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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胜和王琳夫妇是我相交十多年的老友,均是书生,两人于8年前结婚,婚后两年,喜添一个男孩儿。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一个美满的家庭。王琳在事业上似乎比刘胜还要成功。但是,三四年前,便听刘胜偶尔提及婚内性生活的不和谐,我当时对性学尚未涉及,便也未加留意。近一年来,我开始钻研性学,又常与性咨询界人士接触,与刘胜聚在一起的时候,便时常谈及性。
刘胜希望我能给他些帮助。我当时绝没有想到,自己偶然间涉及到的这个事例竟具有很大的内涵,在性生理学、性心理学和性社会学各角度,均有研究价值。
即使是相交甚深的老友,谈及房事,刘胜同样有些羞涩,刚开始时并没有向我倾囊相诉,我对其各种复杂症结的发现,是一步步完成的。
刘胜的陈述从抱怨开始。初婚时,他夫人对房事亦表现出一定兴趣,但自从有了儿子之后,便对性生活持抗拒态度,非但从未主动提出性要求,而且对刘胜过夫妻生活的要求十分反感,虽然年仅30岁,却两三个月才同意过一次性生活。刘胜自然不会强迫妻子,只能压抑自己的欲望,那种痛苦是不难想像的。刘胜先入为主地认为,妻子性冷淡,他问我有什么办法使她热情提高起来。
我当时便提出,应该让王琳和他一起就医,因为夫妻性事,只通过单方面的咨询是很难下结论的。但是,刘胜说,这绝不可能。首先,他夫人认为她现在的样子很正常;其次,去看性医生是件丢人的事,不仅王琳不可能答应,刘胜自己也做不到。我便提议,我可以找熟识的医生开出一些促进女子性欲的药物,但是,刘胜又说,夫人绝对不会同意吃药的。
我告诉刘胜,如果王琳拒绝配合,真的很难有什么妙计。刘胜回家后显然一再与夫人谈及此事,不久后,他告诉我,每当他提及这个问题时,他夫人都斥他无聊,更不可能接受共同求医的主张。
我只能努力担起医生的责任了。我便告诉刘胜,女性对性生活的冷漠往往是因为高潮体验不足,所以,他应该试着通过延长性交时间和变换性姿式等方式使妻子多体验性高潮,她充分享受了,性欲自然会强的。我还借给他一些书,让他理论结合实践地“研习”。两个月后见面时,刘胜却哭丧着脸告诉我,他的所有努力都失败了,当他夫人在他的央求下同意做爱的时候,她不仅拒绝改换姿式,甚至拒绝接吻,更有甚者,刘胜说:“我想延长时间,让她达到高潮,但她自己不愿意,总说:‘你能不能快点结束?’”
王琳的“性趣”真是很“冷酷”。一个女人的性冷淡,总有些原因。因为性生活中男人的主导地位,我们往往总会在男人那里找到使女人冷淡的症结。于是我问刘胜:“你自己倒底怎么样?”
刘胜赌咒发誓地说:“我很棒。不仅器官很棒,体质也很棒,绝对应该让女人满意。”
但是,仅仅有了这些远远不足以保证让女人满意,强壮的男人有时只会让女人觉得粗暴,女人对性的感受绝不仅仅来自器官,而是一个多面体。新婚时的王琳不也是对性有些兴趣吗?我便帮助刘胜分析,会不会他无意中的某次做法,使王琳对性冷淡了呢?
刘胜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刘胜的责任是不容排除的。
不久之后,我见到了王琳。闲聊时,王琳无意中指责刘胜:“他只顾自己高兴,从来不考虑我和孩子……”王琳的话当然是泛指,我却立即想到了他们的性生活。
几天后,我问刘胜:“性生活时,你考虑她的感受吗?
刘胜说:“我们各人顾各人。”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我告诉刘胜,他必须更多地去关心妻子的感受。刘胜答应了,但是我知道,要真正成为一个好的性伴侣绝非一日之功,这其实是对一个男人整体的要求。如果不是一个善于体贴妻子,关心别人的男人,怎么可能只在性上独具温情呢?
而且,另一个重要问题是,王琳的冷漠已经形成了,刘胜在一张冷面孔下很难有施展的余地。也许,只能借助一些特殊的办法了。
我便将一盘西方性教育的录像带借给刘胜,让他与夫人同看,寄希望于激发起夫人的感觉。一个星期后,刘胜来还录像带时告诉我,第一次看时,夫人很兴奋,他便立即做爱。做爱之后,夫人便翻过身去,拒绝再看录像了。
我立即发现了刘胜的失误,他还是太注重自己的感觉了。他不应该急于作爱,而应该在王琳的欲望被录像激发得无法自持之后,再忍耐、煎熬,同时伴以爱抚、激发,之后再作爱。像他这样,录像还没放完,性事已完,怎么可能从根本上改变夫人的心态呢?
