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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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世上怎有如此相像的人!难道沈珩就是沈遇?
  可他们一个如清风朗月,举世无双;一个美人皮下裹着一肚子坏水,忘恩负义。一个静若处子,一个动若癫痫。如果真是同一个人,这演技得有多好啊!
  我一边想,一边看。看得有些累了,于是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大抵因为沈珩长得好,学堂里格外安静。我不经意间朝身侧看去,发现“小断袖”也托着下巴,正直直地看着沈珩,一脸春心荡漾。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道:“沈相可有兄弟?”
  小断袖对沈珩这么痴迷,一定把沈家上下八代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只见他收回眼神,敛眉思索一番,轻声道:“听说沈相有个孪生兄弟,但他性格古怪,与沈相并不亲近,临安城里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沈相也从不提及他。”
  我想了想,觉得沈珩的孪生兄弟很可能就是沈遇。
  因为我不爱念书,所以自小我就对有学问的人特别敬重,尤其是像沈珩这样又好看又有学问的人。
  穿堂而过的风轻轻拂起堂前的青纱,他一手拿着书,一手负在身后。玉带束着素白的袍子,白皙的面容像羊脂玉一样,没有一点瑕疵;清隽的眉目如若笔绘,单薄的嘴唇微微抿着,眼睛清明,沉稳安静。
  朗眉星目,身如玉树——我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人——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眼望不到底,寒星一样,风华绝代。
  我托着下巴,看着那俊美的容颜,心中既欢喜又纠结。小腹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我十分担心自己又被美色迷惑,下一秒那张和沈遇一样的脸就会冲到我面前,一脚把我蹬出去。
  晨课很快就过去了,沈珩并未多留,时辰一到他便离开了。留下一群世家小姐眼含春水地看着他的背影,连一向矜贵的傅鸢容都羞红了脸。
  虽然我对美的东西总是把持不住,但对沈珩,我的自制力格外强。清贵如仙,靠近他一分,我都觉得是对他的亵渎。更何况,我连顾绍都追不上,别说他了。
  一想到顾绍,我终于记起了自己来国子监的目的。我抬起头向四周望去,想在一众男男女女中找到顾小美人儿。可这一看,我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
  只见几步远处,身着紫色华服的少年公子正和一位姑娘娓娓而谈,那姑娘低垂着眼睫,面色羞红,完全看不出早晨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
  我登时觉得一盆冷水迎面朝我泼来,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顾绍在外面有人了!
  顾绍居然在外面有人了!
  我还没爬上墙呢,这株小红杏就被别人泡了。我抓住胸前的衣襟,恨得心窝窝疼。
  我哀怨地看着顾绍,满脸痛苦地道:“多好的大白菜呀,就这样被猪拱了。”
  小断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倚在我的身侧也朝顾绍那里看了过去。
  那边两人交谈许久,时不时相视一笑,小断袖看得入了神,从衣襟里掏出一包瓜子嗑得咔咔响。
  他一边嗑,一边把手伸到我面前,说:“你也来点儿。”
  小断袖不仅是个断袖,还把村头大娘说李家小寡妇怎么怎么样的模样学了十成像。他把头又往我这边凑了凑,两眼闪着光:“我觉得他俩有一腿。”
  我把嘴里的瓜子当成那小妖精的脑袋,一口咬了下去,问:“她是谁啊?”
  小断袖说:“礼部尚书的女儿,魏萱滢。骄纵无礼,与傅家小姐交好。”
  我又问:“她和顾绍很要好吗?”
  小断袖道:“魏家与顾家只有一墙之隔,他们自小就相识。”
  我的心又碎了一块,忙问:“那我还有希望吗?”
  小断袖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碎屑,转头看着我的眼睛,真诚地说:“有!”
  眼前那张白皙的小脸带着些许婴儿肥,一双漆黑的眼睛圆滚滚的,唇红齿白,小面团一样。我突然觉得这人还不错,又觉得他有些可怜。沈珩真的是祸水呀,这不害人断子绝孙吗!
