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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街面的纸屑着魔似的在空中翻卷着。自行车流眨眼间不知逃向何处,像行人都贴着墙,眯着眼,用后背顶着风艰难地移步。雨,像个疯女人,来回追逐它发现的一切目标。柏油路面与屋顶在雨幕中粗声喘息着,呼出渐渐失去热量的烟雾。
他——大庆市程德大型犬繁殖基地总经理程德龙,茫然地望着窗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这些日子,不知怎么老是四肢无力,低烧,视力减退。妻子和父母再三催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今天是星期天,又赶上一个暴风雨天,程德龙在妻子陪同下来到大庆市人民医院,在医院大厅里,他轻轻地握住妻子的手,那手出奇的冷。他吃惊地盯住妻子的眼睛。
“你怎么啦?”
“像有预感……”
“为什么?”
“有点怕。”
“你呀,到底是女人,经不住震虎。”程德龙吁了一口气,“尽胡思乱想,我的自我感觉要比医生高明得多。”
蚕丝般轻柔的云彩飘去了,眼前到处都是掠夺性的旋风。候诊室里像是封闭的空罐挣不出去了!
程德龙像一名马拉松运动员到达了终点,突然发现积蓄数载的精力耗尽了。
“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医生问得多唐突!致使排在他后面的候诊人一个个欠起身,看那堆摊在桌上的病检单。程德龙吃惊地盯着大口罩上一双木鱼一样的眼睛:“真不该来呀!”
同位素扫描,超声波探查,血液化验……
“白血病M5型”。
得了白血病,有人说是生命终止的信号,谁能无动于衷呢?当程德龙知道了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时,那思绪的小舟,从波谷跃到浪峰,又从浪峰跌到波谷。人生难道就这样完了吗?我才37岁呀,37岁应该是人生座标系上的最高点,是男人最辉煌的阶段哪!那双大口罩上的眼睛低垂着:“也许换血能维持一段时间……”
天津血液研究所的病房里散发着刺鼻的来苏儿气味,白的窗帘、白的床单,程德龙突然觉得眼前一片空白。
风在刮,雨在下,一声震天的炸雷,把程德龙从睡梦中惊醒。
什么声音?是风声,是雨声,都不是。好像有人在哭泣,半夜三更谁在哭?
妈妈告诉他,是大庆同来的病友死了。
哎,看来得这种病,到什么地方都难逃这一噩运。大庆来天津血液病研究所治病的9名病友,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能维持多久?只有鬼知道。
每当白血病患者被抬到太平间的那一刹,母亲就会痛苦地大哭一场,父亲呢,则在屋里唉声叹息地来回踱步。
此时的程德龙倒是异常镇静,他劝慰着二老:“爸,妈,你们别难过,说不定你儿子会有‘狗命’呢!”
说到狗,程德龙还真的来了精神头,拉住父亲的手,撒娇地说:“老爸,我想求您点事。”
“什么事,说吧。”
“有我妈在这儿陪我就行了,您回大庆吧,帮我照看照看‘白脖’,它快下崽了。”
父亲看了看程德龙那副认真相,长叹了一口气说:“真拿你没办法,看来你这辈子是离不开狗啦!”
老人家望着儿子想起了一段让人难忘的往事……
人这一辈子得随缘,人缘、情缘、命缘。程德龙在他刚懂事的时候,便与狗结下了难忘的情缘。那一年,父亲从朋友那里要来了一只黑色的小狗,小德龙乐得像小黑狗一样连蹦带跳,并给小黑狗起了个名子“大黑”。白天和它一起玩耍,夜晚搂着它一块睡觉,甚至吃饭都同在一个饭桌,有什么好吃的,宁可自己不吃,也偷偷地背着父母给“大黑”吃。小进平和“大黑”形影不离,感情融洽得赛过亲兄弟。“大黑”呢,也乖巧地学会了一些活,什么叼东西啦、握手啦、拜拜啦,有时小德龙放学晚了,它还到学校去接他。时间一长,“大黑”成了程家全家人的“开心果”,谁要有什么愁事,只要“大黑”到跟前撒撒娇,打打滚,表演个节目,准会让你云消雾散。
到了1967年,不知程家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大黑”招惹谁了,一个举报电话,招来了捕犬队,捕犬队来的那天,幸好“大黑”没在家。但这一信号,确给程家敲响了警钟,全家人一商量,决定把“大黑”送到亲属家躲几天,可“大黑”围着程德龙直转,就是不走。
没办法,程德龙把“大黑”叫到跟前,耐心地对它说:“好大黑,先到外边躲几天,等这阵风过了,我再去接你回家。”
“大黑”好像听懂了主人的话,茫然地望着主人哼哼叫。
从“大黑”的哼叫声中,程德龙知道它不愿离开。
“大黑,你要不走,他们来了会杀死你的。”
“汪汪……”
“大黑”蹦蹦跳跳,在原地直转圈子,这是不乐意的表现。
“你再不走,我就打你啦。”程德龙顺手抄起一根木棒,高高扬起。
“大黑”仍然哼叫打转。
“走不走?” 程德龙厉声喝道。
“大黑”摇着尾巴,胆战心惊地走近程德龙。
心如刀扎的程德龙怎么会打它呀,他把“大黑”的四条腿用绳子牢牢捆起来,装在袋子里,用自行车驮着送到亲属家。
可到了夜里,一阵挠门声,把程德龙惊醒了,程德龙开门一看,是“大黑”跑回来了,“大黑”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望着他。
程德龙用手指点了点“大黑”,它明白主人的意思,站起来,先用舌头亲切地舔主人的手,然后像个小孩似的,把脸偎倚在程德龙的肩窝里,微微闭上眼睛。程德龙顿时觉得心潮起伏,一种幸福的温馨之情传遍全身。
正当程德龙和“大黑”进入梦乡时,捕犬队的人来了,不容分说,从程德龙的怀里抢走了“大黑”,当程德龙同那些人争抢时,他们不但打了程德龙,而且还乱棒将可怜的“大黑”活活打死。
捕犬队走了,程德龙抱着死去的“大黑”,如同失去了亲人一般,哭啊,喊啊,嗓子哭哑了,眼睛哭肿了,不吃不喝,天天在院子里喊“你们为什么打死我的‘大黑’,为什么夺走我好朋友的生命,你们还我‘大黑’……”天生一副“金嗓子”的程德龙,硬是哭喊得声带嘶哑了,一股急火住进了医院……
