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舞鞋之舞芳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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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我本是一只金缕鞋。
  低矮干燥的作坊里,染了色的丝线,穿过细细的绣花针,女工略带小茧的手抚着我,一针一线,穿梭着她们低哑的笑语。
  阳光从顶上小窗飘洒而下,金色粉尘于中炫舞,我那本略嫌黯淡的身体,也映了层魅人之色。
  本没有大富人家的女眷眼波会逗留的精致贵气,却也不是粗手粗脚的小店闺女能买得起的,一来一往,就这样搁在店堂上,漫不经心地挥霍了几个春秋。
  直至那一天灵儿将我买下。
  那天灵儿蒙了层面纱,一入店堂就指名要我。整个过程她一直低垂着头,只在老板将我送入她手中时忍不住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我是熟悉的。我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女孩。
  忘了是哪一天了,我如同以往千百个日子一样百无聊赖地数着经过门口的行人。有个女孩背对着我立在门外,似乎在等人。松松散散的发辫,纤细的脖颈,不同于小家碧玉的哀婉,又少了烟花女子的柔媚。
  不经意间,她偏头过来,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动了。
  后来一段时间,我总不时感觉到这样一道目光,每次醒觉朝门口看去,总是能捕捉到晃悠悠的辫尾。
  那天她终于来将我买下,蒙了面纱,遮遮掩掩,躲躲闪闪,接过我就飞奔离去。我被她紧紧抱在胸前,听着她的心跳,怦怦,怦怦,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个主人。
  
  灵儿
  
  灵儿是乐班里的一个小舞女。
  买下我的当天,乐班就起程离开这个小镇,前往另一个城镇,租下另一个大院。我怀疑,这个镇和那个镇,这间院子和那间院子,对他们而言有何区别。同样的歌,同样的舞,同样的梦里不知身何处,明日又是天涯路。
  灵儿其实有个婉约的名字,叫年雪灵。可班子里似乎无人知晓她的名,高兴时甜甜一声“灵儿”,不顺意了,就喝一句 :“嘿,那小婊子!”
  白日的时候,我躺在灵儿枕头底下,听着院里姑娘们练功的声音,不时听见这样的喝斥:“灵儿,腰再弯一点!”、“灵儿,你怎么还是不会!”
  灵儿,真的是乐班里的一个身轻言微的小舞女。
  可谁都不知道,夜间当姑娘们都沉睡时,灵儿会将细白的小脚送进我怀里,悄无声息地溜到后院,对月起舞。
  一举手,一投足,鬓发纷乱,足生莲花。
  月下起舞的灵儿,就算是真有朵朵莲花在她脚下,她也是一朵都不会踩碎的。因为心情是那么的飞扬,飞扬得连步履也轻灵若仙起来。
  
  灵儿的娘亲,也是个舞女。
  家道中落的小姐,年纪轻轻就被卖进了乐团,那梦里落花,雪中抚琴,都化在了舞步中,舞出一丝愁,一缕倦,一点顾影自怜的淡然。一袍淡紫舞衣,席卷了整个长安城,也迷了尚书公子的心。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评书先生唱的那样,两相眷恋却横遭棒打鸳鸯,负心郎抵挡不住家门淫威,娶了门当户对的丞相千金,独留旧人在秋风中如黄花凋零。
  灵儿记忆中的娘亲,面容已模糊,只余眉间一点淡然,似乎世间万物,只当过眼烟云云,影未淡人已忘。
  只是偶尔被窗外雨声惊醒,觑见豆黄灯下,梳妆镜前那憔悴女子,怔怔地用胭脂反复画着“红颜不再,西子易老”。
  一个乐班一个乐班地辗转,早无生念的娘亲无心再造往日风光,终于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夜晚撒手离去,撇下灵儿寄身戏班。
  从此在人前,灵儿再也不肯放开去舞,妆化最淡的,舞衣选最素的,只求当个角落里默默无闻的小舞女,也好过招惹那红尘是非。
  只是有时在夜里,禁不住血液中阵阵悸动,便到空寂处,影,月,人,三者共舞一场。
  这秘密,只有在她脚上的我知晓。
  