  我抓住他的手,刚想告诉他,断袖不可怕,男人就应该勇敢地追求真爱!可谁知,他也抓住了我的手,笑得有些羞涩:“我还没说完。”
  我愣了一愣,有些迷惑地问:“还有什么?”
  “有……個锤子。”
  我顿时哑然:“……”
  那张无辜又羞涩的脸长得实在太欠揍,我没有忍住,一拳打了上去。大抵小断袖没有想到一个女子会这么彪,他没有防备,摔倒在地。
  他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指着我,因为生气,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安定侯府的小侯爷!”
  安定侯府的小侯爷,杜晚词。
  说到这小侯爷,在临安城里也是一株奇葩。
  老侯爷年轻的时候娶了个娇妻,这娇妻什么都好,就是只生女儿。一连生了十个女儿后,老侯爷不乐意了,也不顾自己媳妇儿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放言说,若再生不出儿子,便要纳妾!王妃受到了惊吓,在城外上香时摔了一跤,却摔出来个儿子。
  安定侯老来得子,对这唯一的儿子宠得厉害,以致他性格温吞,没有半点男子的气概,却喜欢胭脂水粉。如今成了小断袖,安定侯这儿子生与没生没什么两样。
  小断袖眼睛里隐隐泛出些眼泪,我一边想是不是自己下手太狠了,一边觉得自己与他相比,简直不是一个女子。
  白清寒就是在小断袖凄惨的控诉声中姗姗而来的,她抱着剑,半眯着眼睛,一屁股坐在我身边,一副未睡醒的模样。
  她倚在桌案上,看着我和小断袖,问道:“发生了何事?”
  我从小到大就没怕过谁,唯一服气的就是白清寒。她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就被她爹当做男孩子养,一肚子歪主意。如今她在我眼里,自带佛光。我扑到她怀里,一把揽住她,满脸伤心欲绝:“清寒,顾绍在外面有人了!”
  我的力气大了些,白清寒被我勒得虎躯一震,她拼命抽出一只手,使劲把我往外推:“我怎么没听说,谁呀?”
  “魏萱滢。”   白清寒本来问得漫不经心,但在听到“魏萱滢”三个字后,她立刻瞪大了眼睛,道:“抢过来!”
  她讨厌傅鸢容,连带着把与傅鸢容有关联的人都一并讨厌了。
  我咽了咽口水,有些虚,轻声问:“能行吗?”
  白清寒眯着眼睛看着在不远处谈笑的顾绍和魏萱滢,道:“顾绍若是真喜歡魏萱滢,早就去魏家提亲了,还至于等到现在?再说,天底下就没有撬不倒的墙脚,只有不努力的隔壁老王!”说完,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充满期望地看着我,“你可以的,起码有一点你比魏萱滢好。”
  我被她拍得一愣一愣的,问道:“哪里比她好?”
  “魏萱滢在顾绍面前那么矜持,肯定不会多说话。但你不一样呀,你能去追顾绍!你在临安城的名声大家都是知道的,再装顾绍也不会相信了。”
  在一边听得入神的小断袖也凑上来附和:“对对对!”
  我伸手把小断袖的脸推到一边。白清寒说得很认真,但我却没有底气,又问:“怎么追?”
  白清寒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爹怎么讨你小姨娘欢心的,你看到过吗?”
  “看到过。”无非是送一些胭脂水粉、金钗步摇。
  白清寒揽住我的肩膀,鼓动道:“大胆上吧,顾小美人儿在等你!”
  小断袖也欢快地说:“没错,追到顾绍,你就是人生赢家!”
