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8岁那年，妈妈把我从东北老家送到了河北邯郸市姨妈的家中。希望我能在这里上一所好学校，以后考上名牌大学出人头地。
　 妈妈将我交给姨妈时，姨妈拉住我的手说：“季雨，姨妈和你妈是亲姐妹，你就是我的亲女儿。”第一次见到姨妈的我有此认生，怯怯地不敢答话。姨妈也不恼，冲里屋喊了一声：“林蓬，陪你妹妹玩！”从里屋应声而出一个男孩，见到我，他大大方方地说：“你是妹妹，我是哥哥，谁要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去替你报仇。”说完拉着我的手走向里屋。里屋堆满了大量的玩具，我喜出望外，很快就摆脱了生疏感，和他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我渐渐地适应了在姨妈家的生活，也把所有的人当成了生命中至亲的人。姨妈是小学教师，姨父是工厂的工程师，表哥林蓬大我4岁，上初中一年级。还有一个比我大10岁的表姐在一所技校上学。虽然有时我也会因为想念爸爸和妈妈而偷偷流泪，但也渐渐将这里当成了我的家。
　 姨妈家的住房很小，只有两室一厅40多平方米。表姐林慧在学校寄宿，姨妈和姨父住一间，我就只能和表哥住一间了。我和表哥住的是两间房子中较大的一间，两张小床离得远远的，中间摆满了家具和杂物。
　 姨妈家的家教很宽松，林蓬在一个自由的环境中成长，养成了他无拘无束的性格，我自然也受到了影响。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姨妈家的人性别意识很淡薄。我15岁那年，19岁的表哥常常无所顾忌地只穿一条裤头在屋里走来走去，有时也不避我一下就在房间里换衣服。23岁的表姐也是如此，尽管她已谈了对象，在家中仍然只穿着胸罩和短裤。开始时我有些难堪，天气再热也不至于热到这种程度呀！
　 但时间一长我就发现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担心和不适应，大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认为这一切都很平常，根本不值很大惊小怪。他们还笑我：“天气这么热还穿着裙子，穿一条短裤不就行了？”我曾就此事私下问过最好的同学，她们的回答基本上一致：“换衣服肯定要避人，哥哥姐姐也不应只穿着短裤，因为毕竟都是大人了。”
　 不过我终究无法改变周围的环境，两年后，我适应了这一切。
　　
　（二）
　　
　 我17岁那年，姨妈搬了一次家。住房面积虽然扩大了，但结构未变，还是两室一厅。表姐已经出嫁，表哥在外地不常回来，上高中的我也需要住校，所以住房倒也显得十分宽敞。
　 1995年，19岁的我考上了石家庄的一所大学。即将远行的前夕，表哥林蓬从郑州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回到邯郸，在一家企业上了班。经过几年时断时续的分离，我和表哥之间有了一丝生疏感，不再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地打闹了。因为从毕业到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我又和从前一样与表哥住在了一起。望着长得高高大大的表哥，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想，我已是一个成熟的少女了，还这样住合适吗？但姨妈家的房子就这么大，难道要表哥去睡客厅吗？
　 姨妈将表哥的小床收拾好时随口说了一句：“不知不觉都长大了！”是啊，我们都长大了，男女有别，亲兄妹也要避嫌更何况我们还不是亲兄妹！
　 晚上躺在床上，我心乱如麻难以入睡。表哥已发出了轻微的酣声。我偷眼望去，黑暗中表哥健壮的身躯躺在床上，只穿一条短裤的他在暗中犹如未着寸缕，我的心异常激烈地跳动起来。
　 9月，表哥去车站为我送行。看得出表哥有些依依不舍：“季雨，我还想好好陪陪你，你却要走了。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还有，一定要懂得爱惜自己，不要让那些小男生们有机可乘！”我笑了：“放心吧表哥，大学期间我不会谈恋爱的。我要好好学习，将来干一番大事业！”
　 表哥却不笑：“小女孩知道什么？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人保护你。季雨，你也长大了，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关心和爱护！姨妈将你托付给我们，我们就应该对你负责到底。”
