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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一种信仰由心而生
金展鹏就像一台拧紧了发条的机器,永不停歇地在思考、在创造。
1938年,金展鹏出生于广西荔浦,一家人靠父亲打铁为生。他的童年因为日军的空袭而变得狼狈与匆忙,那段逃亡的经历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让他刻骨铭心地感受到:渺小个人的命运与宏大国家的命运原来是那样紧密连在一起的,只有祖国强大了,个人才不会被欺负。
1955年,金展鹏高中毕业后,顺利考取了中南矿冶学院(中南大学前身之一),在国家奖学金的资助下以优异的成绩完成学业,并留校任教。1979年,他考取了国家公派留学,被选派到瑞典皇家工学院做访问学者。第一次走出国门的金展鹏,犹如从一个文化贫瘠的荒地走入知识的海洋。在深深地感受到差距的同时,更多地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1981年,金展鹏回到祖国。从飞机上下来,他搬下整整8大箱学术资料。为了节省空间,他的生活用品一件也没能带回来。
一次采访中记者追问金展鹏:“您肩上的责任是什么呢?”当时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一生中有两件事,我刻骨铭心。一是抗日战争。那时候,我只有几岁,平时全家的财产都放在两个箩筐里,随时准备躲日本侵略者的空袭。当时的最大愿望就是,什么时候能不躲空袭就好了。这一经历使我切身感到,个人命运与祖国命运是紧密连在一起的,祖国不强大就要被人欺负。另一件事,我是靠国家助学金完成大学本科和研究生学习的。当年我从老家广西荔浦的一个小镇到桂林考大学,因为没有钱坐车,只能以步代车,花两天的时间,一步一步走完整整104公里的路。工作后我一想起这两件事,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回到祖国的他,写下这样一段话:“个人的命运与国家是紧密相连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为国家的富强做点事。”
2 有一种信念困而弥坚
不论是在动荡的十年“文化大革命”中,还是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不论是置身喧嚣,还是处身寂寥,金展鹏都心无旁骛向着心中的梦想前进。“文化大革命”时期,在人心惶惶、无人读书的情况下,金展鹏却一边在相图世界遨游,一边用英文版的《毛泽东选集》自学英语。
在瑞典留学期间,他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和艰辛。因为做实验太晚,被困在电梯里;因为总是工作在實验室,管理人员和实验者外出都习惯向他“请假”……也因为着了魔似的努力,他“以1胜52”的“金氏相图测定法”,实现了用1个试样取代原来用52个试样来测定三元相图整个等温截面的计算方法,被国外50多种著名杂志的作者引用,也被国外多个实验室以及多所科研单位采用。“中国金”从此饮誉国际相图界。后来,他又将相图热力学、相变动力学与组织形态学结合,建立了以热力学计算和动力学模拟为特色的材料设计体系,被国际同行尊称为“材料世界的活地图”。
回国后的金展鹏信心满满,一边承担着前沿课题研究,一边带大量的学生。然而,厄运却不期而至。1998年春节后的一个早晨,刚走出家门,身子一软,金展鹏便倒在了地上。从此,高位截瘫的他手不能举、足不能行,连喝水吃饭都要靠别人来帮忙。这对处于事业巅峰之际的金展鹏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然而就在亲朋好友的扼腕叹息中,他却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工作状态:让妻子举手翻页,看书,让学生们将论文一字一字地念出来进行修正。后来,当别人问起他当时的想法时,他说:“我就想,总不能躺着等死啊,只要脑袋能转,我就能思考和创造。”
2003年,在瘫痪6年后,金展鹏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而在患病后的14年里,金展鹏完成了一项国家“863”项目,3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1项国际合作项目,培养了20多位博士、30多位硕士,向中央和国家有关部门提交了17份中国材料科学发展战略建议书,有人统计过,这相当于10个教授工作量的总和。金展鹏说,“在科学的道路上,我不是单枪匹马。在我们的团队中,后面有老一辈科学家掌舵,前面有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划桨,我不过是起到了吆喝和承上启下的小作用。”
3 有一种使命贯穿始终
2011年全国“教书育人楷模”颁奖典礼上,坐在轮椅上、身体高位瘫痪的金展鹏自豪地望着向他鞠躬的三位学生。他们中,有两位从海外归来,带着最前沿的知识为祖国报效;有一位是金老师最后带的博士生,目前已是上海大学教授。
自打留校任教起,金展鹏就将“教师”这个身份看得很重,将学生看做自己最大的财富。很多人难以想象,在那个漆黑的停电的夜晚,到火车站接实习归来的学生的金展鹏,仅凭声音便能辨别出班上40多个学生,但对金展鹏来说,不过是他践行自己职业使命的平常事。
生病初期,所有的人都劝金展鹏放弃工作好好养病,可是他都一一说服了他们。他说:“我不能躺着等死吧,头脑还是清醒的,手里头还有几个学生没有毕业,放不下他们。”“20岁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学生把最美好的时光交付在我手里,这是对我最大的信任,我就要用心带好他们。这是对学生负责,对家长负责,也是对国家负责。”
就是这种单纯的责任心,这种坚定的使命感,使金展鹏在病情最严重的时候,躺着看完了4名硕士、2名博士的论文。那时候,金教授的保姆说:“我最怕学生来改论文,一篇论文少则七八十页,多则上百页,可金老师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担心他生褥疮,我们就要不断帮他翻身。有时候,金老师正在兴头上,总说等一下。结果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背上生了褥疮,好久才能恢复。”
然而,当丈夫身体病痛最严重的时候,妻子胡元英也最盼望有学生来,或者打电话来,因为只要这样,金展鹏的精神就好了很多,全然忘记了身体的任何不适。“学生,是他最好的止痛药。”
金展鹏经常跟学生说的一句话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我的学生都能超过我。为了这个愿望,金展鹏甘做人梯,把学生推向前沿;为了这个愿望,金展鹏坚信“严师出高徒”。金展鹏的学生因多与他一样从事相图研究,且在国际相图界叱咤风云,而被誉为“金家军”。金展鹏带过的50名弟子从中南大学出发,走向欧洲北美,分布在17个国家,活跃在材料科学的国际前沿。
70余年的岁月里,他的人生几经更迭,他的生活天翻地覆;及至老年,荣誉等身,不变的,是他儿时起就日趋坚定的那份信仰,和向着信仰迈进的脚步。即便足不能行,心,也要紧紧追随。如鲲鹏,搏击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