  他们,一个是脑子一热什么都做的,一个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可我忍受不住顾绍美色的诱惑,开始了追夫计划。
  巳时一刻是第二堂课,本应由内学堂的姚博士来给我们讲《诗经》。可能是今天天气好,昭帝的心情好,他竟要来国子监考一众皇子与公子的功课。
  我随着众人跪在堂前,大抵过了半刻钟,明黄色的皇家仪仗终于缓缓而来。我偷偷抬起眼睛朝御驾的方向看去,只见走在最前端的是昭帝。他头戴十二旒冕冠,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但从他的样貌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何等俊朗。
  我一边在心里暗暗地想,昭帝还挺帅,一边朝他身侧看去。只是这一看,我险些一脑袋栽在地上——傅贵妃,傅鸢容的姑姑。
  当初我在那么多人面前踩掉了傅鸢容的裙子,让傅鸢容成了临安城里最大的笑话,她寻死觅活了好一段时间。为此,傅家可是恨透了我。这怎么走到哪儿都能遇到仇家呀!
  我正期期艾艾地想着,发现傅贵妃的视线在扫过我这个方向,我慌忙低下了头,不着痕迹地往小断袖身后藏了藏。
  我跟着众人朝昭帝行了礼,又拜见了傅贵妃后便落了座。
  昭帝坐在学堂最前端的主座上,左侧是雍容华贵的傅贵妃,右侧是沈珩和国子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博士。
  昭帝先是询问了几位皇子的功课,接着便说了一些关于江山社稷的话。那些话文绉绉的,我听不懂几句。
  我坐在位置上,大脑里有些空空的。今天的一切对我的冲击太大了,先是遇到了恨我入骨的傅鸢容,又看到顾绍和魏萱滢有一腿,到最后向来不学无术的我在来学堂的第一天竟遇到昭帝来考功课。我整个人处于放空状态,完全听不进去昭帝在说什么。
  朦胧中,我感觉有人在唤我的名字,我以为是错觉,便接着神游。接着,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我猛然惊醒,转头看到白清寒正对着众人笑得一派端庄,桌下的手却狠狠地掐在了我的腿上!
  我疼得直咬牙,正想伸手掐回来,却听见方才那声音又在唤我:“苏姑娘?”
  我朝主座上看去,发现身着百鸟朝凤衣、头戴金钗步摇的傅贵妃,正直直地看着我,笑得温柔贤惠,笑得母仪天下,却看得我心惊肉跳。
  她笑着说道:“苏姑娘是苏记商行的少主,苏先生的千金。前段时间本宫便听人说起,苏姑娘知书达理,才貌俱佳,想必姑娘对学堂里学的这些东西早已十分熟悉,本宫今日便考一考姑娘如何?”
  傅贵妃的语气虽然十分温柔,可我却觉得她在找我的麻烦。
  我来临安这些年,闯祸无数。临安城里人尽皆知,苏家大小姐喜欢穿着男装招摇过市,当街打架。开始时,阿爹觉得我丢了苏家的脸面,便让老管家放出风声,说我多么温婉贤淑,企图以一己之力扭转局面。可阿爹不知道,临安城街道上的小贩几乎被我揍了一遍,老管家在街头站了一天,许下金山银山,仍是没有一人肯为我散布谣言。这些事情,大臣们早已有所耳闻,即便傅贵妃身在深宫之中,也会略知一二。
  唉……所以说呀,后宫里的妃嫔整日斗得天翻地覆,就是因为太闲,闲得能把这些小事记在心里这么久。
  我扯扯嘴角,暗暗在心里翻白眼,一边扎傅贵妃小人,一边心疼苏家和阿爹。
  听到傅贵妃的话,昭帝也向我看来,低声笑道:“贵妃所言极是,就问些简单的吧。”
  我与傅家的恩怨,昭帝并不知晓。阿爹往军营里送的银子多,他便记住了阿爹的好,想着在这样的场合,将我与那些皇子贵女相提并论,对我这个商贾之女来说,是莫大的恩宠。
  昭帝说问些简单的,皇后倒真的问了些简单的,因为她的问题我能听得懂。她说:“苏姑娘可知四书五经有哪些?”