谁也不会想到,这条给程家带来不少欢乐的“大黑”,在那个年代,自己不但命归西天,还给它的主人家里带来了一片哭声和不幸。
从那以后,父母为了不再因为养狗而给家里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悲剧,坚决禁止程德龙养狗。可程德龙倔强的心灵总是怀恋着那条让他日思夜想的“大黑”。
一天,他在街上转悠时遇到了“猛子”,他特喜欢,就花了160元钱买了下来。那是条很漂亮的狼狗,他想起来就回家看看,有时还打出租带它到饭店开荤。可有时程德龙一忙,好几天不回家,“猛子”想他,便自个儿溜出来,在路中间截出租车。有个司机看到“猛子”横在路中间,打开车门,“猛子”便钻进车里,司机一阵欢喜,看来今个儿偏得了一条好狗,便掉转车头,往自家开去。可“猛子”一看方向不对,猛然窜到司机驾位,叼着司机的脖领子,硬是把司机“胁持”到饭店。据附近的交警讲:“猛子”每天从这条路上走,识红绿灯,红灯亮,它不走,绿灯亮了,他跟着车队跑,从不违反交通规则。由此,“猛子”比程德龙还“狗名远扬”。
那是1991年的一天,程德龙在大街上发现一条浑身烂得一根毛都没有的京叭狗,小京叭趴在地上抖个不停,看样子已经奄奄一息了。程德龙看着这条可怜的小狗,眼睛潮湿了,来了怜悯之心,他解开上衣扣子,把小狗放在自己的肚皮上,让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小狗。同去的伙伴劝他放弃这条没有救的狗,可程德龙却说:“只要它有口气,我就得救活它。”程德龙把小狗抱到宠物医院,并向医护人员交待,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它。在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下,小狗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现在不但浑身长满了毛,两个小耳朵还竖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1993年夏天,程德龙心爱的狮子狗“白雪”因患病闭上了双眼,在去往宠物医院的出租车上,程德龙疯了一般地为“白雪”做人工呼吸,一连做了300多下,“白雪”还真的活过来了,可惜只活了三天,就离开了主人。程德龙伤心地抱着“白雪”躺了三天两夜,狗都有味了,他还不撒手。
一天,在一条街道上,程德龙看到一个人把一条狗用绳子勒住脖子,吊在大街上,用刀把狗的一条腿给卸下来了。
程德龙见状,怒火燃胸,他上前不容分说,抢下那人的刀子,把狗从树上放下来,大声吼道:“你他妈的馋到啥份上了,这么小的狗你也舍得杀了吃。要吃,要市场买点猪肉吃,别吃我朋友。”说完,扔下一百元钱,把那条狗抱回了家,他亲自为狗包扎了伤口,并买来火腿肠喂它,至今,那条仅剩下三条腿的狗还养在程德龙的家中,他不想送给别人,生怕别人杀了吃肉。
想到这,老人家还能说什么呢?他答应了儿子的要求,带着担心、忧虑的心情离开了儿子,不情愿地回到大庆帮助饲养员侍候儿子的“狗朋友”去了。
B
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正当程德龙打点行装,准备到南方考察犬业市场时,年迈的老父亲突然病倒了。当父亲听说儿子要外出时,顿时来气了:“德龙,你平时玩狗,养狗没黑没白我不说啥,这回我有病需要你在跟前,你却要走了。”
父亲越说越来气:“走吧,快点走,狗比你爹亲……”
程德龙心里也不好受,他觉得对不住父亲他老人家。
可是,他又想,大庆的犬业刚刚起步,如不趁热打铁,再加一把火,那么一时兴起的养犬热就会半路夭折。想到这儿,他左右为难了,他低着头闷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老爸看见儿子那痛苦的表情,也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就试探着说:“如果你觉得非去不可,你就去吧。”
“那你?”
“有你妈呢。”父亲的语言是沉重的。
程德龙真的扔下了重病在身的父亲,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是儿子不懂情感吗?是儿子不孝顺吗?是程德龙太残酷了吗?
不,是程德龙那颗事业心,烧烤得他在家庭和事业的两个砝码上把重量放在了后者。
“南下之行”总算开阔了程德龙眼界。外地经验告诉他,小打小闹的养狗是站不住脚跟的,必须要形成规模,有一支装备精良的“名犬”正规军。
于是,他登上了飞驰的列车,东南西北地转起来了。他要在茫茫的犬业市场上猎取目标。
程德龙看准了目标,就舍得下大注,花大本钱。他先后从台湾,俄罗斯买了100多条优秀的圣伯纳犬、纽波利顿犬、德国牧羊犬、巴哥等世界名犬。光买犬钱就花了300多万元,把几年来做生意赚的钱几乎全部用在了狗身上。
90年代末期,大庆市程德大型犬繁殖基地正式成立了,来自全国犬业界的朋友云集油城大庆。剪彩那天,热闹非凡,锣鼓喧天,乐曲高奏,人也欢呼,狗也嚎叫,谱写了一支奇特的交响乐章。
程德龙的狗舍,更够气派的,那架势一点不亚于住宅,这里的“公主”和“少爷”们每天得用9个专职“保姆”照料它们的一日三餐和饮食起居。
程德龙和这些“狗哥们”感情融洽,亲密无间。每当程德龙出现在它们面前,它们就立刻“欢呼雀跃”,若不是有铁栅栏,那些高大剽悍的“狗哥们”早把爪子搭在主人的肩上,用舌头毫无顾忌地舔主人的脸。
……
也许是程德龙的爱心感动了上帝,也许是程德龙真的有“狗命”,他竟扼住了生命的咽喉,死神退缩了,通往地狱的大门封闭了。
当程德龙从天津血液病研究所回到大庆时,人们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吗?大庆的白血病人不是都死了吗?他怎么活过来了?
