来,爷爷交给我一个重大的任务,就是保护您!爷爷说,有坏人想害您,我要叫他有来无回!”
  需木森看侄女严肃得脸都涨红了,宽慰她说:“珍珍,你别想得太复杂了,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来江都之前,爷爷还专门叫我演练了一下给他老人家看看。爷爷很满意,说我的功夫在我爸之上,说幺爸和我,是我们家的一文一武,叫文武双全!”
  需木森一听这话,心里一凛。他知道,父亲说的这个话,有自豪,也有期待。他想,不僅他自己不能出纰漏,还不能让侄女出纰漏。
  十四 凤凰城
  塞上名城银城,又称“凤凰城”,西倚贺兰山、东临黄河,有“塞上江南、鱼米之乡”和“塞上明珠”的美誉。
  需木森和需火珍走出银城河东机场时,已是下午4点。他们坐上宽松舒服的机场大巴,向市内进发。
  大巴开得很快,仅仅半个小时,就到达城南广场。需木森和需火珍再换乘出租车,来到北京路一家五星级宾馆——翡翠万丽酒店。他已在网上提前订了两个房间。
  安顿下来,需木森和侄女约定了敲门暗号,然后下楼去吃晚饭。
  夜晚的银城,灯火闪烁。清真寺独特的伊斯兰风格建筑,在灯光下透出神秘的美丽,让人着迷。
  宾馆500米外的夜市,人流如织,热闹非凡。特色小吃摊一个挨着一个,清蒸羊羔肉、手抓羊肉、羊杂碎、羊肉泡馍、清真奶油糕点、白水鸡,应有尽有,香味扑鼻。更多的是卖小商品的摊子,各种东西琳琅满目,特别是卖枸杞、甘草、贺兰石、滩羊皮的,到处打着“银城四宝”的牌子。
  需火珍看得眼花缭乱,如同到了异域他国,有特别的新鲜感。需木森找了一个干净的吃摊,点了一份牛羊肉酥、两碗羊杂碎汤,和需火珍吃了起来。两人正吃得津津有味,需木森看见前面走来一个30来岁的女人,右脸颊处有颗黑痣,人有点儿眼熟。
  看那女人穿着,妖娆中不失华丽,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游客。他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女人也看了他和需火珍一眼,从他们身边走过。那一眼,正好和需木森的目光对上了,女人忙看向其他地方。
  需木森阅人无数,恰从这躲闪的目光中看到了异常。他匆匆吃完结账,故意大声说:“老板,真好吃呀!明天还来!”
  一路上,他脑海中急速地回忆在哪里见过那个女人。快到宾馆门口时,他终于想起来了,那女人下午和他们坐同一航班来银城的,当时她坐在后面两排。飞行途中,需木森去上洗手间,那女人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女人一眼,因此有印象。
  想清楚这点后,他才开口对需火珍说:“珍珍,我刚才在夜市里看到一个女人,下午和我们一同坐飞机过来的,我觉得她有点儿奇怪。”
  需火珍听了,警惕地朝身后瞄了瞄,确信无人跟踪后,她才说:“怪不得幺爸走得这么快,那坏女人跟着我们干什么?”   “她也不一定是坏人。现在正是旅游旺季,来银城旅游的江都人很多,这很正常。”需木森口里这么说,但心中还是升起一股隐忧。
  晚上,他给银城社科院的李宗尚打电话联系,不料李宗尚连声致歉,说:“真是不巧,张伯成张教授跟我介绍过你,但你一直没和我联系,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银城,这几天我刚好在兰州开个学术会议,还有两天才能回银城。”
  因为不想暴露行程,需木森没有提前和李宗尚联系,这下果然出纰漏了。他心里有点儿懊丧,转念一想,李宗尚在兰州,离银城不远,再说只两天就回了。于是,他对需火珍说:“我们先去玩两天,要找的人出差了,两天后才回来。”
  需火珍一边活动手脚,一边说:“幺爸,我们不出去玩了,先把事办完了再说。”
  需木森见侄女担忧,反而安慰她说:“珍珍,我们这次来,谁也不知道。看到的那个女人,也许只是巧合。”
  “幺爸,还是防着点儿。”需火珍说。
  “没事呀,我不是有你这个武林高手保护吗?而且,我们明天去看的地方和要办的事也有关系。”
  西夏博物馆,位于银城市贺兰山东麓西夏王陵区内。第二天上午,需木森带着需火珍走进博物馆展厅大门,迎面看见西夏建国君王李元昊,头戴高尖皮帽的半身雕像。
  在西夏历史文化展区,需木森发现一篇有关西夏文字的简介。他走过去,看到最后一小段写道:
  公元1227年,元灭西夏后,禁止使用西夏文字。西夏文字因此失传,湮灭在历史岁月之中。
  简介旁边,就是文物展柜,需木森在一部古书前停下来,弯着腰凑在展柜玻璃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像被定住了一样。
  需火珍从叔叔的神情上看,知道那本古书大有文章。她瞄了瞄,大吃一惊,那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好奇怪,她一个也不认识!
  这时,讲解员的声音清晰地飘过来:“各位游客朋友,不要拥挤,这里是西夏文化展区。李元昊建立西夏王朝后,大力推广西夏文字,西夏文字属表意体系,是西夏仿汉字创制的,形体方整,笔画繁冗,迄今共发现有5917个字。但这种文字只流行了不到200年。因为成吉思汗6次攻打西夏,吃了苦头,临死前留下遗嘱,对西夏王族和西夏文字实行灭绝政策,所以西夏文字从元朝就消失了。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当时用西夏文字印刷的佛经和典籍。”
  游客像水流一样从身边过去,需木森却还久久地呆在原地。他的内心如电流击中,寻寻觅觅的神秘文字,真的在这里找到了答案——虽然手写体和印刷体有差异,但毫无疑问,“悬诀”上的字,千真万确就是西夏文字!
  困扰了他多少时日的谜团,现在找到了开启的钥匙,他抑制不住兴奋对需火珍说:“珍珍,我们来这里来对了!”
  需火珍虽然不明白叔叔说的内涵,但她知道,叔叔说的是一件大事。她高兴地凑过来小声说:“幺爸,我看着呢,没情况。”
  中午时分,需木森和侄女走出展厅,正准备离开,猛然听到一个江都方言女声说:“这里有什么好看的,都是死人的东西!”
  他好奇地回头,看到后面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孩正挽着一个50来岁的男子手臂,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那女孩是若兮咖啡馆的小白。
  小白一见需木森,条件反射般兴奋地叫起来:“需老师!怎么你在这里?这是你女儿吗?”说着,她指了指需火珍。不过,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神情几变,露出难为情的样子。
  需木森从年龄差异和小白的表情早看出来了,小白和那男子绝对不是正常恋爱关系。她不好意思是因为隐私被人撞破了。于是,他故意轻松地说:“这是我侄女,和我长得像吧!暑假了,我带她出来玩一下。”
  小白看男友識趣地避远了,也从最初的尴尬中恢复过来,说:“需老师,怎么好久不见你到咖啡馆去了?殷总放了我一个礼拜的假,我就跑到这里来了。”
  需木森作出要离开的样子,说:“这一阵我有点儿事情忙,回江都再去你们那里!”说着,用眼神向小白暗示了一下她男友在不远处正等着她。
  小白本来也巴不得快点儿离开,马上和需木森说“拜拜”,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需木森心里琢磨起来,昨天在夜市,碰到一个不对劲的陌生女人;今天在这里,碰到认识的小白,这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为避免意外,需木森和侄女直接打了一辆车,回到宾馆匆匆吃了一点儿东西,就回房间休息。他拿出在博物馆买的书,靠在床上,细细翻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只觉得眼皮打架,正在蒙眬之际,隐隐听到门口有轻微的脚步声,是那种刻意放轻的声音。他心里一个激灵,赶紧把书放下,想开门去看个究竟。
  不料起身时,书被他带到地上了,“啪”的一声响,门口的脚步声随即猛然向走廊东边传去。需木森站起来,迅速跑过去拉开房门,朝外一看,只见一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楼梯间安全门那里。
  需木森马上到隔壁准备敲需火珍的房门,不料她已听到响动,正快速奔出来。需木森说:“有个人,跑到楼梯间那里去了。”
  需火珍看叔叔没有受伤之类的迹象,马上像利箭般跑过去,拉开安全门,朝楼梯间上下扫视,侧耳倾听,可楼梯间已无人影。她迅速跑到下一层走廊,还是没有一个人影,只好空手而归。
  需木森见侄女没有收获,疑惑地说:“我们到银城来,除了你爷爷、你爸知道外,我没有告诉其他人,具体时间别人更不知道!可从昨天起,就有点儿不对劲,别人怎么知道我们来了呢?难道是神机妙算?而且,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呢?”
  “幺爸,会不会是您昨天打电话找的那个人?”
  需木森想了想,说:“不会。我昨天从夜市回来后才给李教授打电话,他根本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来,他也没具体问我住在哪里。”
  说到这里,需木森心里已明白了,有人在一直跟踪他们,而且是从江都或者别的地方一路跟踪而来。
  十五 斗顽匪
  傍晚,需木森给哥哥打了个电话,把还未见到李宗尚的缘由说了一下,要他转告父亲不要挂念。   哥哥一连声说“好”,临了告诉需木森说:“有个博士女孩来到了需家寨,搞什么社会调查,还说是你介绍的,有这回事么?”
  这正是需木森打电话的重要原因。他想从侧面了解一下任之瑛的行踪,看她有没有嫌疑。于是,他说道:“有这回事,我找她老师有点儿事,所以介绍她来了。她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来的?还在需家寨吗?”
  “两个人,还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头一天,县里你那同学何冠军也陪着来了。他们还在这里呢,问这问那。”
  放下电话,需木森心里琢磨开了。形迹可疑的任之瑛,现在真的到需家寨做调查去了,来银城的,现在除了认识的小白,还有一个神秘的30来岁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不是刚才窥视他的人,现在还不得而知。
  第三天,需木森和需火珍按照约定,来到银城社科院。
  李宗尚是一位年近60的学者,留着长长的有些稀疏的山羊胡须,身穿灰白色对襟布褂,脚蹬布鞋,异常朴素。给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不大的眼睛,清澈明亮,炯炯有神。
  一见面,李宗尚一个劲地道歉说:“真是对不住,怠慢了远方客人。让你们久等了!”
  老人诚挚的谦逊,独特的气质,一下子让需木森心中的疑虑烟消云散。他紧紧握着李宗尚的手,说:“李教授,打扰了打扰了!银城非常美丽,不愧是‘塞上江南’哦。”
  李宗尚笑着说:“这两天你们去了哪些地方?西夏博物馆去了吗?”
  “去了,很不错。”
  “那是西夏王朝的專题博物馆,和银城的历史关系很紧密。”李宗尚边说边把他们领进办公室,“听张伯成教授讲,需老师有个西夏文字的问题想和我探讨?”
  “不是探讨,李教授,我们不远千里来银城,是专门来向您请教的。”需木森诚恳地说。
  李宗尚说:“需老师谦虚了。你能介绍一下相关情况么?”
  需木森也不回避,直接说:“李教授,是这样的,我家里有一件祖传的东西,上面有些字我一直在寻找答案。”说着,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张A4打印纸。上面,是一个个零散的西夏文字。
  李宗尚接过纸片,不大一会儿工夫,他已拿了铅笔,一一对应地在那些字下标注了汉字,然后递给需木森,笑眯眯地说:“就这些吗?”
  需木森一时愣住,因他只临写了“悬诀”上部分文字,还故意打乱了顺序。
  李宗尚看出了他的踌躇,不以为意,说:“这样吧,需老师,我这些年已整理完成了一个西夏文字和汉字对应的对照表,你带了电脑,我可以给你拷贝一个,你今后遇到别的西夏文字,都可以在上面查得到。”
  听到李宗尚的话,需木森激动地说:“十分感谢,这是您多年的研究成果,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
  李宗尚一摆手,呵呵笑道:“无论什么成果,有人用得上,这才是最大的成果!而且,书稿马上要出版了,让更多的人觉得有点儿用,我比你还高兴呢。”
  需木森顿时肃然起敬,中国之大,银城并不是特别著名的学术之都,但在这里,却有这样一位令人尊敬的学者。他认认真真地对老人鞠了一躬,以示敬仰之心。
  李宗尚显然也看得出,需木森是个直诚之人。他示意需木森坐下,轻声说:“我心中有点儿疑虑,还请需老师不要见怪,你家在鄂南地区,怎么祖上会有这类东西?”
  话已至此,需木森不好再矫情,便道:“这正是我还要请教您的地方。前两天我们去参观西夏博物馆,知道西夏被成吉思汗所灭后,元朝禁止使用西夏文字,我家祖上这件东西是明朝末年的,这中间隔了将近400年,怎么还有人在使用西夏文字?”
