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个月的暑假不知怎么一下子就过去了，我只知道在这个暑假里我游泳没游成，碟片没看成，整天都在帮我妈卖鱼。
　　 说来也奇怪，暑假里的鱼市生意红火得让人费解，特别是我妈的摊位整天挤满了人，鬼才知道哪会有这么多人成天买鱼吃，难道都想和我夏小树过不去，见不得我有一分一秒的清闲？这些不痛不痒的牢骚当然不能被我妈听到，否则揪耳朵是避免不了的。
　　 “臭小子，是不是巴不得鱼摊早点倒闭啊，到时看你去喝西北风！”我妈肯定会这么说，我甚至能想到她说话时的音高和音强。
　　 我妈把我看管得特别紧，我暑假每一天的作息都是她安排的。我好不容易回到家就只能躺在床上放松放松，连瞄一眼VCD也不行。有时候我总觉得我爸太坏，扔下我们母子俩一个人去了西班牙。我妈说：“等你爸回来，我们的好日子就到了。”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她觉得很近，我却觉得很远。
　　2
　　 茂盛得直泛油光的榕树已经开始出现卷曲的叶片，一阵风吹来，叶片随风飘落，落到脖子边，感觉痒痒的。鸣蝉似乎一夜间被人拔掉了发声器，总算安静了下来。学校还是那个坐落在山脚下适合拍鬼片的学校，校长还是那个整天监督学生仪容仪表的校长，Miss林的脸上还是擦着厚厚的粉底，同学还是那几个，只是他们中的好多人都长高了，好像一夜之间被人用力拉长了。
　　 我从林露湘面前走过，她扑哧一声笑了：“夏小树，你刚从非洲回来吗？”我知道她是在取笑我晒黑的皮肤。没办法，这全是我妈的功劳。
　　 “黑得健康，不知道吗？”我应了一句。
　　 林露湘又笑了：“还是这么嚣张，好幼稚！”说完，她回到座位上拿出一张纸条，写了一些字后扔了过来。
　　 “明天早上老时间哦！”她说道。
　　 我捡起纸条，上面是林露湘一行又大又丑的字：“自以为是的家伙，这学期要好好努力学习。”
　　 我依旧是林露湘的“帮扶”对象，我依旧逃脱不了她的“虐待”，挤公车的时候依旧还是王吉替我开路，Miss林也依旧没有找到男朋友。
　　 之前，同学间疯传的分班消息逐渐被我们淡忘，后来我们把它定义成谣言。
　　3
　　 操场上的人工草坪在秋天依旧发绿，让人不得不说：“好假啊！”风吹来又吹去，我和林露湘还是同学和老师之间无话可聊时最好的谈资。
　　 “那个夏小树怎么成绩还是那么烂？”
　　 “林露湘都那么认真地帮他了，他怎么还没有起色？”
　　 一个学期恍恍惚惚又过去了，Miss林带领的班依旧独占鳌头。
　　 寒假来了，我带着全班倒数第一的成绩单回家。被我妈习惯性地揪了几下耳朵后，我开始帮她经营起生意。
　　 因为要过年的缘故，鱼市的生意更是兴隆至极，买鱼的人络绎不绝。有时想中途溜掉，便假装去上厕所。我妈当然知道我的这些伎俩，索性买了个手机给我，说是随时保持联系，上厕所也得带。我本想以学业为重来拒绝她，但这个理由放在我身上好像并不成立，想偷懒的想法只能作罢。
　　 王吉家的鱼摊离我家的不远，但因为市场上人太多，我和他混不到一块，他说他妈给他买手机也是为了防他开溜。
　　 原来，天底下的妈妈都是这样用心良苦啊！
　　4
　　 一次，遇到林露湘和他爸爸来买鱼。趁我妈称鱼的空档，我把她拉到一边，迫不及待地拿出兜里的彩屏手机给她看。
　　 “看到了吧，我妈刚给我买的，怎么样？”我得意地挑了挑眉。
　　 林露湘不屑地看着我，说：“夏小树你太会显摆啦，好幼稚！”
　　 突然间，我好像被人拎着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冷冷的，我说：“林露湘，好心给你看，你也太损了吧？”
　　 “小湘，你的手机响了，好像是你妈妈打来的。”林露湘她爸一边叫她，一边从上衣里摸出手机。
　　 林露湘走了过去，又回头看看我，说：“忘了跟你说，我爸也给我买了手机。”
　　 我感觉好丢人，真想变成我妈鱼箱里的一条鱼。
