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册(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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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王别姬
  奉胜仿制的兇门依稀还在,
  只是早已看不到守城的卫兵,
  富庶的江东只剩下被乌骓马踏碎的瓦片……
  一切如此安谧,
  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音响的存在。
  哦,连废墟都杳无踪影……
  拔山盖世,仅逞匹夫的骁勇,
  一个灿烂到炫目的开端,
  不曾夺取一个辉煌的结局,
  叱咤的雄风逐渐飘散为香艳的传说……
  冤冤相报,坑埋二十万暴秦的降卒,
  从此种下衰败的果因,
  贵族的失信与流氓的无赖打了一个平手。
  霸王的鲁莽与自负征服了整个天下,
  却赌输了一顿晚餐。自刎——
  仿佛最终为了印证一出脂粉气的悲剧,
  情人草跳舞,用她的柔媚
  软化江水,归入浩瀚的大海……
  姬是某种暧昧的名分,
  不是皇后,甚至还不是王妃,
  曾经是前朝高贵的姓氏,
  而今,只是一名以歌舞为生的女子。
  哦,虞兮虞兮,罂粟的花瓣
  销蚀了仁义的底座,
  权力欲的锋芒削断了美的歌喉: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从乌程到乌江,这是看似巧合的宿命,
  血液鲜红也洗刷不掉黑色的历史,
  儿女之情的长度哪堪用作海誓山盟的缠绵?
  末路的英雄终究掩不住气短的命门。
   钩弋夫人
  迷信的刘彻老汉分开拳心,
  藏钩的纤手顺势伸展为五朵莲花,
  从此,清澈见底的赵河所滋润的女子
  注定将魂归缥缈的云阳,
  去敷衍一段残山剩水的逸闻。
  甘泉宫的坍塌泄露了金屋藏娇最终的玄机,
  二十六岁,青春尚未完全绽放,
  简洁而果断的白绫结束了尧母门的神话,
  仿佛裂纹暗生的玉簪,猝然折断。
  所谓香气不绝,惟存一双丝履的传奇,
  同情于美的脆弱;作为故事
  或许出于善意的虚构,但悲伤
  肯定来自鲜活的心脏一次次真实的颤栗。
  向北隆起两堆浑然天成的土丘,
  恰似被亵玩又被遗弃的一对乳房,
  而一川萋萋的青草,适度垫高威严的大汉皇椅。
  长乐未央的瓦当们奄奄一息,目睹
  月游衣冠的高级秀。深宫珠泪落地的姿态
  比树叶更隐蔽,比雨丝更轻柔……
  寂寥的田野,一棵榆树遗世独立,
  一只丧家的黑狗
  锲而不舍地追逐那个似实而虚的影子……
  太史公祠墓
  漩涡形的磨盘石,咿呀复诵
  无韵的离骚,坑洼的古道
  犹如坎坷起伏的典籍。拾级而上,
  登顶,迷雾挡住目光的归宿;
  蒙古包的墓茔依崖而立,缠绕
  八卦图的锦缎,抻开苍柏的遒劲。
  一个名字奠定一座城池的底基,
  绝不是数学的逆向运算,
  更非夸大其词的谎言,而是
  诗的风骨和历史的铁马金戈。
  野槐花开遍山坡,写《列传》的人
  早已化作《本纪》,怀抱哽咽的水声。
  苦难的结石酝酿成不屈的铜铃铛,
  采灵芝的皇帝最终渴死在权力的黄河,
  遭阉割的太史却繁殖了文字的子嗣。
  哑嗓子吼出西北的苦谣曲:
  黄河的水干了,
  老旧的河床遂托起新的地平线。
   汉 阙
  汉阙是模拟性的建筑,
  兀自伫立如一名魁伟的骑士,
  建造者期盼在未知的彼岸找到对应的豪奢,
  将尘世的繁华与虚荣嵌入石头,
  仿佛为下一个轮回注入昂贵的投资。
  野火蹂躏的草木经历数千年的荣枯更迭,
  老村,沈府君阙是精神的化石,
  权力与身份荡然无存,只流传一个模糊的姓氏,
  巍峨的凤阙仅仅留下夯土的残址,
  石檐凌空欲飞,徒然捕捉南风的秀足。
  流散的拓片携带野史的泥尘漂泊在四方,
  周边的草坪柔软,废弃的菜畦地
  躺着一只过期未摘的老南瓜,
  衰朽犹如赘余的脂肪,
  钝三角的稻田无规则地伸展,而种籽尚未播下……
  “阙然为道”实乃暗存的标识,意欲打通阴阳的阻隔,
  朱雀与玄武居然相互拥戴,
  青龙和白虎构成力量表层的平衡,
  九尾狐、三足鸟与饕餮一起考量人类智慧的极限,
  落难的公子驻足,读取前生的一份旧履历。
  哀册·懿德太子
  玉质,温润中透出暖意,
  残损的哀册留下了一长串猜想:
  把文字刻进石头,
  在白色的玉片留下划痕,
  记录一部人伦与政治纠缠的悲剧。
  据说,可以没有开头,
  但必须给出痛彻心扉的结尾,
  杖杀,馋构与威权合谋。
  死亡是一名千头万臂的天外怪客,
  喜欢捕捉无辜的肉身。迟到的追封
  让冤屈的生命赢得身后的哀荣,
  但懿与德保持实际的沉默。
  柏树伫立,犹如致敬的人俑,
  放任寂静盛开犹如蓬勃的松针,
  白发的父皇即使号墓为陵
  也不能拔除遍布肺叶的一丛丛荆棘。
  一阵掠过平川的北风翻动
  蔓草,如同号令埋伏千年的士兵,
  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斑驳的墓石照例与甬道一样无动于衷。
  绝望的伦理弥漫在陵的基座,
  三十万铁骑用马蹄溅起的花朵,
  只迎来一枚松果的坠落,
  在石片上溅起噼啪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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