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变亲情引发的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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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8月24日上午,安徽省枞阳县公安局在横埠镇建材大市场隆重举行仪式,迎接“8·13”特大纵火杀人案追捕组千里擒魔凯旋归来,并向社会发布破案信息。9时许,伴随着呼啸的警笛声,在现场上万群众的注视下,两辆警车押解着一名身材不高的中年男子驶入现场。枞阳县公安局局长曹金海宣布:经过专案组十天艰苦鏖战,震惊皖江南北的横埠“8·13”特大纵火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宋美生已被抓获归案。
  
  母子三人陷身火海
  
  枞阳县横埠镇忠毅村,是一代“气节名臣”、明朝御史左光斗(左忠毅)的故里。今年8月13日,一场惨绝人寰的大火,让这个地处长江北岸白荡湖畔的小村远近闻名。
  这天傍晚,被炙烤了一天的小村庄,随着烈日的渐渐西去而归入宁静,劳作了一天的横溪组村民左老汉已吃过晚饭,正坐在家中悠闲地看着电视。据左老汉事后回忆说,19时一刻左右,他饭后在家门口发现,左媚萍家的房子里冒着一股浓烟。一开始他以为是左媚萍在家生火做饭,并没太在意,随后在家门口碰到左媚萍的前夫宋美生朝他急匆匆走来,在打照面时宋美生抢先说出去办点事,连头也不回沿着塘边小道匆匆而去。就在左老汉准备转身回家的一瞬间,他真切地听见几声急促而绝望的呼喊声,这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
  “救命啊——救——命——啊——”
  左老汉循声找去,只见住在村庄最南端的村民左媚萍家三间瓦屋顶上,蹿出浓烈的火焰,左媚萍和儿子宋鹏、女儿宋薇三人被困在室内,正拼命呼救。在左老汉的大声呼喊下,村庄里数十个村民纷纷赶来,此时左媚萍家已是一片火海,大门也被烧着,人已无法进屋。
  “救人要紧!”几个胆大的村民顾不了许多,抬着大门前的一架木梯,用力撞开了房门,硬是从火海中把左媚萍母子三人抢救出来。而此时母子三人身上的衣服已全部烧光,几乎被烧成“炭人”。村民们随即拨打“120”,横埠镇人民医院的救护车火速赶来,将三名伤者送往仅一江之隔的铜陵市人民医院抢救。
  19时30分,枞阳县公安局接到报警后,迅速指令横埠派出所民警先期到达现场,局值班局长姚再飞也在第一时间率刑侦、消防民警紧急驱车赶来,迅即组织开展现场勘查和调查走访工作。
  
