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世界四方的日记》解读(四)——海靖的外交伎俩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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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靖与俄国人打交道甘拜下风,但在与中国人打交道方面,却耍尽了威风。他经常以太上皇的口气,动辄训斥总理衙门的高官,并在谈判中施展拖延、威吓、要挟等手段,压迫清政府就范,为德国掠夺中国领土和路矿利权,立下了汗马功劳,被英国《泰晤士报》记者称赞为“开创了一种与中国打交道的新方式”,为许多国家所“争先效仿”。于是,以德国侵占胶州湾为契机,世界列强在中国掀起了“租借”港湾和划分势力范围的狂潮,使中国陷入了严重民族危机。而海靖对慈禧权力的要挟,则是老太婆最初确定要与帝国主义打一场不计后果战争的导火索。
  
  一、 德、俄勾结侵占胶州湾
  
  德俄达成协议今天埃德蒙多收到外交部的一封电报,这也是比洛上任后的第一封电报。报上说德国已经和俄国政府达成协议,一旦俄国人在朝鲜夺得一座港口,我们即可以获取胶州。……埃德蒙多自从收到这个消息后情绪激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埃德蒙多对此做出了很多贡献,他通过向国内写报告和信件一次次地推动这件事情继续开展下去。前不久他还给霍亨洛希写了一封私人信件,直接请求他过问彼得堡的事情。我们是多么的希望能够亲身经历这项伟大使命的实现,但愿这一天不要让我们等太久! (1897年9月12日)
  德国占领胶州湾的主要阻力来自沙俄。俄国佬一会儿说中国政府已经将胶州湾“正式转让给了俄国”,一会儿又一再坚持他们在胶州湾有“投锚优先权”,无非是在向德国讨价还价。为了尽快占领胶州湾,德国政府决定与俄国政府直接谈判。1897年8月7日至11日,德皇威廉二世在首相何亨洛和外相比洛(亦译毕鲁、布罗夫)的陪同下访问了俄国,为胶州湾问题与沙皇尼古拉二世在彼得霍甫举行了秘密谈判。
  德皇问:俄国对胶州湾是否有所企图?
  沙皇答: 事实上俄国所关心的是,在它还没有获得更北一点的海港(这样的港口它已有所考虑)之前,它要保证自己在上述海湾的入口。
  德皇又问:假使德国船只在必要时,并且获得俄国海军当局的同意以后,在胶州湾停泊,尼古拉皇帝是否认为有所不便?
  沙皇答:没有。
  此外,俄国外交大臣默兰维夫也发表声明说,俄国没有坚决保留胶州湾的意思。
  这就是德国和俄国政府达成的所谓“协议”。该协议表明,沙俄正在中国北部另觅港口(而不是《日记》所说的夺取朝鲜港口),如果德国支持俄国的要求,俄国就可以把胶州湾让给德国。海靖得知这一消息后“情绪激昂”,他一扫过去的颓废沮丧,对德国夺取胶州湾的行动取得进展,自己“能够亲身经历这项伟大使命的实现”,感到非常的高兴!当然,伊丽莎白也忘不了为海靖表功,说什么海靖“对此做出了很多贡献”。
  
  巨野教案埃德蒙多收到一封电报,向我们通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我们在山东的传教士遭到袭击,一人遇害,一人失踪。我们大家都能够感觉得到一场影响深远的大风暴即将来临。(1897年11月6日)
  正当德国完成了侵占胶州湾的准备,只待寻找借口乘机占领的时候,1897年11月1日,义和团的滥觞组织大刀会,在巨野县的磨盘张庄杀死了两名德国传教士能方济和韩·理加略,这就是有名的巨野教案。此时正在汉口拜会张之洞的海靖,6日得到消息,次日即向清政府发出照会:“此事全责之于中国国家,暂且先望设法严惩滋事之人,为德国人申冤。”同一天,德皇威廉二世得到传教士被杀的消息后如获至宝,次日他很得意地对外交大臣比洛说:华人终于给我们提供了期待已久的理由,“我决定立刻动手”。
  