  可听得懂是一回事,会不会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朝白清寒看去,她捂着眼睛把头扭到了一边。我又朝小断袖看去,他咬着唇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么多人不会!为什么偏偏点本姑娘的名字!让姑娘丢人,你是不是能多活十年!我在心中咆哮。
  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在我身上,即便平日里我浑惯了,但这样的场面还是让我有些坐立难安。我绞尽脑汁,拼命回忆以前夫子教给我的那些东西。四书五经有哪些来着?
  然后,我抬起眼睛看着昭帝,没底气地说:“山……山海经?”
  周围的人皆哄堂大笑,昭帝也一口水喷了出来。
  可这些我都没看到,我只看到了沈珩轻笑出声。他站在微光里,如墨的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有几缕扬在风里。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弯着,一双眸子黑如点漆,单薄的唇角轻抿,美好得像月光下的软玉一样。
  在那样一瞬间,天地万物仿佛没有一丝动静,春风拂过,我似乎看到临安城里大片大片的桃花悄无声息地竞相开放。   真好看啊,难怪小侯爷都为他断袖了。谁不想对自己好一点,谁乐意喜欢一个丑八怪辣自己的眼睛?
  内侍慌忙为昭帝擦拭溅在身上的茶水,昭帝笑着说:“苏姑娘真是幽默。”
  只这一个问题,昭帝便知道了我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他也不再难为我,又去问其他人的功课了。
  到了晌午,昭帝方才離开。我在学堂折腾了一天,回到家后倒头便睡。
  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来敲我的房门。我以为是阿爹喊我去学堂,于是蒙上被子继续睡。
  敲门声持续了几声,接着我便感觉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下一秒,我就被人从床上拎了起来。
  时辰尚早,我困得睁不开眼,闭着眼让丫鬟给我更衣洗漱,末了被白清寒塞进了马车。
  我手里拿着白清寒给我的粉色小信封,听她像苍蝇一样一直在我耳边唠叨。大致就是,她昨晚特意找了一个十分有文化的小秀才替我给顾绍写了情书,今天一定要在顾绍去学堂之前,把信放到顾绍的桌案上。
  事实证明,人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做出的事都是错的。我一直默念着,顾绍坐九排第二桌,念着念着,我就把信放在了九排第三桌。
  所以,当九排三桌的世家少爷把信里的内容大声念出来时,我看到顾绍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黑,变了好几种颜色。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把那封信撕得粉碎,然后不解气似的,又狠狠地碾了两脚。
  真是心狠啊。
  第一计失败后,白清寒又想了第二计——送花。
  于是,在第三天的早晨,我冒着被阿爹打死的危险,偷了阿爹从西域买来的睡火莲,珍重地放在了顾绍的桌上。
  睡火莲十分珍贵,在临安也就这么一株。它每年只开七天花,大陈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朝中重臣想看一看它开花的样子,都被阿爹拒之门外。如今我把它送给顾绍,顾绍定十分欢喜。他一欢喜,说不定就会通过我癫狂的外表看到我温柔贤惠的内心。
  白清寒看着我笑得猥琐的模样,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退后了两步。
  学堂里陆陆续续来了些人,他们看到顾绍桌上盛开的紫色的睡火莲,都激动地睁大了眼睛,想要上前两步再看得清楚些。但在接触到白清寒那冷得可以杀死人的眼神后,他们又都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不多久,顾绍终于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缓缓而来,不明所以地向自己的位置走去。在看到桌上的睡火莲后,他猛然睁大了眼睛。
  我开心地简直想上天,是不是很美丽,本小姐送的!
  他讷讷地问:“谁把它放在我这里的?”
  我推开前面站着的人,激动地凑到他面前:“是我是我!”
  下一秒,顾绍就冲着我打了一个喷嚏!
  我摸了一把脸,竟然看到他的脸上突然冒出了许多小红点。接着第二个喷嚏,第三个,第四个……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一边捂着鼻子,一边一脚踢开了那盆花,无情地控诉我:“本少爷与你有什么仇!本少爷对花粉过敏,你是不是故意要害我!”