更让人不解的是搞了多年血液研究的大庆市医院血液科臧大夫在商场门口见到程德龙,惊讶得把一篮子鸡蛋扔在了地上,真是程德龙?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拉住程德龙的手说:“我不是活见鬼了?奇迹,简直是奇迹!”
程德龙虽然从生死线上挣扎过来了,但他的病情还很严重,天津血液专家一再嘱咐他:回当地医院休息治疗。这就是说要放下工作,放松思想,休息营养……哦,医科学的死刑缓期执行,要的是这种扼制自我,限制自由的高昂代价!
从此,为活着而活着,这可诅咒的科学!
面对死神,程德龙接受了这个严峻的现实。他想,我不能就这样呆下去,我要工作,要把大庆的犬业事业发展起来。每天拔下点滴瓶他就跑到饲养场,看看这个“朋友”,问问那个“狗友”,忙得不可开交。同事们劝他回家,他不听,家里人劝他休息,他不肯。到后来,他干脆把行李搬到大型犬繁殖基地,和狗为伍,同狗为伴。
看到程德龙风里来、雨里去的样子,有人说,程德龙的筋骨是铁打钢铸的,也有人说,程德龙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C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程德龙失望地望着天花板,听任风雨无情地厮杀。
一道闪电照亮了灰暗的屋子。他脸色苍白,活像一只刚刚打捞起来的溺水者。雷声化成一片汪洋大海,程德龙觉得自己被托上了浪峰,又被抛下谷底。
“滴滴滴”……闹钟!我这是在哪儿?他睁开眼睛。“刷——”一把雨箭甩在玻璃上。脖子又酸又麻,似乎出过汗,胸前冷冰冰的贴着块湿布。
闹钟还在呻吟。记起来了,是母亲为他定好的吃药时间。他怔怔地盯着不慌不忙的钞针。
多少年了,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母亲就把一颗爱心无私地系在他飘摇的一生。他给母亲多少孝顺?给过她老人家几许的安慰?自从他得“绝症”以后,更苦了母亲,人累瘦了,头发愁白了。特别是母亲那忧伤的眼神,更使程德龙心如刀扎一样难受。
怎么办?现在自己又躺在病床上了。这一次也许不会再起来了,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早一些了却一生。想到这,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只要他从这五楼往下一跳,一切都结束了。
可就在程德龙准备往楼下跳的紧要关头,守在病床旁的母亲惊醒了,她一把抓住程德龙哭喊着:“我的儿呀,你不能走哇!你要走了,妈妈还怎么活呀!”
是呀,想抛家离母而去,想不负任何社会责任而去,想否定自己的一生而去,怎么会有这种背叛的行径,一生中什么时候有过这般怯懦!
“可耻!逃兵!我还算是一个男人吗?”程德龙双手捏住太阳穴,试图稳住思绪,脉管在指尖下搏跳着。
哦!生命的原动力还深潜在体内!有它就能发光,就不能倒下,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倒下!静止意味生命的宣告,活体的死亡!
要站起来,立即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回到狗朋友中间去,大庆的犬业发展等待他。突如其来的紧迫感牢牢地揪住他的整个心房。他张开两手,搀扶起母亲:“妈,你别害怕,我不想死了!”
那深邃的目光像要穿透刚刚降临的夜幕。
暴风雨从四面八方扑向路灯,仿佛要吞没这星点的光明,风像雨声一样吼着。突然,远处一道耀眼的蓝光,接着腾起一团云,一股青烟,把天照亮了一角,瞬间又熄灭了。
“也要有那么一次顽强的闪耀!”程德龙凝视高压线被扯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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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窗在雨的浸刷中打着牙战。
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腰一阵阵串痛。程德龙打开风扇,右手的虎口掐住腰部,背转身,臂部挨着床沿,痛楚的眼里翻动着苦涩的泪水。未曾有过的疲乏感流过全身。他很想躺下,便拉过一把椅子瘫在上面,像一只刚被放尽了血的鸭子。
由于过度劳累,程德龙又一次病倒了。
面对病魔,程德龙含着泪水对医生说:“我向往美好的生活,深爱着父母和孩子,深爱着自己的事业,深爱着我的狗朋友,哪怕有一线希望,能多活几天也行。”
住院的前一天晚上,程德龙把儿子拉到床前:“好儿子,别难过,爸爸多么不想死,不想离开你呀,你还小,我还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全部责任。”
儿子哭了,扑到爸爸的怀里,哭得死去活来,他不愿意看到面无血色、久久不肯睁开眼睛的爸爸,更不想眼睁睁地看到爸爸离开人世。
当程德龙又住院的消息传出去后,看望的人们来到了医院,医生对不断拥来的人群提出了忠告,病人怕受刺激,不能接待探望的人。这时,有人自动组织了“警卫”队,轮流在门外做警卫。
可程德龙的部下、同事们,亲友及朋友惦记他,想念他,一群群、一队队,默默地来了,又默默地走了。走了,又来了,他们想扒着门缝看一眼程德龙。有一名曾得到程德龙救济过的残疾人一声不响地来了。在门外,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一次、二次、三次……医生感动了,破例让他进到病房里看一眼心中比亲人还亲的程德龙。他是聋哑人,不能说话,但他知道程德龙是好人,他知道程德龙养活他们10多个残疾人,是程德龙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而如今他自己……那位残疾人不敢想下去了。
