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人的背后,隐身“父爱”的八年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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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诺千金,走进风雨飘摇的家
  
  2003年1月28日,腊月廿六。重庆市长寿区城郊一个院子里,廖志辉从里屋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努力弯下腰,想把倒在地的扫帚捡起来,却连试几次都没成功。在院门口,一个中年男人目睹了这凄苦的一幕,眼中噙满泪水。
  他叫王树林,与廖志辉的亡夫程世忠曾是一对患难兄弟,也来自重庆长寿,身世十分凄苦:父母早逝,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王树林深受伤害,从此不再考虑婚姻之事。程世忠知道这些后,打电话让妻子廖志辉给他物色媳妇。
  然而,程世忠的这个忙还没帮上,惨祸就发生了。1996年8月24日下午,程世忠在工地上出事了,临终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王树林说:“我求你,帮我照顾两个女儿上大学,那是我一生最大的希望……”王树林痛断肝肠,拼命点头。
  将程世忠的骨灰送回老家处理完后事,王树林又回到昆明。他一心想拼命打工,挣更多钱帮助程世忠的妻女。他进了一家砖厂打工,哪想到这是一家黑工厂,他一进去,连厂门都出不了,一熬就是三年。1999年底,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身无分文,帮不上廖志辉母女的忙,便来到贵阳,在建筑工地上苦做了几年的杂工,攒下五千多元钱后,2003年春节赶来看望廖志辉母女。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会是这般光景。廖志辉告诉他,这几年,她患上了类风湿疾病,手脚的关节越来越疼痛,并渐渐变形,连走一步都很困难。如今11岁的大女儿程卓上小学五年级,8岁小女儿程梅上二年级,一家人的生活就靠程卓捡垃圾挣点钱再加上亲朋邻里资助才艰难支撑。
  王树林取出4000元递给廖志辉:“妹子,这点钱,你拿去看一下病,剩下的给两个孩子做来年开学的学费。”不料,廖志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王大哥,我哪能要你的钱?你的情况,我早就了解,你挣的都是血汗钱,处境甚至比我们母女还糟糕呢。”
  王树林觉得廖志辉是一个很有骨气和尊严的人,对她更加敬重。钱送不出去,他只好去买了一千多元钱的腊肉、香肠等年货,还给廖志辉买了一些治疗风湿病的药物……考虑到树林老家已没有直系亲人,房子肯定也年久失修,廖志辉便留他在家一起过年。此后,王树林让程卓、程梅安心复习功课,他包办了所有的家务,还把房屋进行了修楫、把墙体粉刷一新,一个凄风苦雨的家一下子显得有了生气。
  看到王树林给这个家带来的变化,廖志辉的心情也一天天好起来。王树林也很欣慰,漂泊多年的他被这种家的温馨感染了,每天都努力找些事来做,给自己一个多留一天的理由。
  大年初一,两个孩子都出去玩了。王树林和廖志辉坐在院坝里聊天,廖志辉突兀地问了一句:“记得世忠生前还让我给你找个媳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找到没有?”王树林抬起头来看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也没找吗?”廖志辉的脸一下子红了。这一幕没有逃过王树林的眼睛,他鼓起勇气说:“这些天,我都在想一件事……妹子要是不嫌弃,就让我来给孩子当继父吧。我曾答应过世忠,要照顾好你们,如果世忠在天有灵,他也会同意。”
  其实,这些天,王树林的憨厚勤快、踏实稳重已悄然打动了廖志辉。丈夫走后的这些年,她拖着病体,带着两个女儿太不容易了!一个家,没有男人,就像一把伞没有主心轴,永远也撑不开,挡不住风雨。可是,面对王树林的表白,她犹豫了,她想到了两个孩子。她们同意吗?
  晚上,廖志辉把两个女儿叫到自己卧室,绕了很大的圈子,试探着问:“你们爸爸走后这些年,你们觉得苦吗?想不想重新找个爸爸?你们觉得王伯伯这人怎么样?”两个孩子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程卓说:“爸爸只有一个,他已经死了!我不要再找爸爸!”程梅也坚决站在姐姐这边。
  孩子们的反对其实早在廖志辉的预料中,她没有再往下说。这天晚上,她对比了自己和王树林的情况,很快就发现两人在一起是不现实的:王树林无儿无女,而自己患有重病,是个拖累和包袱,也不可能给他生下一男半女。“他的命已经够苦了,自己虽然苦,但母女三人相依为命,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不能拖累他!”廖志辉生生掐灭了接纳王树林的念头。
  