  “明朝末年?”李宗尚似乎也有点儿意外,“这中间确实隔了将近400年。”他思考着,突然眼睛一亮,说:“西夏虽然被元朝灭亡了,但西夏贵族却一直有人使用,在自己的家庭势力范围内,用它传递信息。历史记载,李元昊的子孙当时还迁移避祸,到了陕西……”
  “陕西!”需木森不由失声叫了出来。
  “对,陕西!明末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就是李元昊的直系子孙。”
  需木森第一次听说这个,他只感到一声惊雷在耳边响起,“李自成是……是西夏人?”他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准确地说叫党项人,西夏王族都是党项族。李自成出生在陕西米脂李继迁堡,这个地名至今还有。西夏建国之君叫李元昊,他祖父就叫李继迁。元末时,西夏灭亡,西夏王族从银城迁到陕西米脂避祸,建立李继迁堡。1644年正月,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顺政权,还追封李继迁为太祖皇帝,这不仅从侧面证明了他是李元昊王族后裔,而且说明,李自成本人也知道,自己就是李元昊的子孙后代。”
  需木森学的是中文,他清楚地记得高中历史教科书上只说了李自成是陕西米脂人,没有提到他的民族,更没有说到他是李元昊后裔这个事。
  看来历史,就是被浓雾罩住的山林,有多少树木花草,有多少飞禽走兽,就有多少被湮埋的秘密。他深深地感慨。
  告别李宗尚,需木森和侄女从社科院小巷子一出来,就是繁花似锦、游人如织的沿河路了。
  七月的艾水河两岸,正是盛花期。两岸垂柳依依,花如海,人如流。
  “幺爸,这里真美呀!”看着琳琅满目的鲜花,需火珍赞叹道。
  多日来,需木森第一次心里有轻松解脱之感,眼前的美景正应了他的心境,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悦。
  “嗯,是好美呀,珍珍!”他想起了殷若离,这美景,她要在这里多好哦,可惜……
  正想着,突然一个人从旁边蹿过来,猛然夺下他手中的提包,向前奔去。需木森猝不及防,被那人扯夺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一旁的需火珍急得大叫:“幺爸!”飞身上前扶起需木森,只见他右手掌上鲜血淋漓,左手还痛苦地捂着膝盖。
  需火珍正要帮叔叔查看伤情,需木森痛苦地坐在地上,用手指着那人逃跑的背影,对需火珍叫道:“别管我,快追那个人!”
  需火珍回过神来,如离弦之箭向那个身穿黑色T恤的男子冲去。   长长的步行街上,各种肤色、各种年龄的游人密密麻麻,人们纷纷驻足,一脸茫然地看着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追跑,还以为是情侣在闹别扭。
  需火珍到底社会经验不足,不知道叫喊请人帮忙。跑出约300米,那男子只领先她大约十几米了,而不远处,就是车流滚滚的风景大道,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需火珍看男子正向轿车跑去,知道那人有帮手,她心里一急,暴喝一声:“狗贼,哪里走!”说完,身影暴起,连续跃过街边躺椅、花坛几个路障,凌空向那男子飞身扑去。
  男子猛听耳后有异,正要回头看时,需火珍已怒目圆睁,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扑来。
  不过,男子身手显然也不差,就地一缩身,身形矮了下去。他想让需火珍扑个空,狠狠摔落地上,非残即伤。
  在这电光石火间,需火珍硬生生地在空中一个空翻下来,刚一落地,一个扫堂腿,把那男子扫翻在地。
  这一连串动作,外行人只道好看,行内人才知道,需火珍虽年轻,但身体素质绝佳,多年来训练有素,不愧她爷爷夸她。
  正在这时,轿车上又下来一个黑色T恤男。这人壮如铁塔,左膀上文着青龙图案,右手拿了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向需火珍扑来。
  那倒在地上的男子见同伴接应,忙把手里抢到的包朝壮男奋力一扔。
  需火珍一看,一个转身,眨眼间背着的双肩包已甩脱在手,她一扬手,双肩包向她叔叔的提包砸去。
  而就在她把背包甩出去的瞬间,她已随手从双肩包侧边抽出了早已备着的双节棍。
  那壮男本来准备伸手去接提包,不料需火珍的双肩包让它改变方向,两个包一起落在步行街入口处足足三四米高的大造型花卉架上。
  男子看一时够不着,眼露凶光,狠狠地盯向需火珍,似乎不相信眼前这个黄毛丫头有如此好的身手。随即,他脸上肌肉一抖,脚底移动,向需火珍砍来。
  需火珍毫不胆怯,一声脆喝:“叫你知道你姑奶奶的厉害!”手提双节棍迎击上去。
  只见刀棍相碰,嘭嘭之声动人心魄。眨眼间两人你来我往,已斗了几个回合。需火珍腾挪翻滚,打得那男子手臂、肩膀多处受击,虽占有兵器优势,却也处劣势。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也早看出了这场激烈的打斗不是拍电影,而是以命相搏的生死之战。有人掏出手机忙着拍照,有人甚至想直播,也有人在打电话报警。
  那先前抢包的男子,看需火珍和壮男斗得正酣,抽出一把尖利的匕首,繞到需火珍身后,正要向她刺去,只听一个声音响起:“珍珍,后面!”
  原来,是需木森忍痛赶来了。
  需火珍听叔叔声音,早知有异,一个侧身,反手一击,双节棍正打在后面男子膝弯处,那人“扑通”一声跪下来,趴在地上,想挣扎起来只是徒劳,一只腿已然废了。
  这时,停在路边的轿车几声急促的喇叭声响起。壮男瞅着需火珍对付同伴的空隙,不顾一切向花架攀去。
  不料,他体型肥重,力道又奇大,花架承受不住,“轰”的一声坍塌下来。男子随着数不尽的花盆一起跌落下来。
  同时跌落下来的,还有需木森的提包和需火珍的双肩包。需火珍一个箭步,抢在男子前面把包抓在手上。那壮男还要上前,远处已隐隐传来警笛声。
  这时,黑色轿车一声长鸣,先前抢包的男子瘸着腿跳着,快速地向轿车移去,同时叫了声:“扯!”
  壮男恨恨地盯了需火珍一眼,返身朝汽车跑去。
  需火珍追出两步,隐隐看见开车的好像是个女人。这时,只听叔叔在后面喊道:“别追了,珍珍!”
  这时,几名警察已挤进人群,向他们走来。
  十六 破“悬诀”
  从风景区公安分局出来,回到宾馆,已是傍晚6点。需木森虽然手掌和膝盖处早在医院包扎处理,但还是隐隐作痛。
  需火珍说:“幺爸,我不放心您,今天晚上您好好睡一觉,我坐在椅子上守着。”
  需木森一阵感动,说:“珍珍,这里是五星级酒店,你不要太担心。不过今天太险了,要不是你,包肯定被他们抢走了,东西都在笔记本电脑里,就误大事了!”
  需火珍说:“幺爸,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坏人一路追着我们想夺走?”
  需木森想了下,侄女不仅是至亲,而且临敌毫无畏惧舍命相搏,何等可亲可爱,便说道:“爷爷和你爸爸可能还没告诉你,珍珍,这是我们需家几百年祖传下来的一个秘密,所以爷爷牵挂,你爸担心!它可能是一个藏宝秘诀。”
  “藏宝秘诀?”需火珍惊得睁大了眼睛,同时又感到特别新鲜、刺激。
  需木森打开手提包,先拿出李宗尚辨认写出西夏文字的纸片,放在书桌上,又取出笔记本电脑。经过一番查寻、对比,大约半个小时,他便把“悬诀”上所有的字都译成了汉字。
  很快,“悬诀”上神秘的文字诗,在他笔下的纸上出现了:
  猪九九,羊九九,
  悬天二诀待聚首。
  圣人勘破莲花座,
  逐鹿中原任猎狩。
  他把诗轻轻地念了一遍,想了想,再次慢慢地念了一遍,确认自己的翻译没有出现异常,他才开始揣摩诗的内容。
  “猪九九,羊九九”是什么意思?是借喻指地形地貌还是指什么?
  因为在家乡,有关龙头山的谚语有“龙头山,九九峰,峰峰岭岭都不同”的说法。
  “悬天二诀待聚首”,是指还有一个天诀么?如果有?在哪里?说的什么内容?
  “圣人勘破莲花座”中的“莲花座”,指的是寺庙里佛祖端坐的莲花座,还是指需家寨莲花台那个地名?
  最后一句“逐鹿中原任猎狩”还算好理解,大约指龙头山宝藏之多,可以改变当时天下格局,也从侧面说明需家寨守卫的重要性。
  因为身在异地,需木森把四句口诀默记在心后,马上把刚写出诗句的纸片,连同李宗尚标注的纸片全部烧掉了。
  这一夜,是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中午时分,需木森和需火珍踏上飞回江都的航班,他们心里才稍稍安定一点儿。
  然而,困扰需木森最大的疑惑是,两个男子加一个神秘女子,最少有3个以上的人一路追踪他到银城,那些人从哪里得知了他的行程计划?
  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
  下午3点,他们从江都机场出来,径直上了一辆出租车。
  在机场高速收费站出口,需木森无聊地看着车窗外,只见一辆宝马X5去往机场方向。他见车子型号、颜色和殷若离的车差不多,不由多看了一眼。谁知这一看不打紧,车牌江AF1718,正是殷若离的车!
  需木森还想再多看一眼,车子已驶进收费站了。
  若离要到哪儿去?
  他原本准备回江都后去见殷若离的,这几个月来,多少秘密,多少话他都一个人压在心里,他迫切需要找一个人倾诉。
  更重要的是,他一直没有和殷若离分手的想法。他想,若是必须去签那一纸财产公证,他也同意。
  分开之后他才明白,他不能失去殷若离!
  因为右手掌擦伤,还包扎着,他摸索半天,才用手指夹出手机,想给殷若离打个电话问下她去哪儿,转念一想自己还在出租车上,就作罢了。
  回到家,他怕殷若离仍不理他,便用需火珍的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殷若离看是个陌生号码,根本没想到是需木森,低声问道:“哪位?”
  好久没听到殷若离的声音,需木森觉得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喑哑,和平时完全不同,握着电话的手不由抖了一下,说:“若离,是我。你现在哪儿?”他想殷若离肯定不知道他在机场高速上看到她的车了。
  “在机场,马上要登机了!”她的声音还是非常低沉。
  “去哪?什么时候回来?我要见你!”后面四个字,他一字一顿,说得非常坚决。
  “再说吧!”殷若离有些拒绝地说。半晌,见需木森在沉默中坚持,她接着说:“你和珍珍到银城去了么?”
  “你怎么知道?是小白回来告诉你的么?”需木森奇怪地问。
  “不是!你不知道珍珍现在上了手机新闻热搜么?”
  “什么?新闻热搜?”需木森大吃一惊。
  殷若离没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因为上午在银城准备回程,赶航班,在飞机上又关机,这几个小时,需火珍和他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在手机上,而是想着怎么平安回家。
  需木森把手机还给需火珍,大聲说:“珍珍,殷阿姨说你上了手机新闻!你自己快看看!”
  说完,他自己也摸出手机,打开新闻客户端,只见最新推送有3条:
  太激萌——神人在车祸中被抛出空翻3周半奇迹幸存
  我伙呆——美女风景区打跑两名持刀抢匪
  惊听闻——部级贪官儿子狱中留万言书信自尽
  他马上点开第二条,竟然真的是需火珍在艾水河风景区和那两个男子恶战的图片和视频。
  “哇,这下我出名啰!”需火珍看到自己打斗的场景,高兴得跳了起来。
  “珍珍,你真的太厉害了!”需木森看了视频,由衷赞叹道,“不过,傻姑娘,出名是好事,但有时也是负担。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哦。幺爸都有点儿后悔了,让你卷进这个事。”
  “幺爸,我知道的。倒是您,我很担心哦。”
  需木森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已经处在火山口上,稍一不慎,不仅那所谓的宝藏问题出纰漏,而且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堪虞。
  正在这时,需火珍大叫起来:“幺爸,您看这条新闻是不是和殷阿姨有关系?”说着,她把手机递过来,需木森一看,正是手机新闻最新推送的第三条:
  惊听闻——部级贪官儿子狱中留万言书信自尽
  新闻中说:“曾经显赫一时的原江都市市长杭某,因贪腐问题落马,被判处无期徒刑。其子杭竟利用父亲权势,大肆牟利,2013年在深圳被捕入狱,被判处有期徒刑16年。据称,杭竟在某监狱服刑期间,情绪不稳,近日,其为前妻留下万言情书自尽。”
  需木森看到新闻,不由大惊失色道:“是的,珍珍,这是殷阿姨的……殷阿姨的前夫!”
  他马上明白了,殷若离为何和平时判若两人。飞扬跋扈的杭竟最终走上不归路,终是一场人生悲剧。需木森心里感叹道,那么若离现在的处境和心情,想必非常艰难。
  十七 解连环
  七月的深圳,骄阳似火。
  殷若离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两行清泪像涓涓细流在她脸上流淌。
  她身后的商务桌上,摊放着一个软面抄笔记本,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殷若离回过身来,翻到一页停住,突然一声尖号,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那么撕心裂肺,那么伤痛至极。她猛地扑在笔记本上放声大哭起来。
  ——身陷牢笼失去自由的杭竟,留下万言书信,悔不当初没有珍惜她,伤害了她,直言殷若离是他这辈子的最爱!
  “早知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那样!”殷若离哭着叫喊道,双肩剧烈地抖动。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殷若离继续哭着,良久良久,她才止住抽泣。
  敲门声再次响起,殷若离擦拭了一下眼泪,走过去打开房门,只见需木森和一个姑娘手提行李箱,直直地站在门口,望着她。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她吃惊地问。
  需木森低低地叫了声:“若离!”
  殷若离没有理睬他,需木森身后的需火珍亲热地叫道:“小妈,我和幺爸来看你了!”说着,走过去挽住殷若离的手臂。
  殷若离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哑着嗓子回道:“珍珍,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是幺爸想办法找到的。”
  这时,需木森说:“我先问公司的人帮你在这边订了酒店没有?他们说不知道,可能是你自己订的。我请向文韬出主意,他说可以找公安系统的朋友帮忙,可以查到在全国所有酒店的入住信息。于是,我就找朋友帮忙,总算找到你了。”   殷若离闻言,转身进了房间。
  需火珍说:“小妈,我们已在隔壁登记了房间,我现在去放行李,有什么事叫我就行了。”说着,乖巧地退出房间,留下需木森和殷若离二人。
  需木森看着殷若离憔悴的面容,心疼地说:“若离!”上前握住她的手。
  殷若离用力抽出手,冷冷地说:“你不是早寻新欢了吗?还来干什么?”
