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刀神”父子隔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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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生命绘制的图谱成为他的精彩绝唱,而这部心血之作仍将继续造福更多人。
  
  2008年2月27日,在北京举行的首届中国出版政府奖颁奖典礼上,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图书《韦加宁手外科手术图谱》特别引人注目。作者韦加宁是我国著名的手外科专家,被同行誉为“中国第一手”,是我国公认的完成手术例数最多、成功率最高的“刀神”,然而,这部图谱却是韦加宁未曾看到的经典,身患绝症后,韦加宁决定将毕生所学留给后人,他最终累死在来完成的图谱上……
  为了完成父亲的夙愿,韦加宁的儿子、骨外科医生韦峰挺身而出,最终让这部经典面世。这个曾对父亲不理解,甚至怀有恨意的儿子,最终走上了和父亲一样的从医道路,并继承父亲的志向,成了著名的外科医生,成了温暖世界的另一只手,
  
  “刀神”技惊世界,父亲愧对儿子
  
  1938年,韦加宁出生于广西南宁,1961年从武汉同济医学院毕业后,他和妻子李景英一同来到北京积水潭医院工作。靠着执著和勤奋,韦加宁从一名普通的实习医生,成长为著名的手外科专家。
  韦加宁把绝大部分时间都给了病人,而留给家人的时间就太少了。韦峰从懂事起,就很不理解父亲为什么心里只装着病人,对家人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韦峰对父亲的了解,多半是从别人的赞叹里得知的:1972年1月10日,韦加宁完成了世界第一例同体断足移植手术;1974年5月9日在协和医院,他又为一名南斯拉夫海员接活了断腿;1975年12月28日又成功地完成了我国首例“同体拇指移植”手术……而韦峰宁愿父亲没有这些成就,而像一个普通父亲一样,每天能有足够的空余时间陪他吃饭,打球,看电视。
  让韦峰耿耿于怀的是,从小到大,他和姐姐的家长会都是母亲李景英去开,四年级那年期中考试后又开家长会,韦峰提出要韦加宁去,韦加宁当天有5台手术,他说:“我有那么多病人,你妈妈去不就行了?”韦峰脾气上来了,说:“你从来不露面,同学还以为我没有爸爸呢!”韦加宁说:“那有什么?只要事实上你有爸爸就行了。”
  那之后,韦峰为引起父亲对他的重视,居然在期末考试中故意漏题不做,成绩下滑到倒数几名。韦加宁狠狠地打了韦峰一顿,韦峰虽然疼得要命,但心里却有莫名的高兴,因为他觉得起码父亲重视他了。从那以后,韦峰就经常“制作”出一些事端来,吸引韦加宁的注意,但让他失望的是,很快这招对韦加宁就不管用了,因为太忙,他连打韦峰的时间也没有,只是一个劲督促李景英监管儿子。
  随着韦加宁知名度的提高,很多手患病人都慕名来北京找他,其中不少病人经济拮据,韦加宁就对病人说:“下次看病不要挂号了,直接在医院大门口堵我。”有了韦加宁的叮嘱,每天清晨7点,韦加宁乘坐的班车车门刚打开,患者就一拥而上。韦加宁赶在上班前,争分夺秒地诊断完,没看完的下班后接着看。
  有一年12月中旬,韦峰突然连续高烧,吃不下去饭。李景英心疼地问韦峰想吃什么?韦峰回答说:“我好想吃爸爸做的饭。”李景英连忙给丈夫打电话,可值班医生说韦加宁正在做手术。韦加宁回来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李景英忍不住发牢骚:“你还是不是孩子_的父亲?也不问问孩子还发烧么?”韦加宁愕然地问:“噢!孩子发烧了么?”这话被韦峰听到了,他委屈地大喊:“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这之后,韦峰一连几个月都没有理父亲。
  韦加宁每天超过16个小时泡在病房里,甚至几天不回家,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落在李景英的头上。李景英身体不好,加上自己本身也是个医生,工作加家庭,使她疲惫不堪。1989年夏天,李景英生病住院,医生不让下地。同一病房的病友,都有丈夫来为她们洗头、擦身子,惟独李景英没有丈夫伺候。韦峰只得请假陪母亲,韦加宁问他为什么不上学?韦峰说:“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不管家人怎么抱怨,韦加宁依然一门心思放在病人和手术上。
  