  隐身父爱,守护女孩求学梦
  
  被廖志辉“严辞拒绝”后,王树林仍然担心母女仨,不敢远离,便到重庆市区做建筑工。程世忠临终时的嘱托又回响在耳畔!此后,他又去看过廖志辉几次,想给她一些钱,但每次都被她拒绝了。最后一次,廖志辉生气了:“再这样,以后别来了!”
  王树林没辙了,如何才能让程世忠临终嘱托得以完成……一天,他突然计上心来:自己不防隐姓埋名,以爱心人士的身份帮助程家两姐妹上学?!王树林有个堂舅的儿子叫涂学介,在贵阳开着一家超市,王树林决定让他扮演这个“爱心人士”,为此,他特意去了一趟贵阳,给表弟留下3000元钱,让他听候通知,分批给程卓寄去。
  2003年9月,王树林以涂学介的名义,给程卓就读的龙河小学写了一封信,表明自己想资助一个六年级贫困女孩!人选最好是单亲家庭、姊妹两个以上,并让校方提供一份符合这些合条件的贫困学生名单,他从中选一个。程卓得知自己成为“幸运儿”,万分感激。
  不久,程卓就收到了“涂学介”寄来的800元钱,汇款单附言上有短短数语:“程卓同学,希望你努力学习,以后考上好大学,今后你的学费全由我负担,一直到大学。”
  2004年初,王树林在给程卓寄新学年学费时,寄了足足2000元。收到这么大一笔钱,程卓只留下800元钱给自己和妹妹交书本学杂费,剩下的钱全部交给了妈妈。廖志辉嘱咐女儿:“你涂叔叔寄来的每笔钱,都要记录下来,这钱只能用于你和妹妹读书,剩余的钱,我给你攒下。等你们以后能挣钱了,再将涂叔叔的钱全都还上。你再写封信,让他以后别寄那么多钱了。”
  尽管家里还放着“涂学介”寄来的钱,但廖志辉觉得绝不能让它助长了女儿的依赖性。为了做个表率,她决定竭尽全力挣点钱。于是她拖着病体,在离家几百米的巷子口,摆了个卖小百货的地摊。每天尽管只挣10元钱,她也觉得舒心。
  当涂学介打电话将程卓信上的内容转告王树林后,王树林又一次被廖志辉的善解人意和自强打动了。一个念头又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如果自己此生还要找女人,一定就找她……
  程卓上高中后,两姐妹的书本学杂费、生活费成倍地增长,王树林感到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重,觉得快要扛不住了。但是,有两个盼头却支撑他坚持挺下去:一个是,程卓这么优秀的苗子,将来考上名牌大学不成问题,世忠老弟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感激自己;另一个是,他相信总有一天廖志辉会接纳自己。
  王树林的工作不稳定,一个工程完工,就得重新找活。几年下来,他干遍了重庆大小20多个工地。到2008年夏天,王树林在程卓念书的长寿中学附近做工。
  一天中午,王树林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坐在工地的砖块上使劲地啃,因馒头干燥,他啃得直打嗝。这时,程卓路过这里,见他吃这个,她很痛心地说:“王伯伯,你干的可是体力活,吃馒头怎么能行呀?”   王树林抬起头来,憨憨地笑了笑:“没事儿,我打小爱吃馒头!”程卓的心里还是对这个“经常来帮助她家干重活”的伯伯充满同情。只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苦命伯伯”就是那个“给她寄学费不存在任何负担”的“富商叔叔”。
  
