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冠中 以小说谈论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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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本刊记者 大食

  有一百个理由不该在北京生活,为什么还在这?——陈冠中写过一篇短文,以此为名。2000年,这位香港作家离开他觉得最宜居的台北后,回到1990年代初混过两年的北京。然后,一住就是13年。
  没人会完全根据是否宜居决定去哪里住。他这么认为。北京可批评的地方很多,却又有别的地方替代不了的吸引力。“对名、利、权有追求的人一定会选择北京。”

他追求的也是这些吗?


  “我喜欢在那边混,能碰到各种有意思的人,给我很多启发。其他作家不见得非呆在北京,但我觉得我呆在那里有可能掌握一些素材,对我写中国议题有帮助。我搬回北京就是想写点关于中国的东西。”
  非小说类的文字,关于中国,关于香港,都写了一些,最想写的小说却迟迟出不来。他怀疑自己够不够了解中国。每次觉得应该懂了,总有新一轮魔幻现实冒出来。
  2009年动心写《盛世》,几个月后小说完成,陈冠中松了一口气。“2000到2009差不多是中国发展最快的10年,去做事或赚钱都是最好的时机,我完全没去做这些,就为了写小说,如果写不出来怎么向自己交代?写出来的同时也就清楚了,暂时我要以写小说为惟一的志业,其他文章能不写就不写了。”
  小说写的是2013年——“世界经济于金融海啸后,全球格局进入冰河时期,中国却安然避过劫难,反而开始步入千年一遇的盛世。”陈冠中说他其实是想写当前:中国开始以盛世来想自己,而这意味着什么。经过了2008这一戏剧化的年份,周围朋友跟他观点不一样。“如果写2009年,他们可能还是会说中国不是这样,我干脆弄一个2013,解说我的观点。但我不想推得太远,因为就是要写当时。”
  开始他就觉得小说大概不会在大陆出版,决定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但始终有些焦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港台版推出之后,十几个国家陆续引译。内地倒也有几家出版社找来,只是后来都没了消息。其中一家出了他的另一部小说《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他个人而言,的确至今“什么都没有发生”,倒是给网上书店带去了一点麻烦。有老板告诉他,卖过《盛世》之后,他的店被关了。

除了汉族,惟一熟的是藏族


  《裸命》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盛世》之后,陈冠中原本想写《良民》。主人公是北京一个大学毕业生,1980年代胡耀邦主政时期,怀着强烈的理想主义入藏。时移世易,他经历了“动乱”,也经历了市场化大潮,援藏班子一轮一轮地更新,他却像“钉子户”般驻守西藏。当初的许多想法都改变了,他做了无数妥协,却仍不断地向自己解释,这几十年来西藏发生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但2012年初,陈冠中坐不住了。一年多来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再慢悠悠地写一个良民怎么转变有点说不过去。裸命这个意象突然冒出來。只用一个下午他便想好了人物、主题和架构。因为,其实已经积累了二十多年。
  1980年代末他还在香港做电影,机缘巧合结识了《教父》导演科波拉。当时科波拉想拍亚洲题材,请他做制片人。他就提议拍十三世达赖喇嘛的故事。
  十三世达赖喇嘛在西藏就像末代皇帝。他跟英国人查尔斯·贝尔交过朋友,贝尔是阿拉伯的劳伦斯那样的冒险家,在一些事务上指点过他。对好莱坞来说,这是一个末代皇帝加上阿拉伯的劳伦斯的故事,太有吸引力了。
  于是,他们买了贝尔的传记开始筹备。陈冠中就在那时读了关于藏区的史料。电影因为科波拉的公司财务出现问题胎死腹中,当时他其实已经想过拍摄的地点,“在印度西北,现在的克什米尔地区。里面有一个佛教区,叫拉达克,那里有个叫小布达拉宫的建筑。”
  为电影做调研时,知道了《西藏生死书》的作者索甲仁波切,于是在索甲经过香港时托人引见。索甲也很神奇,说他应该是宗萨仁波切的学生,宗萨过一阵会来,找他就行了。几个月后,宗萨来到香港,又去见他。宗萨说要回印度。他本就要去印度调研,自然跟着去了。在印度的住地离达兰萨拉——约两个小时路程,他便去那里见了些僧人和历史学家。
  原本是淡漠的,这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世界。而后因为想学佛教,他拜宗萨为师,跟着去了不丹、尼泊尔、印度以及大陆的藏区。
  第一次到拉萨是1992年。当时陈冠中替香港的投资者做大陆地区的文化投资,其中一个项目跟拉萨有关。“我最记得拉萨新华社的记者,还有在拉萨文化机构的驻藏大学生。他们说他们的精神食粮就是每个月收到的《读书》,我很感动,在中国那么边远的地方还有人看《读书》。”后来他去台北,还做了3年《读书》的海外出版人。
  有这些因缘,再加上慢慢结识了一些藏族知识分子和熟悉藏区的汉人知识分子,结果“56个民族,除了汉族,惟一熟的就是藏族”。
  为了写《良民》,2011年陈冠中去过一次拉萨。既然改了题目,2012年他又去了一次。“这次是从格尔木坐小车进藏,想要完整地经历一下这段路程,一个地点一个地点过,再去看看最近情况怎样。”用他的话说,写小说“要事先准备很多对的资料,最后才可以虚构一点东西”。
  到了拉萨,住在游客们住的酒店。“朋友介绍朋友,告诉我去见谁,我就会去找他们聊天。很多人都有担心,有非常熟的朋友推荐过去,才会稍微好好说点东西。”
  拉萨已经相当现代化,同内地城市没太大分别。尽管这一段时间国际游客少了,涌来的汉地游客仍在刺激着经济。“因为繁荣,出现了很多娱乐场所,挺混杂的。”政府部门的大院旁边,可能就有豪华的大型“酒店”,门前一溜穿制服的“公主”。