  “新欢?”需木森明白真的有误会了,他再次一把抓住殷若离的手,说,“自你之后,从没有过别的人,无论什么情况,我都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是吗?你搂着人家小姑娘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我!”殷若离生气地甩手,想把手挣脱。
  需木森一把抱住她,说:“若离,我和你在一起四五年,你应当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说假话欺骗过你。你说的那个小姑娘,是江都大学张伯成教授的博士生。她确实想接近我,但我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你们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别人投怀送抱,你正求之不得吧!”殷若离讽刺道。
  “若离,你别生气!我说过,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无论什么情况!”
  殷若离冷冷地一转身,望着窗外,背对着需木森。
  需木森定定地钉在原地,半天,他才缓缓说道:“上次在我老家,我对你说过,家里有一件大事,不好对你说,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因为这件事,是我们家300多年的秘密,我也是那天才第一次听到。因为这件事,压得我这几个月来心力交瘁,多少次,我都想你在我身边多好!”说着,他痛苦地蹲了下去,“你知道吗?因为这件事,我才去江大找张伯成教授,也因为这件事,我作协家里失窃了,坏人一路追踪我和珍珍到银城,差点儿酿出危险。”
  殷若离慢慢地转过身来,看需木森坐在地毯上,已泪流满面。
  “这些天,我想清楚了,你爸不是说要去签个财产公证吗?我同意去签。我是个散淡的人,也从没想过要沾你钱财的光,去签只是让你父母放个心,也应该。”需木森继续说。
  “这事暂时不说了。你家的事,究竟是什么大事?”殷若离问道。
  需木森抬起头,看着殷若离,一字一顿道:“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告诉过你,我们需家寨辈分排序是按金水木火土五行相生排的,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其实,需家寨人本不姓需,而姓李,和闯王李自成有关。需家寨的祖宗,就是李自成的部下或者家人。在那里隐姓埋名,就是为了保护闯王留下的宝藏!”
  “真的?是这样吗?”殷若離一下惊得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需木森在讲天方夜谭。
  “是的。”需木森说,“因为这个宝藏有个秘诀,是用一种神秘的文字写的,我四处查找资料,最后张伯成教授推荐我去银城找一位专家请教。到了银城,我才知道,李自成是党项族后裔,那神秘文字就是古代西夏文字!”
  殷若离也是文科出身,她当然知道李元昊建立西夏王朝的事,但她也是第一次听说,李自成是党项族人,还和李元昊扯上了关系。
  她奇怪地问:“李自成不是陕西人吗?高中历史书上没有说他是少数民族哦!而且,他为什么要把财宝埋在需家寨?”
  “这正是一言难尽的地方,以后我慢慢跟你说。现在的问题是,因为可能存在的宝藏,我被人盯上了,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上次我家里被盗,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但1万多现金他们都没拿。”
  “那他们找什么呢?”殷若离问。
  “宝藏秘诀。”
  “真有藏宝图吗?”
  “不是图,是文字秘诀,用西夏文写的。”需木森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着殷若离说,“我和珍珍去银城,没有告诉任何人,奇怪的是有人像神仙一样知道我们的行程,而且还知道我们住的酒店,直接到酒店去窥视我们?”
  “是吗?”殷若离也大为不解,“你不是查到我到这儿来住酒店的信息了吗?他们会不会也是通过公安的内部信息知道的?”
  “有这个可能。”需木森沉吟道,“不过,我倒不相信有公安部门的人这么快知道这件事情,且跟踪我们到银城的人,最少有三个。也就是说,有一个团伙盯上我了。”
  “这么危险?”殷若离不禁语中透出担忧。
  “好在有珍珍。只是她还小,没什么社会经验,我也担心她出意外。”
  “是的,别人在暗处,你在明处,防不胜防。我看了珍珍在银城跟人打斗的新闻视频,非常惊险,不是一般的打架,是专业高手的搏斗。还有,你们到银城后,你说的秘密解开了吗?”
  需木森坦诚地说:“解开了。”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不过,都是隐语,还是不懂。而且好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秘诀,不知道在哪里。”
  “还有一个?”殷若离惊问道。
  “是的。要两个诀合起来,才能解开全部秘密吧!”需木森猜测道。
  “如果不是发生在你身上,这件事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这也太离奇了!”殷若离说。
  “不仅你没想到,我自己也想不到。我好多天晚上睡不着,千头万绪,脑子里一团乱麻,都快撑不下去了!”
  殷若离的神情此时才真正舒缓开来,她怪瞋了需木森一眼,说:“你说的大事就是这个?”
  “是的。”需木森想起上次发的短信,低低地问,“若离,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我?”殷若离被拉回到现实世界,眉角一挑,说,“你觉得我会过得好吗?我可不是你,可以一转眼抱上别人。”
  “对不起,若离!有些事可能解释不清,但我从没动摇过对你的感情。”说着,需木森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软抄笔记本上,问道,“是他写的吗?”
  殷若离走过去把本子收起来,放进行李箱,没有回答需木森的问话。
  这时,敲门声响起,需木森以为是需火珍,过去把门打开,只见一个约40岁的女人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女人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需……需作家,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总。”需木森也有些意外,继而又明白过来,“谢谢你这些天照顾若离!”   这女人,正是殷若离多年闺蜜,已移居香港的陈小红。
  陈小红看了看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殷若离,猜测她和需木森已经和好了,便大声说道:“若离这些天真不容易,作家同志,不是我批评你,你早该出现了!”
  “是,是。”需木森讪笑着,“陈总,这些天辛苦你了!请給我个机会,我们一起下楼去喝个茶。”
  殷若离脸一红,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陈小红见殷若离情绪已大为好转,便道:“等下次吧!我的任务已完成,今天该赶回去了——若离交给你了!
  于是,几人下楼,陈小红辞别要过关回香港。
  殷若离依依不舍地说:“小红,你什么时候回江都?”
  陈小红看了看她和需木森,意味深长地说:“你要办喜酒,我马上回来,在你们家大吃大喝!这么多年,你们就别再拖了。”
  殷若离闻言,不置一词。陈小红看向需木森。
  需木森马上说:“我得听殷总的呀,我是个乡里人,配不上她呀!”
  殷若离故意生气地一扭头,朝陈小红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十八 祖塔案
  送走陈小红,需木森回到酒店,叫上需火珍,准备约殷若离一起出去吃饭。需木森敲了敲殷若离房间的门,却半天没有反应。需木森想到她孤身一人,担心盯上自己的坏人盯上她,赶紧拿出手机找她。
  电话通了,还是没人接听。需木森贴近房门侧耳听了听,房间里没有铃声传出来。他回头对需火珍说:“不在房间里,她会到哪儿去呢?”
  需火珍问:“幺爸,您说坏人会不会盯上小妈?”
  “她一个人,我正担心这个呀!”
  两人急忙下楼,金碧辉煌的大堂里客人不少,可就是没有殷若离的人影。需木森正感焦急,需火珍突然说:“幺爸,小妈在门口!”
  需木森回头一看,只见殷若离正从酒店大门口进来。他快步奔过去,说:“若离,你到哪儿去了?我们都急死了。”
  说着,他抬眼看向酒店大门口,见一辆出租车正要驶离。车上的女人也许刚和殷若离打过招呼,车窗还没关上。
  需木森一看那女人,不由大惊失色!
  这时,殷若离也不理他,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向电梯走去。
  需木森跟过去,努力压低声音说:“若离,那个女人是谁?怎么和你认识的?”
  殷若离一步跨进电梯,见只有她和需木森、需火珍三人,便生气地戗他说:“我认识谁还要向你汇报吗?”
  需木森急了,也不管还在电梯里,大声说:“若离,我们很担心你!刚才那个人,不是好人!她……”
  “她怎么不是好人?”殷若离气呼呼地打断他的话。
  “这个女人,是不是右边脸颊上有颗黑痣?她一路跟踪我到银城。后来在酒店窥视我,开车接应那两个男抢匪的人,也可能是她!”
  殷若离一听,吃惊地问:“有这样的事?”
  “绝对没有认错人。”需木森肯定地说。
  三人来到殷若离的房间,需木森把在银城夜市碰到这个神秘女人的经过,以及同航班的事情,跟殷若离讲了一遍,说:“我特别奇怪的是,她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我和珍珍去银城,没有跟任何外人说起过!现在,她又跟着我们到深圳来了!”
  “不会有什么误会吧?她是陈小红的妹妹!”殷若离若有所思地说,“她也知道杭竟的事,说过来看看我,而且说有个东西要带给她姐,就过来了!”
  “陈小红的妹妹?”需木森叫出声来,“不可能吧!她们两姐妹可一点儿也不像呀!”
  “她们没有血缘关系。”殷若离说,“小红的妈妈去世早,她是小红后妈带过来的妹妹。”
  “怪不得。”需木森接着问,“她是干什么的?她太可疑了!”
  “听小红说过,她妹原来在做服装生意,现在干什么,不知道。我和她虽然从小认识,但来往很少。”
  “她叫什么名字?今天总算找到点儿线索了!凭直觉就知道,她和她姐不是一样的人!”
  殷若离没有作声。因为,需木森说对了。
  陈小红这个妹妹,和她妈来到陈小红家里后,陈家就没安生过。后妈宠爱自己的亲生女儿,看陈小红不顺眼,其父也没有办法。后来,陈小红凭自己的努力,上了大学,嫁了个好老公,生意做发达了,这个妹妹又心里不平衡,嫉妒姐姐。
  “她叫况玉环!”殷若离说。
  “况玉环!”需木森重重地说。
  就在这天,遥远的需家寨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吃早饭时,需木林见父亲胃口不佳,问道:“爸,您老没哪里不舒服吧?”
  需水保说:“我就是担心木森他们!前几天打电话,在什么银城出了那大的事,这怎么了得!珍珍还小,一是担心她出事,二是怕她对付不了呀!”
  其实这几天,需木林也一直担心弟弟和女儿,但他宽慰父亲说:“爸,您老别想多了。现在讲法治,坏人再猖狂,也不会有好结果。”
  老人没应话,默默站起来,拄上拐杖向门口走去。
  因为是暑假期间,加上这天正是周六,到白云寺和百丈潭水库游玩的人特别多,因此路过需家寨的车辆行人络绎不绝。
  需水保走到门口,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向他走来。年轻男孩打招呼说:“老爷爷,我们又见面啦。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这两个人,正是任之瑛和她的朋友革成功。
  需水保见是儿子介绍来的客人,忙打起精神说:“请进来坐。还要问什么,尽管讲!”
  任之瑛进屋坐下,问道:“老人家,我们明天就要回江都了,这次来需家寨,谢谢您给我们介绍情况,招待我们。”
  “没招待好,农村条件比不上城里,你们莫见怪。”老人说。
  任之瑛连连摆手,说:“非常感谢呢。要不是需大哥介绍我来,我还不知道这里这么美——老人家,我听村子里很多人说,你们需家寨人是清朝时从外地迁来的,家谱上有记载还说需家寨本来不姓需,是姓李,有这回事吗?”   “这。”老人一下子愣住了,不知该肯定还是否定。他讷讷半晌,才说:“需家寨祖先本来姓李,这个家谱上是说过。”
  “那为什么改姓需呢?而且还有这个金水木火土的五行派序?”
  “这个就不知道了。”老人不想多说。
  “那这里古时驻兵打过仗吗?”年輕男孩一边记录一边问。
  “古时的事,哪个说得清。”老人含糊应道。
  正在这时,需木林疾步走过来,叫道:“爸,出事了!”
  “出什么事啦?是木森他们吗?”老人惊得站了起来,一时忘了去拿拐杖。
  “不是,是白云寺那里。”需木林说,“刚才无争师弟下来说,山上塔林里的祖塔昨天晚上被人挖了!”
  “啊?有这事!”老人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师父叫无争师弟来问,要不要马上报案?”
  “这事不寻常,你赶紧上去看一看。还是报案为好。”老人说。
  “好!”需木林答应一声,正要出门,任之瑛在一边问道:“需大哥,我们可以和你一起去么?”
  需木林不善言谈,当然更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看父亲没有发表意见,任之瑛又是弟弟介绍来的客人,便说:“那走吧。”
  三人出门,迅速朝山上白云寺奔去。
  白云寺塔林,是白云寺几百年来僧人圆寂之后的安息之地。祖塔,便是整个塔林里最重要的一座,是白云寺300多年前的住持扶山大师的寝塔,早在1982年,就被立为同城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需木林向塔走去,只见如松和无争几个僧人正在那里。他跑过去,恭敬地向如松叫了声:“师父!”
  如松一脸悲戚,正弯腰查看地穴里面的情况,听到需木林叫他,还了礼,又看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淡淡地说:“你来了。”
  需木林介绍说:“这是木森的朋友,是江都大学的博士,这些天在需家寨做调查。”
  如松朝任之瑛他们看了一眼,说:“稀客,稀客!”
  任之瑛看地上一片狼藉,塔基被挖开,塔身和塔刹已七零八落,里面的骨灰坛已被打碎……
  需木林大惊失色,赶紧安慰师父道:“师父,事关重大,要赶紧报警才是!”
