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界》结构主义解读

来源 :作家·下半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xiangzuobu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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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英国20世纪文学批评家和小说家戴维·洛奇的小说《小世界》以圣杯传奇为叙事结构,影射了当代西方学术界精神上的匮乏。小说通过对不同类型学者的追求再现出栩栩如生的学界众生相。学者们匆匆忙忙穿梭于不同大陆的猎艳、寻奇彻底粉碎了学术界神圣化的神话,从而指出当代世界的精神荒原。
  关键词:《小世界》 追寻 圣杯传奇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识码:A
  
  从许多方面来看,戴维·洛奇(David Lodge,1935-)的《小世界》的布局都很精巧,小说的结构本身就很吸引人。简要的描述一下这个文本的结构对称即可说明这一点。《小世界》的叙事是围绕着珀斯·麦加里格尔的追求、获得和失去安杰丽卡·帕布斯特的过程进行的。珀斯两次失败的追求都被压缩在短短一年中,珀斯与安杰丽卡的第一次相遇发生在寒冷的四月,那是夏天的故事真正开始;在最后一部分,叙述了珀斯似乎是获得了安杰丽卡,而其实是安杰丽卡的姐姐丽丽。
  在这种叙事模式中,这里集中讨论的是通过茨维坦·托多洛夫的主题模式来阐明该小说的叙事“语法”,以及根据这个框架去找出文本是如何通过重复出现的行动(类似行动)与特征(类似形容词)和相关的特定人物(类似名词)之间形成的关系模式建立起来的。换句话说,就是试图找出文本是如何通过重复相同的语法、相同的公式,或者说相同的句子来构建的。在《小世界》里,所有的行动都可以归结为三个动词:“寻找”,“找到”,和“失去”。这三个动词依次产生两个相关的“句子”或叙事模式:
  (1):A寻找,找到,然后失去了B,或仅仅是;
  (2):A寻找但没有找到B(A=人物,B=想要的人物状态或境遇)。当然,这两个例子中总的叙事套路是相同的。
  (3)特征:A缺少B;
  (4)行动:A寻找B;
  (5)特征:A缺少B(或者是A没有找到B,或者是X找到但又失去了B)。
  接下来将揭示这个公式是如何通过主要人物的叙事建立起文本的基本结构的,并由此入手去分析小说。然后提出:“寻找—找到—失去”这套结构可以说是现代小说对“寻找—找到”这一传统追寻套路的否定。最后提出这种叙事结构式怎样颇有趣味地运用了弗莱的神话理论。在《小世界》中,这种结构产生的叙事,把夏天的神话放到了冬天的神话中,尽管夏天的神话最终被冬季的神话所覆盖,后者的结构却总摆脱不了前者。
  当然,小说“寻找—找到—失去”套路的主导情节是主人公珀斯的故事。如上文所述,他寻找、找到、失去过安杰丽卡两次:一次是在小说的前半部分,他找到了安杰丽卡的姐姐丽丽并把她误认为安杰丽卡。在这里,这一行动被认为已经找到了安杰丽卡,第二次是在文章的最后部分。此外,他因为被误认为与他同姓的另一位讲师时而到利莫里克大学做讲师的时候,他追求、得到和失去安杰丽卡的叙述与他对新生活的追求、得到与失去的叙述是联系在一起的。因此,他寻找—找到—失去的故事不仅在不同的时间段重复,也表现出不同的目的:爱情与社会地位。当然,他最后似乎是两者都失去了,然后又重新投入到无尽的追寻中,珀斯的追寻为其他角色的追寻提供了“依附”框架。
  安杰丽卡的故事不仅反映了珀斯叙事所贯穿的“寻找—找到—失去”模式,也反映了它的重复特征。年轻的安杰丽卡追求浪漫、刺激,这在他们第一次的会面中可以看到,她对学术研讨的追求导致珀斯围绕她寻找了大半个地球,她似乎是获得了她的追寻,得到了爱情及学术的赞同,但是失去了珀斯对她的追寻。在她那看似天使般的脸庞下,嘴上说出来的话却都是些淫秽不堪的话语,她实际上不配拥有浪漫纯洁的珀斯。
  类似“寻找—找到—失去”的结构,也支撑着莫里斯·扎普以及他的妻子希拉里的叙事结构。莫里斯年轻时与斯沃洛互作交换老师,却互相与对方的妻子发生了关系,他们寻找那种对肉欲的满足……。与这些结构向对照的是“寻找—找到—失去”的子集。这种模式出现在夏莫碧对快乐生活的追求当中,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