望着痛苦万状的部下和同志们,望着涕泪满面的亲朋好友,程德龙激动了。他知道,得了白血病意味着什么。现在,他多么需要再给他几年的健康,哪怕几个月也好!人到了只企望几天的健康便知足,对于无病无灾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也许是应了人们常说的那句“好人有好报”吧,程德龙在医生的精心医治下,在好心人的祈祷下,康复了。但医生一再嘱咐,要静心养病,不要过于劳累。
可程德龙哪是能呆得住的人呢,他出院后,又天南地北地跑个不停,率领他的“狗兵”参加全国犬业大赛,结果,拿回来总冠军一个,亚军一个,两个第一名,一个特优,无怪犬业界说他是获奖专业户。
由此,程德龙也出了名,在全国犬业界有了影响,同时,他也结交了一些朋友。
对朋友,程德龙可以说是够意思,用句眼下时髦话讲,程德龙讲究。
一个朋友的老人患病住院没有钱,急得直抹眼泪。程德龙知道后,用自己的车把老人家送到了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出院时,他又赶到医院,付了住院的全部费用。
还有一个“朋友”做生意急需一笔钱,找到了程德龙。程德龙二话没说,解了那位“朋友”的燃眉之急。结果呢,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那位“朋友”神秘地“失踪”了。
一年后,在一个场合上,程德龙遇到了那位“朋友”。那位“朋友”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程哥,我做生意赔了……”
“没钱不打紧,有句话呀,赔了,吸取教训,从头再来嘛,不要垂头丧气的,生意该做还得做,底子钱我给你拿,我相信你。”
一席话,说得那位“朋友”热泪盈眶,可别说,那位“朋友”在程德龙的扶持下,还真的把生意做起来了,现在很红火。
别看程德龙平时说话嗓门很高,又不讲究什么文明语言,可他吐口吐沫是根钉,说到做到。
一次,一位朋友来到他的繁殖基地,看好了一条狗。在酒桌上,那位朋友半开玩笑地说一句:“德龙,我看好了你一样东西,你能舍得吗?”
“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朋友喜欢,就拿去。”程德龙很爽快地答应了。
“此话当真?”
“男人嘛,说话算数。”
“那好,我看好了你那条‘大虎头’了。”
这可是程德龙的心肝宝贝呀,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程德龙心一横,还是忍痛把那条狗送给了朋友。
人哪,是有感情的,俗话说得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转年,当程德龙的生意出现点危机时,那位朋友帮了大忙。
程德龙不但对朋友讲义气,还热心帮助那些生活有困难的人们。
去年春节前夕,他同一些朋友闲聊时,听说有一户人家过年连买几斤猪肉的钱都没有。他很同情,当即拿出200元钱,让其朋友转交给那户人家。
那家人听说是位素不相识的人给的200元钱时,感激得热泪盈眶,说:“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啊!”
E
风一阵紧似一阵,看不到地平线了。高大建筑物也消逝了,就连眼前的整座城市也让风雨吞噬得越来越模糊,仿佛是一匹年迈的巨象,那拔地而起的大厦在哪儿?
程德龙猛然间想起了“花花”这几天要临产了,他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上衣,冒雨赶到了待产室,守在“花花”身边,精心侍候,生怕“花花”有什么闪失,那阵势真像“月嫂”看护“待产孕妇”。
左等不回来,右等不见人影的妻子赶到待产室时,看到程德龙那副精心劲,半开玩笑地说:“德龙啊,我生孩子时都没有看到你这么关心。”
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程德龙对狗的关心程度确实让人不可思议。那是去年大年初三,“A莉”要下崽了,程德龙把饲养员打发回家过年去了,自己留在待产室里为“A莉”服务,家里的饭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可程德龙却没有顾及家人,陪“A莉”度过了两个昼夜,等程德龙拖着虚弱的身子回到家里时,迎接他的是大年初五的鞭炮声。
采访中,我问程德龙为什么对狗这么好?他回答得很直接:“狗比人强,忠心、执著,跟狗能换来一边大。”
说起狗的忠心,他讲了一个日本导盲犬的故事。这条导盲犬每天在规定时间到火车站接它的盲主人回家。但有一天主人在外突然病逝,狗有所不知,仍天天按时接站,它总是神情专注地在下车的人流中寻视,期待主人的出现。每当火车启动,则必惶惶然随车奔走,而后立定、若有所失地目送列车远去,然后无精打彩地离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从不“觉悟”,直至死亡将至,不能再来的那天。目睹此情此景,人们无不为这只义犬所感动,筹款为它建立了一座碑,碑上矗立着义犬塑像,以提醒世人切不可连禽兽都不如。
每当程德龙讲起这个故事时,他都会流泪,为狗的忠实而感动,为狗的执著而动情。他之所能活这么多年,而且活得那么愉快,不能排除他被狗的那种执著的精神所感染,所打动,所鼓舞。
人都有追求和希望,程德龙对育犬事业的追求从来没有停止过。他现在名犬、种犬已发展到140多条了。但他还要扩大规模,增加数量,要把他的程德大型繁殖基地办成国内一流的,特别是加强名贵犬种的繁殖。他说:“有许多名贵犬种原本产在我国,但由于没有很好的保护和饲育,流失国外,现被大量繁殖,而我们现在却要掏高价买回这些品种。如果我们国家对犬有很好的保护措施,那么这些名贵的犬种不正是我们创造外汇的很好途径吗?但相反我们却为别人创汇,买回了原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说到这儿,程德龙很伤感。但他对育犬事业的前景充满信心。他要改写这段历史,他要让世界重新认识中国的名贵犬种。
他在努力,他在奋斗,他的生命不会停止,他的事业不会停止,他带着昨天的努力和明天的希冀,向前走去……
风停了,雨住了,明天是个艳阳天!