  傅先生
  
  后院的小厢房里,其实是住着人的。
  拉胡琴的师傅,姓傅,人家只叫他傅先生,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脸皮白净,简简单单一身月牙长袍,紧凑的一条长辫是其上唯一点缀。
  刚进乐班的小姑娘总爱红着脸偷看他,没几日却要喟叹一句:“可惜,是个瞎子。”
  是的,那双石头般的黑瞳,透不进一丝光亮。
  正因为如此,灵儿才能在后院尽情旋舞,不用担心会被人撞见。再说了,那如黄叶落地般的舞步,能惊动谁呢?
  瞎子的耳朵总是敏锐的。
  这夜灵儿又与我偷溜出来。我触着地面,察觉到有人轻轻走近,灵儿却舞入佳境,周围一切皆不在她眼。
  待到一曲舞毕,她一颗心差点跳到喉间——正对着院子的厢房檐下,一个人静静地站着,月白长袍与月色融为一体,竟似要消失了般。
  灵儿捂着嘴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人,那人却没反应,双目空空洞洞,没有焦距。灵儿放了心,蹑手蹑脚地溜出后院,方才长吁一口气。
  以后几日,傅先生时有出现,仍是一袭长袍,负手侧脸,静立檐下。不知是在倾听风语呢,还是在感受月光?
  我感到灵儿的舞姿越发轻盈了,有些羞涩,有些欢欣。也难怪,她毕竟只是个少女,一身好舞,却只有清风皓月欣赏,在心底深处,莫不是有几分寂寞的吧。如今终于可在一人面前畅舞,即使那人,看不见。
  我却有不同想法。那傅先生,虽是一脸淡然,却是在侧耳聆听,细长白皙的手,随着灵儿的节奏,微不可见地打着拍子。他其实是知道有人在他面前跳舞的吧,说不准,他还能在心里勾勒出灵儿的舞姿。
  虽是这么想,却苦于没法告诉灵儿。再说灵儿高兴,我也开心,这傅先生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多事之徒,就任这出默剧演下去,各得其乐吧。
  慢慢地,灵儿几乎每晚都去后院,傅先生也神奇地随后必到。灵儿心情越来越好,口中常常不自觉地哼起小曲,对那傅先生,原先过耳即忘的传言也留意起来。
  傅先生原也是读书人,参加科举时受当时的主考官赏识,招进府里当了个幕僚。许是书生意气,看不惯老师(科举中考上的考生会自称为钦点他的考官的“学生”)玩弄权术,告辞回乡。却没想那大官忌惮他会告密,竟派人毒死他全家。
  傅先生因救治及时保回一条命,眼睛却从此不能视物。死的人中,还有他从小订下媒妁之亲的未婚妻。岳家本是小户人家,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两位老人难忍悲痛,双双自缢了。
  傅先生肩上,一下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仇也没法报,从此心灰意冷,对功名更是恨之入骨,只靠拉了一手好胡琴,加上乐班班头曾受过他的恩惠,隐姓埋名就待了下来。
  傅先生是个极静的人,若不是班头待他特别,总为他安排一间单房,又四处感叹他的身世,他怕是不会让姑娘们注意到他的。既注意上了,目光就越发难移开,他却浑然不觉,云淡风轻地自拉他的胡琴。
  姑娘们跳舞配的曲多是糜糜之音,灵儿也不觉得傅先生拉得有多好,只有一日练功完洗浴回房,经过后院厢房时听到里面传来悠悠琴声,一曲《西江月》对着满天的冰寒星光,冷情西风,让灵儿站了好一会儿,怔怔地落下泪来。
  只不过,这样的清冷之曲,是永不会在生辰华诞,歌舞升平的宴席上出现的。
  
