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邀然然一家吃饭。环顾我们勉强算“焕然一新”的新家，然然爸感叹说在国内基本就只需要搬两次家：一次是从单位的单身宿舍搬出去“成家”，第二次就是从老房子搬到自己买的新房子，然后，就基本不用再动了。菡菡爸“哈”了一声，眉毛扬了起来——我知道他马上又要开始扳着手指头数迄今为止已经搬过家的次数了，偷笑一声，起身给他倒杯果汁润润嗓子。
　　也难怪菡菡爸提到搬家这个话题如此激动，因为我们这么些年来，大大小小已经搬过10多次家了，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国外。11年前第一次从莱比锡搬到慕尼黑，当时我们刚刚在一起。我按原计划回国探亲度寒假，菡菡爸一个人硬是把两个人的四口大皮箱和杂七杂八的行李整理打包并顺利运到了慕尼黑！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菡菡爸正属于一只恋爱中的犀牛，状态好得很，估计再多四只大皮箱也搞得定。也就是从那一次，我惊喜地发现了菡菡爸超强的动手能力和细心程度：就连我回国的行李箱都是他亲手帮我整理的！说句良心话，不是我懒，而是人家看到我整理的箱子后坚决地把我赶开：算了算了，我来吧。
　　夫妻相处有一些定理是非常有道理的：比如“互补定理”，比如“能者多劳定理”。就像我表姐吧，以前在国内绝对属于吃苦耐劳的传统女性的典范，里外一把抓；到了美国这么些年，因为英语不好，外面的事全托付给姐夫了，最后她就只管家务了。我跟表姐是无法比的，在国内就属于好吃懒做享受型，11年前刚去德国那一段日子，一边念书一边打工，独立生活的能力好歹也锻炼出来了，正要向“德容言工”的“工”字成功转型的时候，不巧就遇到了菡菡爸。这位大虾可了不得，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会修马桶能换螺丝，最重要的一点，是人家十分地“要求高”——一开始我还过意不去，围在旁边想搭把手，结果被斥为“帮倒忙”，于是索性安安心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一边玩去也。长此以往，习惯根深蒂固，遇到什么事都理所当然地“求助”，结果自然养成了如今的两个坏习惯：好逸恶劳和过度依赖。
　　这确实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有两种说法可以佐证。第一个说法是，女孩子头一次上婆家吃饭，有心的妈妈就会叮嘱：千万不要一进家门卷起袖子就啥活儿都干啊——不然以后这些活儿全都归你一个人了！言下之意是，一开始不能表现太能干，否则以后累的还是自己。我妈虽然没嘱咐过我，但很明显，菡菡爸的母亲大人更没想到先嘱咐儿子这个事儿。第二个说法是以前做编辑时琢磨出来的一个标题：妻子的容貌是丈夫养成的。当时主编大人十分赞许——估计是联想到主编夫人的姣好面容，认为我在借文章猛拍他老人家马屁，所以洋洋得意。现在想起来完全可以套用一下：妻子的懒惰是丈夫惯出来的。
　　好了，又扯远了。接着说这一次的搬家。来到波士顿，第一个暂时的住所是表姐家，1个多月后搬到市中心的高层公寓，那时候行李不多，且大部分都没打开，所以整理和收拾工作非常轻松，在我们辉煌的搬家史上根本不值一提。在市中心住了1年之后，考虑到我上班和菡菡爸上学的地点，还是决定搬到北边来。从5月就开始陆续地看房子，到7月初，终于定了下来。新的公寓地段很好，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卫一厨，客厅、两个卧室全都面朝东南，空间方正宽敞，光线充足明亮，价钱也很公道。