  德军占领胶州湾将军还从上海带来了我们的电报和邮件。其中一封电报是罗登汉发来的,称皇帝陛下亲自与俄国沙皇达成谅解,让我们的舰队马上占领胶州;……“皇帝” 号、“公主”号和“科莫兰”号将于明晚开往胶州,目前尚停泊在上海的“伊莲娜”号和香港的“阿尔科娜”号也应当在最短时间内赶赴胶州。愿上帝保佑我们此次行动大获成功!我们祝福德国繁荣昌盛!(1897年11月10日)
  海靖一行是从汉口回到上海吴淞时收到电报的,其中所谓“皇帝陛下亲自与俄国沙皇达成谅解”,是指德国占领胶州湾的军事行动到了沙皇的许诺。11月6日德皇得到传教士被杀的消息后,立即向沙皇发出了如下电报:
  
  华人攻击山东德国教会,造成生命财产的损失。我相信根据我们的谈话,你必定赞成我派德国舰队到胶州,因为它是唯一能做出为对暴徒采取行动的基地。我对德国天主教党有义务以行动证明,他们的教会在我的保护下是真正安全的。
  
  沙皇尼古拉二世7日回电说:
  
  我很感激你亲自给我通知。我对华人攻击你保护下的德国天主教会深表惋惜。但我既不能赞成亦不能不赞成你派遣舰队到胶州去,因为我只近来才知道该海港仅在这1895至1896年暂时地属于我们。
  
  沙皇的这个覆电,等于清楚地告诉德国人说:俄国对胶州湾没有特殊权利,你去占领吧。威廉二世得到这个满意答复,即刻命令停泊在吴淞口的德国远东舰队开往胶州湾,“威胁报复,积极行动”。德皇还声言:德国占领胶州湾的行动,“上千的德国教民将扬眉吐气,当他们知道德皇的战舰在他们跟前;几百个德国商人将欢欣鼓舞,当他们知道德意志帝国最后已在东亚取得了一个坚强的据点;成千成万的华人将发抖,当他们感觉德帝国的铁拳沉重地压在他们的颈上;而全德国人民将欢迎他们的政府已作出了一个英雄举动。……希望全世界人们从这件事上永远取得这个教训,对于我可以说‘逆我者亡’”。此时的威廉二世杀气腾腾,大有吞掉整个世界之势。
  与此同时,德国外交部命令海靖,在德军占领胶州湾以前,暂时不要提出赔罪要求。这就是所谓“先占领,后谈判”的原则。
  就这样,德国3艘军舰,600名官兵,在迪德里希斯的统帅下,于11月14日到达胶州湾,对青岛章高元所部2000防军下驱逐令。清廷电旨“决不动兵”,“任其恐吓,不为之动”。清军被德人视如“犬猪”,百般侮辱,最终不得不节节退却。最后德军枪炮“送行”,击毙清军哨长1名,伤亡勇丁4名,民人2名。时《国闻报》发表评论曰:“崂山之事,始而讶,继而悲。讶者何?讶德人久称开化之国,而行事类盗贼野蛮也;悲者何?悲章之葸懦畏死,而致外人视之如犬彘也。”其实,被德人视如“犬猪”者,何止章高元一人也!
  
  海靖的索赔要求当埃德蒙多提前派人向总理衙门递交了一封照会并且正打算坐进轿子前往那里时,罗登汉发来了一封电报,要求埃德蒙多在提出建造铁路的要求时不要过分惊吓了中国人,以免把他们推向俄国人的怀抱。……埃德蒙多回来后告诉我,他在总理衙门被立即告知,关于德国提出的六项要求可以商榷,但前提是德国军队必须撤离胶州。埃德蒙多回答道,在德军撤离这一点上恰恰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1897年11月21日)
  德军占领胶州湾后,11月 20日,海靖提出了对教案的六项索赔条款,到总理衙门谈判。其主要内容是:1. 将山东巡抚李秉衡革职,永不叙用;2. 中国政府出资建筑天主教已开建的济宁教堂,皇帝赐匾保护;3. 严惩杀害教士的所有凶犯,并赔偿全部损失;4. 保证以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5. 德国商人有承办山东省铁路建筑及沿路矿产开采的优先权;6. 赔偿德国办结此案所花全部银两。尽管上述条款已大大超出了教案赔偿范围,但未提租借胶州湾之事。德国的用意是“不要过分惊吓了中国人,以免把他们推向俄国人的怀抱”,同时给急于谈判求和的清政府保留一丝幻想。总理衙门的官员向海靖表示:你所提的六条均可商办,但德国遽行侵占胶州湾,“用兵挟制”,不是和好之道,“总须先行退兵,方可商议”。据总理衙门档案记载:当时海靖“并无抵牾,亦未应允”。
  