  如松闻言,说:“无争,你马上打电话报案吧。”说完,带了其余几个徒弟,一起围着残塔,开始念诵经文。
  需木林没有出家,也不懂得佛家仪式,他和任之瑛他们走到一边,听无争打报案电话,然后焦急地等待派出所民警到来。
  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药姑镇派出所所长陈天楼带了两个民警气喘吁吁地爬上来。
  陈天楼看了看被挖开的残塔,恭敬地问如松说:“如松师父,这是那座祖塔吧!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这么大胆,敢在庙里胡作非为?”说完,掏出电话,向县公安局报告了情况。
  得到指示后,陈天楼和两个民警拍照、勘查、记录,忙碌了半天,县公安局文保大队的民警也赶到了。
  这一天,是2015年7月26日。
  白云寺祖塔被毁,被同城县公安局立为“726白云寺祖塔案”。
  也是从这一天起,偏僻的需家寨打破了几百年的平静。遥远的蝴蝶黑翅扇动,山雨欲来,风起云涌已无法避免!
  十九 傀儡机
  回到江都,需木森收到了陈先知的邮件。去银城前,需木森把自己起草的《需家寨旅游开发规划方案》发给了陈先知,让他先熟悉一下需家寨的情况。
  随后,他回了邮件,询问陈先知大约什么时间可以践约,一起去需家寨。
  刚发完邮件,电脑就死机了。需木森试着重启,结果连试了几次还是没有成功。他叫着侄女道:“珍珍,快来看看我电脑怎么了!”
  需火珍闻声走进书房,说:“幺爸,电脑怎么又出故障了?”
  “最近老死机,是不是要换掉了。”需木森说着,让侄女来操作。
  这台电脑,是需木森写作用的电脑,已经用了3年多。平时,需木森从不接受陌生人QQ加好友,也从不轻易点别人发送的奇怪网页。应该说,为了自己作品的安全,他还是有自我保护意识的。
  需火珍鼓捣半天,电脑开机了,之后又莫名地死机了。她向已去客厅休息的叔叔喊着说:“幺爸,电脑有问题,又死机了。”
  “哦,不急,你慢慢弄。”需木森一边回应,一边耳听着“电脑有问题”,突然猛地跳了起来,冲进书房对侄女说:“珍珍,如果有人在我电脑上种了木马,是不是可以看到我电脑里的东西?”
  需火珍奇怪地看着叔叔,点头说:“是呀,幺爸,不仅可以看到,您所有的操作别人都知道,别人还可以删除、修改您的东西!”
  “啊!”需木森大吃一惊,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记得上次他家失窃,窃贼打开了他的电脑,当时他想到的是,窃贼在电脑里找“悬诀”的照片,现在看来,不仅仅是这样,窃贼是不是在他电脑里动了什么手脚?
  也只有这样,他和需火珍去银城、后来去深圳,甚至在银城的订房信息,才可能被窃贼一伙知道了!
  因为订机票、提前订宾馆,他都是在这台电脑上操作的!
  想到这里,他大声对侄女说:“珍珍,我怀疑,这个电脑被别人种了木马,所以别人才知道我们要去银城,才知道我们住在银城翡翠万丽酒店。”
  这么多天一直困扰他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答案。他一方面相信自己的直觉;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伙窃贼是多么可怕!
  是职业犯罪团伙吗?
  他身上暴出一层冷汗。
  后来,经专业修电脑的人证实,这台电脑真的被人控制了,成了“肉鸡”,也称傀儡机,是指被黑客远程控制的计算机或服务器。当电脑被植入木马后,有几个端口会被打开,黑客则随时可以进入电脑窃偷取文件甚至可以修改文件,或者监控用户在做什么,做了什么。
  需木森得知详情后,不寒而栗。   正在这时,电话响起。
  是任之瑛打来的。需木森一看号码就头疼,不过,他还是想听任之瑛说说她在自己家乡做了些什么。
  此前,哥哥已经打来电话,告诉了他白云寺发生的事情。
  电话一接通,任之瑛叫道:“亲爱的,我已经从需家寨回来了,你也不接見我,慰劳慰劳我!”
  需木森敷衍着说:“辛苦辛苦,需家寨可有你感兴趣的选题?”
  “需家寨是一座大金矿!谢谢你帮了我。我要更换论文题目了!明天晚上有空么?请你看歌剧,算是谢谢你好不好?”
  需木森直接拒绝说:“呀,不好意思,我最近事情多,抽不开身,谢谢你的好意,心领了。”
  “不行!”任之瑛撒着娇说,“那我直接到你家来,你欢不欢迎?”
  “小任,我们不合适,我得告诉你,我马上要结婚了!”对于任之瑛,需木森一直不能确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接近自己到底是感情使然,还是另有目的。所以,他只能敬而远之。
  “是要结婚,不是已经结了婚对吧?没结婚我就可以爱你!”任之瑛有些狂躁。
  需木森最见不得女孩子这个样子,他心里更不爽了,说:“我和你认识也才几天,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关注,谢谢你的抬爱,很抱歉,不可能!”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不到3秒钟,电话再次响起,任之瑛再次呼他。需木森不想接听,直接挂了,不料,任之瑛不依不饶,接连打了5次。
  第6次,需木森真的发怒了,抓起电话没好气地说:“你想怎么样?我和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我看到了你,你也看到了我。我到你的家乡去,你以为只是简单的社会调查吗?我是去看你从小生活的地方,也是亲近你的一种方式!”
  听到这里,需木森心里一阵害怕,他想到了一种人,对情感特别偏执,属于偏执狂。
  难道张伯成的这个博士生,是这样的人么?这可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而且,在这个情感极不稳定的网络时代,她会是这样的人?
  于是,他缓和了语气说:“我们认识才几个月,也许我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误解?”任之瑛说,“亏你还是个作家!一见钟情不是你们常写的吗?难道你不知道它是真实的。你知不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听到这话,需木森感到后脊一阵阵发凉,他不假思索地说:“谢谢你,我还有事,要挂了。”
  “你还有什么事?我现在到你家来好不好?”
  需木森讨厌无休止的纠缠,他一声不吭地把电话掐了。
  没过两分钟,防盗门铃响起,需木森像弹簧般跳起来,骂道:“这个疯子!”
  他拿起对讲话筒恶声恶气地“喂”了一声,问道:“哪位?”
  “是我!”一个声音回道。
  需木森一听,喜出望外,马上打开大门,迎了出去。
  二十 灵与肉
  原来是殷若离来了。
  恋爱这几年,殷若离自动来作协需木森的家,非常少。今天她不请自来,需木森简直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殷若离一进门,蹙眉问道:“不高兴么?开个门态度那么不好!”
  需木森不想把任之瑛纠缠的事说出来,只道:“刚接了个骚扰电话,哪知道是你!欢迎还来不及呢。”
  需火珍也早从厨房出来了,开心地叫道:“小妈,刚好饭做好啦,你来得正是时候!吃饭啰!”说着不停地上菜、添饭。
  殷若离笑着说:“好呀,今天尝尝珍珍的手艺。”
  正吃着饭,需木森的手机不停地嘀嘀响。他猜测大约是任之瑛发来的短信,看也懒得看。
  殷若离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劲地夸奖需火珍的菜做得不错。吃完,她对需火珍说:“珍珍,你出去转一下,我和你幺爸谈点儿事情。”
  需火珍正好要出去,马上脆声应道:“好呀,小妈,我刚好要去超市买东西。”说完,开心地出门了。
  见需火珍下楼了,殷若离向需木森一伸手,说:“拿来!”
  “什么?”需木森一下愣住了。
  “装吧!手机!”殷若离手一摊。
  需木森其实巴不得殷若离来帮他解围,马上掏出手机,递给她说:“很麻烦,早该请你来帮忙的,我碰到个疯子了!”
  殷若离不作声,接过手机,发现三条未读短信。第一条是何冠军发来的:“老同学,你和陈院长什么时候来同城?郑县长8月中旬要去沿海考察,他担心和你们错过了,一直在等你们来。”
  后面两条显然是任之瑛发来的:“我今天不来也可以,明天晚上你必须陪我看歌剧!”“你说我们没关系,你抱着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没关系?”
  看完短信,殷若离脸都变白了,把手机一丢,一言不发马上要起身走人。
  需木森一把拦住她,说:“若离,她是个疯子,是个感情偏执的人!”
  殷若离手一甩,站住盯着需木森叫道:“你就是这样在背后说你的女人的?”
  需木森一下被问愣了,半天才回过神,说道:“她不是我的女人!你就不能听我解释几句么?”
  殷若离闻言,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冷冰冰地说:“说吧!继续编。”
  需木森也不计较,心急地说:“这个女孩,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和她做过越轨的事。但她说对我一见钟情,纠缠不休。从她出现在我身边,怪事就不断,家里被盗,银城被抢,深圳况玉环再次出现,一桩桩都和需家寨有关。就算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清我是什么样的人,但现在事关我的身家性命,我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和她胡来吧?”
  殷若离不作声,需木森打开手机说:“你不是看过她的短信么?我还保留了几条,这是两个月前她发来的。我保留下来,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你看到。”
  说着,他翻到任之瑛以前发来的短信,递给殷若离,然后痛苦地站起来,说:“我还需要这样来证明一段感情,为什么?”   说完,他自顾自地进书房去了。
  殷若离接过手机,瞄了一眼,思忖半天,她想一走了之,但转念一想,这一走,只怕两人的缘分真的到了尽头。他们这个年龄,感情还经得起第二次折腾么?
  于是,她起身到书房把手机还给需木森,说:“懒得看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和需木森分开这些天,她也想了很多。需木森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和他的感情怎么样?合不合适?她都反复想过。
  她有一颗细腻的心,内心深处火热奔放,她期待的是一个能让她安放心灵、有共鸣的知音。但茫茫人海,找一个合适的人太难了,碰到了是运气,碰不到是命运。她知道,再找一个和自己这么契合的人,只怕太难了。
  这天她过来,是想接需木森到她那边去的。因为她知道,需木森自尊心强,那一次,她叫他从自己家里出去,担心他心里还有疙瘩。
  不料想,怀着美美的心情过来,却又被搅成这样了。
  需木森见她不看手机,直接拨了任之瑛的电话,说:“那你直接问问她,我和她有事没有?”
  殷若离没想到需木森这么直接,不过,她哪里把一个小女孩放在眼里,于是说:“问就问,她是谁呀?”
  不一会儿,电话通了,殷若离按了免提键,任之瑛的声音马上传了过来:“亲爱的,不回短信打电话来啦,是不是想我啦?”
  一听这话,需木森心里直急,这个女人真是害人哦,说的什么话!
  殷若离抓起电话,把免提关了,边走向客厅边淡定地说:“我不是你亲爱的,听说你邀请人看歌剧,能不能算上我一个呀?”
  任之瑛显然已经知道是谁打电话了,挑衅地说:“是又怎么样?请你,没必要!”
  “是吗?没必要?那只怕你的亲爱的赴不了约,你的歌剧要泡汤了!”
  “他还没和你结婚,你就霸占他。他早就厌倦你了,知道么?”
  “好呀,让你来霸占好不好?可惜呀,你的功夫还没到家,只会酒醉情迷的小把戏!”
  这一说,像一把刀扎在任之瑛的心窝上。
  果然,任之瑛气得跳了起来,大叫道:“我就是要勾引他,你能怎么着?我喜欢,我就要,你能怎么着!”
  “你这样的博士生,真的太Low了!”殷若离一把挂断电话,不想继续扯。
  她有点儿相信需木森说的任之瑛是个偏执狂了。
  不过,她虽然羞辱了任之瑛一番,可心里还是不爽,不由气咻咻地对需木森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不是有缝的蛋,哪里招来这样的苍蝇?”
  一句话,说得需木森极是狼狈。但他也知道,殷若离说出这样的话,也表明她差不多相信他了。于是,他诚恳地说:“我知道,这事是个教训。”
  殷若离鼻子里哼了一声,需木森接着说:“告诉你一件事,我和珍珍到银城去被跟踪,连住宿信息都被别人掌握了,我一直找不到原因,今天查清楚了。”
  “什么原因?”其实殷若离也一直困惑于此。
  需木森指着电脑说:“它被人种了木马,我到银城去、到深圳去,都是在它上面订的票。”
  殷若离一听,大吃一惊,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看来,要需木森住到她那边去,是对的,且不说自己家里安装了自动报警系统,起码从小区安保来说,滨湖大厦比作协大院强多了。
  于是,她说道:“你叫人送的花我收到了,看看你一点儿诚意也没有,送个花还叫快递!”
  需木森难为情地笑了,说:“还不是怕你一不高兴,又让我下不来台。”
  殷若离一愣,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强势了一点儿,让需木森感到有压力呢?于是,她换了口气说:“我有这么小家子气吗?你不是意气风发激扬文字几十年了吗?自信跑哪儿去了?”
  需木森起身把殷若离往怀里一拉,说:“跑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吗?不是被你收走了吗?”
  “我收走了?”殷若离也没拒绝,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再次走进殷若离的家,需木森不由想起上次殷若离要他出去的情景,心里还是有点儿小小的芥蒂,不过他也早想通了,公证他都愿意去签,两个人的这点儿小摩擦又算什么呢?
  殷若離从他的神情早看出来了,取笑说:“看你的小心眼,今天我亲自去接你,还不行呀?”
  需木森一阵感动,拉过殷若离,说:“谢谢你!”接着又自我解嘲说:“乡下人又进城啰,再不能赶我走啦!”
  “好吧。”殷若离装作无奈的样子说,“可有一条,你不能做坏事,不能再和别人扯不清楚了!”