　　搬家当天，表姐表姐夫7点多就赶到我们的公寓，楼下的然然爸也上来把菡菡接到他家去看着，然然妈则撸起袖子来帮忙。一屋子勤劳能干人啊，我站在到处是大包小箱的狭小房间里，扎煞着双手，突然就变成了客人。约好了搬家公司的车10点半到，8点半刚过，大家就在表姐夫的指挥下往下搬东西了。于是我被派去楼下停车场看着行李——这个活儿的难度，估计9岁的然然也能胜任。站在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守着一堆沉默的行李，后悔没带个MP4下来听音乐。
　　正百无聊赖之际，同住一层楼的印度邻居匆匆走过，看到我时惊讶地挑高了眉毛：怎么你们要搬走吗？解释了来龙去脉，他索性站下来跟我大聊起北边的好处，说他以前在那一区住过，环境很好，亚裔多，治安也好。接下来就聊起了何时才是买房置业的最佳时机，以及股票投资的技巧。然后谈起他和中国的深厚渊源、他目前开的IT公司主要业务……以前我只觉得这位邻居温文有礼，没想到是个侃爷+唐僧。这一聊竟然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其间勤劳的“搬运工人们”不时拖着、抬着大行李下来，菡菡爸瞅空跟他打了个招呼又匆匆忙去了。迫不得已，我委婉提醒他：“您这原本是要去哪儿呀？别耽搁了您的计划。”他说打算去街那边买面包，“那里有一家面包房，据说出产全波士顿最好吃的新鲜烤面包。”
　　终于健谈的邻居告辞了，搬家公司的大卡车也到了，大伙儿正抓紧时间往车上搬行李呢，邻居悄没声儿地居然又回来了，不由分说地往我手里塞了1个灰色的袋子：“这就是那家面包房的面包，尝尝看。”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我压根就没想到邻居如此热情周到，忙不迭道谢。那么一大袋新鲜刚出炉的Croissant，松软喷香，捧在手里热乎乎的，不由得为刚才自己嫌别人啰唆的“小人之心”而愧疚不已。果然吃人嘴短，这一大袋面包让我念叨了他一整天的好。
　　一路顺畅。所有大箱小包从卡车上卸下之后，一看表才过了整整1小时。其实人也不多，主要都是好钢，且用在了刀刃上。催着然然妈回家照顾孩子后，表姐夫帮着菡菡爸组装家具，表姐帮着我收拾细软，顺带看着菡菡。菡菡一整天都新奇得不得了，跑来跑去凑热闹。临了到下午要拉便便的时候，竟然强拉着我的手往大门外走，哭着闹着说：妈妈，我要回家上toilet！我再三解释劝说，她的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No，这不是我们的家！我又好笑又感触，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宝贝，有爸爸妈妈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啊。眼看暮色渐沉，我独力做了3菜1汤，凑合着吃了晚饭，表姐夫他们一身疲惫地回家。我们一身疲惫地坐下，环顾百废待兴的新家。最后菡菡爸大手一挥：明天再收拾吧。
　　早早上床，却迟迟难以入眠。换了新地方，且窗帘还没挂上，对于我这种既有择席之病、又挑剔细节的人来说，效果就像最浓的摩卡一样，那个提神醒脑啊。好容易困极入睡，刺眼阳光又轻佻地将我唤醒，一看表，才6点整！由于缺少冲击钻打膨胀螺丝挂窗帘杆，一连3天我都被阳光准时闹醒——一睁开眼睛就懊恼不已地怪自己：当初干吗非要挑个阳光充沛的朝向！要菡菡爸随便把窗帘挂上去吧，他振振有词地解释：要帮别人家安置，随便牵根绳子就挂上了，这可是自己家，马虎不得！终于在一个幸福的周三，酷爱置买工具的表姐夫托人捎来了冲击钻，我才总算在窗帘四合的房间里睡上了安稳觉。
　　在波士顿的第二个家，终于在我们的手下渐渐成形、像样，日渐温馨，忙乱多日的身心也终于像敛翅的鸽子一样得到休憩。这里至少也得住个两年吧，无论如何，离下一次的搬家，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