　 尽管大学生活多姿多彩，尽管因为我的漂亮和出众而追求我的男生众多，但因为牢记了表哥的嘱托，我委婉地拒绝了他们。我不知道自己一直坚守的是什么，或许很久以前在潜意识里我就对表哥产生了依赖心理。我一直无法说服自己也一直不愿承认的是：莫非自己等候的那个人是表哥？
　 1996年暑假，我再一次回到姨妈家中。上一次寒假我和表哥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春节。由于当时是冬天，住宿问题倒不显得十分突出。而现在是夏天，漫长而炎热的夏天我该如何度过？
　 刚开始几天姨父不在家，我就和姨妈住在一起，说一些母女间才能说的悄悄话。表哥特意请了两天假陪我在邯郸古城里游玩。尽管一些旅游景点我已去过无数回，但因为有表哥陪伴，每一次的感受都不一样。表哥也很兴奋，牵着我的手不停地问这问那，我也一脸幸福地任由表哥牵着手。看着周围成双成对的恋人们，我心中也产生了这样的一个念头：在外人眼里，我和表哥绝对是一对幸福而甜蜜的小恋人！
　 就在这天晚上，姨父回来了，我只好搬回表哥的小屋去住。我不会想到，1996年的夏天将成为我一生中刻骨铭心的伤痛。
　 姨妈似乎看出我和表哥之间过于热情的关系，就有意给我们降温：“你们虽然是表兄妹，但在一起时也应该注意一点，毕竟你们都是大人了。”姨妈还特意在我和表哥的小床之间拉上一道布帘，遮开了我们彼此的视线。
　
　　布帘遮开了视线却遮不住声音和感觉。夜深人静时，我听得见表哥不断翻身时的声响以及轻微的咳嗽声。我也同样难以入睡，不仅仅因为天气的炎热，内心的燥热更让我难以忍受。我忐忑不安地在等待着什么，而表哥也在辗转反侧中期待或者酝酿着什么。
　　
　（三）
　　
　 夜更深了，我仍没有睡意。凭直觉我知道表哥也没有睡。忽然，我听见表哥起床的声音，我的心跳加快，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表哥的脚步声渐渐到了床前，静了一会儿他又走向屋外。他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后又站在我的床边，低声说：“季雨，我知道你没有睡。”说完他的一只手伸向了我的乳房。我没有拒绝，相反一把抱紧了表哥。一切来得既突然又似乎是生命中的必然。我压抑住呻吟声，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巾。
　 我和表哥就这样开始了恋爱，从心灵到肉体。我们都知道我们必须瞒住所有的人，包括姨妈和姨父。没有人会认可我们的初恋，连法律也不允许我们结婚，但愈是不可能就愈让人着迷，我和表哥就像在吸食毒品，明知最终只能是无法收拾的结局，但我们仍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这个暑假以及整个大学时代，我和表哥的激情之火一直熊熊燃烧。我们成功地隐瞒了真相而没有让姨妈姨父发觉。假期时我们在家中，上学期间表哥会请假或者借周六周日前来石家庄与我幽会。我所有同学都认定了表哥是我的男友，对表哥的英俊潇洒赞不绝口。我也体会到了爱情的甜蜜，虽然这甜蜜中有那么一丝难言的苦涩以及对未来的担忧，还有不可言传又挥之不去的犯罪感，但在摧毁一切的情欲之火的掩盖下，我和表哥都忘乎所以地沉浸其中。尽管痛苦大于欢乐，但即使为了那一刻短暂的欢乐而付出一生痛苦的代价我们也在所不惜。
　 看得出表哥也很痛苦，和我在一起时还在欢笑的他会忽然低下头去，双手抱头放声大哭。我们到底做些什么呀？同学们羡慕的目光既让我满足又让我恐惧，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那么我就会成为所有人唾弃的对象。但这一切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我们成功在把真相隐瞒了4年。1999年我大学毕业后回到邯郸，这意味着我将要再一次和表哥住在一起。当时，我已经23岁，而表哥已27岁。姨妈已多次催促表哥找一个女朋友，因为姨妈想抱孙子了。表哥置之不理或者百般推脱的态度引起了姨妈的怀疑。所以等我一回家，姨妈就郑重其事地对表哥说：“林蓬，你和季雨还是分开住好。你以后就睡客厅吧！”表哥只好点头答应。
　 整整一个月，我们没有一次越轨的行动。因为我们发觉姨妈似乎警惕了许多，一晚上要起来好几次，莫非姨妈发现了什么？我心里七上八下很是不安。表哥也流露出同样的忧虑。万一事情败露，我们该怎么办？即使事情不败露，我们以后又该怎么办？
　　
　（四）
　　
　 经过一番努力，我进了一家事业单位当公务员，工作很轻松，工资却不少，这应该是很满意的结果了，我还有什么奢求呢？
　 1999年10月10日，对我而言是个终身难忘的耻辱之夜。表哥终于禁不住中断了几个月的肌肤之亲的诱惑在夜里摸到我的床上。正当我们忘我地融入对方时，姨妈一声轻轻咳嗽，犹如一声惊雷在我们两人的头顶炸响。姨妈不说话，只点亮了客厅的灯。我和表哥慌忙穿好衣服走到了客厅明亮的灯光下。