  把《小世界》的“寻找—找到—失去”结构套路视为现代小说对传统的追寻模式的拒斥,这样做也许很有趣。传统的寻求过程是根据“寻找一找到”的结构套路来建构的。如果主角离开的时候得到了他所追寻的东西,或正试图得到,世界在一定程度上已被他的努力所改变:找到了某种重要的东西。因此,托多洛夫整理出来的基本情节套路是由动作改造过的特征组成的:
  (6)特征(例如主角不成功);
  (7)行动(他寻找成功);
  (8)特征(他成功了,或至少由于他努力寻求,他学到了某些重要的东西)。因此,传统的寻求过程在某些方面上是拯救性的。
  在戴维·洛奇的小说中,人物的特征既没有被主角的行动改变,也没有被他们自己的行动改变。在小说的结尾,人物的特征与开始时相同——同样的缺乏某种东西,显然,他们在这个过程中什么也没有学到。在传奇文学中,毫无改变也从无变老的主人公进行着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的冒险经历,直到作者精疲力竭。《小世界》的情节线索之一就是珀斯绕着地球从一个学术会议到另一个学术会议追寻自己所爱的姑娘,安吉丽卡·帕布斯特。珀斯每到一地都恰好与安吉丽卡失之交臂,最后珀斯终于赶上了安吉丽卡,却发现她早已心有所属,而珀斯追寻安吉丽卡的过程则被柏登女士解释为圣杯骑士在追寻旅途中所遇到的考验。柏斯的圣杯—安吉丽卡对柏斯来说不是永远的捉摸不定,而是真实的疑问。柏斯放弃安吉丽卡,转向他的夏天蜜蜂(Summebee)去追逐它的永恒的夏天。蜜蜂的意象给出了较为明确的身份,即他总是促成他人的情缘,自己忙忙碌碌却总是得不到爱情,而夏日表现的是对英雄的成长和胜利。珀斯转而追求她,表明了英雄的成长,但这次追寻也许并不一定是胜利。正像他自己说过的圣杯“可能是指一个女人的爱”。通常圣杯对柏斯来说是在追寻过程中获得的美德或醒悟。因此,圣杯可以看作是精神食粮的提供者。而不论圣杯对每人有着什么样的意义,追寻过程同样得有价值。弗莱在《批评的剖析》中写道,“传奇在所有文学形式中最接近于如愿以偿的梦幻,因此每个时期的社会或知识界的统治阶级都喜欢用某种传奇的形式表现其理想”。对于想发横财的人来说,英国80年代的经济和社会都似乎已经走上了正轨,但人们空虚的精神生活却得不到满足,滥交和纵欲已经成为了人们发泄的方式,但珀斯却执着地追求那个“拒绝婚前性行为”的时代。在得知与他发生关系的是丽丽时,他骂她是骗子,偷去了不属于她的东西。
  珀斯的主要不平凡经历及他寻求安杰丽卡的过程,也是传奇主角追求新娘的典型,传统故事中的主角与自己的恋人之间总有一水之隔,珀斯和安杰丽卡之间也是如此,他对她的追寻总是慢一拍,他总是在安杰丽卡的上一站可以看到成功追寻的曙光。在更微妙的意义上,珀斯的追寻也类似于传奇英雄另一寻求的化身,即英雄从怪物的肆虐中挽救了王国,正如莱指出的那样,“追寻传奇是丰饶战胜荒原”。英雄需要战胜的怪物是荒废、堕落的世界,而世界也在等待着弥塞式的人物去拯救。相对于小说背景所体现出的现代文学的荒原,珀斯代表了新的生活和活力,所以作者赋予他解救现代文学于灰谷之中的能力,让他在语言文化年会上一语惊醒梦中人,使现代文学永葆生机。简言之,珀斯拥有现代世界迫切需要的把他从自身绝望的荒芜中拯救出来的力量,他是像救世主一样的人物,代表了新生的希望。
  珀斯的名字很神秘,配得上拯救堕落世界的英雄之称,他的全名是珀斯·麦加里格尔,珀斯可能是珀斯瓦尔的简称,是圣杯传奇中最后寻找到圣杯的骑士的名字,而他的姓麦加里格尔则是个古老的爱尔兰的姓,意思是“超等用武之人”。珀斯传奇式的寻求叙事被置于一种完全不同的叙事:人们认识珀斯,是因为珀斯对安杰丽卡的一路追寻,而这种追寻的内容是同传奇完全对立的体裁所构成的,即反讽。弗莱说,反讽与完全的现实主义内容相符,他认为反讽产生于冬天的神话,并注意到与传奇理想化了的世界不同,冬天的神话试图勾画非理想化的存在之漂浮不定的含混及复杂的形态,这种“非理想化的存在”不是英雄的世界,而是普通的有缺点的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人类的痛苦不是命运或者某种宇宙干预力量造成的,而是社会或心理原因的结果,换句话说,这就是毫无掩饰的现实世界。