街面的纸屑着魔似的在空中翻卷着。自行车流眨眼间不知逃向何处,像行人都贴着墙,眯着眼,用后背顶着风艰难地移步。雨,像个疯女人,来回追逐它发现的一切目标。柏油路面与屋顶在雨幕中粗声喘息着,呼出渐渐失去热量的烟雾。
他——大庆市程德大型犬繁殖基地总经理程德龙,茫然地望着窗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这些日子,不知怎么老是四肢无力,低烧,视力减退。妻子和父母再三催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今天是星期天,又赶上一个暴风雨天,程德龙在妻子陪同下来到大庆市人民医院,在医院大厅里,他轻轻地握住妻子的手,那手出奇的冷。他吃惊地盯住妻子的眼睛。
“你怎么啦?”
“像有预感……”
“为什么?”
“有点怕。”
“你呀,到底是女人,经不住震虎。”程德龙吁了一口气,“尽胡思乱想,我的自我感觉要比医生高明得多。”
蚕丝般轻柔的云彩飘去了,眼前到处都是掠夺性的旋风。候诊室里像是封闭的空罐挣不出去了!
程德龙像一名马拉松运动员到达了终点,突然发现积蓄数载的精力耗尽了。
“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医生问得多唐突!致使排在他后面的候诊人一个个欠起身,看那堆摊在桌上的病检单。程德龙吃惊地盯着大口罩上一双木鱼一样的眼睛:“真不该来呀!”
同位素扫描,超声波探查,血液化验……
“白血病M5型”。
得了白血病,有人说是生命终止的信号,谁能无动于衷呢?当程德龙知道了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时,那思绪的小舟,从波谷跃到浪峰,又从浪峰跌到波谷。人生难道就这样完了吗?我才37岁呀,37岁应该是人生座标系上的最高点,是男人最辉煌的阶段哪!那双大口罩上的眼睛低垂着:“也许换血能维持一段时间……”
天津血液研究所的病房里散发着刺鼻的来苏儿气味,白的窗帘、白的床单,程德龙突然觉得眼前一片空白。
风在刮,雨在下,一声震天的炸雷,把程德龙从睡梦中惊醒。
什么声音?是风声,是雨声,都不是。好像有人在哭泣,半夜三更谁在哭?
妈妈告诉他,是大庆同来的病友死了。
哎,看来得这种病,到什么地方都难逃这一噩运。大庆来天津血液病研究所治病的9名病友,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能维持多久?只有鬼知道。
每当白血病患者被抬到太平间的那一刹,母亲就会痛苦地大哭一场,父亲呢,则在屋里唉声叹息地来回踱步。
此时的程德龙倒是异常镇静,他劝慰着二老:“爸,妈,你们别难过,说不定你儿子会有‘狗命’呢!”
说到狗,程德龙还真的来了精神头,拉住父亲的手,撒娇地说:“老爸,我想求您点事。”
“什么事,说吧。”
“有我妈在这儿陪我就行了,您回大庆吧,帮我照看照看‘白脖’,它快下崽了。”
父亲看了看程德龙那副认真相,长叹了一口气说:“真拿你没办法,看来你这辈子是离不开狗啦!”
老人家望着儿子想起了一段让人难忘的往事……
人这一辈子得随缘,人缘、情缘、命缘。程德龙在他刚懂事的时候,便与狗结下了难忘的情缘。那一年,父亲从朋友那里要来了一只黑色的小狗,小德龙乐得像小黑狗一样连蹦带跳,并给小黑狗起了个名子“大黑”。白天和它一起玩耍,夜晚搂着它一块睡觉,甚至吃饭都同在一个饭桌,有什么好吃的,宁可自己不吃,也偷偷地背着父母给“大黑”吃。小进平和“大黑”形影不离,感情融洽得赛过亲兄弟。“大黑”呢,也乖巧地学会了一些活,什么叼东西啦、握手啦、拜拜啦,有时小德龙放学晚了,它还到学校去接他。时间一长,“大黑”成了程家全家人的“开心果”,谁要有什么愁事,只要“大黑”到跟前撒撒娇,打打滚,表演个节目,准会让你云消雾散。
到了1967年,不知程家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大黑”招惹谁了,一个举报电话,招来了捕犬队,捕犬队来的那天,幸好“大黑”没在家。但这一信号,确给程家敲响了警钟,全家人一商量,决定把“大黑”送到亲属家躲几天,可“大黑”围着程德龙直转,就是不走。
没办法,程德龙把“大黑”叫到跟前,耐心地对它说:“好大黑,先到外边躲几天,等这阵风过了,我再去接你回家。”
“大黑”好像听懂了主人的话,茫然地望着主人哼哼叫。
从“大黑”的哼叫声中,程德龙知道它不愿离开。
“大黑,你要不走,他们来了会杀死你的。”
“汪汪……”
“大黑”蹦蹦跳跳,在原地直转圈子,这是不乐意的表现。
“你再不走,我就打你啦。”程德龙顺手抄起一根木棒,高高扬起。
“大黑”仍然哼叫打转。
“走不走?” 程德龙厉声喝道。
“大黑”摇着尾巴,胆战心惊地走近程德龙。
心如刀扎的程德龙怎么会打它呀,他把“大黑”的四条腿用绳子牢牢捆起来,装在袋子里,用自行车驮着送到亲属家。
可到了夜里,一阵挠门声,把程德龙惊醒了,程德龙开门一看,是“大黑”跑回来了,“大黑”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望着他。
程德龙用手指点了点“大黑”,它明白主人的意思,站起来,先用舌头亲切地舔主人的手,然后像个小孩似的,把脸偎倚在程德龙的肩窝里,微微闭上眼睛。程德龙顿时觉得心潮起伏,一种幸福的温馨之情传遍全身。
正当程德龙和“大黑”进入梦乡时,捕犬队的人来了,不容分说,从程德龙的怀里抢走了“大黑”,当程德龙同那些人争抢时,他们不但打了程德龙,而且还乱棒将可怜的“大黑”活活打死。
捕犬队走了,程德龙抱着死去的“大黑”,如同失去了亲人一般,哭啊,喊啊,嗓子哭哑了,眼睛哭肿了,不吃不喝,天天在院子里喊“你们为什么打死我的‘大黑’,为什么夺走我好朋友的生命,你们还我‘大黑’……”天生一副“金嗓子”的程德龙,硬是哭喊得声带嘶哑了,一股急火住进了医院……
