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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篡改”孩子们的记忆?
纵观案件的审理过程,可以说,警察和专家凯莉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他们在不经意之间完成了“篡改”孩子们的原有记忆和向孩子们“植入”新记忆的“工作”。回顾案件过程,首先是警察的“有罪推论”和带有高度诱导性的询问,给家长制造了极大的恐慌情绪,家长在恐慌情绪的支配下,会千方百计地询问孩子。而孩子由于年龄太小,并不理解家长在说什么,他们只能感受并被“传染”恐慌情绪;紧接着,专家凯莉登场了,她先用共情策略博取孩子们的信任,然后去鼓励孩子和自己一起恢复“被压抑”的记忆。为此,凯莉在轻松的氛围中,不断去“抠细节”,让孩子把具体的细节都想象出来;最后,凯莉再把这些细节,按照一定的逻辑“编织”起来,让这种记忆看起来非常真实。
实际上,这种“被鼓励”出来的记忆很不可靠。研究表明,人类的记忆可以轻松记住信息的内容,但却很容易忘掉信息的来源,因此人们几乎不可能判断那些从脑海里调出来的细节,到底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是来源于以前看过的文学影视作品。此外,想象的过程伴随着强烈的大脑联想活动,特别是在情绪的作用下,这种联系活动会引起大量记忆片段拼接重构,这些脑补出来的东西,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曾发生。
成年人的记忆同样不靠谱
上述案例的主人公都是孩子,那成人有虛假记忆吗?美国著名的认知心理学家和人类记忆专家伊丽莎白·洛夫特斯就通过一系列实验研究了该问题。通过实验,洛夫特斯揭示了提问措辞,即语言暗示,对记忆产生的深远影响。
在实验中,洛夫特斯先让受试者看了一部完整的车祸短片,然后向不同的受试者提一系列问题,让受试者来进行回答。随后,目击这一短片的一部分受试者被问道:“当轿车彼此相碰撞的时候,其车速有多高?”对另一些目击者的提问,碰撞一词则被换成了撞毁、互撞、冲撞、顶等词。结果显示,目击者的估算数值受提问者措辞的影响很大。以“互顶”这个词被提问的一组估算的车速为平均每小时 31.8 公里,而以“撞毁”这个词被提问的一组估算的车速为平均每小时40.8 公里,相差近9公里/小时。 在进一步的研究中,洛夫特斯在一周以后将上次的受试者重新带回实验室,并向他们提出更多的问题。其中一个苛刻的问题为“是否看到了破碎的玻璃”。尽管实际上在影片中并没有这样的镜头,但洛夫特斯估计记得“车祸的情况比实际更严重”的受试者,可能也会记得“与高速驾车形成的事故相匹配”这一细节。果然不出她所料,30% 以上的早先被以“撞毁”这个词提问的学生声称自己看到了并不存在的碎玻璃;与之相比较,被以“碰撞”这个词提问的学生有16% 声称自己看到了,二者相差近一倍。这充分说明人类的记忆在语言暗示的条件下,很容易被“篡改”,虚假记忆同样可以通过语言暗示进行植入。
无处不在的虚假记忆植入
提到植入虚假记忆,大多数人马上会联想到“洗脑”,即精神控制。“洗脑”一词出现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那时,人类刚刚走出二战的阴霾,许多人,尤其是二战大屠杀和惨烈战争的亲历者们,都在反思为什么平时善良淳朴的德国普通民众会被纳粹德国的宣传机器所控制,犯下罪恶滔天的种族屠杀。由于当时认知心理学还处于萌芽时期,对于记忆的认识还不够深刻,因此当时普遍的观点认为德国纳粹是通过控制和封闭信息的自由传播,借助大规模的政治宣传和强制再教育,成功地在大部分人的头脑里植入他们想要的观点。
随着科学进步,特别是认知心理学的发展,人类大脑中的“启动效应”被发现。启动效应是指人们由于之前受某一刺激的影响而使得之后对同一刺激的感知和加工变得容易的心理现象,并且之前的那种影响往往是人们根本意识不到的。举个例子,现在的人们每天都被各类广告包围,这些广告的用词看上去往往非常简单粗暴,比如“怕上火喝王老吉”,你可能根本就不信一罐凉茶类甜饮料能预防“上火”。而实际上,不管你信不信,“怕上火喝王老吉”这句广告语已经影响了你的潜意识,特别是将嘴巴上长“泡”的疼痛感与甜凉茶联系在了一起,这种联系都是在你意识不到的时候自动完成的。所以说,广告不需要你主动关注它们,只需要你的一点注意力,它们就会转换为一种深层次的感觉;如果这种感觉能够长年累月地出现,就会慢慢形成一种印象或者观念,比如看到火锅就想起喝王老吉。其实,广告就是最为常见的“洗脑术”,其核心就在于绕开你的心理防线,通过在潜意识层面长年累月的灌输,在你的脑海里制造出某种印象,从而影响甚至改变你对某个事物的观念。
除了无处不在的广告,另一个容易引入虚假记忆的源头是互联网,尤其是社交网络的出现,不仅改变信息的传播模式,还深刻地改变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记忆。在社交网络时代,人们可以在互联网上随时与别人分享自己拍摄的影像,讲述我们的经历、印象和看法,同时也在接收互联网上有关公共事件的描述和评论。因此,我们拥有的不是屬于每个人的独特记忆,而是通过与无数网民的互动,制造了一种“共同产生、共同更新和共同储存的群体性记忆”。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会自动地把从网络上得到的记忆融合进来,并把原来属于自己的那份记忆给覆盖掉,而自己可能还意识不到这个过程。华盛顿大学路易斯分校心理系教授亨利·罗迪格,给这一现象起了个非常形象的名字,叫“记忆社会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