  说完,他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我看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顾小公子和地上碎得七零八落的睡火莲,心肝一抽一抽地疼。作孽啊……
  顾绍在家休养了三天,我却在家被我爹削了三天。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我不孝,竟然拿着他的命去讨好别的男人。
  顾绍一连几日没有来学堂,我也提不起精神。每次回头看到他的桌案空荡荡的,我就觉得特别对不起他。
  顾绍昏倒那天,魏萱滢气得差点将我撕成两半,如今看我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
  她瞪我,我也瞪她,翻白眼这事我从小就做,总不会输给她。
  我去太傅府看顾绍,可他闭门不见。这几日学堂里正在教《诗经》,于是我每天爬太傅府的墙,蹲在顾绍房间的墙脚给他念《诗经》。
  第一天,我刚开口,顾绍就让下人隔着院墙把我扔了出去。
  第二天,我念了一句,顾绍没有反应。我接着念下去,到第三句时,顾绍终于受不了了,我又被太傅府的下人无情地扔了出去。
  第三天,我终于把一首《关雎》念完了,站在顾绍的窗户底下,深情又坚定地说:“顾公子,我对你的情意就像这首诗一样,月亮可以代表我的心!”
  下一秒,一个东西就“砰”的一声砸在了窗户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个椅子。我摸摸鼻子,安慰自己,没关系,顾绍长得美,美人都是有些小脾气的。
  第五日,顾绍终于可以去学堂了。为了让顾绍有难忘的一天,于是,我让下人连夜在学堂前挂满红绸,又让他们站在国子监门口夹道欢迎。老太学们看到后,胡子都气歪了,指着我道:“朽木不可雕也。”
  一时间,全临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了,顾家的公子不知做了什么孽,竟然被苏家的土匪小姐看上了。
  顾绍的脸色也是千变万化,当时我正在湖边喂鱼,隔得很远就看见一袭月白色长衫的顾绍踏着大片晨光而来,白皙的面孔上是一双怒气冲冲但又清澈的眼睛。我不禁感慨,顾绍最近火气有些大啊。
  顾绍三五步就来到我面前,后面乌泱泱地跟了一大片看热闹的世家子弟。他瞪着眼睛,怒声道:“苏叶,你是不是故意让我成了临安城的笑话?”
  我简直想一巴掌把他拍醒,让你成为临安城的笑话还不容易,直接打晕了扒光衣服扔在大街上不就好了。本姑娘天天给你念《关雎》,那是想泡你啊!
  魏萱滢站在顾绍身侧,见顾绍寻我麻烦,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一手攥着顾绍的衣袖,一手指着我道:“对呀,又是送花,又是挂红绸,你当国子监是青楼啊!”
  我觉得魏萱滢脑子里缺根筋,这么说不就是觉得顾绍是窑子里的花魁吗?
  果然,顾绍听到后,立刻就奓毛了,他一甩衣袖,狠狠地瞪了一眼魏萱滢:“闭嘴!”
  顾绍手上的力气大了,魏萱滢被他推了一把,脚下不稳,大叫一声,直直地朝湖里栽去。见状,周围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我还没反应过来,却只见魏萱滢临死还要拉一个垫背的,伸手扯住我的衣袖,把我也拉了下去!   我落进水里,早晨的湖水带着清明的凉意。我一脚踢开魏萱滢,在心里大骂,你是不是有毒,本小姐不会游水!
  我在湖里扒拉了两下,呛了一口水,鼻子里火辣辣地疼,身体直直地向下沉去。我拼命地挥舞着双臂,想阻止自己下沉,可仍是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又是扑通一声,我抬眼便看见顾绍也跳了下来!
  如果不是在水里,我都要大笑出声了。果然《关雎》不是白念的,顾绍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我朝顾绍伸出手,紧紧抿着嘴,充满希望地看着他。他一点一点朝我游来,接着,却从我身边经过,拉住了魏萱滢的手。
  阿爹一直说我没心没肺,从来未将任何东西放在心上过。顾绍从我身边经过的那一刻,我就怔在了那里,失去了任何反应,心里突然很难过。
  耳边又传来几声扑通扑通的声音,我看到沈珩出现在水里。接着,白清寒、小断袖他们像下饺子似的接二连三地都跳了进来!