  “行!我只和你扯不清楚啦!”说着,抱起殷若离,往卧室走去。
  这一夜,犹如干柴遇烈火,也似久旱逢甘霖,两人缱绻缠绵,灵与肉的交融,又让他们如恋爱之初始……
  二十一 需女侠
  清晨的梨园广场,晨练的人极多。
  需火珍一路跑来,在广场人流最少的西北角,找了块空地方,开始活动手脚。
  来到江都后,她慢慢习惯了城市节奏。每天清晨5点半起床,从作协大院跑步到这里,然后舒展手脚,习练套路。
  两路长拳练过,需火珍额头上已沁出汗珠。她歇了一口气,又从双肩包里抽出双节棍,练了起来。
  随着身影腾挪,小小双节棍在她手中千变万化,呼呼生风,只见到她头上的马尾跳跃,敏捷的身手、英武之姿让人驻足称赞。
  不觉间,四周已围了不少人观看,有人喝彩道:“好功夫!”
  需火珍收了式,朝四周一拱手,只见一个白须飘飘的老者向她颔首。她赶忙回了礼,收拾了东西,走出人群,准备回家。
  老者过来,拈须称许说:“姑娘来自哪里?是江都人吗?”
  需火珍一愣,老实说道:“老人家,我是同城的。”
  老者“哦”了一声,问道:“这几天我看姑娘练套路,功架扎实,敢问可是罗汉伏虎拳?”
  “正是。”需火珍知道碰到行家了,忙一拱手,谦恭地说,“请老师傅指教!”   “不敢。”老人呵呵一笑,说,“姑娘如此年轻,身手不凡,想来已习练多年了,是家传吧?”
  “不瞒老师傅,确是家传的。”
  “姑娘贵姓?可愿相告?”
  需火珍一躬身,恭敬地说:“我姓需,需要的需,请爷爷多指点!您老尊姓?”
  “幸会了,需姑娘!我姓葛,诸葛亮的葛。”老人拈须一笑,继续说,“你的招式沉稳,劲力飞扬,懒龙卧道攻中有防,防中带攻,难得难得!”
  需火珍大惊,继而又非常高兴碰到了行家师傅,谦虚地说:“爷爷,请您老多指点!改天一定登门来请教。爷爷,再见!”
  墨山,位于东珈湖风景区,海拔虽然只有300多米,却是江都市城区内最高的山峰。
  这天,需火珍慕名来到墨山游玩,登上山顶,放眼四望,只见整个风景区一览无余,浩荡的东珈湖,波光粼粼,碧波万顷,湖岸曲折,青山环绕,真的是风光旖旎,让人心旷神怡。
  正在这时,猛听前面小山坡那里传来一声惊呼:“小宝!小宝!”
  需火珍仔细一看,只见一位年轻妈妈惊慌失措,向山坡下追去。
  在她前面,一辆婴儿车轱辘辘朝下溜去,越溜越快,眼看就要翻倾在前面的一个荷塘里。
  这时,一个人影飞跃而起,连续跳过两个水池形状的小荷塘,在婴儿车翻进睡莲大荷塘的一刹那,接住了摔在半空中的婴儿。
  那人正是需火珍。
  那个年轻妈妈号哭着奔过来,从需火珍手中接过婴儿,一面亲个不停,一面扯着嗓子一迭声道:“谢谢,谢谢你!姑娘,谢谢你!”
  这时,不少目击者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要不是这个美女,差点儿出大事了!”
  需火珍见人多,想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刚走到荷园出口处,后面一个声音喊道:“姑娘,请等一下!”
  需火珍回头一看,只见一个30来岁的男子从后面追过来,一脸汗水。
  那男子追到她面前,说:“姑娘,我是小孩的爸爸,因为送我老娘去找厕所,孩子没照看好。今天要不是你,不知多危险!请你无论如何,给我一个联系方式,让我们一家有个表示感谢的机会!”
  需火珍摆手说:“不用了,这位大哥,只是小事情!”
  男子见她不肯留名,只好掏出一张名片,说:“姑娘,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见面。”
  需火珍接了名片,只见上面写着:陈致 蚂蚁上树科技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也没在意,迅速出了荷园大门。
  回到家里,发现叔叔回来了,她问道:“幺爸,早间我打电话问您,不是说今天不回来吗?”
  需木森笑着说:“是临时回来的,找本书。”
  原来这些天,需木森在殷若离那边,在网络上搜集了大量的明史资料,在集中研读明末李自成起义这一段历史。
  真是不读不打紧,看得越多,他就越是感慨万千。历史像迷宫一样,《明史》《清史》《乾隆御批纲鉴》《绥寇纪略》《见闻随笔》《罪惟录》《怀陵流寇始终录·甲申剩事》《所知录》《甲申传信录》《明末纪事补遗》,以及地方志,各种记载,众说纷纭,有互相补充,也有大量互相矛盾的地方,迷雾重重。
  饶是他文科出身,也花了几天时间,才大略理清了李自成从进北京城、兵败山海关、退守西安、败走鄂南遇难这一段历史。
  二十二 侦探王
  第二天,需木森从作协来到滨江大厦,看了一会儿书后,和殷若离坐在沙发上聊天。当聊到一个情感话题时,殷若离斜睨着双眼,风情万种。
  需木森心里一荡,忍不住伸手去撩她。殷若离一巴掌把他的手打过去,说:“大白天,你不是忙着看你的书吗?”
  需木森反而更来劲了,把书往茶几上一丢,说:“不行,我看累了呀,你得慰劳一下我!”说着,一把抱住殷若离的腰,手已按在她高高的胸脯上。
  殷若离哪里禁得住,只得由他,两人在沙发上缠绵起来。
  事后,需木森大发感慨说:“宝贝,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每一次都特别好,没有一次不好的?”
  殷若离说:“才几年,你就希望不好呀!”
  需木森连连告饶,说:“不是呀,我是感慨每次都这么好!妙不可言!”
  “你這样的话哄过不少人吧?”
  “就哄过你,猪!”需木森抱着殷若离,慢慢说道。他是真的庆幸遇到了殷若离。
  殷若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站起来,到一边接听去了。
  需木森不知是谁打来的,心里有些奇怪。
  半天,殷若离才接完电话,过来坐下,说:“我找了家私家侦探,在查况玉环。他们拍到了一些东西,问我要不要过去看看。”
  需木森一听,大为感动,说:“宝贝,你什么时候去找的,怎么也不和我说说?”
  “和你说?万一你们只是偶然碰上,冤枉好人了怎么办?”
  需木森觉得也有理,于是说:“那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在哪里?”
  殷若离说:“好吧,在一元路。”
  不到半小时,两人开车来到一栋高楼前面的广场上。
  殷若离带着需木森乘电梯到22楼,一出电梯口,看到走廊边上挂着一个招牌:江都千寻咨询有限责任公司。招牌下面还有一句广告语:百事包打听,千寻查真相!
  殷若离敲门进去,一位30多岁的男子一见她,忙站起来,说:“殷小姐,你来了!我正等着。来,这边请。”
  需木森看看室内,几张办公桌上摆着电脑,几名年轻男女正在一边讨论着什么。
  那30多岁的男子领着殷若离和需木森来到里面一间办公室,男子打开笔记本电脑,把它转到殷若离面前,说:“殷小姐,根据你的要求,我们对目标对象进行了调查,一共进行了两组拍摄,你看看。”
  电脑上,图片正以幻灯片模式在慢慢放映,最先出现的是况玉环和一名陌生男子,他们从一个小区出来,开车到滨江大道,再到复兴路,然后到银杏路。   男子介绍说:“这是第一组照片。目标对象从小区出来,开车经滨江大道、复兴路到银杏路,然后又从银杏路原路返回。奇怪的是,一路上目标对象走走停停,多次在路边拍照。两人行为有点儿怪异。”
  这个路径,别人可能一时看不出什么,可需木森太熟悉了,马上叫起来,说:“这不是我从作协到你那边的路线吗?一点儿没错,而且你的咖啡店也在复兴路上。”殷若离也早明白了,她向需木森使了个眼色,没让他继续往下说。
  男子接着点击放映第二组照片。
  照片中,况玉环和几名男子在肥羊酒家吃饭,其中一名男子身穿花格T恤,左膀上文着青龙图案。
  需木森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在银城手拿砍刀和需火珍搏斗的歹徒。他再细看其他几个人,有一个50来岁的男子看似有些眼熟,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但既然有那个T恤男,这伙人必然和自己有关,需木森想道。他对那名侦探男说:“这些照片我们拷贝一份行么?”
  男子说:“先生,不好意思哦,公司有规定,因为没有明显的证据表明,目标对象的行为与你和殷小姐有关,所以他们的图片不能外流。你们只能在这里观看、咨询。”
  殷若离见状,插话说:“王先生,这样吧,因为当事人和我之间有经济纠纷,我怀疑她正在策划对我不利的事情,还请你继续调查她,有新情况随时通知我!”
  “殷小姐,这个可以!我们公司还可以提供私人保卫服务,如果你需要,也请随时致电我们。”姓王的侦探男说。
  需木森和殷若离又看了一遍照片,然后告辞而出。
  回来的路上,需木森突然一拍大腿,大叫道:“我想起来了!”
  殷若离正开着车,被吓了一跳,抱怨说:“喂,你怎么搞得一惊一乍的!什么事想起来了?”
  “刚才看的照片中,和况玉环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有一个50来岁的男人,记得么?”
  “记得,但不认识。”
  “难怪我总觉得他面熟,原来就是上次我和珍珍去银城,在西夏博物馆碰到过的人。”
  “是吗?”殷若离还不知道这事。
  需木森继续说道:“当时,那个人和你咖啡店的小白在一起,小白还说你放了她一个星期的假……”
  “小白?她早从我店里辞职了呀。”
  “这么说,那伙人还真是手伸得长,早就开始谋划了!”
  “不过,小白是你和珍珍从银城回来后辞职的。”
  需木森听了,陷入沉思。
  第二天上午,需木森接到陈先知的电话,两人约定8月6日一起去同城,为需家寨旅游开发规划做实地考察。
  随后,需木森对殷若离说:“你和我们一起去同城,正好这段时间避一下!”
  殷若离沉吟片刻,说:“就是后天呀,那我赶紧安排一下。”
  见殷若离同意,需木森赶紧给何冠军打电话,告知他和陈先知去同城的消息。
  何冠军接到电话,又是一阵夸张的激动,大声嚷嚷说:“呀,老同学,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盼来了!郑县长问了我一遍又一遍,我都交不了差了!你这救星不来,我马上下课活不成了……”
  需木森也没心情和他多说,应付道:“冠军,你又来了!请县里不要搞复杂了,我们直接去需家寨实地察看,拜托拜托!”
  “遵命遵命!”何冠军应道。
  放下电话,见殷若离准备出门,需木森说:“若离,你要出去?”
  殷若离说:“是呀,到酒楼去一下。”
  需木森说:“为防坏人劫色,我陪你去,给你开车吧。”
  殷若离“扑哧”笑起来,手一挥,说:“走,需司机!”
  两人驱车来到正鱼酒楼。一到办公室,殷若离马上异常忙碌。需木森见不时有人进来向她请示、汇报签批,自己又帮不上忙,便一个人出去,转到酒楼一楼,四处闲看。
  时针指向11点,已陆续有客人进来,中午就餐高峰就要到了。
  和殷若离在一起几年,需木森来正鱼酒楼并不多,所以这里认识他的人不多。不过,因为他是老板的男友,酒楼里听说过他的人不少,很多女服务员还非常想看到他的“真身”呢。
  需木森正闲逛着,门口走进来几个人。他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二十三 查监控
  只见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地走进大堂,那戴太阳帽的,不是别人,正是任之瑛。
  需木森想起上次殷若离给她打电话后,任之瑛不久就发来一条短信:“你会后悔的!”
  这下一见,他马上转过身,避着向洗手间走去,心里不由琢磨道,怎么这么巧,在这里碰到她了?
  在洗手间磨蹭了一会儿,他才走出来,准备直接上楼。
  不料,任之瑛正站在走廊洗手池那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说:“闪得好快呀!记得我说的话么?”
  需木森不想刺激她,故意装糊涂说:“这么巧?来这里吃饭?”
  任之瑛往前走一步,吓得需木森后退了两步,快退到男厕门口了。
  他担心任之瑛在这里耍起疯来,让服务员们看笑话,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任之瑛看着他的狼狈样,哈哈笑起來,低了声恨恨地说:“请你看戏你不看,这下你自己倒会演!”
  需木森看看左右,厕所虽偏在角落,这会儿人不多,但保洁工一直远远地看着他们,满是奇怪的眼神。
  他不想与任之瑛多纠缠,说:“快去吃饭吧!算我请客!”
  “谁稀罕你请客?你不来陪我喝几杯吗?”说着,任之瑛话锋一转,低声说,“要不今天让你好看!”
  需木森推辞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马上要出差了!”
  “出差?到哪里去?”任之瑛闻言,要上来拉需木森过去。
  需木森心想,如果在这里和任之瑛拉拉扯扯,不仅自己难堪,更令殷若离颜面尽失——对他们的感情,简直是灾难性的毁灭!
  想到这里,他只想尽快走人,说:“我要回同城,有点儿事。”   “那好呀,你带上我好不好?”任之瑛突然妩媚一笑,语气一下变温柔了。
  需木森心里直叫苦,正在想怎么脱身,远远看见一个迎宾小姐带了一位女宾过来如厕,忙脸一沉,低声喝道:“你敢再闹一下,我马上给张伯成教授打电话!”
  需木森突如其来的变脸,让任之瑛一愣,不知是被他黑脸的样子吓住了,还是被他说的话唬住了,她一甩手,冷哼了一声,愤愤离去。
  需木森赶紧来到楼上,见殷若离忙得差不多了,说:“我刚下去转了一下,看见一个人。”
  殷若离抬头,问道:“谁呀?”