“裸命”究竟是什么?


  陈冠中原是好交游的,真到要干活时却相当有纪律。“我能坐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早上起来,不上网不看微博,差不多从8点写到12点,状态好下午继续,晚上再看一点东西,夜生活完全推掉。每天都写,要是断了一天,气都有点断了。”   就这样坐了八九个月,2012年10月,《裸命》完成。今年年初,港台各出一版。这部十余万字的小说由主人公强巴以第一人称口述,分为3个部分,标题醒目:“肉团”、“刍狗”、“异域”。他既不想浪漫化汉人,也不想浪漫化藏人和西藏。
  强巴是个普通的藏族青年,和汉族青年一样,喜欢性,喜欢车,喜欢上网,喜欢游戏。他没有强烈的国家、民族意识,生活得很本能。他从小就说普通话,但对成语却一知半解,称之为“四个字的句子”。
  在拉萨做生意的汉人梅姐请他做专职司机和“助理”。朋友们都说他是梅姐的小藏獒,他不在意。因为跟着梅姐,钱、衣服、享受,什么都不缺,当然也不缺性。但他渐渐发现自己越来越提不起性欲,要靠想着别的女人才硬得起来,而且想过一次的女人再想就没用了。小头不听大头指挥,令他担忧现有的生活一去不返(小说中基本只剩器官和动作的描写,还要直白得多,没有丝毫浪漫的感觉)。
  梅姐的女儿贝贝,更让他“移性别恋”,决意去北京找她。路上,遭遇飞蠓雨,上千条生命撞死在他的车玻璃上;之后又目击了一场车祸,沃尔沃跟夏利相撞,沃尔沃上的人吓破了胆却只轻伤,后者粉身碎骨断头而死,只因“配备太不对称、太不对称了”。最后,一位搭车客尼玛,给他讲了一路的历史课。
  刚到北京,强巴就被贝贝指派去参加了志愿者的救狗行动。然后,两人很快好了又分。用陈冠中的话说,“他们没有很强的理由也可以有性关系,有了性关系也不一定要在一起,不在一起也不一定翻脸,甚至可以互相扶一把。关系挺平等,大家都挺想得通。”
  贝贝推荐强巴去梅姐朋友公司做保安。他们的任务是堵截上访者,再关押到北京郊外的宾馆。强巴说服自己,这是在实现梦想,凭借自力在北京工作,一步步往上走,心里却总堵得慌。
  陈冠中考虑最多的就是强巴这个人物。“我要跟着他的眼睛看,不超过他的理解范围。他去北京后碰到的事,他是一知半解的,而且他看到的也都很片面,好像推开门看到一些东西然后门就关上了。他都不知道有些事真的假的,短信里出现一下,微博上出现一下,马上就没了。他越来越感觉,事情不像他以前想的那么简单,有一些东西不太对劲。他心里很不舒服。却说不出来为什么。”
  来到北京的尼玛说中了强巴心里的感觉:
  “现在做人不都是这样了吗?衣食住行吃喝玩乐都不缺了,其实是都给撩起来了。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小范围东走走西看看,但是都走不远飞不掉,都给挂起来了,只不过是拴你的缰绳长点短点、松点紧点那种的。我们平常人模人样,其实心里明白,不都是弓着腰做人的吗?”
  “裸命”是什么?往浅了想,是赤裸裸的身体本能。往深了想,道家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佛家说众生没有分别,一条命、一口气而已。而在意大利哲学家阿甘本的概念“bare life”里,有些人被剥夺公民权,不受法律保障只受法律惩罚,是为“裸命”。小说中这一层意思最是触目惊心。强巴的“上级”阿力说,“像你这样的人,人人都可以杀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把你做掉,誰都不会有事,都没有刑法责任。你算是什么,不就是一条命,人命不值几个钱。像你这样的人,说你意外死你就意外死,说你是自杀你就是自杀。像你这样的人,叫你顶案你就顶案,说你犯过多少刑案你就犯了多少刑案,等判死吧。”
  这并不是玩笑话。当3个穿制服的人走进宾馆时,要不是强巴反应快,差点真的被拉去做顶罪者。最后,他还是在贝贝的帮助下,离开了北京。他闭上眼睛观想自己那口气。一口气,一条命,一口气,一条命……
  《裸命》的暧昧、矛盾、复杂,自然不可能在概述中传递。
  对小说可能引起的反响,陈冠中在接受纽约时报中文网采访时说:“《裸命》大概会得罪很多人:愤青会觉得不过瘾,文青会觉得太直接、赤裸,汉族知识分子会认为这个题材太边缘,而藏族知识分子大概会认为对今日藏人的困境着力不够。”他知道自己的写法未必能讨好,“但既然写了就这样吧”。
  他心里有好多题目,越想越多,都是跟当下中国有关的。“对自己来说好像都挺有趣,挺有挑战的,然后都要做功课,要再思考,在小说上想到一个方法解决。可能一边写一边又有新的想法,最后未必能完成。我自己不太有信心,但我知道现在就是要做这个事情。我很愿意这样坐下来一直写小说,直到哪天写不出来。”
  他觉得这是他晚年“最为得体的事业”。