  梅蕊
  
  后来我总是在灵儿睡梦之中,被一片冰凉浸湿,那冰凉,咸咸的,涩涩的,原来是灵儿的泪。她梦见了什么?是她的娘亲吗?不知她的梦里是否还会有一角月白衣袍。
  我想灵儿也注意到了,傅先生眉间,也有那么一丝淡然,不多,但丝丝入骨。是否每片秋雨打下的落叶,每朵看透世间的黄花,眉间都会有这么一抹淡然呢?
  我们在那个城镇上,已经停留了两个半月,远远超过了乐班正常停驻的时间。
  待到弄清了,原来是城里钱家的独生少爷看上了乐班的台柱梅蕊,特地来央了班头,出钱让他多留半个月,等在钱少爷的正房生辰上跳了舞再走。
  钱家是大户人家,钱少的十几个姐妹中,又出了个少妃娘娘,虽不得宠,可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就连那大少奶奶,据说也是个官家千金。钱家当个宝贝般供着,可笑还不是任丈夫迷一个戏子!
  班头不敢得罪钱少爷,也实在是酬金丰厚,就这么住了下来,只惹得梅蕊冷着一张脸。
  虽是同一乐班的,灵儿却没跟梅蕊说过几句话,我也只有印象是一个人如其名的姑娘,冷冷傲傲,平日是不屑搭理灵儿这样的小舞女的。毕竟是台柱,舞跳得极艳,大红舞衣一扬,就如梅花吐蕊,芬芳无比,把身后陪衬的舞女全都压了下去。不过在我看来,艳是艳,却仍脱不了尘世的俗,哪比得上灵儿的素衣冷月,飘然欲仙呢。
  


  梅蕊的舞,钱少爷是场场必看,不跳舞的时候,也会派人来邀她去宴席助兴,梅蕊一概拒绝。如此几次,那家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口气也越发不客气。班头没法,明知钱少爷是个拈花惹草之徒,也只得好言好语劝了梅蕊,再派了个听差,若有什么情况,也好助梅蕊全身而退。
  梅蕊不情不愿地去了,回来时,却是横着的。
  那听差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钱少爷口上是宴席助兴,却哪有什么宴席。去的不知是他瞒着大少奶奶租下的哪间别宅,只他一人摆酒等着梅蕊。梅蕊受骗不悦,敷衍了几句就要走,却被钱少爷从背后揽住。挣扎之中,桌倒杯碎。
  梅蕊也是个烈性子,抓起碎片扎伤了钱少爷,也在自己颈间抹了道口子。听差听得里头异响,闯过家丁进去,只来得及抢了满身是血的梅蕊回来。
  梅蕊倒还没死,不过也只剩下半条命了,上药包扎过后脸色仍是比纸还白。班头正六神无主之时,钱家的家丁竟上门了,口口声声说梅蕊在宴席上大发小姐脾气,摔了杯盘不说,还伤了钱少爷。若不是已告知大少奶奶要在诞席上请人跳舞,钱少爷才忍下了这口气,若是砸了大少奶奶的宴席,这乐班就别想再混下去了。
  梅蕊伤成这样子,怎么能跳舞。一时半会,又到哪去找个台柱顶替她?一时间,人心惶惶,倒把房里躺着的梅蕊给忘了。
  灵儿悄悄摸进梅蕊房里,听见床上的人痛苦呻吟:“水……水……”
  她倒杯水小心喂梅蕊喝了,望着她灰白的脸,不由又想起娘亲来。难道红极一时的戏子,都不得善终么?
  她正心下黯然,却又听到梅蕊呓语 :“傅先生……”
  灵儿手一颤,杯子差点就滑了下去。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急急掩嘴退出,人还未跨出门口,泪就涌了出来。
  傅先生,傅先生!
  灵儿抬眼望着已成细眉的月,扯唇,不知是哭是笑。原来那么高傲的梅蕊,竟是钟情于你!难怪她如此绝烈,这种女子,一旦爱上了,就比常人都要坚决。
  