谁也不会想到,这条给程家带来不少欢乐的“大黑”,在那个年代,自己不但命归西天,还给它的主人家里带来了一片哭声和不幸。
从那以后,父母为了不再因为养狗而给家里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悲剧,坚决禁止程德龙养狗。可程德龙倔强的心灵总是怀恋着那条让他日思夜想的“大黑”。
一天,他在街上转悠时遇到了“猛子”,他特喜欢,就花了160元钱买了下来。那是条很漂亮的狼狗,他想起来就回家看看,有时还打出租带它到饭店开荤。可有时程德龙一忙,好几天不回家,“猛子”想他,便自个儿溜出来,在路中间截出租车。有个司机看到“猛子”横在路中间,打开车门,“猛子”便钻进车里,司机一阵欢喜,看来今个儿偏得了一条好狗,便掉转车头,往自家开去。可“猛子”一看方向不对,猛然窜到司机驾位,叼着司机的脖领子,硬是把司机“胁持”到饭店。据附近的交警讲:“猛子”每天从这条路上走,识红绿灯,红灯亮,它不走,绿灯亮了,他跟着车队跑,从不违反交通规则。由此,“猛子”比程德龙还“狗名远扬”。
那是1991年的一天,程德龙在大街上发现一条浑身烂得一根毛都没有的京叭狗,小京叭趴在地上抖个不停,看样子已经奄奄一息了。程德龙看着这条可怜的小狗,眼睛潮湿了,来了怜悯之心,他解开上衣扣子,把小狗放在自己的肚皮上,让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小狗。同去的伙伴劝他放弃这条没有救的狗,可程德龙却说:“只要它有口气,我就得救活它。”程德龙把小狗抱到宠物医院,并向医护人员交待,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它。在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下,小狗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现在不但浑身长满了毛,两个小耳朵还竖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1993年夏天,程德龙心爱的狮子狗“白雪”因患病闭上了双眼,在去往宠物医院的出租车上,程德龙疯了一般地为“白雪”做人工呼吸,一连做了300多下,“白雪”还真的活过来了,可惜只活了三天,就离开了主人。程德龙伤心地抱着“白雪”躺了三天两夜,狗都有味了,他还不撒手。
一天,在一条街道上,程德龙看到一个人把一条狗用绳子勒住脖子,吊在大街上,用刀把狗的一条腿给卸下来了。
程德龙见状,怒火燃胸,他上前不容分说,抢下那人的刀子,把狗从树上放下来,大声吼道:“你他妈的馋到啥份上了,这么小的狗你也舍得杀了吃。要吃,要市场买点猪肉吃,别吃我朋友。”说完,扔下一百元钱,把那条狗抱回了家,他亲自为狗包扎了伤口,并买来火腿肠喂它,至今,那条仅剩下三条腿的狗还养在程德龙的家中,他不想送给别人,生怕别人杀了吃肉。
想到这,老人家还能说什么呢?他答应了儿子的要求,带着担心、忧虑的心情离开了儿子,不情愿地回到大庆帮助饲养员侍候儿子的“狗朋友”去了。
B
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正当程德龙打点行装,准备到南方考察犬业市场时,年迈的老父亲突然病倒了。当父亲听说儿子要外出时,顿时来气了:“德龙,你平时玩狗,养狗没黑没白我不说啥,这回我有病需要你在跟前,你却要走了。”
父亲越说越来气:“走吧,快点走,狗比你爹亲……”
程德龙心里也不好受,他觉得对不住父亲他老人家。
可是,他又想,大庆的犬业刚刚起步,如不趁热打铁,再加一把火,那么一时兴起的养犬热就会半路夭折。想到这儿,他左右为难了,他低着头闷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老爸看见儿子那痛苦的表情,也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就试探着说:“如果你觉得非去不可,你就去吧。”
“那你?”
“有你妈呢。”父亲的语言是沉重的。
程德龙真的扔下了重病在身的父亲,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是儿子不懂情感吗?是儿子不孝顺吗?是程德龙太残酷了吗?
不,是程德龙那颗事业心,烧烤得他在家庭和事业的两个砝码上把重量放在了后者。
“南下之行”总算开阔了程德龙眼界。外地经验告诉他,小打小闹的养狗是站不住脚跟的,必须要形成规模,有一支装备精良的“名犬”正规军。
于是,他登上了飞驰的列车,东南西北地转起来了。他要在茫茫的犬业市场上猎取目标。
程德龙看准了目标,就舍得下大注,花大本钱。他先后从台湾,俄罗斯买了100多条优秀的圣伯纳犬、纽波利顿犬、德国牧羊犬、巴哥等世界名犬。光买犬钱就花了300多万元,把几年来做生意赚的钱几乎全部用在了狗身上。
90年代末期,大庆市程德大型犬繁殖基地正式成立了,来自全国犬业界的朋友云集油城大庆。剪彩那天,热闹非凡,锣鼓喧天,乐曲高奏,人也欢呼,狗也嚎叫,谱写了一支奇特的交响乐章。
程德龙的狗舍,更够气派的,那架势一点不亚于住宅,这里的“公主”和“少爷”们每天得用9个专职“保姆”照料它们的一日三餐和饮食起居。
程德龙和这些“狗哥们”感情融洽,亲密无间。每当程德龙出现在它们面前,它们就立刻“欢呼雀跃”,若不是有铁栅栏,那些高大剽悍的“狗哥们”早把爪子搭在主人的肩上,用舌头毫无顾忌地舔主人的脸。
……
也许是程德龙的爱心感动了上帝,也许是程德龙真的有“狗命”,他竟扼住了生命的咽喉,死神退缩了,通往地狱的大门封闭了。
当程德龙从天津血液病研究所回到大庆时,人们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吗?大庆的白血病人不是都死了吗?他怎么活过来了?
