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问钱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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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央行的“一反常态”令货币市场的紧张气氛升级。
  6月20日,银行间隔夜拆借利率达到13.44%,大幅上涨578.4个基点,创下历史新高,却又在隔夜大跌495.20个基点,至8.4920%。就在市场“惊魂未定”之时,“中国银行资金违约”、“央行向工行放水500亿元”、“收盘前30分钟央行投放4000亿元以缓解市场流动性”的传言甚嚣尘上,助推着紧张态势的愈演愈烈。
  “疯狂”局面仍在上演。6月23日上午,工行在全国多地的网点、ATM机、POS机、网银出现“大瘫痪”达50多分钟,无法正常办理业务。24日,中国银行同样“中招”,银期转账全面暂停。
  一连两天,两家国有大行均出现业务暂停的“事故”,如此“失控”的局面,将原因纷纷导向令金融界谈虎色变的热词——“钱荒”。
  钱荒,指的是由于流通领域内货币相对不足而引发的一种金融危机。尽管工行与中行及时发出官方声明表示此次故障源于系统问题,但有关银行“钱荒”的恐慌已经开始在市场蔓延。
  “钱荒”几许?
  事实上,在“钱荒”传闻还未大面积传播开来之前,已有不少现象传递着银行缺钱的信息。
  6月15日,人民银行公布的5月份金融机构外汇占款数据显示,5月份新增外汇占款数据缩水严重。5月份我国新增外汇占款数据仅为668亿元人民币,相比4月份的2943亿元人民币,降幅高达77%。而国家外汇管理局6月17日公布的数据显示,5月份结售汇顺差大幅下降61%,这是自今年以来结售汇顺差规模连续第二个月下跌。
  事实上,资金紧张的局面从5月份开始便已经露出端倪。6月伊始的前两周,中国银行间市场流动性骤然抽紧的消息便甚嚣尘上。7天回购在接近3%的水平稳定了一年多以后,大幅跳升到了6%以上。
  紧接着,中国农业发展银行17日将原定的260亿人民币的债券发行规模缩减了三分之一。财政部陷入了国债招标没有获得足额认购的窘境,计划发行150亿元国债,但实际认购额还不到三分之二。这是近两年来财政部首次出现国债部分流标现象。
  与此同时,持续走低的银行理财产品收益率开始止跌反弹。银行理财产品平均预期收益率已连续两周上涨,尤其是一个月以内期限的超短期银行理财产品,大幅上涨。据银率网统计,截至2013年6月24日,银行理财产品平均预期收益率已连续四周上涨,上周银行发行的理财产品平均预期收益率达4.58%。
  本刊记者在走访各大银行时了解到,短期理财产品收益率上涨幅度明显。工商银行5万元起购,为期34天的理财产品收益率达到4.7%,而民生银行的理财产品收益率幅度更是在一天中提高到了6%~7%。
  首套房贷利率优惠的悄然变动,也在散发着银行“钱紧”的信号。目前多家中小银行已取消八五折购房利率优惠,但几个大型国有银行房贷政策在利率层面暂时维持不变。这些迹象让人们产生了同样的疑问,国内真的在经历一场流动性紧缩的“钱荒”吗?
  “核心原因不是没钱,而是钱用的不是地方”中国农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向松祚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列举,中国的M2增长超过16%,企业与居民储蓄存款加起来超过100万个亿。向松祚也认为,拆解短期资金,投到长期金融资产上去,当然会出现流动性的问题,但并不存在全面流动性危机。
  央行数据显示,5月末我国广义货币(M2)余额104.21万亿元,同比增长15.8%,大大高于年初制定的13%的增长目标。这样看来我国的金融体系并不缺钱。
  “为什么国内流动性过剩的情况下会出现‘钱荒’的问题,其原因就在于国内金融系统内部杠杆的不断放大,而这些钱根本没有进入到实体经济。”在有“末日经济学家”之称的谢国忠看来,大量资金在金融机构的操作之下通过杠杆投资和期限错配套取利差,资金在各个金融机构间循环往复获取利润是造成“钱荒”的重要原因,“以这几年资产规模迅速骤增至10万亿的信托业为例,往往都是通过短期借款投到中长期风险资产的方式套利,这是十分危险的,和当初美国的次贷十分相似”。
  央行“坐视不管”
  暂且不论银行业是否真的遭遇“钱荒”,但新增外汇占款的大幅减少,理财产品利率提高,银行间隔夜拆借利率的飙升,发生在同一个时间段,都不会是完全的巧合。而“政府出手整顿论”、“热钱流出论”、“央行去杠杆论”、“银行期限错配论”等等有关的猜测也是众说纷纭,不论是哪种原因,银行业这次都尝到了苦头。
  全球市场近来大幅波动,中国的货币市场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日本央行采取的大规模货币宽松措施和美联储开始谈论缩减定量宽松计划的影响。