  八年痴情,苦爱花开
  
  转眼8年过去了,王树林前后一共给程卓寄汇了20多次款,程卓也由当年的任性丫头,长成了懂事的大姑娘。看到近些年王树林逢年过节都来看望、帮助她们,却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她对王树林已不再反感,甚至有什么学习上的烦恼,还会留到王伯伯过节到家里来的时候,向他倾诉。
  2010年6月7日,苦难的日子终于露出曙光。承载着“涂叔叔”期望、爸爸遗愿的程卓,走进了高考考场!最终她没有让人失望,取得了653分的高分!王树林逢人就说:“程家闺女太争气了!”随后,程卓的妹妹程梅参加中考,又以长寿区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长寿中学。王树林又一次兴奋不已,不时喃喃自语:“这些年的辛苦,值了!”
  7月26日,邮递员将北京师范大学资源环境专业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了程卓家。母亲手捧着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眼里流下了幸福的泪水:“我女儿终于考上大学了!程卓,快写封信,把这消息告诉你涂叔叔。”
  7月31日,涂学介收到了信。他一直以为,单身表哥王树林帮助这家人具有“显而易见”的企图,然而这封信终于将他那委琐的想法彻底推翻。他的内心产生强烈的震撼:原来世界上真有如此纯净的爱心!与此同时,他感到汗颜,八年来,小姑娘一直对他感恩戴德,可他什么也没做过,每次收到程卓饱含感恩心情的信,他都无地自容。这一回,他下定决心要把真相说出来……
  这天,王树林特意从工地上赶来给程卓贺喜。看见程卓那烫金的录取通知书,他兴奋地喃喃自语:“孩子终于考上大学了,你爸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今天我下厨烧两个菜,庆贺一下!”
  看见王伯伯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程卓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心里正想着说点什么,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程卓,我是涂学介,但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八年来给你寄钱的人不是我,是王树林,我的表哥。我随后会将这八年来他寄给我钱的收据一并寄给你。我想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你都明白一切了吧。”
  程卓呆了!
  是的,一切都明白了!程卓愕然、震惊!原来王伯伯为了帮助自己,隐姓埋名,以“爱心人士”的名义,8年来一直捐款资助自己!他不是什么富商,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泥水工,每月苦挣苦磨只有几百元收入,每天午餐只吃两个馒头的泥水工!
  往事一幕幕,酸楚一幕幕。程卓奔进厨房,扑通跪在王树林的面前,泪水决堤而下:“王伯伯,我知道‘涂叔叔’就是你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呀……”王树林怔住了,随即什么都明白了,他赶紧将孩子拉起来。如今女儿已成才,丈夫可以含笑九泉了,但廖志辉知道,王树林这么多年来默默地资助女儿上学,无怨无悔,除了全身心地兑现丈夫临终的诺言外,还有一个原因——他在苦苦等待她的答案。她扪心自问:这么善良、宽厚、侠义、充满爱心的男人,错过了,还能遇到吗?
  几天后的晚上,廖志辉把两个女儿叫到跟前,忐忑地说:“八年前,我问过你们,八年后我再问你们同样的问题:你们能接受王伯伯做你们的爸爸吗?”“接受!”姐妹俩异口同声,“我俩都商量好了,王伯伯不是说过几天,要给我办庆贺酒吗?干脆就来个双喜临门吧!这事,你先别告诉他,他这么辛苦地帮助我们这么多年,我们只能回报给他这么一个惊喜。”
  8月28日,程卓家摆了三桌简单的庆宴。开席时,程卓向前来祝贺的亲戚、朋友和街坊行了个鞠躬礼,然后,她走到王树林身边,眼含热泪:“我能考上大学,是因为我有一个不是爸爸、胜似爸爸的王伯伯……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就是王伯伯对妈妈忠贞爱情的最好物证,我请大家一起,祝福他们!”
  瞬间,宁静的院子沸腾了!王树林喜极而泣……此时,院子的上空飘来一片美丽的祥云,那一定是程世忠在天堂最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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