  二、海靖的拖延战术
  
  清政府要求德国撤军中午我们收到了总理衙门一封极其幼稚的照会,要求埃德蒙多命令迪德里希斯将军把军队和舰船统统撤回,在此之前不会对赔罪一事进行商谈。(1897年11月22日)
  侵占胶州湾是德帝国主义的既定目标,巨野教案只是它的一个借口。清政府也知道,三国干涉还辽后,德国早晚要取得土地补偿,但这样用暴力强行掠夺,让中国“很丢面子”,因而坚持要德国先撤军再谈判。
  
  海靖拒绝到总理衙门谈判 (翁同龢与张荫桓到德使馆)问埃德蒙多何时才会前往总理衙门谈判。埃德蒙多答道:“我根本不可能再去总理衙门了,因为中国人已经白纸黑字地写明了只要我们不从占领区撤离,他们就不可能进行谈判;而他已经将这些情况都报回了柏林,所以他必须等待总理衙门重新发来一封照会,声明即便是德国占据了胶州,中国人也愿意谈判。”
  他们回答道:“再也不需要提什么撤军了。”(1897年11月29日)
  清政府的官员们不知道,此时德国并不急于对教案谈判达成协议。因为德国占领胶州湾还没有得到各国的默许或承认,它还有许多外交工作要做。所以海靖抓住清政府要求退兵一事, 20日以后拒绝再到总理衙门谈判。海靖的这种“拖延战术”,使总理衙门的官员们“心神不宁”,27日派翁同龢与张荫桓到公使馆去找海靖,问其何时再到总理衙门谈判,遭到了拒绝。即使翁、张二人答应“再也不提什么撤军了”,海靖也没有改变拖延谈判的做法。
  
  福若瑟增加教案索赔下午埃斯瓦尔德和安治泰主教的代表福若瑟神父抵达了公使馆。福若瑟是一位身材瘦削的男子,脸上仿佛写着“殉教士”三个字。他要求中国政府除李秉衡外再撤换其他六名官员,同时增盖两座教堂和七间举行庆典仪式的房屋,总共花费约6万两白银。(1897年12月2日)
  德国圣言会副主教福若瑟撕下伪善的面纱,在海靖对教案索赔六款的基础上,乘机加码。一是扩大惩戒地方官的范围:李秉衡、万本华和巨野知县许廷瑞之外,又增加兖沂曹济道锡良、曹州知府邵乘照革职留任;寿张知县庄洪烈查参;济宁、菏泽、单县、成武等州县官分别撤调。二是扩建教堂和教士住房:在曹州府城及巨野县张家庄各建教堂一座,每处中国至少拨地基十亩,给银六万六千两。再付银两万四千两,分别在巨野、菏泽、郓城、单县、成武、曹县、鱼台七处,各为教士建造两层住房一所。就此,这位“悲天悯人”的副主教大人,又比海靖向中国多勒索了十五万六千两白银。好一个不起眼的“殉教士”!
  
