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粒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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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迪是个歌手,其实,他是个幽灵,矛盾的幽灵,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他盘桓在墓地周围,一边歌唱疯狂的黑暗,一边渴望真正的光明。豆粒们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利迪发现的。豆粒和利迪是近邻。
  一天,阳光暖暖地照着。利迪藏进阴凉里。他能把自己变得很小很小,豆棵间的空隙也容得下他。啪一声,惊醒了他的美梦。有一个什么东西砸到他的鼻尖上。“哎哟!”他蹦了起来,心里老大地不痛快,“谁?”
  他的动作震动了身旁的植物,“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一粒粒金黄色的豆粒在他眼前无规则地蹦落。
  “哈哈哈。”揉着酸痛的鼻子尖儿,利迪放声狂笑。阳光下,惊慌失措的豆粒争先恐后跳出豆荚,急切地想钻进土壤里,来躲避这刺耳的噪声。
  利迪停住了笑声,摘下了周围他能看到的豆荚。捡起地上所有的豆粒。一会儿,他收获了一堆儿黄灿灿的豆粒。
  “劳斯爵士的墓里有个铜盆,我去拿来。”利迪自言自语,离开了豆粒,走向墓地。
  铜盆是劳斯爵士的殉葬品,它曾经是斑驳的,因为利迪无聊时常常擦拭,它才有了现在光滑如镜的样子。
  铜盆被架在三块石头上了,黄豆粒圆滚滚地躺在铜盆里。
  身旁就是豆粒们的母亲,黄豆秸。为拔下这些豆秸,利迪累出了一身汗。火,熊熊地烧起来了。一棵一棵干燥的豆秸被送进石头堆成的暂时的炉膛里。转眼间成了灰烬。它们的孩子们——豆粒,在母亲最后的热量的烘烤下,啪啪跳出了死亡的舞蹈。
  墓地上的黄豆熟了,豆秸毒辣地舔着它的孩子们,让它们的生命见鬼去吧!让所有的生命都见鬼去吧!
  利迪和着豆粒的节拍,唱起了阴沉的魔法。
  灰烬慢慢冷了,魔法却被附着在了豆粒的身上。水分被榨干了,生命力被抽尽了。它们喘息未定,浑身乏力。
  “咦,怎么还有一粒豆粒?”利迪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粒豆粒扔进铜盆里,“你也跟我走吧!”
  第二天,利迪背起铜盆和豆粒,离开了墓地:“我要用我的魔法和乐器征服整个世界。”
  在远方的阳光村里有一丛跳舞草,遇上风和日丽的天气,当优美的音乐响起的时候,每—个叶片都会翩翩起舞,婆娑多姿。
  春寒料峭,利迪来到了阳光村,刮起了一阵狂热的音乐风。阳光下,被魔法诅咒过的豆粒,在铜盆里疯狂地舞蹈,唱出激越的乐曲,利迪吼出他恣肆的诅咒。
  阳光村的村民疯狂了,放纵了。阳光在放纵中扭曲了形体和颜色。
  月光下,豆粒在铜盆里低沉地徘徊,哀叹。利迪低吟出对黑暗的自由的向往。被魔法摄中心底的无奈、凄凉、阴暗的人们,在音乐中呻吟,无法自拔。
  月光在呻吟中浑浊。
  村民们如痴如醉,不想学习,不想种地,不想打柴……只有那丛跳舞草敛首低眉,一动不动,冷冷地瞧着面前的幽灵和痴迷的人们。
  又一个春天来了,空气变湿润了。
  村民们苦苦的挽留阻挡不了利迪征服世界的脚步。今天是告别演出。音乐有些走调,阴冷的声音中夹杂着一缕异样,好像有一丝软软的柔柔的音符在人们心里弹拨。
  “错了,错了!”利迪在心里大叫,“该死的豆粒!”
  村民们也听出来了,侧耳捕捉那丝柔软。
  结束了。
  “那丝软软的,是什么?”
  “你听出来了吗?那点隐隐约约的柔软,是我的幻觉吗?”
  村民们议论纷纷,散去了。
  利迪搅动着铜盆里的豆粒,细听它们发出的哗哗声,仔细感受它们掠过指缝的感觉,那丝柔软在哪里?
  每一粒都是死的,每一粒都是僵硬的、古板的。
  僵硬的豆粒发不出柔软的声音。
  一粒粒的黄豆在利迪的指间滑过。突然,手指停住了,一份柔软,充盈着水分,萌动着生命的柔软被夹在幽灵利迪的指缝里,多想让这柔软在指间多停留一会儿。
  “让这该死的想法见鬼去吧!”手指的动作比念头还快。柔软的豆粒早已飞了出去,利迪茫然地望望,眼前只有一蓬孤零零的跳舞草,什么都没有了!他干干净净地拍拍手。
  “什么都没有了,你们算什么跳舞草,我怎么没看见你们跳过一次呢!”利迪走了,他和曾属于他的那个豆粒再没见过面。
  豆粒滚落在跳舞草面前,它就是那粒没有被炒过的豆粒,春天湿润的空气让它暴露了身份。水分进入它的身体,身体鼓胀了,柔软了,生命苏醒了,发出了真正和谐的声音。幽灵利迪给了它接近土壤的机会,它获得了重生。
  豆粒钻进土壤,又钻出了嫩芽。它长大了,结了好多豆荚。秋天的阳光叫醒了新生的豆粒,它们纷纷跳落。
  一年,又一年。
  无数个豆粒长成无数株豆子,又结出无数个豆荚。数不清的豆荚裂开,数不清的豆粒跳落。
  啪,啪,啪……不绝于耳。
  跳舞草随之跳起了优美的舞蹈,每对叶子或相拥,或分开,或旋转,轻盈动人。它们终于听到了流淌着生命的音乐,这是豆粒的歌声,融合着阳光,飞扬着梦想,热情、纯净、欢快!这是跳舞草的舞姿,含着欣喜,舞着憧憬,妩媚、轻盈、洒脱!生活重新风和日丽。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利迪重新回到了阳光村。装着豆粒的布袋,在他的肩头懒懒地垂着,铜盆不知被他扔在哪个墓地了,他的眼神空洞,连黑暗都没有。
  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可是,他看不见。阳光绕过了他,匆匆忙忙地溜到豆荚身边。它是来叫醒豆粒的。
  啪。啪……啪,啪……
  多少年前熟悉的景象,多少次在梦中萦绕过的景象,又真实地展现在面前了,却比记忆中的歌声更为汹涌澎湃。
  利迪整个人都淹没在豆粒歌声的海洋中了。伪装和防御瞬间崩溃,新鲜的皮肤,纯粹的心灵,第一次和生命的歌声亲密连接。融化了,融化了,融化了!利迪在心里呐喊。
  疯狂融化成了平和!
  阴沉融化成了明朗!
  内心的矛盾终于找到了出口,一泻而出。豆粒用歌声向他讲述了自己的来历,跳舞草用舞姿向他诠释了活着的意义。
  于是,利迪留了下来,他爱上了豆粒的歌声,他盖了一间小茅屋。做了一个种豆人。
  这样,我们就看到了一个快乐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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