  清澈的湖水泛着苍白的光,沈珩还是一身素白的袍子,如墨一样的长发散在水里,漆黑的眼睛温和而平静,他微微抿着唇角,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情绪。
  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他的怀中,然后向上游去。我呛了水,鼻子里疼得厉害,身体也突然变冷。周围的一切都离我越来越远,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耳边是无尽的嘈杂声,我感觉有人在拼命地晃我,我似乎听到了白清寒和小断袖焦急的声音。我想睁开眼睛,想看一看,到底是哪个混账,竟然趁乱打本小姐耳光!
  可是我的眼皮实在太沉了,在一片模糊中,我看到沈珩跪在地上揽着我的肩膀,他全身湿漉漉的,有些凌乱的额发上还滴着水。他的衣服早已湿透,软软地贴在身上,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
  他伸手按了按我的肚子,又朝我凑了过来。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唇,我突然有些呼吸不过来。沈珩不会是要给我做人工呼吸了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了。我闭上眼睛,撅起嘴巴,等待一亲美人芳泽。
  然而,下一秒,耳边便传来一声哀嚎。小断袖猛地趴在我的身上,那声音凄惨得像我与他有一腿一样:“苏叶,你不会死了吧,你快醒醒啊!”
  他的力气太大,正压在我的肚子上,我疼得吐出了最后一口水,睁开了眼睛。
  我觉得小断袖是故意的。虽然我没有一点力气,但我还是拼命推开了他的脸,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白清寒和小断袖见我无碍便松了一口气,顾绍也拖着不省人事的魏萱滢爬了上来。
  沈珩站起身,看着我们像落汤鸡一样躺了一地,蹙眉道:“下次不可再做这样危险的事。”而后便吩咐下人送我们回府。
  我回头看他渐渐走远的背影,锦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勾勒出腰线,宽肩窄臀,清贵却又妖艳。姿容绝代,风华无双。
  我很想问问他:沈公子,需要我以身相许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吗!
  经此一事,我终于相信,我与顾绍八字不合。自从遇到他,我的血光之灾有点多。
  我在家休养了两天。虽然阿爹平日里总嫌弃我给苏家丢了脸面,如今我险些丧命,他却着急得快要把临安城里的大夫都请了过来。
  我的身体好些后,就又去了国子监。白清寒也没料到我会发生这样的事,分析之后认为顾绍就是个小扫把星,也不唆使我去追他了。
  我到学堂的时候,顾绍已经到了,正在堂前的台阶上徘徊。为了能活久一点,我决定和顾绍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哪知我转过身,耳边就传来顾绍的声音:“站住!”
  接着,他皱着眉出现在我面前:“你跑什么?”
  我哪敢说我觉得他煞到了我,只能笑着问他:“顾公子有事吗?”
  他被我问得一愣,耳朵染上了些许红意。随后,他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没事!”接着转身便走了。
  我被他瞪得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当时瞎了眼,这哪是小白兔呀,这分明是一只随时会暴走的喷火龙。
  湖水太凉,魏萱滢也生了病,仿佛要把肺咳出来。我觉得她完全是搬个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是不拉顾绍的胳膊说出那些话,她能掉进水里吗?显然她不这样认为,她把这些事都归在了我的头上,瞪我时的狠劲仿佛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大抵因为今日学的是商道,一半学生都懒懒散散的。白清寒觉得乏味,便去了校场练剑。我也觉得头发花白的老夫子讲得十分无趣,就唆使着小断袖偷偷溜去街上玩。
  我和小断袖是跳墙出去的,国子监外是条小巷子,没有侍卫把守。小断袖应该没少做这样的事,只见他两手扒着墙头,脚下使力,就轻飘飘地落在墙的另一侧。我紧跟在他身后,也利落地从墙上跳了下来。
  只是,我跳下来后,看到小断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惊恐地看着前方。我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几步远处,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们身上密密麻麻地全是伤疤,粗犷的脸上尽是戾气,手里拿着一柄厚重的弯刀。
  国子监在城东,因是念书的地方,所以周围没有多少宅子,很是安静。尤其是这条巷子,是最偏僻的地方,平日里无人走动。我突然有点毛骨悚然。
  为首的大汉手里拿着一张画像,展开,看看我,又看看画像,然后问:“苏叶?”