  清政府向海靖交底午饭后,翁同龢与张荫桓又来到公使馆,埃德蒙多陪他们一直坐到了下午5点钟。……关于赔偿事宜,他们说:“在如何对给德意志帝国造成的损失进行赔偿一事上已经讨论了很久。”但他们又说,中国现在没有太多的资金,所以请德国在落实赔偿时,应当考虑到这一点。
  埃德蒙多答道:“其实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中国付出的代价减少一些。”对此他们回答说,不错,他们也知道结果是什么,因为冯·马沙尔先生此前已经告诉了中国公使哈肃(许景澄),我们希望在这里建立一个海军基地,……正因为在辽东半岛事件上中国亏欠德国太多,所以他们也决定送给我们一个海军基地。但我们还想在胶州以外再寻觅一个港口,最好是在富饶的南方,那里对我们来说蕴藏着巨大的商业利益。中国人还向埃德蒙多提出了他们的担忧:如果让我们永久霸占胶州,必将在欧洲引起连锁反应;欧洲人会相信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这儿随意攫取他们想要的东西,如此中国将会毫无反抗之力。虽然中国人也承认他们的确无法与强大的欧洲相抗衡,但如此一来很有可能导致中国的衰亡。(1897年12月7日)
  因为福若瑟对教案增加了新的索赔要求,在总理衙门的一再恳请下,12月2日,海靖才带领5名随从去了一趟总理衙门。海靖除提出了福若瑟要求的部分条款外,双方重点讨论了对李秉衡的处分问题。海靖提出:李秉衡深恶洋人,“不但德国说他不好,各国都说他不好”,“如将李抚台革职,永不叙用,各省自然害怕”,教案就会少出。总理衙门回答说:“李抚台将来处分,自有我大清皇帝做主,尔暂可不提。”同时要求海靖,将他今日所说各节开一详细节略来,海靖即应允。但海靖回去后,继续采取了拖延战术,一连数日,既未送节略,也不到总理衙门谈判,这使清政府真的屈服了,赶忙再派张荫桓与翁同龢到公使馆去向海靖交底:一、中国实在没有多少资金,“请德国在落实赔偿时应当考虑到这一点”;二、“因为在辽东事件上中国亏欠德国太多”,所以决定送给德国一个“海军基地”;三、德国“永久霸占胶州湾,必将在欧洲引起连锁反应”,“导致中国的衰亡”。但这并没有满足海靖的胃口,他还想在胶州以外的中国富饶的南方再觅一个港口,以为德国谋取“巨大的商业利益”,真是贪得无厌!
  
  德皇派第二舰队来华晚上埃德蒙多读到了日本公使从柏林收到的一封电报,上面写道:我们的皇帝召开了帝国会议并在会上说,仅有一支舰队无法保障德国的利益,因此他刚刚决定加强东亚舰队的军力,为在山东被害的传教士报仇。他的话语淹没在全场兴奋的欢呼声中。晚间的路透社电报报道说:德国皇帝在发表完热情洋溢的讲话后亲口对在座的议员们说,他对派遣他的兄弟去中国一事不会有丝毫的犹豫。(1897年12月7日)
  为进一步向中国施压,德皇决定向中国派遣第二舰队,由他的弟弟海因里希亲王、海军元帅率领来华。12月18日,在海因里希率舰起航的前一天晚上,德皇亲自为他的弟弟举行欢送宴会,席间威廉二世发表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演说,其中讲到:
  
  我自知:伸张和扩大先皇所传留给我的一切,是我的责任。……愿每一个在那辽远地带的人们都能知道,德国的天使已经把德国鹰徽的盾牌牢固地树立在中国的土地上,以便永远给予一切要求保护的人以保护。……如果有人试图损毁我们的正当权利或是伤害我们,那么就起来,以武力对付他。
  
  海因里希亲王的答词,同德皇的论调完全一样:
  
  最庄严的皇帝,最伟大的国王和君主,威名赫赫的兄长,……有一件事,我可以向陛下保证,声名和荣誉都引诱不了我。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在外国土地上宣布陛下神圣之身的福音,把它传布给每一个愿意听的人,也传布给那些不愿意听的人。……最庄严、最伟大和敬爱的皇帝,国王和君主啊,让这种呐喊的声浪回荡于全世界,以至于永远。
  
  这些帝国主义分子的侵略面目和狂妄野心,暴露得多么彻底!
  