  父子惺惺相惜,病榻赛跑死神
  
  尽管对父亲有诸多不满,但韦峰始终承认韦加宁是一个好医生。潜意识里,他想和韦加宁赌气,他要用事实向韦加宁证明:不像他那样拼命,也能成为一个好医生。1990年,韦峰考入北京医科大学,后进入北京大学医学部攻读医学博士。1995年毕业后,韦峰也进入积水潭医院,和韦加宁一样,成了一名外科医生。但直到真正进入医生的工作岗位后,韦峰才开始理解韦加宁,他发现如果狠不下心肠,医生真的是份永远也停不下来的工作,而韦加宁对患者,是永远也无法狠下心来。
  理解归理解,韦峰始终劝父亲不要透支身体。而韦加宁不听,他依旧把手术排得满满的。韦加宁的付出使他获得了让人望尘莫及的荣誉。外国友人评价韦加宁:在中国手外科和显微外科领域,韦加宁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手术台上思路像泉水一样清晰,手术刀像庖丁解牛一样游刃有余,手法像诗人一样妙笔生花,专业造诣登峰造极。这个领域的医学生,如果不知道韦加宁,就如同学音乐不知道贝多芬。学生们更是称赞他是“刀神”和“不可逾越的楷模”。韦加宁教过400多名骨科医生,其中约300名成为科主任、学科带头人,6人当了院长,两人晋升为将军。然而,韦加宁为了事业却透支了身体。
  2002年春天,韦峰发现父亲非常消瘦,几次动员他去检查,但韦加宁就是不听,韦峰冲父亲大声嚷了起来:“你从来就这样自私,你是不是以为身体是你一个人的?你如果有什么事,我妈怎么办?”
  一语成谶15月16日,韦加宁被确诊为胃癌晚期。得到这一消息的瞬间,韦峰疯了一样飞跑起来。可跑到韦加宁的办公室门口,韦峰却突然停了下来,他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向病房走去,他知道父亲不需要眼泪,他需要自己能取代他,多去照看病人……
  2002年8月16日,北京市肿瘤医院的医生给韦加宁做了8个小时的胸腹联合大手术。躺在床上的韦加宁非常虚弱,就在这时,有一个山西的病人拖儿带女,拿着x光片找到病房里来请韦加宁看病。说话都没力气的韦加宁一看到病人,眼中立刻有了光彩。他一边拽着床头的一根绳子艰难地坐起来,一边让韦峰托着他的后背,为病人诊断。等韦加宁讲解完了,韦峰对病人说:“我父亲现在有病,你们有困难尽管找我。”看着韦峰替自己照顾病人,韦加宁开玩笑说:“韦大夫,你什么时候也侠骨柔肠了?”韦峰还击他:“你快好起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才懒得管你的这些闲事。”
  然而,身为医生的韦加宁明白自己的时日不多了。此时他有一个心愿未了,几十年来,韦加宁做手术总是亲自写手术记录,画手术图谱。韦加宁想把自己积累下来的经验画成图谱留给后人,但多年来,他一直潜心于和病人打交道,好不容易有了点自己的时间, 又盛情难却帮朋友主编专著,他曾为朋友主编了23部图文并茂的书籍。只可惜,他自己的专著《手外科手术图谱》被迫一拖再拖,延续了16年至今仍没有完成。
  韦加宁决定把以前没有画完的图谱完成。他在病床上对韦峰说:“我必须和时间赛跑。假如我还能坐起来,假如我的手还不抖,我必须把这部手术图谱完成,献给我深爱的事业、家人和学生,并通过他们献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这之后,韦加宁一边做着放疗和化疗,一边忍着恶心呕吐画图谱。为了尽可能地抑制呕吐,他趴在病床小餐桌上,屈起左腿,用膝盖垫在肘部,这样恶心感就会减弱很多。长时间保持这种姿势,正常人也会很疲劳,何况他的身体十分虚弱,但韦加宁一画就是三四个小时。
  为保证图谱的精确,韦加宁拒绝了颈部淋巴结的放疗计划,他知道颈部淋巴结放疗会导致臂丛神经麻痹,手功能减弱,对精确度要求极高的图谱来说,意味着就此停下来。韦加宁夜以继日地画着写着,和死神争分夺秒地抢时间。韦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只有精心研究各种治疗方案,尽可能地延长韦加宁的生命。
  2003年4月5日是韦加宁65岁生日,他躺在病榻上,眼睛和皮肤已呈金黄色。最后的107张手术图谱是韦峰替他贴好的。韦峰准备了一个录音笔想请韦加宁口述,由韦峰帮他注上文字说明。但韦加宁却说:“我要自己写。”写累了他躺下闭目休息一会儿,再接着写。
  4月9日,韦加宁开始大口呕血了,但仍然竭尽全力把图谱“画完”了。韦峰说:“安心休养吧,你从此可以轻松了。”韦加宁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是啊,我终于可以交卷了。”那一天他的病情出奇地稳定。可几个小肘后韦加宁却突然吩咐韦峰:“你把文具盒打开,我还要补画一张。”韦峰连忙制止他,说:“差一张就算了,你每天都有新构思,怎么画得完呢?”可韦加宁固执己见:“不行,稍有差错,就会给病人造成灾难,我多画一幅图,你们这些后辈就少走一些弯路。”韦峰只得把床摇成70度,再垫上枕头,前面用小餐桌把他夹在中间,看着父亲艰难地画起草图……
  然而,死神已经不再给韦加宁太多的时间在人世逗留,就在最后一张图谱完成一半时,韦加宁一口鲜血吐在图谱上,昏迷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儿子前赴后继,梦想定能成真
  