　 姨妈和姨父端坐沙发上，脸色铁青，对我们怒目而视。忽然，姨妈声泪俱下：“这是什么事呀！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都怪我对你们管教太少，可是你们怎么能这么不顾廉耻，你们可是表兄妹呀！”
　 表哥忽然有了勇气：“妈，我要娶季雨！反正外人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表兄妹！”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响亮地打在表哥的脸上，姨妈咬牙切齿：“你，你还有脸说话？你害了季雨一辈子你知不知道！我怎么向她妈交代呀？她妈还想着过几年等季雨嫁人后也来邯郸安度晚年呢！我怎么向她交代呀？”
　 这是一个难言又难捱的不眠之夜。我们为我们的初恋付出了代价。姨妈和姨父痛心疾首，我和表哥羞愧难当。
　 第二天，表哥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季雨，我爱你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是我表妹也是无法回避的事实。在邯郸这个小城，任何一点小事都会闹得沸沸扬扬。不如我们去南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创业，一起用双手开创我们的明天。
　 私奔？我们真的需要用这种方法来向世人证明什么吗？我们能置法律于不顾而结成夫妻吗？我不敢立即答应，可是我不走留在邯郸又该怎样？又如何向对寄予厚望的爸妈交代呀？终于，我一咬牙，乘别人不注意之际对表哥说了4个字：“明天就走！”
　 表哥只给姨妈留了一张小纸条：妈，我和季雨去南方了。您别生气也别着急，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所有的过失都让我们自己来承担吧！不用找我们，我们会好好活着的！
　 经过几天的奔波，我和表哥终于抵达了广东的汕头市。表哥先找到了他大学的一位同学。同学帮我们找地方住下，然后又帮我们联系工作。
　 经过一个月的奔波，我和表哥都找到了满意的工作。换了一个新环境，所有的人都是生人，没有人知道我和表哥的真实关系。我们彻底放松了心灵，一心一意地工作，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拥有一席之地。
　 没有了偷偷摸摸的刺激，没有了人前人后的紧张和不适，仿佛紧绷着的弓一下子松驰下来，我忽然觉得激情已逝，在崭新的生活面前我又发现了另外的精神支柱。南方的天空热烈而充满机遇，被奇特之爱压抑太久的心一旦释放出来，我体内不安分的念头又重新升起。在激烈的竞争中，谁都想当胜利者，因为爱太疲惫了，所以我决定将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期望着事业上的成功。
　 表哥比我更加用功，我们开始忙得每天都无暇和对方说上几句话。半年后，我和表哥都在各自的公司里升了职，加了薪。薪水多了，应酬也多了，交际也广泛起来，视野自然相应地宽阔了许多。
　 我和表哥的感情反而日益淡漠了。后来也说不上什么理由，我们在租来的两室一厅中分室而居，同时我也感觉到，由于在我的视力所及的范围之内，表哥不再是最优秀的一个，我仿佛终于为走出初恋找到了借口，我开始接受一位相当出色的同事的邀请。而我从表哥每天回家后接听电话的神态中看出，表哥肯定也有了意中人。
　 2000年6月，表哥忽然提出要搬出去住。虽然他支支吾吾不好意思明确说明原因，但我已看出来他去意已决。我大方地说：“随你的便，你有个人自由，我们之间还是需要有一个了断的。”
　 表哥点点头：“季雨，希望你能原谅我因为年轻而犯下的错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爱你，自始至终未变！只是我们曲解了这种爱的含义，爱有时不一定非要有肉体的交流！”
　 我终于明白，激情过后的初恋已无疾而终。我想，这样也好，就让错误成为过去吧，我们都需要新生活的开始。我对表哥说：“这些心灵上的伤疤让我们都珍藏着，时刻提醒我们不要在以后的人生路上再犯错误。”
　 当然，罪恶感和耻辱感是不会轻易消逝的，我还会不停地为过去的过错而忏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拯救自己曾经堕落的灵魂。
　 2000年8月底，表哥和一位南方姑娘结了婚，我也和我的意中人进入了热恋阶段。9月，表哥携妻子回了一趟邯郸，回来后表哥告诉我，姨妈很灿烂地笑了。同时姨妈请表哥转告我，找到意中人后别忘了带回去让她看看。姨妈还说，我们都是她的好孩子，即使我们曾经犯下过无法原谅的错误。
　 （《现代女报》2001年2月23日 傅文利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