  “任之瑛,她和几个人来吃饭,在大堂那里。”
  殷若离一听,停了一下,也不作声,起身到隔壁监控室,看了一下大堂的情况,回来说:“没什么事吧?”
  需木森不想隐瞒,直接说:“她把我堵在厕所那里,要我过去喝酒!我没答应。”
  “去呀,不就是喝几杯酒吗?还能把你吃了?”殷若离淡淡地说。
  “我是怕她万一发疯耍泼,我不要紧,让你不好看,收不了场怎么办!?”
  殷若离眼一瞪,说:“有什么收不了场?她有那么可怕吗?我还真要去会会她,看她长成什么国色天香?”说着,就要出门。
  需木森拦住她说:“若离,你犯得着和她较劲吗?她真的就是一个疯子!”
  “她不是博士吗?怎么是疯子?”殷若离扒拉开需木森,下楼去了。
  需木森站在门口,心急如焚。
  正在这时,电话响起,原来需火珍接到他的电话,直接赶到酒楼来了。需木森大喜。
  在殷若离办公室,需木森说:“珍珍,有个女的想找我麻烦,在大堂靠窗那里吃饭,你小妈下去了,你去看看,别让她捣乱。如果没事,就先不要上前。”
  需火珍闻言,把双肩包一放,几步下楼去了。
  大堂那边,殷若离早带了一个服务员,来到任之瑛他们一桌,笑着说:“任博士,欢迎光临小店!”
  任之瑛抬头一看,马上愣住了,花容失色。
  她早打听过殷若离的情况,可见面还是第一次。她虽然年轻,长得也不差,可看殷若离,不仅身材一流,容颜气质一看,就是女王范,气场十足。
  正在发呆,殷若离笑吟吟道:“来来来,我敬几位一杯!”
  任之瑛的几位朋友看这么漂亮的女士来敬酒,马上端了酒杯站起来。
  任之瑛有些尴尬,只得站起来说:“这是老板娘,殷小姐!”
  她故意这么说,称殷若离老板娘,而不是老板。
  殷若离不动声色,看大家把酒喝了,示意背后的服务员给任之瑛和自己倒上酒,说:“任博士,早听说你和我们家老需是朋友,来来来,我再敬你一杯!”
  任之瑛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殷若离接着说:“老需就在上面,要不要叫他下来和你们喝一杯?”
  任之瑛心里一阵恼火,又不好发作,正在踌躇怎么回答,她旁边一位小伙子说:“好呀,需老师在这里呀!我们还到他家乡去做过社会调查呢……”
  这小伙子,正是陪她一起去需家寨做社会调查的革成功。
  任之瑛看他还要继续往下说,不由恼怒地打断他的话,说:“算了,我下午还有事,不喝了!”说着,起身要走。
  殷若离伸手做拦状,说:“不急呀,不喝酒,饭总是要吃的,是不是任博士?”
  任之瑛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闷闷地说:“喝就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爽快!任博士。”殷若离也把酒干了,说,“你们慢慢喝,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别客气!”说着,朝众人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才走几步,前面不远处一个女孩迎上来,脆生生地喊道:“小妈!”
  殷若离一看,见是需火珍,脸上马上露出笑容,说:“珍珍,你来了!”
  “嗯,幺爸叫我下来看看。”
  殷若离说:“没事儿。走,吃饭去。”
  楼下,任之瑛吃了一顿郁闷的饭。
  因为气场完全被殷若离压住了,她心里十分恼火。她这才知道,即使殷若离没有千万身家,自己和她也不是一个竞争等级。
  这么一想,她心里越发如猫抓一般难受。匆匆吃了几口饭,她就喊埋单。
  一位服务员过来,笑着说:“小姐你好!我们老板说欢迎各位光临,今天你们免单,欢迎再来!”
  任之瑛一听,觉得受了侮辱一般,嚷嚷道:“有几个钱了不起呀,谁要她免单?多少钱,快拿单子来!”
  服务员大概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客人,赶紧应了声,去报告主管。
  主管一听,马上吩咐打单子送过去,一边上去向殷若离报告情况。
  等主管下来,任之瑛几人正站在收银台旁,她马上走过去,说:“任小姐,我们老板说怕服务不周,这次算请客,欢迎你们下次再来消费!”
  任之瑛的犟脾气已经上来了,说:“少废话!钱已经给了,快找零钱!”
  主管见此情景,示意收银员找零开发票,自己从酒架上取了两瓶上好的进口红酒,放进酒盒包装好,递给任之瑛说:“那非常感谢任小姐!这两瓶酒,是我们老板的一点儿心意,请收下!”
  任之瑛本不想收,她身边的革成功见酒店客人多,忙接了過来,打圆场说:“那多谢了!”
  不料,这正常的举动一下惹怒了任之瑛,她一把夺过酒盒,从里面拿出酒瓶,大声嚷道:“是送我的是吧!?”说着,高高扬起酒瓶,猛地往地上一砸。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红酒和玻璃碎渣四溅,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满堂的客人纷纷侧目,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任之瑛还要接着摔第二瓶,革成功一把抢过来,说:“你疯了吗?”
  任之瑛嚷道:“送给我了,我乐意摔,怎么着呢?”说着,还要上前抢夺。
  有些客人听了个大概,纷纷摇头。有人嘀咕道:“发什么神经?”
  早有保安过来,可一看是个女顾客,又是夏天,穿得少,谁也不敢上前制止。他们看一地的玻璃残渣,怕伤到别的顾客,忙着叫客人小心。   这时,保洁员和服务员也忙着过来,迅速清理现场。
  和任之瑛同来的另外一男一女也一起上前,拉她说:“之瑛,你这是怎么啦?”推着她往外走。
  早有人上楼,报告给了殷若离。
  殷若离没有下楼,起身来到隔壁监控室。因为任之瑛他们靠近收银台,所以监控看得清清楚楚,连声音都清晰地录进去了。她看任之瑛已被同伴推拉出去了,对管监控的小伙子说:“把前面的倒过来看看。”
  殷若离看了一会儿,回头喊道:“木森,过来一下!”
  需木森听到任之瑛在楼下闹事,心想,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殷若离只怕气坏了!店里的员工怎么看他?怎么看殷若离?
  想到这里,他真是心乱如麻,直后悔怎么招惹上了任之瑛这样一个人?
  这时,听殷若离叫他,赶紧过来了。
  殷若离对小伙子说:“再放一遍。”
  需木森看了楼下发生的一切,目瞪口呆,好 一会儿才说:“她这是疯了啊!”
  殷若离瞪了他一眼,说:“你没觉得有点儿奇怪吗?她这是故意冲我来的!”说着,转头对小伙子说,“把这段监控截下来,传给我。”说完,也不理需木森,出去了。
  三个人回到滨江大厦,刚才还在生气的殷若离好像换了个人,热情地引着需火珍先参观了一遍家里,还带她到主卧外面的瞰江平台看了,才下来说:“珍珍,你住楼下这间。”
  需火珍第一次到这么豪华高档的地方,对殷若离佩服得不得了,说:“小妈,我来没吵着你吧?”
  殷若离是打心眼里喜欢需木森这个侄女,高兴地说:“说哪里话,珍珍?这里就跟你家一样。”
  需木森看殷若离热情接待自己的侄女,心里颇感欣慰。
  安顿好需火珍后,殷若离上楼,酒楼负责监控的小伙子已经把视频发过来了。
  殷若离指着画面,对需木森说:“你再看看,有问题没有?”
  需木森早准备挨殷若离一顿骂,他仔细地把视频又从头看了一遍,说:“有点儿奇怪,按说,她今天来应该是找我闹啊。”说到这里,他又疑惑道,“问题是,她怎么知道我今天在酒楼呢?我可是很少去的!”
  殷若离说:“好,这是第一个疑点,接着说。”
  需木森想了想,说:“她没有找我闹,因为她和旁边那个小伙子,本来就是一对恋人。”
  “怎么看出来的?”殷若离问,“这个小伙子说到你家乡做过社会调查。”
  “哦,是他,听说叫什么小革。你看他们吃饭的情景,一男一女向另外一男一女敬酒,任之瑛和小革是CP。此外,在收银台前,小革阻止她摔第二瓶酒时说了一句‘你疯了’,这是恋人间的语气,不是普通男女之间的口吻。”
  “判断正确。还有什么?”殷若离问。
  需木森琢磨着说:“既然他们是情侣关系,那任之瑛为什么还要带他们到正鱼去吃饭?当着恋人的面,她应当极力隐瞒她纠缠过我才是。”
  “你是说她没有叫着你的名字,在饭店耍泼是吧?”
  需木森臉一红,声音低了说:“若离,其实这是我最担心的!那会儿我以为她要演这一出——我无所谓,可让你失了脸面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还知道这?看看你搞出的麻烦事!”说完,殷若离却一改有些恼怒的神情,疼爱地看着眼前这个生怕自己不开心的男人,说,“算了,在路上我也想清楚了。你没骗我,这个女的,她找你,要么情感偏执,要么另有目的。”
  “如果她另有目的,那她想干什么?今天为什么这么巧?”需木森思索着说。
  “今天她去正鱼吃饭,可能不是巧合。至于目的,现在还无法全部知道,但我猜,她肯定想让我难堪,拆散我们是目的之一。其实让我难堪,她已经做到了。”
  “拆散我们,是不是他们实现什么阴谋更方便?她今天举动很奇怪,是想激怒你吗?”需木森问。
  “有点儿像。”
  “这么说,难道她和况玉环他们一伙坏人有联系,这怎么可能?她们完全没可能发生交集呀。”
  “这个不忙下结论。先查一下任之瑛和那个小革到底是不是恋人关系?看他们是不是演双簧?”
  “对。”需木森赞同说,“老向的儿子向锐就是江大的,只是他刚刚毕业了,而且现在是暑假,学校没人,是不是不好问?”
  “这些都不是问题!现在的年轻人,QQ群、微信朋友圈,不知有多少,这点儿小事难不倒他们。”
  “那好,我先跟老向打个招呼。”
  殷若离说:“楼下吧台那里也有电脑,珍珍可以在那里上网。”
  需木森赶紧下楼去了。
  需火珍知道叔叔问的事很重要,马上和向锐联系了。
  不到一个小时,向锐就给需火珍回了消息:任之瑛,湖南人,据说家里很有钱。社会学院好多人都知道,她有一个帅哥男友,革成功,江都大学特招生,搞体育的,可能是广东人。
  “她既然有男友,为什么还那样对我,好像是个情种?”需木森百思不得其解地说。
  “只有一种可能,她在引诱你上钩。幸亏你没有把柄在她手里,否则,她早翻脸和你摊牌了。”
  “这么险?我和她碰到也非常偶然呀。”需木森想起那一夜,自己差一点儿掉进了桃色陷阱。
  “这可能是冥冥中天意如此吧。”
  “天意?”需木森回想起,那一次,他去拜访张伯成,自己临摹“悬诀”上的西夏文字给张伯成看时,被来送茶水的任之瑛看到了,过后她还问起过。
  莫不是她早见过那种文字,所以一看到就引起了注意?
  他把这种疑虑一说,殷若离马上肯定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哦。怪不得她像苍蝇叮上来了,刚好你又是有缝的‘鸡蛋’!”
  “看看你,还是念念不忘这事。”
  殷若离嗔道:“本来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需木森连连摆手,求饶说:“不扯了不扯了。你看,越来越复杂了——又杀出个任之瑛,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人知道宝藏的事?”   “是呀,我觉得早点儿把这个东西交给国家文物部门算了,免得惹祸上身!”殷若离现在才知道,需木森前些时摊上的麻烦够复杂。
  二十四 百丈潭
  百丈潭水库,犹如嵌在群山间的明珠。辽阔的水面,碧绿清澄,波光粼粼。两边群山环抱,山影倒映水中,那水,浅处清得白亮见底,深处清得绿中带碧。
  远处,一只画舫从莲花台方向驶来,来到水库中央,又转向龙头山方向而去。
  郑小成、陈先知、需木森、殷若离、何冠军等人站在画舫上,正听一个人说道:“百丈潭水库,因水库大坝下面的百丈潭得名,修建于1976年,是一座中型水库,蓄水量4200万立方米。它主要有两条水汊,西北方向,就是我们刚才游览过的,是白云寺那边的内人冲。我们现在要去的,是东北边龙头山方向,我们叫东冲。两条水汊在百丈潭上头1000米处交汇。”
  这人50多岁,蓄仁丹胡,红脸膛,身形壮实,是水库管理局的局长任雄。
  陈先知问道:“水库现在没有开闸放水,那莲花河的水都是从那个百丈潭流出去的吗?”
  需木森说:“是的,一直是这样。”
  “当时修水库就是为了灌溉和发电,为什么不把百丈潭放到水库里面呢?这样水源更丰沛,库区容量也更大呀。”
  任雄说:“这个主要是为安全考虑。当初设计人员就地取材,找村民用麻绳穿捆了一块小磨盘石,去试探水潭有多深。这一试不打紧,据说麻绳连接了20多根还没探到底。搞设计的说,百丈潭肯定连通地下暗河,所以不敢冒险把水潭放进水库了。”
  陈先知听了颇感新鲜,点头说:“这个百丈潭,了不得!”
  郑小成对需家寨开发抱有非同一般的期望,接话说:“陈院长高见!这次您和我们需作家共同规划设计,可以把这个百丈潭好好利用,有故事、有看点呀!”