  亚瑟王传奇是一个理想的世界,圣杯以超自然力的形式出现。学术小世界是低层世界,被学者们定义的圣杯与亚瑟王传奇中的圣杯性质相同。现实与罗曼司之间的裂隙是作者故意设计的。亚瑟·金·费舍尔(Artuh·King Fish)与圣杯传奇中的渔王相呼应。他在学术界享有极高的声望,学者们唯他马首是瞻。由于性衰退或者没有创新思想而绝望的费舍尔和圣杯传奇中的王一样。而学术界也和欲望的国家一样荒芜:学者们生活放荡、利欲熏心、勾心斗角,学术机构变成了名利场,学术会议变成了狂欢聚会。不论如何,费舍尔一向过着活跃的学术生活:参加各种会议,担任学术刊物的编辑顾问、大学出版社的顾问,担任文学批评委员会主席候选人的评估人和推荐人,尽力维持着他的学术王国。但秩序、整洁和庄重带来的一半是支持、一半是敷衍了事。
  在小说的末尾,洛奇有意安排珀斯这个以追逐爱情为主的人来打破学术坚冰,让他扮演圣杯神话中驱除魔咒的角色,用一个所有人茅塞顿开的问题,将已病入膏肓的学术界从荒芜与堕落之中拯救了出来。洛奇此举似乎想把珀斯拉回到圣杯神话的框架,还原他追求光荣与梦想的骑士形象,但让人疑虑的是,且不说一个学术问题能让一个领域天地顿开是否有点夸张,仅从珀斯提问的偶然性就使人怀疑洛奇的醉翁之意。洛奇篡改了传奇的安排,把驱魔咒交到了追求爱情的珀斯而不是那些追求学术成就的学者骑士的手中。洛奇无意讽刺珀斯,甚至在小说中为数不多的展示珀斯学术表象的地方抬举了他。珀斯就连最基本的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他自己的硕士论文竟是关于艾略特的《荒原》对莎士比亚的影响。《小世界》中的追寻是一种与萨特所说的自由选择相悖的情境,人类由于目标视野的限制,丧失了进行自由选择的条件,所以追寻所带来的荒诞随处可见。因此,人们对价值的确定性发生了怀疑。珀斯的身上具有浓重的浪漫主义色彩,但又与传奇文学完美而浪漫的爱情结局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他的寻觅和失落象征着现实世界和追求目标之间永难相遇的悖论。
  在《小世界》中,可以看到一种复杂结构的作用:“寻找一找到一失去”以及它的子集“寻找一但没找到”组成的一个叙述结构。这种结构所反映的世界观,与现代主义时期以及现代小说对传统寻求的摒弃相关。同样地,这个文本是由两种极不相同的文学体裁夺取支配地位的斗争所构成的,这两种体裁分别是传奇—夏天的神话,珀斯的叙事就属这一种;反讽—冬天的神话,莫里斯·扎普的叙事则属于这一种。在这部小说中,传奇的体裁被反讽的体裁压倒,尽管在整个文本之中,前者以叙述者诗情画意地描述逝去的过去、浪漫而欢快的青春的形式“追随”着后者。
  本文的分析试图阐明结构主义的两个方面,这两方面有时看似矛盾:结构主义依靠公式化的描述,这是因为它坚持与数学相关的那种客观性;但作为一种人文科学,它又有着哲学基础,这就要求我们思考描述出的结构公式与生活在其中的世界有什么关系。
  
   参考文献:
   [1] 若思罗普·弗莱,陈慧、袁宪军、吴伟仁译:《批评的解剖》,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
   [2] 戴维·洛奇,王家湘译:《小世界》,重庆出版社,1992年版。
   [3] 洛伊斯·泰森,张中载译:《文本·文论——英美文学名著重读》,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年版。
   [4] 戴维·洛奇,王峻岩等译:《小说的艺术》,作家出版社,1998年版。
   [5] 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
  
   作者简介:
   胡鹏,女,1988—,江西新余人,南昌大学外国语学院2009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姚倩,女,1963—,江西南昌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工作单位:南昌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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