　　 林露湘的爸爸拿过鱼，准备掏钱的时候被我妈拦了回去：“别给啦，小湘和小树都是一个班的，这多见外。”
　　 她爸爸又把钱推了过来：“虽然孩子是在一个班，而且还结成了‘帮扶对子’，但这生意还是得做清楚的。”
　　 我妈脸上疑惑了一下，问：“‘帮扶对子’？我怎么没听小树说起？”然后她又把脸转到我这边。
　　 “是林老师的主意，她想让孩子们的成绩都能提高。”林露湘的爸爸解释道。
　　 我妈这下乐了，说：“以后我们家小树在学习上就得让小湘多帮忙啦！那这钱就更不能收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我的秘密怎么就这么藏不住呢。
　　5
　　 过年的时候，我妈把一个红包交给我，说：“小树，你又长大了一岁，好好读书，别像以前那样了，这样我和你爸也省心些。这个是你爸给你的，别乱花。”
　　 “那你的呢？”
　　 “我和你爸的放在一起了，都在里面。”
　　 我妈每年给我红包的时候总是这么说，她的脸上会强装着笑容。我妈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对她儿子当然也不例外，而大人的谎话永远都那么讨厌。
　　 我爸给我的钱也没有很多，我私下里拆开数了数，就五张红票子，这不得不让我怀疑钱被我妈扣了一半。
　　 林露湘就是在我躺在床上数钱的时候打来电话的。
　　 “小树，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心里突然有些紧张，像被人旋了一下发条。
　　 “夏小树，新的一年里，祝你开心快乐，读书可要加把劲儿啊！”
　　 “就这些？”
　　 我的嘴巴里控制不住地迸出了这三个字。
　　 “对啦，忘了和你说了，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
　　 “下学期你可得好好读书啦，刚才我打电话问候林老师的时候，听她说下学期过后真的会分班。夏小树，你的成绩一定要提上来哦，否则一旦被分到差班去的话，你就真的完蛋了。”林露湘又是一副妈妈的口吻。
　　 “林露湘，你别老是把自己弄得很成熟，好吗？我又不是非得要坐在这个班上受你折磨，被分到其他班对我来说可是一种解脱。”
　　6
　　 二月末的天气，细雨绵绵，道路像发光的镜子，映出少年单薄的身影。一些野花开了，星星点点地缀在去往学校的公路两侧。
　　 我用手托着腮帮，看着阴沉的天。一两只鸟雀从空中慌乱地飞过，落到远处老旧的宿舍屋檐下，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才会停。林露湘安静地坐在教室前面，保持着好学生特有的坐姿。新学期开始后，她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我的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沉闷、失落。
　　 Miss林站在讲台上，抬了抬眼镜，又用手掩着嘴巴，转过身咳嗽了一声，说：“学校考虑到升学率的问题，准备优化整合，根据不同层次学生的具体情况重新分班，然后进行有针对性的辅导。所以，这学期期末的考试成绩非常重要，大家一定要努力。”
　　 我想，我的名字应该是被提前写进那个只有差学生才能进的班里了。我一直都有自知之明。
　　 “小树，怎么办？如果被分到差班去的话，我爸妈会让我接手我们家的鱼摊的，以后想玩都不能玩了，我真不想这样……”下课的时候，王吉伏在窗边对我吐苦水。
　　 “放心啦，要去的话也是我先进去，你还得排老长的队才会轮到你。”我捏着王吉很有弹性的大脸说。
　　 “小树，难道你真的不想待在这个班上吗？”王吉忧心忡忡地说。
　　 “呃？”我僵持了几秒。
　　 “当然啦！”我又一次说了这样的话。
　　 其实，我心里的答案却是：我也想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