  西江月
  
  那时我在房里,从外面的嘈嘈杂杂中,也已知了个大概,灵儿推门进来时,眼是肿的,想是哭了好一会。她静坐半晌,穿上我,绕过吵闹的前院,直奔后院。她也许需要痛快舞一场,发泄心中那愤闷吧!
  未至院门,悠扬琴声已传了过来,正是《西江月》。
  傅先生原是在前院,不知何时退了回来,独自在月下拉着《西江月》。琴声如泣如诉,似是感叹天下不平事。他莫不是也想起了两对半百老人,还有那个娴静温雅的未婚妻?
  灵儿反倒不想跳舞了,远远望着傅先生,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却突然想起,若乐班散了,不知傅先生何去何从?他一个瞎子,心思又不放在华丽艳情的舞曲上,倒去拉什么《西江月》,若不是班头收留他,怕早就穷困潦倒了吧。
  灵儿不知想到了没有,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傅先生拉琴。
  傅先生拉了一会,停住了,坐在那动也不动,似乎在听着什么。
  拂过傅先生发丝的清风,也缠绕着灵儿的鬓角;照在傅先生身上的惨淡月光,也将灵儿的影子拖到傅先生面前,无所遁形,就如以往数十个深夜一样。只是,傅先生毫无所觉。
  他是个瞎子,灵儿不舞,他便听不出她。
  那一夜,谁都没有动作。直至东方露出鱼肚白,傅先生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起身回房。
  灵儿转身离开,步履,前所未有地坚决。
  