“小说有一些位置是留给老性命的”


  人物周刊:前些天看到你接受采访说,差不多到50岁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真是这样吗?
  陈冠中:做了很多事,到2003年,51岁,决定都推掉,连一些顾问都不做了,打算专心写东西。其实一直都想写,但之前这些年做电影、电视,写得很少。从1994到2000,我在台北呆了6年。其实前4年已经做完了我要做的事,最后两年基本上在混。台北这地方特别好,但我觉得我不能再呆下去了,我想知道中国有什么正在发生。所以回来了,回来就是为了写东西。但真的确定自己可以写小说要到2009年,写完《盛世》就知道我上瘾了,我要写小说了。
2010年,香港书展巡回路演北京站活动中,陈冠中(左)和莫言对谈何为小说中的“北京味儿”

  人物周刊:小说为什么比别的文体更适合表达你想表达的?
  陈冠中:2005年我写过一篇很长的文章,叫《中国论述的绛树两歌》,在台湾的《思想》杂志发表。绛树是一个唐朝歌女,据说可以一张嘴同时唱两首歌。我就说说不定我们谈中国需要学会这种绝技,每一句话、每一个句子都能同时有两个意思,好坏在一起,不是只说一边,但我们可能都没有这个本事。   那个时候已经有点想法,所谓绛树两歌,甚至两歌仍然不够,多声道一起出现,能不能做到?说不定小说可以,一个文本里面同时有多声道。以前写长的文章,每次都觉得好像还有意念没有说好,但我没办法放进去了。读者读起来也是,要么读这里要么读那里,往往不能读出整个意思来。这事情让我有点沮丧。后来我跟一个德国人聊。他是一家大报驻北京很多年的记者,撰写了超过一百篇关于中国的文章,各种东西都写了,但是都没用,他说他一点都没改变德国对中国的印象。他没办法一篇文章写清楚两个东西或者更复杂的东西。
  人物周刊:读者没办法组织成一个完整的中国形象。
  陈冠中:根本组织不起来。前几年我有一个加拿大朋友,他才离谱,来之前觉得中国人现在是不是还穿“毛装”啊?来了之后说,哎呀,我们给自己的媒体骗了,中国好得很。其实西方媒体现在有两种文章,有的是说中国发展、有趣的一面,有的正相反,纽约时报中文网谈中国就有不同的声音。但读者是组织不起来的,他们只会看到一个特别好的或者不好的。那位德国记者说,他不知道怎么去写,才能让德国人理解中国。现在我也是在尝试着写中国,真的不容易。小说里那些挺矛盾、挺暧昧的东西,希望读者能感觉到一点,自己再去想一想。
  人物周刊:《裸命》给人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极其直接的性描写,小说出版之后有没有引起争议?
  陈冠中:比较有趣的是现在大家好像都不太介意性这个事情了,谈到性一点都不惊讶,几乎没人说它色情,甚至有人始终替我辩护,说这个不是色情。我觉得能这么直接面对是好的。读中文小说的人心态有改变,大家知道有些是色情,有些是性,可以谈的,如果适当的话是可以接受的。我看好像是这样一个情况。
  其实很多朋友跟我说,他们看了之后也想写点东西,但是作为汉族知识分子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他们有顾虑,觉得自己对这个议题还不够熟,态度很难摆正,怕写得不对。另外就是担心写这个可能会有点问题。最后汉族知识分子谈论这本小说时都是强调性的部分,希望能引起别人的兴趣,算是帮我的忙吧,但就不能谈论族群的问题。里面是有性,但性不是惟一可以谈论的题目。
  人物周刊:《盛世》和《裸命》都有很强的问题意识,似乎不只是想讲一个故事,就你的小说而言描述和解释现实有多重要?
  陈冠中:我觉得小说不能分析或解释现实,也不能提供答案或出路。但写得好的话,可以帮读者感觉、体验到现实,其他文体也许做不到。比如《裸命》里面这种感觉,用报告文学来写,不见得读者都能领会。可能有一个很怪异的维度、境界,还没有被好好解说的,但是你写对了的时候,大家可以感觉到有另外一种东西是以前没感觉到的。它用一般的语言说不清楚,小说是个很好的工具,自由度挺大的,所以我想用小说写中国当前的状况,把现实穿透一下。不见得做得到,但是一直想做。
  人物周刊:你朋友马家辉说你是个很精准的人,总能在对的时间做正确的事。你觉得这个评语是否精准?