  疑犯竟是孩子生父
  
  消防车抵达后,因道路限制无法开进现场,加上火势太猛,附近又没有水源,扑救工作难有进展。最终大火将左媚萍家燃成一堆灰烬后自灭了,屋顶也随之坍塌。
  警方通过现场勘查发现,屋内有明显的汽油味,且出事的左家卧室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在走访时,有三名村民反映,开始时他们以为是左家在生火做饭时不慎引发火灾,但在赶往现场的路上,他们迎面碰到左媚萍前夫宋美生,宋自称“外出办点事”,随即快速离去,联系到他与左媚萍及子女关系一直不好,怀疑是其故意放火所致。警方综合分析,认定这是一起人为纵火案件,且从手段分析,作案人决心要置被害人一家三口于死地,而案发前居住在左家、案发后突然失踪的左媚萍前夫宋美生有重大嫌疑。
  据初步了解,几年前,左媚萍与宋美生协议离婚。儿子宋鹏、女儿宋薇随左媚萍生活,而宋美生在外租了一间房子,平常外出做生意。宋鹏是安徽某大学大三学生,宋薇是安庆某学院大二学生。后来,母子三人将宋美生接回家照顾。令左媚萍没想到的是,前夫回家后,彼此间常为生活琐事发生争吵。案发前,心生怨恨的宋美生买了一小桶约10斤重的汽油,案发当日下午则在自家门口砍了一些木柴。当日晚饭后,左媚萍、宋鹏、宋薇三人在房间里看电视。宋美生竟趁三人不注意,反锁上房门,将堆放在堂屋的一堆木柴浇上汽油后点燃……
  “8·13”案件是一起灭绝人性的纵火弑亲案,其手段之残忍、后果之严重,为枞阳县及周边皖江地区多年来所罕见。一时间,在社会上引起极大反响,案发地群众在同情和关注被害人悲惨遭遇的同时,强烈要求公安机关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
  与此同时,从铜陵市工人医院传来信息,伤者入院后,院方立即开通了绿色通道,ICU重症监护室立即成立专家组展开抢救,还从合肥请来了烧伤科专家指导抢救治疗。经诊断,三名被害人的伤势均十分严重,生命体征十分微弱,其中左媚萍及儿子宋鹏烧伤面积都在90%以上,女儿宋薇被烧伤面积也达86%。左媚萍与宋鹏、宋薇三人被村民救出火场后就一直不能开口说话,他们三人始终处于重度昏迷状态。
  案发次日,经抢救无效,被害人宋鹏,这个即将步入大四的安徽某大学学生,在无尽的怨恨中走完了年仅21岁的人生,接着,同月20日,左媚萍也被死神夺走了生命;最后一名被害人宋薇还在死亡线上挣扎,生存希望也十分渺茫。
  
  刑警千里缉凶归案
  
  案情引起了当地的高度重视,安徽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陈小平、安庆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李胜荣分别作出批示,要求警方尽快破案,严惩罪犯。警方立即启动命案侦破工作机制,案发当日连夜成立了“8·13”专案组,由分管刑侦副局长姚再飞挂帅,组织精兵强将展开破案攻坚。
  全体参战民警顶烈日、战酷暑,分兵出击,全面排查线索,深入开展围追堵截。县公安局组织全县警力对宋美生可能藏身的场所,开展地毯式排查。同时通过电视、报纸、互联网等媒体,公布万元悬赏公告,广泛发动社会力量参加追捕。
  警方查实,宋美生,1958年12月出生,身高1.70米,短发,前额秃,体态中等,脸色蜡黄,逃跑时上身穿淡黄色带横条T恤衫,随身携带一只黑色挎包。案发当天,宋美生曾收到从山西朔州市寄来的一份邮政特快专递,寄信人为山西应县人韩桂芳。据知情人介绍,韩桂芳系宋的情妇,其邮寄的是一张名叫张某某的身份证。另经出租车司机周某提供,案发当晚,曾有一个长相特征与宋美生十分相似的男子,租乘其车到合肥火车站。通过对调查获取的线索综合分析,警方判断,宋美生极有可能逃往山西省境内投靠韩桂芳。
  兵贵神速,时不我待。8月17日晚,在获取准确线索后,副局长姚再飞率专案组民警,在安庆市公安局有关部门的配合下,昼夜兼程,火速奔赴山西。18日,追捕组抵达朔州市开展工作。
  8月的山西骄阳似火,追捕组民警克服天气炎热和水土不服带来的困难,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深入细致进行摸排,经数日艰苦奋战,终于摸清了犯罪嫌疑人宋美生的行踪:其作案后第三天到达山西朔州,随即潜伏在朔州附近的忻州市繁峙县境内,整日躲藏在一家个体旅社内不敢外出。8月22日12时许,追捕组在这家旅社内将其擒获。面对仿佛从天而降的家乡警察,宋美生一脸惊讶地说:“你们来得太快了!要是迟来一两天,我已进棺材了。”
  同时被抓获的还有涉嫌包庇罪的宋美生情妇韩桂芳。
  据宋美生自述,在被抓获的当天 早上,他花1.3万元买了一口棺材,将新买的金戒指、金项链带在身上,又买了足够的安眠药,准备23日在情妇的旅社里自杀后,委托情妇为其收殓。
  考虑到宋美生处于癌症晚期,为确保其生命安全,枞阳警方经与枞阳县医院协调,专门派出一辆救护车和两名医护人员赶往山西,配合追捕组,将宋美生从数千里之外安全押解回枞阳。
  在宋美生归案的第三天清晨,此案的最后一名被害人、宋美生年仅18岁的女儿宋薇在死亡线上挣扎了13天后,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让她留恋的世界。许多村民闻讯无不落泪,他们惋惜地说:左媚萍是一个本分老实的农村妇女,与丈夫协议离婚后,毅然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先后将一双儿女培养成大学生。儿子宋鹏、女儿宋薇还有一年多就大学毕业了,一个看到了希望的家庭转眼间全毁了。
  