  三、海靖的威吓战术
  
  中国答应割让南方港口埃德蒙多今天建议翁同龢和张荫桓,在我们宣布传教事务已经得到了有序的安置,并且将放弃对中国(战费)索赔要求后,基于对德国在辽东半岛事件中所给予的帮助的感激,中国皇帝应当自主地决定把胶州湾转交给海因里希亲王。…… 迄今为止中国人提出的条件是:在海因里希亲王访问中国和正式向我们转交任意的一个港口之前,我们必须把军队撤出胶州。中国人答应割让给我们南方的一个港口并且许诺我们在胶州享有种种特权,其实让我们占了很大的便宜。
  其实中国人提出的条件远比我们自己索求的要优惠得多,因为我们原本坚持在胶州拥有的特权变成了让我们同时拥有两个,而不是一个港口。(1897年12月9日)
  这是1897年12月7日海靖向其外交部电报汇报主要内容。其中传达了三个重要信息:1. 海靖要求中国出于对德国干涉还辽事件的感激,自愿将胶州湾交与德国;2. 中国坚持德军必须撤出胶州湾,然后把它宣布为一个通商口岸,为德国保留一块租界和铁路建筑权;3. 中国另在南方割让一个海港给德国。海靖自以为德国占了很大便宜,但却遭到了德国外交部的批评和拒绝。
  
  德国外交部批评海靖早上我们终于收到了比洛亲王发来的一封由皇帝陛下授意的电报,语气不是很和善。他认为任何港口都代替不了胶州,更谈不上什么撤军。此外,比洛亲王又长篇累牍地教训了埃德蒙多。(1897年12月15日)
  德国外交大臣比洛12月8日致电海靖,全盘否定了后者7日电报的内容。德外交部认为:第一,在我们能够用以辩护我们领土需要的一切理由中,提到辽东问题是最危险的,因为“那个行动是一个共同的行动。虽然俄法曾因此而取得种种利益,但他们迄未利用它来作为要求中国割让土地的理由。如果德国在事隔三年的今日贸然单独地要求领土利益,而且公开指称这是参加该行动的报酬,则随后俄法也许会根据它们的选择或者要求同样的割让(这对我们将反而不利),或者对我们提出反对,并装出像很有理地指责德国,欲单独从那个共同行动中取得俄法所谢绝的利益,而把中国崩溃的责任完全加诸德国身上”。第二,中国提出把胶州宣布为通商口岸,另在华南割让一个海港给德国。德外部怀疑这是俄国佬出的馊主意,以诱使德国卷入俄法集团,去与英国作斗争。比洛说:“我们为德国的利益起见,希望避免这样的政策。”
  
  德国外交部草拟的合约比洛亲王又发来一封电报,为埃德蒙多草拟了一份与中国人签署的合约。他规定我们一方必须坚持的谈判底线是:胶州至少需租借给德国99年;特别强调了对铁路的建造经营许可;允许我们拥有一定的河运管理权;参照法国人在南部和俄国人在满洲的做法,颁发给我们同等的矿藏开采权。
  我们的目标就是在胶州建造一座自由港,使其成为我们管辖地段内所有进入中国内地商品的临界线。(1897年12月22日)
  由于海靖极力推荐德国侵占中国南方港口,对占领胶州湾有些犹豫,德国外交部便直接草拟了与中国签署的合约,让海靖执行。比洛在电报中还训示海靖,遇有适当的机会,请向俄国公使表示,德国当定居于靠近俄国利益范围的时候,很了解自己进入了与俄国利害相共的关系,并也准备承担其必要的结果。……因此,现在如果俄国能事前保证其获得德国的合作,将来它也肯定能依靠法国以对付日本及英国。但如果我们定居在地理上靠近了英国的势力范围,则我们也将不得不对英国政策提供支援作为补偿。
  自从德军占领胶州湾后,德皇及其外交部和驻各国外交使节,与俄、英、法、日等国展开了频繁的外交活动,经过相互讨价还价,相继与各国达成了共同宰割中国的分赃协议。此时的德国,就只剩下强迫中国签约出让胶州湾和路矿利权了。
  