  宴席
  
  阳光还未照入梅蕊的房间时,她便死了。乐班的气氛很是压抑,因为梅蕊的死,更多的,还因为今晚的诞席。
  灵儿走到班头面前,说:“师傅,今晚请让我代梅蕊一舞。”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惊诧地望着灵儿。教舞的嬷嬷忧心忡忡地喝道:“别胡说了,你行吗!”教舞时她骂灵儿最多,却也不忍心这个安静的女孩去承受钱少爷的怒气。
  班头盯着灵儿的双眼良久,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也罢,随你吧。”
  他没有说出的话是,那双眼睛,让他想起了灵儿的娘,当初她要跟尚书公子在一起时,也是这般,义无反顾的眼神。
  有了事做,众人都忙碌起来,虽是一点称不上指望的指望,但总比心里惶惶没个底好。蝼蚁众生,图的也不过就是这样子生活。
  灵儿独自锁在房中,细细上妆,梳了发式,从衣箱底层翻出淡紫舞衣,正是她娘亲的。
  换了舞衣,往铜镜中一照,记忆中娘亲模糊的面容,立刻便清晰起来。那眉梢的哀婉,眼角的风情,甚至是眉间的一点淡然,都如娘亲重生般,分毫不增,分毫不减。
  灵儿呆看了许久,直至脸颊留下皎白泪痕。她匆匆洗去妆再上,最后抚着我,喃喃自语 :“到了最后,属于我的,也只得你。”
  语气中的倦意让我不寒而栗,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紧紧地贴着她,温暖她冰冷的小脚。
  乐声起,烛光摇。
  一曲《良辰好》,舞得满堂喝彩,也让原本嫌紫色不够喜气的钱少爷和大少奶奶,脸上也添了光彩。灵儿脸若桃花,目似流星,巧笑嫣然地逐桌敬酒。
  敬至钱少爷和大少奶奶那桌,她笑得更是灿烂,“大少奶奶,让灵儿再为您恭贺一曲可好?”
  “好,那敢情好!”未等大少奶奶开口,旁边的钱少爷抢先回答。
  大少奶奶横了他一眼,当着满堂宾客不好发作,“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可有一事相求。蒙钱少爷厚爱,我们已叨扰许久,这一曲毕,乐班也不敢再厚颜逗留,望钱少爷莫留。”灵儿对着钱少爷说话,眼却是看着大少奶奶。
  “这……”钱少爷迟疑了,眼光不舍地在灵儿脸上转了转。
  大少奶奶眉间煞气更重了。
  “你们本是为了我的诞席延期的,诞席结束后想走就走,我自然有重赏,还保你们平安出城。”她淡淡地说,想来对丈夫的劣迹并非完全不知。
  灵儿展颜一笑,不理会钱少爷已额间冒汗。
  “如此,灵儿在此先谢过大少奶奶了。”仰头饮尽杯中酒,退至傅先生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傅先生,请奏《西江月》。”
  傅先生微怔,耳边却听得灵儿衣裙袂然,已欲起舞。未及细想,手下就流出了熟悉的曲调。
  曲乍起,满堂宾客皆诧然,但随即被灵儿的舞姿夺去了呼吸,心神摇曳。
  西江月,问世间多情儿女,为何怅然?
  舞袖翻腾,是娘亲的寂寥,是夜间独坐,铜镜胭脂红。
  西江月,问陌路累累白骨,其心何憾?
  长绫飘逸,是梅蕊的骄傲,是决然自断,呓语心事无人知。
  西江月,问月下梢头无心郎,可知妾怨?
  香汗淋漓,云鬓纷乱,可那眼角心头,总是存着那抹月白身影。
  傅先生傅先生傅先生……
  反反复复,拖拖绵绵,这一曲似乎没个尽头。全场哑然,众人只醉了心神。傅先生额间尽是薄汗,他心上惊诧,手上却似被灵儿的舞步引着,无法停下。
  我身上渐渐滑腻,周身尽是腥甜之气。
  “铮!”琴弦终于断了,众人如梦初醒。灵儿却踉跄倒下,唇间逸出一丝嫣红。
  傅先生缓缓站起,摸索着揽起灵儿,没有焦距的双目停驻在灵儿身上,却只得两个字:“是你。”
  “傅先生,”灵儿艰难地睁开眼睛,勾出抹凄怨的笑,“我好不甘呀,为何娘亲要死,为何梅蕊要死,为何你的眼睛会盲呢……”
  傅先生无语,只是定定地用那双空洞的眼望着灵儿。
  “……我若苟活,大概也只能像她们一样,命比纸薄……”灵儿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渐渐散乱,却又厉声叫道:“我不甘心,我好恨!我不要与她们一样!我诅咒这不公的世道!我诅咒这不公的苍天!”
  字字惊心,字字怨毒,就如咒语般,钻进浸透我周身的血中。血,是灵儿的血,是舞女之血。她用一杯毒酒,结束了她的宿命,却用她的血,结束了我从她身上学到的隐忍,安静,善良。
  “傅先生,对不起……”这是她最后的话,然后她的脚渐渐冰冷,她的血渐渐冰冷,我,也渐渐冰冷。
  满堂哗然,接着是混乱。傅先生静静揽着灵儿,一动不动。不知是谁从他手中把灵儿的尸体抱了下来,我在灵儿的脚上回望,那道月白身影,仍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地,在呼喊尖叫的人群中,备显凄凉。
  
  后来
  
   灵儿被葬在了梅蕊墓旁。
  一夜之间,大院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独留下两座孤坟,没有墓碑,新土上也没长草。
  灵儿的名字,其实很好听,年雪灵。可惜,连傅先生也未来得及知道。
  后来,灵儿和我分开了。是傅先生掘的坟,他抱灵儿走的时候,我从她脚上脱落了下来,他毫无所觉。我不怪他,他是个瞎子。
  这月白男子,我再也没见到过。
  后来的后来,我忘了我是怎么被捡到,怎么飘洋过海,又怎么换了一个又一个新主人的。
  我的身子被灵儿的血染红了,血凝固起来,竟变得如琥珀般晶莹剔透。有谁能想到我曾是一双软而湿的金缕鞋呢?
  街上路过的少女,总有一人会为我停驻脚步,如同当年的灵儿一样。我会邀她们共舞一曲,只有一曲,至死方休。
  越来越多少女的血浸入我的身体,我也越发晶莹剔透,魅人心魂。
  如果你在书上看到有人写一双穿上去就会不停跳舞的红鞋的故事,别怀疑,那就是我的故事。
  如果你在橱窗里看到一双红舞鞋,迟迟不肯移开脚步,那么——
  愿不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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