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干的(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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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风干的
  风吹草动,一种形而上的
  动,或形而下的动,有时会给草
  带来一场暴雨。
  风吹到哪里,草就不安到那里,
  在风的尽头听不到
  簌簌声。
  无论风吹到哪里,
  草都安静地躺在生死之间,
  都能看到被风干的
  挣扎。
  夜宿黎明村
  到达黎明村,已近黄昏,
  韭菜炒蛋,清炒丝瓜,清蒸茄子,
  红烧土豆,水炖蛋,
  餐桌上,手指夹着竹筷。
  墙上那根黄杨木做的
  十六量的老秤,秤杆上的
  准星和秤砣,
  无法平衡陡峭的岁月。
  ——回忆令人惶恐,
  四十年来有多少错失的事物。
  天快亮了,为之虚度的
  不只是这个夜晚。
  当黎明村再次返照,
  我需要再次依附,爬上一棵楝树,
  借助树结痂的伤疤,见证我
  曾在黎明村出生。
  “受累于尘世的宿命,谁能告诉我
  时间的真相?”
  一直想要明白的事情,
  还是不想明白——
  父亲节
  在长兴水口的山坳里,外岗村,
  翠谷阁农庄,凉风习习,
  银杏树下,我陪刚出院的父亲下棋。
  第一盘棋我故意输给他,
  第二盘棋我想赢他,但在我
  走神的刹那,他又赢了。
  这是我第一次带父亲
  外出过父亲节,
  父亲说:“下一个节日就是中秋节,
  我希望日子过得快一些。”
  ——中秋节,我还会带父亲
  来这里,陪父亲下棋。
  天暗下来,直到我们无法看清
  棋盘上的棋子——
  “留下一盘没下完的棋。”
  车站南路
  烧烤店紧挨着足浴店紧挨着
  长春药店,“沙县小吃”紧挨着
  中醫院,人紧挨着人,
  ——万物就这般紧挨着。
  红灯,黄灯,绿灯,反复
  撕扯着焦虑与耐心,
  “闯吗?生死常常是突然降临。”
  一辆共享单车倒在盲道上。
  一座废弃的教堂,几只麻雀
  在屋檐下叽叽喳喳,
  仿佛它们才是真正不离
  不弃的信徒。
  一年又一年,时间藏起了
  雨雪,星光,尘土,
  “一路有谁?”“一路还有谁?”
  风抱住我,像我抱住父亲。
  终于坐上了公交车,
  我可以随心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放下自己——
  “我们已经两不相欠。”
  远远的
  病毒感染我,咳嗽,发烧,
  半夜腰酸背痛醒来,虚汗淋漓,
  湿透了内衣。
  少欲,无欲,虚脱,
  按捺不住体内的火鸟,
  死去活来。
  这是旧年留给我的礼物。
  问候新年——远远的,看见父亲和外孙女
  在阳台上堆着积木。
  感 觉
  我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
  发呆。灯光暗处,感觉
  有一只蜥蜴
  和我对视,它居高
  临下,让我惊魂未定——
  仿佛蜥蜴负载着我的生死。
  三个月前的殡仪馆,当我低头,
  抬头,看见天花板上的
  一只蜥蜴试图蹿进我的悲伤。
  ——常常在我的睡梦里,
  蜥蜴从天花板上坠落
  钻进被窝,我毛骨悚然地惊醒。
  农贸市场
  到处是四分五裂的尸体——
  横着,竖着,挂着,腌制着,冰冻着,油煎着,
  闻不到半点血腥味。
  何以抵抗这种冷漠,是熟视
  无睹,还是麻木不仁?
  更深的冷漠是向尸体注水。
  蝇在飞,一个喷嚏,一声咳嗽。
  我割破自己的手指,
  闻到了血腥味。
  只 能
  医生说八十一岁的父亲因两次动手术,
  这一次不能再开刀,不能
  再化疗,只能做放疗——
  “生病让人变得像纸一样脆弱。”
  “只能”意味着人生的悲悯。
  早晨父亲坐公交车去医院,
  然后乘电梯到
  地下一层的放疗室排队候诊——
  “时间像一只炉子消耗着耐心和热情。”
  两个小时的等候,换来
  十几分钟的治疗。
  看着胸部醒目的“井”字形标志线,
  父亲缓慢地穿上内衣。
  父亲说待在医院地下室的
  一层,等于将自己的
  半个身子陷入了黄土。
  “人生已无奈地作出了让步。”
  中午回家推门看见父亲
  和两岁的曾外孙女坐在沙发上
  看动画片,
  曾外孙女一边看一边玩耍着
  父亲腰带上的钥匙串。
  “我们活着,这绝对是一个奇迹。”
  电 阻
  午夜醒来,想起四十多年前
  读初中时用万用表
  测电阻的物理实验——
  拨到欧姆表,两支探笔接触在
  被测元件的两段,
  电阻按伏安特性定义。
  这让我想起在先知先觉中,
  或在不知不觉中
  人生所承受的电阻——
  时间的钨丝滋滋作响,
  窗外的路灯,在婆娑的树影里
  忽明忽暗。
  向左转
  我的身体里藏着你,每一次意外的
  相逢,我们都饮下相爱的雨露。
  除了相爱,如此别离,
  青春已逝。
  背负着风的哽咽,不堪重负,
  向左转,向右拐……
  “我们一起活着,却无法说出
  彼此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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