更让人不解的是搞了多年血液研究的大庆市医院血液科臧大夫在商场门口见到程德龙,惊讶得把一篮子鸡蛋扔在了地上,真是程德龙?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拉住程德龙的手说:“我不是活见鬼了?奇迹,简直是奇迹!”
程德龙虽然从生死线上挣扎过来了,但他的病情还很严重,天津血液专家一再嘱咐他:回当地医院休息治疗。这就是说要放下工作,放松思想,休息营养……哦,医科学的死刑缓期执行,要的是这种扼制自我,限制自由的高昂代价!
从此,为活着而活着,这可诅咒的科学!
面对死神,程德龙接受了这个严峻的现实。他想,我不能就这样呆下去,我要工作,要把大庆的犬业事业发展起来。每天拔下点滴瓶他就跑到饲养场,看看这个“朋友”,问问那个“狗友”,忙得不可开交。同事们劝他回家,他不听,家里人劝他休息,他不肯。到后来,他干脆把行李搬到大型犬繁殖基地,和狗为伍,同狗为伴。
看到程德龙风里来、雨里去的样子,有人说,程德龙的筋骨是铁打钢铸的,也有人说,程德龙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C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程德龙失望地望着天花板,听任风雨无情地厮杀。
一道闪电照亮了灰暗的屋子。他脸色苍白,活像一只刚刚打捞起来的溺水者。雷声化成一片汪洋大海,程德龙觉得自己被托上了浪峰,又被抛下谷底。
“滴滴滴”……闹钟!我这是在哪儿?他睁开眼睛。“刷——”一把雨箭甩在玻璃上。脖子又酸又麻,似乎出过汗,胸前冷冰冰的贴着块湿布。
闹钟还在呻吟。记起来了,是母亲为他定好的吃药时间。他怔怔地盯着不慌不忙的钞针。
多少年了,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母亲就把一颗爱心无私地系在他飘摇的一生。他给母亲多少孝顺?给过她老人家几许的安慰?自从他得“绝症”以后,更苦了母亲,人累瘦了,头发愁白了。特别是母亲那忧伤的眼神,更使程德龙心如刀扎一样难受。
怎么办?现在自己又躺在病床上了。这一次也许不会再起来了,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早一些了却一生。想到这,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只要他从这五楼往下一跳,一切都结束了。
可就在程德龙准备往楼下跳的紧要关头,守在病床旁的母亲惊醒了,她一把抓住程德龙哭喊着:“我的儿呀,你不能走哇!你要走了,妈妈还怎么活呀!”
是呀,想抛家离母而去,想不负任何社会责任而去,想否定自己的一生而去,怎么会有这种背叛的行径,一生中什么时候有过这般怯懦!
“可耻!逃兵!我还算是一个男人吗?”程德龙双手捏住太阳穴,试图稳住思绪,脉管在指尖下搏跳着。
哦!生命的原动力还深潜在体内!有它就能发光,就不能倒下,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倒下!静止意味生命的宣告,活体的死亡!
要站起来,立即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回到狗朋友中间去,大庆的犬业发展等待他。突如其来的紧迫感牢牢地揪住他的整个心房。他张开两手,搀扶起母亲:“妈,你别害怕,我不想死了!”
那深邃的目光像要穿透刚刚降临的夜幕。
暴风雨从四面八方扑向路灯,仿佛要吞没这星点的光明,风像雨声一样吼着。突然,远处一道耀眼的蓝光,接着腾起一团云,一股青烟,把天照亮了一角,瞬间又熄灭了。
“也要有那么一次顽强的闪耀!”程德龙凝视高压线被扯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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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窗在雨的浸刷中打着牙战。
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腰一阵阵串痛。程德龙打开风扇,右手的虎口掐住腰部,背转身,臂部挨着床沿,痛楚的眼里翻动着苦涩的泪水。未曾有过的疲乏感流过全身。他很想躺下,便拉过一把椅子瘫在上面,像一只刚被放尽了血的鸭子。
由于过度劳累,程德龙又一次病倒了。
面对病魔,程德龙含着泪水对医生说:“我向往美好的生活,深爱着父母和孩子,深爱着自己的事业,深爱着我的狗朋友,哪怕有一线希望,能多活几天也行。”
住院的前一天晚上,程德龙把儿子拉到床前:“好儿子,别难过,爸爸多么不想死,不想离开你呀,你还小,我还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全部责任。”
儿子哭了,扑到爸爸的怀里,哭得死去活来,他不愿意看到面无血色、久久不肯睁开眼睛的爸爸,更不想眼睁睁地看到爸爸离开人世。
当程德龙又住院的消息传出去后,看望的人们来到了医院,医生对不断拥来的人群提出了忠告,病人怕受刺激,不能接待探望的人。这时,有人自动组织了“警卫”队,轮流在门外做警卫。
可程德龙的部下、同事们,亲友及朋友惦记他,想念他,一群群、一队队,默默地来了,又默默地走了。走了,又来了,他们想扒着门缝看一眼程德龙。有一名曾得到程德龙救济过的残疾人一声不响地来了。在门外,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一次、二次、三次……医生感动了,破例让他进到病房里看一眼心中比亲人还亲的程德龙。他是聋哑人,不能说话,但他知道程德龙是好人,他知道程德龙养活他们10多个残疾人,是程德龙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而如今他自己……那位残疾人不敢想下去了。