  韦加宁去世后,把他的图谱出版发行成了韦峰最大的心愿。在韦加宁病重时,人民卫生出版社的编辑陈懿就已经看准这部图谱的价值,多次探望韦加宁并询问进展。如今,虽然图谱基本上完成了,但韦峰并没有急于让编辑将图谱出版。他知道,多少年来,父亲不论一台手术做多少小时,术后他都会详细地写手术记录,并把手术中的精彩片断一一绘制成图,贴附在病历上,父亲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他不允许自己的图谱有一丁点差错。在弥留之际,他曾吩咐韦峰要将他画好的图谱找出以前的病历一一校对,绝对不能留一点瑕疵给后人。
  为了能顺利将父亲的图谱出版,韦峰每天下班后,就窝在韦加宁的书房里,拿出那几千幅图谱,对照韦加宁以前做手术的病历存档,一张一张地校对,尤其是韦加宁病重后画的图谱,韦加宁因为手颤抖得厉害,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差错。韦峰发现问题后,就结合自己的经验,对照手术记录,仔细地进行纠正。
  为了防止出错,韦峰一有空就对韦加宁的图谱反复研究,有时一个芝麻大小的地方他居然要几天才能修改完成。
  有些图谱的手术记录在国外,韦峰也不惜代价远飞重洋找到原始记录。1983年,韦加宁赴美国密执安州大学BMMC医院手外科和肯塔基州路易斯威尔手外科中心任客座研究员。韦加宁在美国成功进行了多例断肢再植手术,填补了该医院的空白。对于留在美国的这些手术图谱,韦加宁在病床上都一一画了下来。而为了校对这些图谱,韦峰只有去韦加宁在美国工作的这两个地方调出原始资料。
  在韦峰和出版社编辑的共同努力下,《韦加宁手外科手术图谱》顺利出版了,并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首发仪式。这部凝结了韦加宁42年临床经验,近2000幅图画,30万字图解的精美图谱一经面世,就以其独特的手术设计,精巧的操作技术和缜密的手术过程震惊了医学界。
  拿到《韦加宁手外科手术图谱》样书后,韦峰陪着母亲去看望长眠地下的父亲。这几个月来,韦峰突然发现父亲其实是自己一直想超越的一座山,如今这座山没有了,他再也没有了超越的机会,这让他心慌得要命。看着父亲的遗像,忽然,韦峰有了新的目标。父亲在画图谱期间,曾流露出如果有时间他还想画一部有关手部支具的图谱的愿望。他认为,对于一个成功的手部手术来说,手术过程显然重要,但术后的手部支具也同样至关重要。好多病人因术后支具过紧或不到位,造成终生残疾。凡是韦加宁的病人,他都会给病人量身定做不同的支具。由于韦加宁太忙,实在没有来得及画一部手部支具的图谱。
  韦峰决定完成父亲的夙愿。但这些支具图谱对从小以手巧闻名的韦加宁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但对韦峰来说,却变得异常困难。一开始,韦峰几个月都画不出一幅满意的图谱来,他只得抽时间去找美术教师学习速写,虽然从小就没有美术功底的他学得很慢,但他想,父亲那么聪明的人用了近20年的时间才把图谱完成,那我用40年总可以吧!这样一想,他的心就静了下来。此后的4年时间里,凭借在骨科领域的特长,韦峰先后完成了1000多幅手部支具的图谱。 就在韦峰沿着设计的目标前进时,中国开始了首届出版政府奖的评比活动。很快,评委被韦加宁用生命谱写的经典《韦加宁手外科手术图谱》所感动,感慨韦加宁用他那博大的爱心、杰出的才华和多年的心血成就了这样一部传奇,一致决定授予《韦加宁手外科手术图谱》首届中国出版政府奖。
  在替父亲领奖时,韦峰发表感言说:“这本图谱不仅是父亲几十年来临床经验的结晶,更凝聚了父亲对手外科事业和病人的无限热爱。感谢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了父亲的图谱。作为他的儿子,同时又是骨科医生,我衷心地希望人民卫生出版社能够团结更多有才华的手外科医生,把他们独创的手术技术补充到这本图谱里面,使这本图谱不断地完善和发展。同时把父亲的这种精神像火炬一样传递下去。”
  
  (责编/宁克华)E-mail:[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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