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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慑作为古老的政治手段,一直普遍运用于美国各种政治和军事互动中。由于国际战略环境愈发复杂,新兴技术手段逐渐多样,美国分析人士开始寻求新的方法和手段来应对不断出现的新挑战,并最终形成了跨域威慑概念。通过深入理解跨域威慑概念的理论内涵,对分析跨域威慑概念的研究方向具有一定的启发性作用。
修昔底德曾说,在相互忌惮的时候,人们会三思而后行。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政治领导人往往通过威慑的方式来阻止他人损害自身利益。世界对威慑理论的关注,首先出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期的英国,在冷战爆发的推动下,美国对威慑理论的详细研究特别是核威慑的研究,逐渐深入并达到顶峰。美苏冷战的骤然结束,极大缓和了大国之间的紧张关系,国防预算和军事规模,特别是核武器,被大幅削减,美国的分析人士和实践家也暂时减少了对威慑理论的关注。
在21世纪初期,由于伊朗和朝鲜努力成为核大国、恐怖主义在世界若干地区的频频行动、大规模网络攻击的爆发以及借鉴或衍生于新兴军事和其他技术的新型武器系统的增加和扩散,这一系列历史发展使美国高层重新把目光转向了威慑理论。特别是随着美国对其网络、太空空间的安全稳定和对中国、俄罗斯迅速崛起的担忧焦虑与日俱增,美国领导者不断寻求新的方法和手段,或通过在非常规军事领域甚至非军事领域使用国家力量来应对不断出现的新挑战。因此,在乔治·W·布什政府末期,“跨域威慑”(Cross-Domain Deterrence)一词被收录进国防词库,并自2010年起,布什政府到奥巴马政府发起了一系列不同的跨域威慑问题研究,分析历史上运用跨域威慑方式案例,讨论新兴技术带来的战略挑战,认清跨域威慑的紧迫性和复杂性,最终形成了跨域威慑概念。
威慑和域
跨域威慑概念不仅是对传统威慑理论的继承,也是对新兴威慑能力发展的适应。要弄清跨域威慑概念,需要先明晰在跨域威慑概念中“威慑”和“域”两个词的内涵。
威慑 威慑是在国际和国内冲突中控制事态升级的基本战略和方法,也是美国在长期实践中的一个古老的政治问题,其目的是制止对自己或想要保护的其他国家的攻击。随着现代技术的发展,威慑在核时代逐渐成为一种精确的理论概念和美国国家安全政策的首要元素。威慑理论的出现极大帮助了美国政治领导人和军事规划者克服核时代的基本悖论,即如何可信地威胁对手不要发动一场代价过高的战争。
首先,美国长期以来的威慑思想涵盖了两种广泛的威慑情境和与之相关的两种不同类型的威慑:一般威慑和即时威慑。一般威慑,即一个国家或国家集团持续保持的军事态势和力量,以吓阻潜在的攻击。一般威慑几乎可以无限期地发挥作用,并定期根据国际体系或区域、地方体系的变化进行调整。它可以在较低的显著性和准备性水平上开展一些模糊行动,通常被用于平衡权力关系或稳定国际政治中的地区和全球安全管理行动。有效的一般威慑可以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包括塑造有利战略态势、降低爆发严重冲突和战争的可能性、增强国际关系稳定等。即时威慑,即当一个国家受到攻击或其他严重伤害的威胁时,其部分或全部军事力量和政府处于更高的戒备状态。正是由于即时威慑常常涉及即将爆發战斗或甚至已经在进行一些有限战斗的严重危机,它与一般威慑形成了鲜明对比。伴随着这种紧张局势而来的通常是对导致死亡和毁灭的错误决定的恐惧,这又容易激发出强烈的不理性情绪,并在最后一刻努力抑制这一切的发生。由于过于紧张和危险,这种情况通常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要么缓和,要么升级至更激烈的战斗。
其次,随着当今世界大国分歧不断加剧,世界各地偶然或持续发生大量低强度冲突,由于较小规模的战争仍然占主导地位,美国逐步将威慑力量延伸运用到多个领域来应对较小规模的冲突,包括对有限攻击(恐怖袭击)的定期武装反应、隔离、制裁和封锁、边境军事示威或入侵、网络攻击或报复、将军事力量或资源运用于民用或恐怖主义战争、重大侵犯人权行为以及镇压国内暴动等。
由此可见,美国将威慑这一概念的适用范围不断拓展,并延伸运用到多种情况,从最初主要集中在核威胁,并通过报复性核威胁来遏制核威胁,发展到着眼于可能升级到核战争级别的小型常规冲突和战争,再到侧重于保护盟友、改善或捍卫美国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并向攸关美国战略地位的国家、长期伙伴和移民团体提供援助。威慑概念的拓展为跨域威慑概念的产生提供了可能性,也为跨域威慑概念的形成提供了具有借鉴意义的先期实践参考。