  “前期木森花了很多心思,主要是他在出力。”陈先知说。
  需木森看师兄君子襟怀,从不掠美,应道:“陈院长是专家,我只是情况熟一点儿,给他提供参考。”
  话说间,水面已越来越窄,水底的鹅卵石、水草、水中的游鱼已清晰可见。
  任雄指着前面说:“陈院长、郑县长,我们已到东冲,画舫只能到这里,我们上去走走?”
  郑小成说:“好!好!正好陪陈院长上去看看。”
  画舫靠岸泊住,一行人弃舟上岸,沿一条青石小路上走十数米,就可以看到荆棘丛生、杂树疯长的坡落里,还有几处遗弃多年的残垣断壁。
  不远处,两只野锦鸡听到人声,突然冲天飞起,吓了殷若离一跳。
  何冠军见状,说:“郑县长,这里没有开发,很少来人,现在山上野猪多……”
  需木森心里一紧,他知道,山上不仅野猪多,回家听父亲说过,只怕豹子之类的猛兽也有。他伸手扶了殷若离的肩膀,安慰她说:“不要紧,走慢点儿,不要摔倒了。”
  郑小成听到何冠军的话,哈哈笑起来,说:“何局长,我们这么多人,有野兽也早被嚇跑了!不过,也不能让陈院长和我们的美女吓着了,我们就在这里看看——陈院长,您看这里能不能做点儿文章?”
  “这个地方,在原来遗弃的村落基础上,可以修个农家乐或特色景点。”陈先知说。
  需木森因为水库修好后没来过这里,所以设计草案时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地方。现在一看,这里大约是距离龙头山最近的一个原山民居住点,当然可以大做文章。
  于是,他说:“这个地方可以好好利用,玩累了在这里休息。农家乐,特色歌舞都可以。”
  “这个创意好!我也正有此意。”郑小成说。
  陈先知说:“木森的初稿方案中,有环水库修建栈道的设想。这里水好、山美、植物种类丰富、景色优美,漫步栈道,呼吸天然氧吧,是休闲的好地方。”
  “好!木森兄,栈道这个设想好!”郑小成看了看旁边的殷若离,接着说,“殷美女,听说你是大老板,欢迎你来投资呀!这可是木森兄的家乡!”
  殷若离笑道:“这么好的地方不开发确实可惜了!郑县长,我能力有限,但还有几个朋友,正在找项目,有机会我一定引见!”
  郑小成一听殷若离还有朋友在找投资项目,双眼放光,马上说:“呀,殷总,需家寨就是好项目呀!欢迎你的朋友早来同城考察、投资,我们一定拿出最优惠政策,全面搞好配套建设,你要大力支持木森家乡呀!”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殷若离。
  殷若离阅人无数,知道这位领导急于搞出政绩,心里本是瞧不上,只是需木森生于此长于此,又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了,她只得浅笑说:“谢谢郑县长诚意,我一定尽力!”
  一旁的任雄得知需木森娶了这么一个有色有财的美女,心里那份羡慕嫉妒早憋不住,这下又听郑小成对她恭维有加,心里更是不快。但在郑小成面前,他也不敢表露,只得说:“郑县长,你陪陈院长他们看了一整天了,估计大家也累了,今天就到这里,下面水电站准备了点儿土菜,刚才打电话来说差不多了。”
  百丈潭水电站,是当初和水库一起设计修建的,是管理局最重要的下属单位。任雄之所以可以在郑小成面前说得上话,是因为这个水电站能为县财政做贡献。
  郑小成点头说:“行。陈院长、木森兄、殷总,你们今天辛苦啦!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再去参观一下水电站。”
  说着,引着众人准备登舟回去。
  殷若离一扯需木森的衣角,问:“修栈道大约要投资多少?”
  需木森一边给她拍照,一边回答:“这个,估计不少,要找专家咨询……”
  正说着,脚下不留神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他往地下一看,一块大青石上隐约有字迹模样,他弯腰细看半天,隐隐看到左边有一行文字:
  永昌廿一年!
  他一时大奇,马上再去察看中间的文字,可无奈磨损日久,一时分辨不出。
  这时,何冠军在下面催促道:“木森,上船啦!”
  需木森只得迅速拍了几张照片,拉着殷若离的手,向画舫奔去……   二十五 解石碑
  傍晚,陈先知、郑小成他们动身去县城后,需木森才和殷若离回到需家寨。
  父亲和哥哥正等着他们。需木森担心殷若离累了,早叫了需火珍陪同她去洗漱休息。
  需水保问道:“木森,你们昨天上白云寺,如松师父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没有呀。”需木森奇怪地反问,“如松师父有什么话吗?不过昨天人多,他可能不方便说。”
  需水保道:“他今天叫徒弟下来,说有事要和你说,你找时间去见下他。”
  需木森想起上次回家来,如松师父提醒他有关《易经》的话,正好现在陈先知也来了,他们两个都懂《易经》,是不是让他们见个面?
  转念一想,如松师父想来是有什么隐秘之言想和自己说,他怕是不愿有第三人在场吧。
  于是,他说:“好,我明天找时间上去。还有,上次祖塔被盗挖的案子,现在有线索了么?”
  “公安局一直没有肯定答复,只说在办,也不知办到什么时候?”哥哥需木林不满地说。
  “哦。”需木森说,“这事可能不简单,有可能和盯着我的人是一伙的。这个团伙人不少,很专业,我的电脑就被他们动过手脚,所以他们提前知道了我和珍珍去银城的信息!”
  需水保担心地说:“那你要小心呀,家里的东西不能让别人盗走了!”
  “爸,您老放心,问题已经解决了。”需木森说,“今天我在东冲无意中看到一块石碑,可能是我们需家老祖的。”
  需水保大吃一惊,问道:“这个碑在东冲么?在什么地方?”
  “就在东冲老屋的小石板路上。现在水库在那里设了一个游船停靠点,上去百把米吧。”需木森道。
  “这么多年,需家多少代人在找老祖的坟头,都没找到,你说说,那碑是怎么回事?”需水保急切地问。
  需木森说:“我在那里拍照,不小心差点儿摔了跤,无意中看到这块碑。上面有‘永昌廿一年’几个字。”说到这里,他停了口气,“要是以前,我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我最近看了不少资料,知道‘永昌’是李闯王的年号。这意味着,那个石碑的主人和李闯王有关。蹊跷的是,李自成的政权只存在两年,历史上只有‘永昌元年’‘永昌二年’的说法,根本没有‘永昌廿一年’这样的年号。”
  需水保讷讷半晌,说:“那是怪事了!不过这碑,肯定是需家老祖墓前的。也不知东冲的人什么时候、从哪个地方挖去的?”
  对此,需木森并不清楚,但他心里却很奇怪,在清初,为镇压汉民族反抗,从顺治到康熙,都实行了非常严厉的高压政策,对李自成和明王朝残余势力,要么招抚,招抚不成就斩尽杀绝。但需家祖宗改姓埋名守在这里,就是为了保守秘密,为什么还要自我暴露留下这个石刻的文字“罪证”呢?
  在那个残酷的年代,这可是杀无赦的大罪啊。
  回到自己房间,需木森拿出手机,继续揣摩石碑照片。
  石碑中间和右边的字迹,大多已模糊不清,他仔细揣摩半天,慢慢认出了小部分:□□□□□□工政府尚書李□声□□□……
  “工政府尚书李□声”,需木森慢慢念出这几个字,不由大喜,叫道:“好!认出来了!”
  “认出什么了?”殷若离好奇地问。
  “可能是我家祖宗呀!”他把手机凑到殷若离面前,指着照片说,“又认出几个字了,你看这几个字,是不是‘工政府尚书李□声’?”
  殷若离打量半天,说:“有点儿像。”
  “你可能不知道,1644年正月,李自成在西安称帝,以李继迁为太祖,国号‘大顺’,改年号为永昌元年,改西安为西京。这一年,也是崇祯十七年,顺治元年。李自成建立中央政府,改六部为政府,比如户部改称‘户政府’,刑部叫‘刑政府’,吏部叫‘吏政府’,每个部门设尚书一人,侍郎二人。这上面说工政府尚书李某声,极有可能说我们需家老祖本人是大顺政权的工部尚书。”
  “为什么确定这个人就是他呢?”殷若离不解地问。
  “祖宗传下来我们原本姓李,姓需是改的姓,这是一;第二,你想想,在这偏僻山野里,一个人会随便把一个不相干人的名字刻在石碑上么?而且还冒着杀头的风险?”
  殷若离想了想,说:“应该不会。”
  “古人当官,光宗耀祖的事喜欢大书特书,我的这位祖宗,可能是农民出身,当了大顺政权的大官,他担心子孙后代不知道,所以想个办法记下来。”
  殷若离一听笑了起来,说:“你这一说,还真有理呢。不要说古代人,就是现在的人当了官,还不是回家乡显摆!”
  正说着,窗外传来一声响,只听哥哥需木林警觉地问道:“哪一个?”
  需木森奔到窗前,拉开窗帘,只见一个人影一闪,正向莲花河对岸跑去。
  接着,只见哥哥追到场坝,正要继续追下去,后面一个声音叫道:“木林,算了!”
  原来是父亲需水保。
  需木森开了门出来,见父亲拄着拐杖,铁塔一般站在大门口,脸色凝重。
  听见开门声,他回头说道:“木森,晚上要警醒点儿,幺蛾子已经追到需家寨来了!”
  这时,需木林手提一根长棍转回来,需水保说:“算了,天黑,不知道外面深浅。”
  随即,听到远处有汽车引擎发动声,继而向山下驶去,隐约无声。
  “爸,我觉得那个人的背影有点儿眼熟。”需木林说。
  “是哪个?”需水保问。
  “有点儿像水银大叔的女婿。”需木林有点儿迟疑地说。
  “没看走眼?”需水保吃惊道。
  需木林看着弟弟,说:“就是你县里同学的侄子,在镇里上班的那个,姓何。”
  “啊?是他?”这一次,轮到需木森大吃一惊了。
  二十六 密室现
  吃过午饭,需木森送陈先知返回江都,然后叫上侄女和殷若离,三个人向莲花台爬去。
  才到白云寺山门,便见如松的徒弟无争迎了上来,说:“需老师,我师父正在等你。”   几人进入禅房,见如松独自一人在蒲团上打坐。短短几月不见,如松眼窝深陷,身形瘦了一圈,真的是形销骨立。
  需木森惊问道:“师父生病了吗?怎么几个月不见……”
  如松睁开眼睛,慢慢说道:“多谢木森施主挂念!老衲活一天撞一天钟,还能见到施主,已是万幸了!”
  需木森一阵伤感,说:“何至如此!上次见师父身体还硬朗,莫不是祖塔被盗挖,师父操心了!”
  无争端了茶过来,在旁接话说:“师父为这事,多少天没有睡过安稳觉,案子还没破……”
  如松挥手叫徒弟下去,说:“无争,你去看一下还有游人在寺没有?提早把山门关了,再引两位女施主到外殿去看看吧!”
  需木森知道如松有话想和自己一个人说,便叫需火珍陪了殷若离到大殿各处参观去了。他转而安慰说:“师父,不法之徒迟早会落入法网,师父何必为这事自责过甚呀!”
  “木森有所不知,这祖塔,是扶山大师的寝塔,几百年来平安无事,偏偏在我手上遭到歹人毁坏,老衲百死莫赎,无颜去见祖师哦!”说着,如松闭上眼睛,手中转动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需木森见他自责如此,心里既是难过,又对盗挖的歹徒不由恨了起来。而且这伙人,还可能正是追踪自己、害自己的人。
  待如松念过佛号,他端茶喝了一口,说:“上次师父提醒,解了我心头多年困惑,我活了40多年,才知道需家寨的来历,才知道需字怎么解,要多谢师父才是!”
  如松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木森聪明透顶,可知有守就有攻?有等就有取?”
  这一下把需木森说糊涂了,他如实道:“多谢师父提醒我,只是我虽然也读了不少杂书,但对《易经》还真了解不多,非常惭愧!”
  如松仿佛没有听见,问道:“木森可知道,你家祖上和扶山大师的关系?”
  “我也才知道不久。说当初,扶山大师带了两位兄弟,在白云寺出家,就是为了暗中保护我们需家祖上。他们应该都是闯王的部下。”需木森说。
  “不错,你家祖上,还是大顺朝的尚书,你可知道?”
  “家谱上,记载了需家老祖本姓李,没有说他祖籍何地,曾当何官。我是昨天到水库里面去看,意外发现了一块碑才知道一点儿线索。昨晚在网络上查了一下,我家祖上可能是大顺政权工部尚书李振声。”
  “哦,木森已经知晓了。”如松捻须沉吟,又问道,“你说的那块碑,在哪里?”
  需木森心中一动,说:“在东冲已经废弃的村子那里,当作铺路石了。”
  “木森在碑上发现什么了吗?”如松问。
  需木森心下稍一犹豫,说:“石碑上字迹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得出‘永昌廿一年’几个字。我查了下,按李闯王年号推算,‘永昌廿一年’,已经是清康熙三年了,也是公元1664年,这时距李闯王遇难,已经过去整整20年了。更关键的是,历史上根本没有‘永昌廿一年’的说法。”
  如松听完,讷讷半晌,道:“这个老衲确不知晓,不过,既是闯王部下,闯王去世后沿用年号,既是身份自证,也是为了纪念闯王,还有,是不是在等待自己人再来需家寨?”