  6月19日,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货币政策例会后表示,美联储今年下半年开始逐渐收缩资产购买计划的规模,并在2014年年中结束这个刺激政策。QE退出预期的升温,震动了亚洲市场。
  中国社会科学院重点实验室主任刘煜辉教授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经过四年的结构调整,美国经济复苏趋势逐步在加强。而新兴市场经济自2011年以来就呈现衰退趋势,最近开始加速下行,其利率长期趋势向下,将显著地低于过去20年的黄金时段,原有的国际货币的收益结构的平衡将会被彻底打破。“最近的新兴市场撤资迹象极为明显,我认为,这可能才刚刚开始。”
  业内人士分析,美国经济的走好,不仅成为量化宽松政策退出的契机,也带动了资金回流美国资本市场。美国“退出”量化宽松暗示着全球金融市场格局势必发生重大改变。短期内,美元走强,新兴货币贬值,资本外流压力增大会接踵而至。
  在国内,为缓解热钱流入,外汇局向热钱宣战。5月6日国家外汇管理局出台了《关于加强外汇资金流入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加强对银行结售汇综合头寸管理,同时严查热钱,强调企业资金流和货物流的基本匹配。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资本流入减少。
  5月上旬,央行连续两次发行央票对冲大规模、快速的“热钱”流入。5月9日,央行重启三月期央票发行,发行额度100亿元,发行利率2.91%。启动央票之后再次启动货币工具,以此警示当前市场资金的流动性已经过于宽松。   5月末,随着财政存款上缴、所得税缴款等需求高峰,银行间利率高企,资金面持续收紧。
  向松祚认为出现流动性紧张的核心原因不是所谓外汇占款下降,也不是源自对影子银行加强监管,而是某些银行金融机构自身流动性管理出现严重的期限错配。“许多银行金融机构大搞期限套利,拆借短期低利率资金购买长期高收益产品。期限严重错配,不出事儿才怪!”
  交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连平认为其中还存在一些季节性,阶段性因素。“比如对理财产品加强管理、对外汇存贷比进行规范、银行半年度业绩考核等,都增加了银行的资金需求。资金供不应求,银行间市场上自然头寸吃紧,利率飙升。”
  大型国有银行向央行施加压力,要求其释放更多资金,以缓解现金周转困难的不寻常状况时,李克强总理在主持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提出经济运行平稳,但形势错综复杂,金融机构要“优化金融资源配置,用好增量、盘活存量”,要集中资金用于“稳增长”“调结构”和经济的转型升级。这也让市场寄望政府“放水救市”的预期落空。
  同一天,央行依然淡定向四大行分别定向发行了5亿元共20亿定向央票,价格为99.28元,参考收益率2.9089%。把各大银行期望央行降息降准的美梦彻底打碎,释放了政策的信号。
  在6月19日召开的货币信贷形式分析会议上,提出部分银行对宽松的流动性盲目乐观,对6月将出现的一系列影响流动性的因素估计不足,这些因素包括准备金补缴、税款清缴、假日现金投放、补充外汇头寸及外企分红派息、贷款多增等,导致货币市场价格大幅波动。
  央行指出一些银行认为政府会在经济下行过程中出台扩张性政策,提前布局占位。6月前10天,全国银行信贷增加近一万亿,24家主要银行中有一半的银行这10天增加的贷款比其6月的限额还多。而6月前十天全国银行新增贷款中70%以上是票据,而一般性贷款增加不多,这被各方认为是信贷空转,而银行支持小微企业,三农等实体经济的政策没有落到实处。
  央行一反常态,打破了银行业对其救市的预期,这里面多少有点惩罚的意味。
  不过毕竟顶着“央妈”的帽子,在股市从开盘的1949点跌到1937点,再到1897点,直接穿越到上上个世纪的“悲剧”上演后,央行终于出手。25日傍晚,央行称已经向部分符合宏观审慎要求的金融机构提供了流动性支持,一些自身流动性充足的银行也开始发挥稳定器作用向市场融出资金,货币市场利率已回稳。
  拷问货币政策
  货币市场的紧张气氛迅速蔓延到了股市与债市。
  6月24日午盘,银行、地产等权重股重挫,两市开盘后跳水,午后,沪指再度下挫,13:30,沪指报1999.70,跌破2000点,重挫5.3%,创下46个月最大单日跌幅;深成指跌幅近7%,创下四年多来新低。据计算,24日沪深市值蒸发了1.34万亿元,200只个股跌停。法国巴黎银行Kyoya Okazawa直称:“中国市场彻底改变了新兴市场气氛”。
  债券招标开始出现未招满的现象。6月14日,中国财政部和进出口银行同时招标发行五期新债,规模共计772亿元,中标利率均高于二级市场水平,9个月期贴现国债招标未满。该国债中标利率高达3.7612%,计划发行规模为150亿元,但是认购量仅为95.3亿元。
