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秋天，雅鲁藏布江两岸的青稞又迎来了丰收，但选育高产青稞的尼玛扎西却再也看不到了。9月5日，尼玛扎西在西藏阿里出差途中不幸遭遇车祸去世。终年55岁的他，把毕生心血都献给了农牧民，献给了他钟爱的青稞事业。

放弃高薪回家种青稞

　　1966年4月25日，尼玛扎西出生在西藏扎囊县扎唐镇杂玉村一个农牧民家庭，兄妹五人，他排行老三。他从小放羊，每次放羊都把羊群赶到很远的山对面，因为那里有所学校。7岁的小扎西总是蹲在教室外听老师讲课。没有纸和笔，他就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算数。
　　9岁那年，母亲得知尼玛扎西经常去小学校听课，就对他说：“既然你这么爱学习，就去上学吧。”小扎西喜出望外地踏入了梦寐以求的校门。
　　尼玛扎西曾旁听过课程，学习又很刻苦，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连跳两级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扎囊中学。他在扎囊中学读了两年初中，再次跳级考上了西藏民族学院预科班。1983年，17岁的尼玛扎西顺利考入西北农学院，专修农学。从那时起，他便与青稞研究结下了不解之缘。
　　杂玉村地少、贫瘠又缺水。青稞秆矮，穗粒也瘪，有时只能喂牲口，亩产只有75公斤。“我从小就盼望青稞能长得好、产量高，好让父亲和哥哥不用再为口粮四处奔波。”最初的理想指引尼玛扎西坚定地走上青稞科研之路。
　　1992年7月，尼玛扎西获得前往加拿大沙斯克春恩大学进修一年的机会。在加拿大期间，他如饥似渴地学习专业知识，成绩名列前茅。导师通知他留下来攻读硕士研究生，尼玛扎西格外欣喜。这时，单位来信要求尼玛扎西学成回国。他没有半点犹豫，毅然放弃了深造机会。回国后，他全身心投入，把在国外学到的知识都融入到科研工作中。
　　2000年，尼玛扎西获得自然地理学博士学位后，受国际山地综合发展中心邀请，前往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开展研究工作。2002年，他再次面临抉择。“尼玛，现在西藏缺乏农业科技人才，特别希望你回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时任西藏农牧科学院党委书记洛桑旦达给他打电话说。当时，西藏的科研基础条件远远比不上尼泊尔，工资收入只有国外的十分之一。然而，尼玛扎西很干脆地回答：“书记，我愿意回去。我把这边的科研项目处理完，马上回国！”

蹲点田间推新种

　　2013年4月初，尼玛扎西来到日喀则市白朗县巴扎乡金嘎村，见到村党支部书记普琼的第一句话就是：“书记，我给你提供一个新的青稞品种，你有没有信心把它种好？”
　　看到普琼心里犯着嘀咕，尼玛扎西继续说：“这个新品种产量高，种好了每亩可增产25公斤以上，做成糌粑更好吃。”
　　在尼玛扎西的极力推荐下，普琼决定试种50亩。尼玛扎西拿出了经过无数次研究实验千挑万选出来的“藏青2000”种子。
　　起初，“藏青2000”的推广并不顺利。金嘎村村民适应了之前的品种，形成相对固定的种植习惯，突然让他们去种新品种，他们有些抵触情绪。为了让村民尽快接受“藏青2000”，尼玛扎西带领大家在试验站进行试种，邀请村民到试验田参观，实地介绍它的优势。
　　尼玛扎西在金嘎村一连蹲点十三个昼夜，每天在田间地头走来走去，指导农民如何适时播种、施肥、加强田间管理。5月初，金嘎村播种的50亩“藏青2000”迟迟没有出苗，村民们着急地围住他。为了消除大家的顾虑，尼玛扎西胸有成竹地用手一点一点地挖土，指着在土层下已经发芽的种子说：“再给它一个星期，它肯定出苗。”
　　果然，一个星期后，“藏青2000”绿油油地冒出了头，越长越喜人。待到收割时，村民发现“藏青2000”的产量、品质完全和尼玛扎西所说的一样。
　　30岁的金嘎村村民多杰说：“尼玛院长来我家里两次，指导我科学种地，一起喝酥油茶，把我当成亲人。”
　　2014年，金嘎村种植“藏青2000”的面积增加到500亩。2015年，“藏青2000”在全巴扎乡推广。现在，“藏青2000”平均亩产390公斤左右，大幅增加了农牧民收入。自推广“藏青2000”以来，西藏自治区累计种植面积330多万亩，综合估算，农牧民增收超7亿元，有效促进西藏粮食产量突破100万吨、青稞产量突破80万吨，成为西藏农牧业科技发展史上一座新的里程碑。

青稞富民再出新成果

　　尼玛扎西说：“育种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他深知，新培育的品种在种植几年后，一般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品种退化现象。为此，他及时调整科研方向：“今后要选育好品种，需在基因层面深度研究，挖掘优良功能基因。”
　　尼玛扎西带领团队从1500余个地方品种中筛选出最古老的青稞品种“拉萨勾芒”，以此为重点开展西藏青稞全基因组测序与重测序。如今，在西藏农牧科学院农业研究所3号试验田里，尼玛扎西培育的青稞新品系“13-5171-7”金黄璀璨，秆高、穗大、抗倒伏，适应机械化收割。
　　在尼玛扎西眼里，“13-5171-7”就像自己的孩子。他预测，它的产量潜力每亩在400公斤左右，在不久的将来“13-5171-7”将代替“藏青2000”，成为西藏青稞的第4代主栽品种，在全区及周边藏区大面积推广应用。
　　2020年，尼玛扎西的科研团队首次明确了青稞耐低氧、抗寒和抗旱等360个高原综合适应性的特异基因。这些研究成果，推動西藏农业科技创新进入国内领先行列，其中，高原适应性生物学机制研究，更是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
　　普琼说：“2019年8月，尼玛院长带我去自治区农牧科学院试验田看了青稞新品系‘13-5171-7’。他说新品种具有显著优势，让我们试种。去年全村试种了50亩，很成功;今年又试种了500亩。”
　　2020年8月11日，为了切实掌握新品系的收成情况，尼玛扎西带领团队成员，前往日喀则市白朗县、江孜县种子扩繁点现场测产，在金嘎村特别叮嘱技术人员：“粮食收获时，一定要做好标记，切记收好良种。”
　　多年来，尼玛扎西带领技术团队，通过现代分子生物学，特别是基因组学、功能基因组学和分子标记来选育青稞品种，首次提出了高β—葡聚糖青稞品种选育、糯性青稞育种、青稞保健食品开发等一系列青稞产业科技创新的新论点。但尼玛扎西并不满足于现状。“他有一个愿望，希望我们坚持10年、15年，把冬青稞种到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西藏农科院农业所副研究员达瓦顿珠说。为了造福更多农牧民群众，尼玛扎西把下一步的目标设定为“高秆、抗倒、高产”的“藏青3000”。
　　2020年9月5日，为填补全国种质资源普查的最后一块空白，尼玛扎西前往阿里地区日土县调研，在调研途中遭遇车祸，不幸以身殉职，长眠于他毕生为之奋斗的青稞丛中。
　　斯人已去，留下麦香绵绵，尼玛扎西毕生坚守的科技报国精神，连同他培育的无数青稞种子，已撒遍雪域高原的山山水水。
　　编辑 钟健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