  我特别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同时,我一遍一遍地回想,我最近没有当街打架,没有穿着男装逛窑子,更没有去赌坊,哪来的仇家?
  大汉蹙眉,又把我和画像对比了一遍,而后把画像随手一扔,对身后的人大道:“就是她了,准没错。”
  我看了一眼小断袖,发现他也正绝望地看着我。接着,他突然闭眼大叫:“快跑,啊啊啊!”
  我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问小断袖:“你跑什么?他们又不是找你的。”
  小斷袖快要哭出来了,说:“是你拉着我的!”
  后面的大汉越来越近,我对小断袖说:“快去找白清寒。”然后一把将他甩到转角处的另一条巷子里。
  果然,大汉们看都不看小断袖一眼,还是紧紧追着我。
  很快就到了巷子的尽头,我无路可去,只能抵在墙上,喘着气。想着这些人是不是话唠,我得拖多久,才能等到白清寒来。
  可谁知,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还没开口,为首的大汉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铁勺子敲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耳边嗡鸣一片,接着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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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司明幼十岁那年,对面府上那梳着丱发的小丫头就此缠上了他。  她是随父亲来作客的。她父亲是个小小的四品安远将军,若不是身为当今大司马手下宠臣,司明幼确信父亲此次绝不会连他一同宴请。  父亲平生最轻视的,就是武官。有这一道个中缘由,那么父亲在看见牵着武官的手蹦蹦跳跳的小丫头时的坏脸色,倒是有解释了。  安远将军却浑然不觉,面上带笑,用那双握惯了刀枪剑戟,骨节粗大的手将女儿一推:“小女纪从令,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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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周末难得天气晴朗,处处好风光,小沐约上小塔去市图书馆借书,在报亭找到了我们的《飞·魔幻》!兴奋地拿出来一看,看到了某个已经十一期没交稿子,拖稿拖了大半年的作者,已经无计可施的她只能去群里求助……  1.当卖萌都催不到稿子  岑小沐:这个周末去长沙市图书馆,找到我们的杂志了,然后刚好看到有一期上头有莫卡的《菩提城》,我就拍下来发给她,问她有何感想,她回答我说:啊小沐你真好学啊,周末还去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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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梵音第一次见到那只白毛小鼠,是在她第四十七难的路途上。  焚香山旧时仙气萦绕,端的是个好地方,不知从何时开始被一颇有修为的狐妖所占。梵音的第四十七难,正是要去降服这只狐三太爷。  以前梵音也曾来过这焚香山,不过那时的焚香山可比现在这个好太多了。这次来周遭净是些豺狼虎豹,梵音不能施法,强行驱动笛音绞杀三只狐狸、四只花豹已是极限。正当她气喘吁吁地倒地假寐,旁边窸窸窣窣传来鬼祟之声,梵音放出神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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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自大2》中,舒城推行的男官制已经初见成效,女皇爱上了能给她挣钱的沈从!舒城也对非常有钱的漕帮帮主肃然起敬!你从《夜郎自大》第一部中发现了哪些大家爱钱的小细节吗?发长微博@飞魔幻杂志,就有机会获得刊登“凤楼”系列短篇小说的杂志一本噢!  生财有道·沈从  具体政绩:  1.春闱过后到县城任职,才三个月就把一个贫瘠小县变成了旅游县,夏末上缴税赋,一个县城抵得上华州三分之一的稅收!  2.拿五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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