  在证券市场,中国证券金融公司(下称证金公司)官方网站转融通信息显示,整个6月的10个交易日中,转融资已有7个交易日出现零成交。自6月17日起,证金公司转融资利率从之前的5.6%至5.8%,上调至6.5%。
  有专家更是直指货币政策出现拐点,真正受到打击的不是银行,不是实体经济,而是房地产。中国过去10年房地产的繁荣建立在货币大放水和近10年负利率的基础上,货币是房价狂飙猛进的主推力。如果货币盛宴结束,首当其冲的就是房地产业。
  与此同时,中国所谓的影子银行系统近几周也出现明显的放缓,中国央行在6月初采取措施收紧银行间市场的流动性状况以控制整体信贷增速。周一银行间市场隔夜利率再回落逾两个百分点至6.64%,不过相对于平常2%-3%的水平,目前的隔夜利率依然处于高位。
  对于央行一直未出手“救市”这一现象,安邦咨询在《财经》杂志网站发文指出,“央行操作所体现出来的政策信号十分明显,表明决策层对待经济放缓的容忍度大幅提升。经济转型与结构调整被提到首位,央行需要做的,更多是引导社会资金投向经济转型所侧重的领域,同时理顺货币政策传导机制,加强金融资源对实体经济的扶持力度。”
  刘熠辉表示,央行此次的态度,可能是要侦测一下市场,压一压市场的风险偏好,约束市场的流动性错配的风险,让银行自己调整自己的行为。
  另有专家认为,央行不出手干预钱荒更加深远的意义在于切实发挥市场机制配置调节资源方面,整个市场并不缺流动性,况且社会融资总额中银行信贷占比已经下降到40%左右,其他社会融资渠道占比已经超过50%。所以,央行坚持不放水施救,不但不会影响到整个经济发展所需的流动性,而且可能倒逼出资金资本市场一个全新、高效的市场机制。
  货币信贷形式分析会议上指出银行要改变流动性永远宽松的预期。未来经济中的问题已不能寄希望于扩张政策解决,下一步稳健的货币政策不会变,既不会宽松,也不会收紧,控制总量、把握好投放节奏,依旧展现了不放水的坚决态度。
  6月20日,汇丰银行公布汇丰中国6月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的初值为48.3,低于5月初值49.6,创9个月来最低。汇丰下调今明两年中国GDP增速预测至7.4%。同日,经济学人智库(EIU)也将中国的GDP增速预测从7.9%降低到了7.5%。
  6月21日,银行间质押式回购利率早盘有所回落。有市场人士认为,有部分机构打压资金开盘价的迹象,但流动性状况仍不容乐观。当前资金紧张状况,应会持续到7月中旬各行补缴完准备金之后。
  6月24日,央行披露了6月17日就下发给各地及各金融机构的函件,《中国人民银行办公厅关于商业银行流动性管理事宜的函》,要求各金融机构要求银行对资产进行合理配置,有效控制错配风险,继续强化流动性管理,促进货币环境稳定。央行表明其判断是:当前银行体系流动性总体处于合理水平。再一次传达了坚定稳健货币政策的决心。
  这一声明并未令市场明确央行的战略意图,也未能缓解和打消投资者的疑虑。受此影响,中国股市下跌5.3%,其中银行股领跌。
  到今年一季度,M2与GDP的比值已近200%,但实体经济并未因此而有所提振。以工业增加值、PPI、PMI为代表的宏观经济指标改善有限,企业运行疲软,产生过剩问题凸显,显示当前货币投放与实体经济增长严重脱节。
  在刘熠辉看来,还是要解决经济减速,经济衰退的根本性原因。因为生产率的衰退,经济结构性因素的累积,长期资源的错配,重复建设等造成生产率衰退,资本回报率下降。所以未来的政策要解决这些长期的问题,仍然需要通过经济改革和转型来提高生产率和资本回报率,最终才能稳定国内的资本,增强中国经济对外部资本的吸引力。
  “短期内,央行可以起很大的作用去对冲,保证国内的流动性保持一个相对的稳定,缓释对经济收缩的影响。”刘熠辉说,但央行最终是否会放水救市,还是一个未知。目前央行的态度表明央行认为目前的资金面仅仅是结构性、阶段性的紧张。
  2013陆家嘴论坛新闻发布会上,央行上海总部副主任凌涛称,我们金融市场流动性充足,出现时点波动只是暂时现象,央行将保持适中的流动性增长,灵活调节流动性,加强与市场机构的沟通,引导金融机构支持实体经济发展。
  针对下一阶段的货币政策调控,央行表态称,“要根据市场流动性的实际状况,积极运用公开市场操作、再贷款、再贴现及短期流动性调节工具(SLO)、常备借贷便利(SLF)等创新工具组合,适时调节银行体系流动性,平抑短期异常波动,稳定市场预期,保持货币市场稳定。”
  央行这次做了一回狠心的“亲妈”,给够了教训,也同时亮出了底牌。坚持稳健货币政策的同时,也会“出手”防止资金市场异常影响稳定。但这种方式会有多大作用,现在还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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