  陈冠中:我的经验是,做得不精准的人家忘了,因为不精准就失败了,失败的事没人知道,因为不在记录里,你做成功了人家可能会记得。这也是我做电影之后才知道的。大家记住的电影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失败的电影没人记得。
  人物周刊:有很长一段时间,你好像对什么都有兴趣,包括杂志、电影、电视、音乐,过日子的方式有点像《裸命》里说的“交朋友、长见识”,现在还有那么强的好奇心吗?
  陈冠中:现在体力不容许我做这么多事,完全把它们内化在小说里了。小说经过几百年历史,形式和内容足够复杂。只是在自己内心里兜兜转转,就把很多兴趣给放进去了。小说可能跟诗不一样。诗人有很多是不阅世的,小说可以是很杂家的东西,你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年轻人当然也可以写好小说,但有一种小说是老练的人写的,可以这样说。
  人物周刊:你现在想写的肯定不是年轻人那种小说。
  陈冠中:对,小说有一些位置是留给老性命的。西方人说,小说家有两种,一种是做了调查研究再写。很多人写的是类型小说,需要一支小队伍先做研究,然后写一个恐怖分子,或者写一场金融危机。另一种就是,生活一番再写小说,就像海明威、菲茨杰拉德这种,把自己的生活写出来就是。前者还可以确定写作周期,只要做好调查就能写;后者没这么容易,很可能有几年写得快有几年写不出来。我大概是在两者中间,有些自己的经历,有些自己的体验,再加一点调查研究。
  人物周刊:你心里有没有所谓目标读者?
  陳冠中:我心里的读者首先就是大陆的知识分子。我觉得(怎么谈论中国)大陆知识分子自己也还没弄清楚,所以《盛世》出来之后我最喜欢的评语之一是说,这部小说把我们带到同一个门外了,可惜你没有把门踢破让我们知道怎么走进去。带到同一个门外,就是大家能聚集在一个地方做讨论。起码对这个现象、现实,大家已经有共识,本来连现实都没有共识。但到了门外我没有力气把这个门踢开。
  人物周刊:除了小说,还有什么一直想做但至今没做的?
  陈冠中:现在这么清楚要写小说,已经没有欲望去做别的事了。有一个想法是,如果能让我在90年代就有现在的觉悟,可能会好一点,作品多一点嘛,也会写多一点90年代。可惜那时并没写,有几个题材现在时机过了很难再写。比如说邓小平刚刚南巡之后,中国的味道、北京的味道,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甚至直到2003年SARS之前,那个感觉都挺好的。
  北京当时有三里屯,三里屯还有一个南街,晚上大家在路边喝酒,有点穷的感觉,我后来写《波希米亚北京》就是有点抓那个情况。当时那些“波希米亚人”有点穷的,现在他们有钱了,那些画家。我从1992年来北京,跟圆明园画家村的人差不多都很熟,还想过拿点钱出一本他们的画册,最后没做出来而已。那些东西我都没写,现在再写就是写以前的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写,有没有精力去写。
  人物周刊:对你来说写现在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陈冠中:我觉得我们现在的论述所表达出来的跟中国的新现状有很大差距,所以还可以写很多东西,这样大家才有可能越来越清楚我们处于一个什么状态,慢慢理解这个新的常态。我们现在的论述可能还没做到,所以我觉得有些小空间可以尝试进去填补一下。我也写了很多关于香港的文章。香港很多事没有足够的作家把它写出来,这也是让我有点遗憾的事。比如说从1980年代到1997年香港有50万跟我同代的人移民了,到今天都没有好小说写出来。这是什么样的经历,那时有很多评论,现在好像都忘了,没有小说好好记录下来,我觉得挺可惜的。
(陈冠中此前经历,请参见本刊2007年报道《陈冠中 我这一代香港人》。感谢徐晓女士为采访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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