  海靖威吓清政府埃德蒙多又给总理衙门写了一封措辞强硬的照会。其中写道:“今天的德国比任何时候都不容许哪怕是最弱小的臣民受到欺侮,我们会为此强迫索取百分之百的赔偿。”(1897年12月30日)“今日又收到福牧师一封关于报道万本华将军恶意攻击(传教士)的电报。我建议如果中国政府不解除万本华将军的职务,我们将立即终止与中国的外交关系,并允许我暂时转移到天津。”(1897年12月31日)
  清政府与海靖谈判的方针是:先结教案,租借胶澳作为“德国助归辽地之谊”,另案商办,“与教案绝不相涉”,目的是想减少他国仿效领土要求。关于教案谈判,双方已经基本按照海靖索赔的六款达成了结案协议,并定于12月26日先由海靖将底稿送交总理衙门,29日双方正式互换照会,作为先结教案之据。然而,12月29日海靖没有交换先结教案照会,却送来了“租地照会”五条,并于29、30日两天内,连续发给总理衙门另外两件照会,内有“现在曹州府滋扰甚为危险”,“薛田资教士业已两次逃生,现又夜半逃命”,“寿张地方教民有会齐之事,有总兵万本华,胆敢明言洋人二名业已被杀,仍欲杀害洋人”等语,要求清政府立即将万本华革职。海靖声言:“如至今(12月30日)晚九点钟贵王大臣不将饬令该总兵革职之电报抄录与本大臣查阅,本大臣申请本国外部与中国绝交。”并再次要求清政府将李秉衡革职,永不叙用。
  海靖的照会,对清政府极尽威胁恐吓之能事,于是清政府慌了手脚,也连发两道电旨,对新任山东巡抚张汝梅进行了严厉训斥,命他“约束兵民,毋以嘘声贾祸”,若再惹出祸端,“致令外人借口,定将该抚严惩不贷!”同时将曹州镇总兵万本华即刻撤任回省,听候查办。
  海靖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出于两方面原因。一是海靖接连收到了圣言会副主教福若瑟的两封电报,说曹州府又发生了严重骚乱,万本华仍欲杀害洋人等。这两封电报的内容全是圣言会教士教民捏造的谣言。后经张汝梅调查,所谓薛田资“夜半逃命”之事,是某日夜间行路赶集之民人路过巨野县张家庄教堂附近,护堂人遂擅行开枪,薛田资以为强盗又来了,立即逃跑,事后便造谣生事。所谓曹州镇总兵万本华“仍欲杀害洋人”之事,乃是万本华到各庄巡缉,于12月23日到达菏泽县堤上张庄时,有洋学(教会学校)先生李士效,带领教民遂庄长、地保前往迎接,万本华对他们说:“尔等教民既非官人,何必以来接我?”李士效觉得万的言语“轻视其教”,遂说:“洋教亦劝人为善,有何不如人处,而不准接见?”万本华又吩咐庄长、地保说:“前巨野县已杀洋人两个,尔村内需要小心,勿再弄出巨野县之案,教我们费手。”这就是当时的具体情况。而教民们觉得吃了万本华的无味,遂捏造谣言说:万本华“倡言欲杀洋人,驱逐教士,并传拿地保禁卖地基与德人”等等,进行栽赃陷害,无耻之尤!二是海靖收到了柏林如下的电报:“中国人一方面与我们在传教事务上达成一致,另一方面却无故拖延关于胶州的谈判,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你们的任务就是向他们明明白白地挑明,胶州问题一日不解决,我们就绝不会在传教事务上与他们达成协定。”“但阁下先生不应当有畏难情绪,须抓住新近发生的事件作为向中国人施压的筹码,迫使他们尽快在胶州问题上与我们达成协议。”
   看了这封电报,我们就不难理解海靖“顿翻前议”,大动干戈的行为了。
  