  嫌犯坦陈心路历程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人们在谴责犯罪分子灭绝人性的同时,不禁还会产生一个疑问,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宋美生残忍下此毒手,放火烧死自己的亲生骨肉及前妻呢?对此疑问,宋美生反复辩解说,自己原本并不想这样,是被亲人“逼疯”了。
  办案刑警押着凶犯宋美生到案发地指认现场。在纵火现场、买汽油的加油站,宋美生每到一处,都面带笑容,对自己的罪恶所为摆出一副“勇敢”和“无畏”的神态。面对宋美生重回故里,也有些村民并没有给他过多的指责和痛骂。还有个别村民对宋美生说自己是被“逼疯”的说法表示出几分理解。
  在忠毅村,宋美生是大家公认的精明人,尽管没有什么文化,但脑子活络。宋美生是家中独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后,经人介绍,与汪小花结婚。因汪小花多年不生育,公公婆婆为此常与她发生口角。无奈之下,宋美生只好听从父母之命,与汪小花离婚。宋美生有着一个能把死人说活的三寸不烂之舌。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他就凭着这点“能耐”,伙同他人走南闯北。其间,已离异的宋美生结识了本地比自己小4岁的女子左媚萍。不久二人结婚,并先后育有一儿一女。随着生活压力加大,宋美生外出做生意赚钱养家糊口。后来,宋美生在他人的“指点”下,学会了用假金元宝诈骗。1988年,宋伙同他人在本省当涂县用假黄金进行诈骗时,被事主识破,其使用暴力手段,方侥幸逃脱。在逃跑11年后,被警方抓获,获刑9年。服刑期间,妻子左媚萍与其协议离婚。
  在看守所,宋美生坦陈了自己这几年的心路历程。
  
  心凉:前妻和儿女对自己视如陌路
  
  2006年2月,宋美生因在九成监狱服刑期间表现尚好,被减刑提前释放。宋美生在结束了7年多的牢狱生涯后,回到久别的家乡。然而,他在狱中日夜梦想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温暖情景并没有出现,迎接他的却是前妻和儿女们的冷面孔。他们以他坐过牢为耻,认为他给家里抹了黑,前妻更是以已离婚为由,拒绝其进家门。宋美生感到原本一颗热切的心都凉了。无奈之下,宋美生只得在街边租了一间房子居住。后来,在村干部及亲戚朋友的劝说下,左媚萍将其接回家中居住,但让他分灶吃饭,饮食自理。
  
  心寒:一万元换不来儿子喊一声“爸爸”
  
  宋美生人还勤快,平时外出做些生意,不到半年就攒了两三万块钱。2006年9月,得知儿子宋鹏考上了安徽某大学后,宋美生非常高兴,一下子给宋鹏买了1万多元的衣物。宋美生以儿子为自豪,但令他心寒的是,儿子今年21岁了,几乎没喊过他一声“爸爸”,并对他的一片热心无动于衷。一次,女儿宋薇的手机坏了,找他要钱买个新的。宋美生当时对她说,只要你好好照顾病重的父亲五天,愿意给她1万块钱,没想到宋薇竟对他说别做梦了!听了亲生女儿说这话,宋美生心寒至极。
  