域 “域”一词在美国军事词汇中的出现并逐渐成为美国国家安全重点,与网络空间密不可分,它既有地理内涵,也有功能内涵。首先,《牛津词典》中指出,“域”是指“由统治者或政府拥有或控制的领土区域”或“特定的活动或知识领域”,而在计算机科学中,“域”作为术语有一个基于地理隐喻的管辖内涵,即“因特网的一个独特的子集,其地址共用一个共同后缀,或由特定的组织或个人控制”。由于美军认为,核武器和常规武器截然不同的物理和政治特点,使得这两种类型的部队或武器即使部署在陆地、海洋、空中和太空环境中,也可以被视为不同的“域”。因此,在跨域威慑概念中,“域”一词可以描述一个具有明确边界、法律或官方管辖权、所有权主张、劳动分工或技术专长的领域,其范畴则是在政治谈判的效用方面与其他手段不同的任何胁迫途径或手段。其次,领域是通过知识积累、技术发展、实践培养、培训提高等方式而生成的能力和重点目标相对一致的综合集合。不同的武装力量都有自己的作战领域、分支机构和其他组成部分,不同的社会阶层也有其负责、擅长的相关领域。跨域威慑概念认为,当一个领域明显被另一个领域渗透、重叠和交互时,就会发生跨域的情况。因此,通过对跨域威慑所涉及的领域及其相互联系进行研究,不断扩大认知、能力和灵活性,可以更好的指导和开展对美国威慑行动。
此外,美国当代军事论述主要以完全不同类型的武器和作战可能性为重点,将“作战领域”基本分为陆、海、空、网络、太空五个部分。美国跨域威慑概念在此基础上打破了地理、技术或教条主义的限制,扩大了该理论的历史适用性,将经济制裁、外交激励或移民政策等非军事手段,作为一系列军事力量形式的替代或补充。然而,正是由于“域”的概念和适用范围的不断扩展和不固定,对领域内部和领域之间发生情况的描述和剖析的一致性难以保持,所以对跨域威慑性质和影响力的分析也逐渐复杂。
跨域威懾概念的主要内涵
面对波云诡谲的国际局势,美国担忧不仅强大且富裕的国家通过不断整合新兴技术和能力增强其国家综合实力来抗衡美国,同时,美国还担忧实力较弱的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可能利用技术全球化来削弱美国的常规军事优势。为增强美国威慑行动的效力和影响力,跨域威慑概念与美国国家安全最初的联系主要集中在改善和利用国家安全资源,特别是通过加强新兴技术的运用,以及对已成熟领域和技术的重新融合和应用,不断促进美军军事行动的准备和开展。
跨域威慑概念的主要内容是,为遏制、阻止威慑目标使用核、常规和非常规武器,以及采取包括外交、经济和文化等各种方式来改变现状,美国将使用一种或几种组合式的威胁手段慑阻威慑目标损害美国及其盟友、伙伴的利益。简单来说,跨域威慑是融合运用不同领域的技术或手段实现威慑的政治目的。当前,美国认为,各国和其他国家行为体都拥有大量且越来越多的军事和非军事手段和技术用于胁迫、战争、施加影响力和寻求让步。美国还认为,为达到一般威慑和即时威慑目的,加强威慑行动可信性,各国和其他国家行为体会采用多种方式向美国传达和发布他们对美国的威胁。为了应对当前或潜在的多个对手的威胁,增加或维持其威慑态势,美国需要通过威慑行动在多种感知模式下与当前或潜在的多个对手开展博弈,这些威慑行动能否进行可达成预期威慑效果的部署,取决于跨域资源是否充分有效运用、威慑是否能被威慑目标所感知或以其他方式使被威慑目标相信,以及威慑是否具有足够的效果和次生伤害。
因此,跨域威慑概念就是要通过利用在相互影响、互动、重叠领域发展的新兴能力和技术,确保美国对威慑目标的总体战略构想和计划、综合国力、军事实力、技术发展等问题,以及威慑目标面对威慑的情绪、恐惧、底线、思维过程、理性决策、对形势的理解判断和在不同的领域所能承受伤害的程度等心理因素上有相对清晰的了解,为美国的国家安全、情报、军事和相关活动的各个方面提供更大的灵活性和创新性。
跨域威慑概念是基于复杂性而产生,这种复杂性不仅来源于威慑能力的多样化,还来源于越来越多的国家行为体利用各种威慑手段来追求国家利益和国际影响力。美国领导人和指挥官在运用跨域威慑概念时,一般会考虑到其所处的特殊历史环境,并根据对威慑目标的了解和对新技术的理解,选择各种威慑手段来推进政治目的。因此跨域威慑概念的发展,必须要适应不同领域中多种威慑能力、各个领域和威慑能力间的联系以及各种拥有不同威慑能力的国家行为体,不仅仅要研究网络空间、太空或其他领域相关挑战中技术上的“跨域”问题,更要研究政治上的“威慑”问题,防止跨域威慑概念发展上的舍本求末。
未来美国关于跨域威慑概念的研究将会更侧重于分析并理解这种复杂性,力求通过区分技术或作战分析、政治或战略分析两个方面来进行系列问题的研究。前者考虑了社会技术可能性的问题,即给定的领域中威慑应当如何工作;后者考虑了政治谈判效用和战略互动的问题,即为什么这一领域有益于扩大政治或经济上的优势。这两个方面关注了每个领域的结构特征或属性,也通过强调利益和战略的政治性质,避免了技术决定论的陷阱。
同时,复杂性还要求跨域威慑概念的研究需要仔细的经验评估和严谨的计算评估,以确保理论的实用性和预测的有效性。因此,跨域威慑概念的发展和运用对于美国当代国家安全战略表述的连贯性和军事战略表现至关重要,若能正确清晰地管理跨域威慑的复杂性,跨域威慑概念将获得更大的潜在优势。
责任编辑:张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