  海靖教训总理衙门高官尊贵的亲王和大臣们!今天的中国正处于一个极其危险的时刻,国家的大船被礁石包围着,随时都有触礁沉没的可能;这就需要运用你们的智慧把国家从倾覆的危险中拯救出来。因此,我本着对中国真诚友谊的精神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们必须采取什么样的方针政策才得以使中国渡过难关。
  尊贵的亲王和大臣们!我在此谨以我至高无上的政府的名义向你们明白无误地宣布,胶州现在是德国的港口,将来也仍然是德国的港口。德国并不需要就此事实继续与你们谈判,因为当今世界不会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为帮助中国重新夺回胶州而动一根指头,而中国自身软弱无能,根本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既没有自己的军队,也没有自己的舰队。
  眼下正在欧洲散布着一种观点,好像我们想要占据整个山东省。我可以在这里坦诚地告诉你们,我们的军队的确希望获得比我提出的更多地方,他们已经占领了相当于我所要求的三倍的土地,如果不久之后我们的增援部队抵达中国,我们可能还会占领更多的领土。
  但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如果德国不与你们签署任何和约,却依然占据着胶州湾,你们将会无法挽回地把你们的颜面丢个精光?
  然后就会发生你们现在最为害怕的事情:欧洲人普遍认为不需要与中国进行谈判就可以随意抢占中国的领土。于是其他列强就会利用这些经验向中国巧取豪夺,然后就会出现我上面刚刚提到的情况:是你们自己,而不是德国,把中国这条大船引向了倾覆!
  借此机会,我还想向你们就假如你们不幸拒绝接受呈交给你们的和约的后果作出几点提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既不会交出胶州,也不会像目前打算的这样交出即墨。我们将会想尽一切办法索回我们在和约中本已放弃的占领费用,这笔费用最终可能高达上百万银两(演讲时说的是“数百万两”)。只要你们不与我们签署和约,你们就不可能从欧洲的任何一个国家筹措一个铜板,那么中国就会濒临破产的境地。只要你们没有与德国达成完全的谅解,你们也不可能在欧洲市场获得任何贷款。请你们在作出最终答复之前仔细考虑我说的这些话。(1898年1月5日)
  这是1898年1月4日,海靖到总理衙门谈判租借胶州湾时的一篇开场演说词的节录。这也是殖民帝国的侵略宣言,充斥着赤裸裸的强盗逻辑!当时总理衙门参加谈判的,有恭亲王奕、庆亲王奕劻,以及荣禄、翁同龢、敬信、许应骙、崇礼、张荫桓等二亲王和六大臣。海靖的演说以中国太上皇的口气教训这些高官说:“中国这条大船已被礁石包围着,随时都有触礁沉没的可能”,你们自己无能,“我本着对中国真诚有意的精神”,来教你们拯救中国的方法。第一,中国根本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你们必须丢掉幻想,不要指望其他任何国家帮助你们夺回胶州。第二,你们不要“执迷不悟”,“仍然坚守着装腔作势的傲慢”,紧紧抓住胶州湾南岸一小片土地不肯撒手,给我制造困难。第三,胶州已是德国的港口,即使不与你们谈判,德国照样可以永久占领下去,那你们的颜面就会丢个精光,各国列强就会利用德国的经验随意巧取豪夺中国的领土。这是你们自己,而不是德国,将中国这条大船引向了倾覆。第四,你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赶快答应德国的一切要求,在我送你们的条约上签字,把胶州湾租借给德国。第五,海靖还总结了几点“提示”,向中国下了最后通牒:一、如不允租,德国不但不退胶州、即墨之兵,且尽兵力所至,任意侵占。二、允租之后,德国可以不要赔款,否则索赔数百万。三、只要不与德国签署和约,你们就休想在欧洲筹借到贷款,中国就会濒临破产。
  海靖的演说杀气腾腾,满篇都是对中国高官的讽刺、挖苦、蔑视和侮辱。当时的中方记录十分简单,倒是《日记》为我们保留了这份难得的反面教材。从海靖的这篇演说词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什么叫“弱国无外交”!德国公使的肆无忌惮,不可一世;清政府的懦弱腐败,不可救药;清廷高官的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喘,仅仅一个下午的谈判,就全部接受了德国的租借条约草案。一个败落的民族,一部屈辱的历史!血的教训鞭打着中国人的良心,催化着中国人的觉醒。翁同龢、张荫桓等高官奋起支持康有为和光绪皇帝变法,有由然也。(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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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12月1日,蒋介石和宋美龄于上海大华饭店完婚,《申报》、《民国日报》、《大公报》、《益世报》在记录这一事件时,呈现给我们的却是一幅令人有诸多遐想空间的历史卷轴画,透过这几个不同的历史文本,让我们不得不再一次思考“历史是什么”这一古老而常新的话题。    一、“衣香鬓影,盛极一时”    1927年12月1日,蒋介石和宋美龄举行结婚仪式的当天,《申报》第五版即发表了由梅生署名的“中美姻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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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会形态正发生巨变和巨变的前夜,一定会出现对历史空前关注的热潮,随之而来的,一定是历史出版物的畅销。假如“正史”不能满足这种关注,一定会有“野史”出来填补。这是文化史上一再出现的一种现象。而正统叙事的下沉和民间叙事的兴盛,已成为近十年来中国文化界的一道奇观。以《明朝那些事儿》为代表的出版物的热销,则是这一奇观的典型例证。  