望着痛苦万状的部下和同志们,望着涕泪满面的亲朋好友,程德龙激动了。他知道,得了白血病意味着什么。现在,他多么需要再给他几年的健康,哪怕几个月也好!人到了只企望几天的健康便知足,对于无病无灾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也许是应了人们常说的那句“好人有好报”吧,程德龙在医生的精心医治下,在好心人的祈祷下,康复了。但医生一再嘱咐,要静心养病,不要过于劳累。
可程德龙哪是能呆得住的人呢,他出院后,又天南地北地跑个不停,率领他的“狗兵”参加全国犬业大赛,结果,拿回来总冠军一个,亚军一个,两个第一名,一个特优,无怪犬业界说他是获奖专业户。
由此,程德龙也出了名,在全国犬业界有了影响,同时,他也结交了一些朋友。
对朋友,程德龙可以说是够意思,用句眼下时髦话讲,程德龙讲究。
一个朋友的老人患病住院没有钱,急得直抹眼泪。程德龙知道后,用自己的车把老人家送到了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出院时,他又赶到医院,付了住院的全部费用。
还有一个“朋友”做生意急需一笔钱,找到了程德龙。程德龙二话没说,解了那位“朋友”的燃眉之急。结果呢,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那位“朋友”神秘地“失踪”了。
一年后,在一个场合上,程德龙遇到了那位“朋友”。那位“朋友”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程哥,我做生意赔了……”
“没钱不打紧,有句话呀,赔了,吸取教训,从头再来嘛,不要垂头丧气的,生意该做还得做,底子钱我给你拿,我相信你。”
一席话,说得那位“朋友”热泪盈眶,可别说,那位“朋友”在程德龙的扶持下,还真的把生意做起来了,现在很红火。
别看程德龙平时说话嗓门很高,又不讲究什么文明语言,可他吐口吐沫是根钉,说到做到。
一次,一位朋友来到他的繁殖基地,看好了一条狗。在酒桌上,那位朋友半开玩笑地说一句:“德龙,我看好了你一样东西,你能舍得吗?”
“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朋友喜欢,就拿去。”程德龙很爽快地答应了。
“此话当真?”
“男人嘛,说话算数。”
“那好,我看好了你那条‘大虎头’了。”
这可是程德龙的心肝宝贝呀,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程德龙心一横,还是忍痛把那条狗送给了朋友。
人哪,是有感情的,俗话说得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转年,当程德龙的生意出现点危机时,那位朋友帮了大忙。
程德龙不但对朋友讲义气,还热心帮助那些生活有困难的人们。
去年春节前夕,他同一些朋友闲聊时,听说有一户人家过年连买几斤猪肉的钱都没有。他很同情,当即拿出200元钱,让其朋友转交给那户人家。
那家人听说是位素不相识的人给的200元钱时,感激得热泪盈眶,说:“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啊!”
E
风一阵紧似一阵,看不到地平线了。高大建筑物也消逝了,就连眼前的整座城市也让风雨吞噬得越来越模糊,仿佛是一匹年迈的巨象,那拔地而起的大厦在哪儿?
程德龙猛然间想起了“花花”这几天要临产了,他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上衣,冒雨赶到了待产室,守在“花花”身边,精心侍候,生怕“花花”有什么闪失,那阵势真像“月嫂”看护“待产孕妇”。
左等不回来,右等不见人影的妻子赶到待产室时,看到程德龙那副精心劲,半开玩笑地说:“德龙啊,我生孩子时都没有看到你这么关心。”
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程德龙对狗的关心程度确实让人不可思议。那是去年大年初三,“A莉”要下崽了,程德龙把饲养员打发回家过年去了,自己留在待产室里为“A莉”服务,家里的饭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可程德龙却没有顾及家人,陪“A莉”度过了两个昼夜,等程德龙拖着虚弱的身子回到家里时,迎接他的是大年初五的鞭炮声。
采访中,我问程德龙为什么对狗这么好?他回答得很直接:“狗比人强,忠心、执著,跟狗能换来一边大。”
说起狗的忠心,他讲了一个日本导盲犬的故事。这条导盲犬每天在规定时间到火车站接它的盲主人回家。但有一天主人在外突然病逝,狗有所不知,仍天天按时接站,它总是神情专注地在下车的人流中寻视,期待主人的出现。每当火车启动,则必惶惶然随车奔走,而后立定、若有所失地目送列车远去,然后无精打彩地离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从不“觉悟”,直至死亡将至,不能再来的那天。目睹此情此景,人们无不为这只义犬所感动,筹款为它建立了一座碑,碑上矗立着义犬塑像,以提醒世人切不可连禽兽都不如。
每当程德龙讲起这个故事时,他都会流泪,为狗的忠实而感动,为狗的执著而动情。他之所能活这么多年,而且活得那么愉快,不能排除他被狗的那种执著的精神所感染,所打动,所鼓舞。
人都有追求和希望,程德龙对育犬事业的追求从来没有停止过。他现在名犬、种犬已发展到140多条了。但他还要扩大规模,增加数量,要把他的程德大型繁殖基地办成国内一流的,特别是加强名贵犬种的繁殖。他说:“有许多名贵犬种原本产在我国,但由于没有很好的保护和饲育,流失国外,现被大量繁殖,而我们现在却要掏高价买回这些品种。如果我们国家对犬有很好的保护措施,那么这些名贵的犬种不正是我们创造外汇的很好途径吗?但相反我们却为别人创汇,买回了原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说到这儿,程德龙很伤感。但他对育犬事业的前景充满信心。他要改写这段历史,他要让世界重新认识中国的名贵犬种。
他在努力,他在奋斗,他的生命不会停止,他的事业不会停止,他带着昨天的努力和明天的希冀,向前走去……
风停了,雨住了,明天是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