  这么一说,需木森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叫道:“多谢师父提醒,闯王去世后,他的侄儿李过继续领导大顺军,称为后主;后来,李过的养子李来亨,领导夔东十三家军,继续坚持反清斗争十几年,人称‘小闯王’。1664年,也就是所谓的永昌廿一年这一年,李来亨在湖北兴山茅麓山根据地全军覆没。莫非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是了。”如松展开眉眼,笑道,“木森学问好,博闻广记,这之间有何关联,值得探究。”
  被启发思路后,需木森心里一片空明:大顺军余部最后被镇压下去,意味着大顺政权重建的希望非常渺茫了。那么,需家寨守卫的宝藏,将作什么用途,守卫有何意义?
  这个问题,可能也正是当年李振声思考的。他是为此特意留下碑石的么?
  答案或许还不只这些。需木森邊思索,边回答如松说:“师父过奖了,不是我学问好,只是这几个月,为了需家寨这事,查了不少资料,看了不少历史书。”
  “木森辛苦了。这几个月,想必是劳心又劳神。”
  “多谢师父关心,实不相瞒,这两三月来已有坏人盯上我,还差点儿酿出危险……”
  如松闻言,白眉一耸,脸色沉峻,缓缓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但人心不古,终有冥顽不化之徒,不施霹雳手段,难显菩萨心肠。木森一介书生,君子襟怀,但愿吉人天相!”说罢,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需木森动容说:“多谢师父关心!我上来时,父亲特嘱我,代向师父问好。”
  如松当即欠身致礼说:“有劳师兄挂念,十分感谢,请木森回去,代老衲向令尊致谢,请师兄多保重!保重!”话刚说完,眼角已泛泪花。
  需木森忙站起身,恭敬地领谢了。
  这时,如松平复情绪,说:“今天请木森上来,老衲有事相托,还请勿推辞为幸。”
  说着,如松慢慢从蒲团上站起来,掩了房门,默默走到房间北边一个香龛前,伸手在上面扭了一下。
  只听几声低沉的“吱呀”,如松刚才打坐的地方徐徐下沉,一个地下密室的进口出现在眼前。
  如松看需木森满脸惊讶,手里已拿了手电筒,揿亮后说:“木森请随我来。”
  需木森看如松正沿着台阶下去,本能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已阒然无声,光线有些灰暗的禅房内,只有他和如松二人。
  沿着十来级台阶下来,转过一条窄窄的甬道,眼前出现一间密室。
  需木森正借着手电筒光打量四周,心里暗暗吃惊时,如松已点亮了蜡烛,密室内一下亮了不少。
  待眼睛完全适应室内的光线,需木森发现这是一间十几个平方的房子,上首设有香炉案条桌,旁边摆放着一个坐榻。
  需木森好奇地问:“师父,这里空气虽然不太好,但地上怎么一点儿也不潮湿!”   如松道:“地下填了不少木炭、石灰之物,所以还算干燥。”说着,在上首案边点了香,念诵祷告一番后,转头对需木森说,“木森,这里本是历代住持才能进来,但你是需家后人,肩负重任,又是文化名流,可将先贤事迹记录传播,也算是告慰先祖、还原那一段历史的最佳人选了!”
  需木森见这密室空间不小,不仅紧急时候可以躲避几个人,而且还可以藏放不少东西,不由想起“悬诀”的内容:“猪九九,羊九九,悬天二诀待聚首。圣人勘破莲花座,逐鹿中原任猎狩。”
  勘破莲花台,莫非那宝藏玄机就在这白云寺中么?
  一时,他脑海中各种念想迸发,机械地回应如松道:“谢谢师父信任……”
  这时,如松从香案暗壁抽屉取出一个僧衣包着的包裹,层层打开,里面露出一个精美的盒子。
  需木森一看,这个盒子,虽然比家里见过的那个要大一些,但形制、做工、颜色和花纹都极其相似。
  如松打开盒子,首先拿出一本残破的小册子递给需木森,说:“这是扶山大师所写,对你可能稍有启益。”
  需木森接过来一看,发现这是一本相当粗简的小册子,内页由简陋的粗纸手工装订而成,整个书卷已有些残破,想来被翻阅过不少次了。封面上,写着《北略雄梦》四个毛笔楷体字,那个“梦”字,可能被水滴浸湿过,下半部已经洇成一团了。翻开封面,里面是不太漂亮的毛笔行书,写得密密麻麻。
  他翻开卷首,浏览起来:
  余,陕清涧人,永昌二年六月十日,奉后主之命,率弟宗豹宗彪驻白云寺,协工政府李尚书全家,隐居龙头山。李尚书居山下,建需家寨。时,十里无人烟,夜闻虎啸声。余等改名易服,隐于僧庐茅舍,忆戎马倥偬,感慨系之,万难遣怀……
  需木森正要细看下去,如松道:“本来还有画像、文告、旗帜之类,‘文革’中我被逼还俗,只好偷偷都烧了,还有这个,你也看看。”
  如松说完,又拿出一本线装书。需木森看封面上,写着“堪舆金抄”几个正楷大字,旁边写着“宋贞人撰”。
  如松道:“这是大顺政权的大军师宋献策的侄儿所著,我想,你要找的东西,很可能就是他设计的,你不妨细看细研。”
  这么一说,需木森心中大喜,自知道秘密以来,他从内心佩服当初那个高明的设计师。现在这个人也有点儿眉目了,他当然喜不自禁。
  宋献策,又名宋康年,河南永城人。宋献策身如侏儒,仅三尺多高,外号“宋矮子”、“宋孩儿”。宋献策从小遭人耻笑,但他发奋苦读,学识渊博,尤精通术数。后见天下大乱,他云游四方,为人占卜吉凶祸福以期得遇伯乐,施展才华。
  后由同是河南人的牛金星推荐,到李自成军中。宋献策足智多谋,精于奇门遁甲及图谶等术,很快得到李自成赏识。
  他所献计谋多次应验,李自成奉他如神灵,不只一次地说:“得遇军师,上天所赐。”
  为了树立李自成的威望,宋献策提出“十八孩儿当主神器”的口号,为鼓舞、凝聚部队士气,孤立明王朝统治者,起到了重要作用。崇祯十七年(1644年)正月,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宋献策被封为“开国大军师”,位在百官之上。
  在查阅资料时,需木森就想到过,需家寨的设置可能和宋献策的风水术数有关联,现在果真如此。
  这个宋贞人,既是宋献策的侄儿,那设计需家寨,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了。而更深奥的,恐怕是他藏宝的玄机!
  想到这里,需木森接过书,道:“师父也知道我要找的东西?”
  如松闻言,回头看了需木森一眼,缓缓道:“莫非木森以为,白云寺和需家寨几百年来,只是躲藏在这里活命?如今你参与开发,知道需家寨一带将大兴土木。变局在即,木森肩负重任,一定不要让坏人得逞哦!”
  “不会的。”需木森坚定地说,“因为没能确定,所以一直没有向有关部门报告,请师父放心,白云寺和需家寨几百年守护的心血,一定不会白费。”
  两人说罢,出得密室,刚刚回复原样准备坐下,突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窸窣声,只见如松身形暴起,如箭般沖向门口。
  需木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如松打开房门叫了一声:“无争!”他跟着跑到门口,只看到一个身影快如鬼魅,正从前面大殿侧边的小路向山门掠去。
  如松本要追赶,回看一眼需木森,只得停住,又叫了一声:“无争快去山门!”
  这一声并不大,可需木森却感觉到,其声音穿透力极强。
  需木森抬眼看去,只见无争从西边小径朝他们飞奔出来,中间他听到师父叫他去山门,迅即右转向寺外方向跑去。
  原来无争关了山门,领着殷若离和需火珍从西边侧门出去,到塔林去参观了一圈,正在赶回的路上,听到声响,才急忙跑过来。
  他身后的需火珍愣了一下后,也迅即明白过来,她腾身而起,抄近路径直向山门扑去。
  两人差不多同时跑到大殿前,看到一个年轻人的背影飞快向山门掠去。
  那人见山门关闭,半秒也没停留,边跑边甩出飞爪,一下钩住两米多高的围墙,几个纵步跃身上墙,翻滚而过,消失在山门之外。
  显然,这人早踩好点,谋划了进退路线。
  只是,其身手之敏捷,让无争和需火珍暗暗吃惊。无争迅速打开大门,外面已不见人影。
  这时,如松已领了需木森和殷若离走过来。无争关切地问道:“师父,没伤着您吧?”
  “没有。这人在偷听窥探,没有捞着什么,不过有备而来,身手了得,就不要追了!”如松说着,一脸凝重。
  需木森知道,白云寺外面,有两条路:一条向南,通向山下的需家寨;一条向东,通向原来的内冲,并可以半路分岔,到下面的百丈潭水库边。
  他马上掏出手机,拨通哥哥需木林的电话,叫他在山下堵截,看有没有可疑的人从莲花台下山。
  如松摇头道:“这人只怕不是第一次来,点都踩好了,想来是向水库那边去了。”
  需火珍说:“师爷,从这里到水库,比到需家寨远,我们可以抄近路到需家寨,再从需家寨直接到水库大坝那里去堵。”   如松道:“理是这个理,可这个时间水库游人不少,他八成有同伙接应,混在一起,你怎么辨认?”
  大家一想,因为没抓到现成的线索,甚至连那人的正面也没撞破,确实不好指认。
  需火珍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迟疑了一下话又咽了回去。
  如松见需木森手中还拿着刚才从密室给他的两本线装本,示意他放进包里,转过来对需火珍说:“火珍,这人来历不简单,你要千万小心才是!”
  需火珍已亲眼看到了那人翻墙而过的身手,知道劲敌来了,当下垂手恭敬回道:“谢谢师爷提醒,我会注意的!”
  如松转而握住需木森的手,动情说道:“木森身负重任,万请记得老衲今日说的话。”言罢,深陷的眼窝似有泪光。
  需木森见如松不掩伤感之情,忙安慰说:“木森一定谨记在心,还请师父保重身体。现在是法治世界,邪不压正,坏人不会得逞的。”
  “正是,正是。”如松手捂胸口咳了起来,半天才断断续续说,“有道是,雄狐九尾,不得与彪虎同行;萤火之光,怎可与皓月争辉呀!木森宅心仁厚,定能遇凶呈祥!”
  三人告别下山,需木林早在山脚候着,见到他们,忙说:“发生了什么事?没见人下来呀。”
  需木森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这时,需火珍插话说:“幺爸,我觉得那人背影有点儿熟悉。”
  “是吗?你认出人了?”需木森惊异地问。
  “不太确定,我从大殿右边跑过去的,看到了那人的側面,有点儿像上次在小妈酒店里见过的一个人。”
  “啊?”殷若离也大吃一惊。
  “就是和那个女博士在一起的男生,真的有点儿像。”需火珍又道。
  “小革!”需木森惊诧地叫起来。他想起前几天在殷若离的酒店,自己被任之瑛堵住时,一时性急,说了要回同城的事。
  需木林道:“这人我见过,没想到是个练家子,真看不出!”
  需木森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任之瑛和革成功,一个像神经质,一个深藏不露,这可真是巧了!
  昨天晚上,在他们家窥探的是何冠军的侄儿何东,今天,在白云寺窥探的是这个外来的革成功,这两个人,可真的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难道他们也有联系?
  而且,革成功和任之瑛都在江都大学读书,与那况玉环也是不搭界的人,他们怎么会勾结在一起?
  几个人回到家中,需木森迫不及待地拿出如松给他的《北略雄梦》,细看起来。
  全书由毛笔行书书写,大约一万来字。虽然没有标点,但需木森看得一点儿也不费力。他一边标上标点符号,一边从中梳理有用的内容:
  永昌元年三月十六日,过昌平,抵沙河。十七日进西直门,以大炮轰城,吾弟兄三人随亳侯攻西直门。十九日午,李万岁从德胜门入城,三箭号令:“敢有伤人及掠人财物妇女者杀无赦!”然当日权将军部下二人掠缎铺,立剐于棋盘街。
  二十一日,权将军传令百官献银,拷夹之下,惨声不绝……
  ……至万岁殡天,余兄弟来白云寺,不觉已是十五载有奇,黄卷青灯,皓首衰容,北望家乡,梦难回矣。幸需家寨扎地生根,后有传焉,余等不辱使命也……
  殷若离在一旁问道:“如松师父跟你说了什么,又引来了他们窥视呢?”
  这正是需木森思索的问题。
  况玉环、革成功、甚至何东,他们之中,是不是有人手上有另一个秘诀,所以才想尽办法跟踪自己,想拿到或破解“悬诀”,让“悬诀”和“天诀”合在一起,然后再进一步取宝?
  想到这里,需木森说:“他们应当是想窥探破解秘诀的办法吧。”
  殷若离说:“不管怎样,我觉得这件事对我们影响太大了,马上‘十一’了,你不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吗?”
  从知道秘密以来,需木森很多时候都处在煎熬之中,他本来想说时间过得慢,但一听殷若离的语气,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殷若离这是在暗示他、甚至是催他求婚——把结婚大事提上日程!
  他一把握住殷若离的手,动情地说:“若离,都怪我,因为这事,让你担惊受怕,而且生活也受到了影响。回江都后我们一起去见老爷子,什么时间去领证,你说了算,要不,‘十一’行么?这辈子有你,是我的造化,是老天给我的恩典!”
  “切,嘴上抹了蜜呢。你不和你爸说一下么?”殷若离问。
  “自然要说的。我爸高兴还来不及呢,他看我一个人,巴不得我们早点儿把酒摆了。你看,这次来,他对你还好吧。”
  殷若离淡淡地说:“我这个丑媳妇,只怕你老头子心里还有想法呢。”不过,她也只是说说而已。
  因为爱着需木森,她才觉得他的家人都可以接受。对于需火珍,她倒是真心喜欢。
  结婚,结婚!那一天终于快要到了。她想道。
  (未完待续,下期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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