毫无疑问,当前的中国正处在历史巨变的前夜,或已走上这一巨变的初始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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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古代,《尚书》为“五经”之一,乃“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 (《文心雕龙宗经》),具有“与天地为终始”的神圣地位,被历代帝王和士大夫视为政治和伦理典范,对中国古代社会影响深远;近现代以来,《尚书》又被学界公认为我国最古老的史书、政书、文章汇编,是研究我国古代语言、文字、文学、哲学、文化思想、神话、社会生活乃至天文、地理、土壤、物产等的重要史料。1950年代,顾颉刚先生将《尚书》今译列入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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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成化十二年(1476)四月二十七日深夜的北京城,黄华坊(今东四一带)的教坊司官办妓院附近,修武伯沈昱府中闪出一名头戴白毡帽、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这时的北京城已经宵禁,路上禁止行人。白衣男子似乎轻车熟路,借着残月繁星的微光,走到了妓院区。妓院区的街门已经关闭,男子轻轻叩门。守门人似乎认识男子,街门微开,男子闪身入内,门又迅速关闭了。到二更时分,街门再次打开,白衣男子闪出,依旧步行而回。他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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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6月19日,有媒体刊登了这样一则新闻:“离休干部、吉林省白城军分区原司令员郑其贵同志,因病于1990年1月26日在合肥逝世,终年77岁。郑其贵同志是安徽省金寨县人。1929年9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2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科长、指导员、营长、团政委、师长等职。”本着为死者讳的传统,该消息自然未提及180师的如鲠往事,但有一个细节值得注意:郑去世的时间(1月26日)与发布该消息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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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野》是1979年初春创办,1980年岁末关门的,存活了两年,每年两期,共出刊四期。之所以关门,是因为在“反自由化”的运动中该刊成了“自由化典型”,它的编辑和作者有不少人成了“自由化分子”;关门之后的“余震”继续,一直到1982年春77级毕业生走出校门后尚未完结,仍然有被追回来接受批评教育、继续“交代问题”的同学。“弹指一挥间”,30年过去了,不少当年有《沃野》经历的同学和老师,偶尔还在念叨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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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9日 星期六 晴    晨起,王文楚腹泻未止,决定仍由赵永复陪同乘车去临沂。我决定与大家一起自6时15分从郯城出发,30余公里至李庄吃午饭,已12时余。饭后休息片刻,即行起步,傍晚近6时15分到了临沂,天色已晚。今天走得非常疲劳,共走了55公里,创步行串联以来最高纪录。陈、项两位早已到达目的地,我们被安排在粮食局住下。我晚饭吃得很少,急着倒头睡觉。    11月20日 星期日 晴    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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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杨继盛,明代谏臣。《明史·杨继盛传》记载:“杨继盛,字仲芳,容城人。七岁失母。庶母妒,使牧牛。继盛经里塾,睹里中儿读书,心好之。因语兄,请得从塾师学。兄曰:‘若幼,何学?’继盛曰:‘幼者任牧牛,乃不任学耶?’兄言于父,听之学,然牧不废也。年十三岁,始得从师学。家贫,益自刻厉。”  记载尽管简略,但其中提供的信息量还是不少的,大致勾勒出了杨继盛早年的生活与思想情状:七岁即失去母爱的杨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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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世界,因为政治气候的变化,正在经历一个历史记忆恢复的时期,相关人物的回忆与各种自传大量问世,林林总总的回忆材料,不仅使得原先私密性的历史记忆浮出水面,为历史研究提供了许多有价值的史料,同时也极大满足了人们对历史人物与历史事件的好奇与兴趣,连带的,也引起了一些争论不休的困扰。  其中典型的案例,比如对音乐家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曲》一“列宁格勒”交响创作意图的解释带给人们的困扰。1941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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