  心死:生病倒地。前妻和儿女熟视无睹
  
  儿子不懂事,女儿也一样,前妻左媚萍对他同样不闻不问。村里一个村民说,因长期饮食不规律,宋美生患上严重的胃病。“有一次中午,宋美生因胃病发作疼痛难忍,突然晕倒在地,当时前妻、儿女都站在旁边,却熟视无睹,最后还是村民将他抱起送到医院抢救,才苏醒过来。”
  宋美生滔滔不绝地说:“我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本以为回家能享受一些天伦之乐,谁知到家以后,虽然住在一起,但饭是各烧各的。她们娘儿仨平时不理我,只是要钱才找我,我不给,还合伙打我这个病人,想抢夺我的钱包。”今年6月份,宋美生经医院确诊患了胃癌,家人在得知病情后,仍然对他漠不关心。绝症的折磨,亲情的冷漠,使其内心对前妻、儿女彻底绝望了。他交待自己在8月初便萌生了一家四口同归于尽的念头。案发前十多天,他从加油站买回一铁桶汽油,藏在自己卧室内。
  
  移情:情妇的“好”更增添了他对家人的“恨”
  
  出狱回家的宋美生为尽快搞钱,解决生计问题,他重操旧业,以卖佛事物品为名外出行骗。他云游四方,在山西省朔州市繁峙县做生意时,认识了42岁的韩桂芳。通过接触,宋美生的处境得到韩的同情。韩在当地开了一家小旅馆,宋美生便住了进去,在旅馆里他和韩无话不说,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宋美生慢慢地对韩产生了感情。对韩的好感却更增添了宋美生对前妻、儿女的愤恨,“我想杀了这些没良心的人,然后弄一张假身份证逃跑。”宋美生产生这个想法后,韩桂芳便给他寄来了韩某前夫的身份证及另一张姓名为黄某某的假身份证。8月13日下午,宋美生收到了韩桂芳寄来的证件。
  
  爆发:儿子一脚踢翻父亲做的稀饭
  
  宋美生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被儿子宋鹏一脚踢翻的稀饭锅点燃。案发当天傍晚7时许,左媚萍与儿子、女儿早早地吃过晚饭后,在房间的凉席上看电视。宋美生探头望了一眼,儿子竟朝他大吼了一声。宋美生回到厨房做稀饭时,儿子竟一脚将一锅稀饭踢翻。此时的宋美生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像一头发飙的狮子不顾一切地怒吼起来。他见左媚萍娘儿仨仍在一起看电视,便迅速将汽油倒进脸盆里,泼在木柴上面,然后将屋门反锁,并将打火机打着后扔在柴堆上,霎那间室内成了一片火海……逃离现场的宋美生将手机扔掉,从横埠乘车经合肥逃往山西。
  
  对话宋美生:
  问:知道前妻、儿女死亡的消息后,有啥感受?
  宋美生:早就希望他们死掉,我一点也不后悔。
  问:为什么将积蓄寄给情妇?
  宋美生:在生命的最后时候,是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问:你听说过“虎毒不食子”这句话吗?
  宋美生:听说过,但我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对。因为哀莫大于心死,作为大学生,本应该知书达理,然而他们不配做人子女。
  问: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宋美生:韩桂芳。
  问:想到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吗?
  宋美生:将问题交待清楚后,给我任何处罚都行。
  掩卷深思,不难看出宋美生的犯罪心态与犯罪轨迹:“心凉——心寒——心死——移情——爆发”
  这一轨迹的发展绝不是必然的,如果在血脉和亲情之下家人对宋美生伸出关爱之手,宋美生也许就不会犯下这惊天命案。遗憾的是,这只是事后的假设。
  (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责编: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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