刘胜答应当晚再试,我又告诉他,这次绝对不要想自己快乐,而要尽一切可能使夫人快乐。这是他惟一的机会了,只要王琳的性欲望激发起来,他不快乐、没有高潮又有什么关系呢?王琳日后会加倍地补偿他的。刘胜笑称:“你这是让我放长线钓大鱼。”我说:“当然。聪明的男人总是通过使女人获得性享受来抓住女人的。” 刘胜答应不再只顾自己,完全让夫人享受一晚上。
第二天,刘胜打电话来,沮丧地告诉我,他又失败了。原来,昨天晚上他夫人从一开始便拒绝看录像,当刘胜自己在那里享受着视觉快感时,王琳倒头大睡,不为所动。转天早晨还郑重其事地找刘胜谈话:“还是快把录像带还了吧,这样下去就会总想这种事,犯错误。”
我惊异于王琳竟有如此强烈的罪恶感,将对性快乐的正常欲求视作洪水猛兽了。
我对刘胜私生活的“干预”进行半年之后,一次与刘胜的闲聊中,他偶然提到,夫人时常服用减肥药物,我立即告诉他,许多减肥药物在抑制食欲的同时也会抑制性欲,王琳的性冷淡,从生理上考虑可能与此不无关系。此外,一些降压药、抗溃疡药和抗抑郁药,甚至安眠、止痛类药物也可能影响到人的性欲。
刘胜说:“我这几年一直失眠,几乎每天晚上都服安眠药才能入睡,可没感觉影响性欲呀。”
我告诉他,他的失眠其实正是性欲未能满足的一种表现。而习惯性的失眠与长期的服药,不可能不影响到他的性能力,所以,他需要重新检查自己的自信。刘胜想了想承认,他最近的确感到自己欲望淡了,更多的是力不从心,时常出现阳痿。看来,一种恶性循环,已经在他身上显现出来了。
一个周日,我打电话给刘胜,他告诉我,刚刚从教堂回来。我这才记起了,刘胜和他的夫人都是基督教徒,只不过刘胜并不热衷宗教,很少谈及,所以我几乎都忘记了。刘胜在电话里告诉我:“我很久没去教堂了,但她很虔诚,每个礼拜日都去。”
我眼前一亮,思维中的某个记忆便这样被震动了:王琳是虔诚的教徒,她的父母和亲戚都是基督徒,她从小在宗教氛围中长大!
这一事实对于解释王琳的性冷淡太重要了,我无法原谅自己此前竟将它忽略了。
众所周知,基督教将性欲视为"原罪",认为亚当和夏娃之所以被逐出伊甸园便是缘于这一原罪。按着基督教的主张,教徒的性生活只有当其出于生育的目的时,才是正当的,否则便是罪恶。而在性生活中,追求感观的享受更是十恶不赦,所谓“非为乐也,是为后也”。在对人的权利剥夺最盛的中世纪,有些妻子甚至一生都不让丈夫看到或触摸到自己的裸体,性交通过睡衣中间开的一个小孔进行,一旦怀孕,便不再过夫妻生活。当然,历史发展到今天,这种过份的禁忌已经不存在了。但是,王琳从小生长在虔诚的宗教家庭里,基督教思想的耳濡目染,在她思想深处埋下根深蒂固的束缚,是显而易见的。果真如此,她对性生活的种种态度,便可以从文化角度找到依据了。
也正是在那次与王琳的见面时,我感受到,她对刘胜的许多人生态度不满,特别是缺少她自己具有的那种敬业精神。这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她自己的事业很成功。而刘胜属于那种淡泊的人,但太淡泊了,也是一种不求进取的表现。我不能不想,王琳与刘胜人生态度迥异,她对他的不满显而易见,这种对整个人的不满是否也会影响到她的性感受呢?毕竟,影响女人感受的东西太多了。
到此,刘胜夫妇的性生活障碍,已经暴露出了他们在性生理、性心理和性社会学各领域的原因。我清楚地知道,单纯靠与刘胜单方面的谈话,是无法成功地帮助他们的。要想改变刘胜及其夫人的状况,需要太多的努力。而最大的难题是,王琳拒绝接受医生的帮助。我真的无能为力。
我设想,如果刘胜和他的太太都能够坦然接受调适,又会有什么办法好想呢?毕竟,他们间的问题太多了,根底太深了。其实,成功可能性最大的办法便是西方一些国家中实行的“代性配偶”疗法,即由专业人员分别充当男女双方的性治疗配偶,帮助通过实际的行为改变自己。但这在目前中国无疑是无法实行的。
性生活是美好的,但维护美好的性生活,需要我们做出很多具体的努力。
编辑/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