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鞋匠像古老的座钟一样独坐在街头，一个人，一台机器，全身心地投入到一片琐碎的活动之中。在这个年代，倘若能再在城市的街边见到修鞋匠，无论是谁都觉得他实在是神奇而又古老的存在。
　　前几天，鞋子上的魔术贴坏了，几经辗转都说没有换的。后来，在路人的引导下，我终于找到了“藏匿”于学校附近城中村里的修鞋老人。随着社会发展的日新月异，城中村也渐渐都拆迁改造，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颓旧的店铺无精打采地留在街边。偶尔从那条狭长而又空旷的街道走过，远远地就看见一些店铺的老板把头伸得老长，热切地盯着你，搞得你越走越别扭，终于回转身去，剩下的是他们的满脸遗憾。这里门可罗雀，可以想象，在这里修鞋谋生，恐怕难以糊口。
　　老人戴着一顶破旧的工人帽，穿着说不清什么颜色的衣服，肮脏得布满色块和油污，佝偻着身子，靠在身后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上，双眼微闭，像一幅静态的、灰色调的肖像画，在如此喧嚣而世俗的城市的一个角落，传递着某种沉郁的、令人心酸的气息。我走过去轻轻喊了声，老人慢慢地睁开眼睛，当我说明来意时，老人只是点头说道：“有的！”
　　老人坐在一张小马扎上，用手指了指面前的一个窄窄的长条凳让我坐下，然后递过来一张破旧的报纸，示意我把脚放上面垫着。他的家伙什简单至极，一架织补机、一个满是油污的编织袋，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零碎物件：橡膠皮、小钉子、小铁锤、锉刀、剪刀、搭扣、胶水、线……
　　随后，他便埋头于他的活计，再不多言。我面无表情却专心致志地凝视着鞋子在他破旧的裤子上翻转，还有那双手。
　　那双手，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枯树一般灰暗的色泽，粗糙厚重，布满的裂纹像极了那些因干燥而龟裂的土地。指甲极短，然而指甲盖的四周以及指缝间塞满了污浊的黑色，那也许是永远无法用清水洗净的黑色，已经深深地渗入皮肉的深处。
　　我默默地看着，他费力地用小刀拆掉失去黏性的魔术贴，由于视力不好，头低得几乎快触碰到鞋子！随后，他把新的搭扣放在鞋子上，比画着大小和位置，把鞋放在织补机上，一手转动手柄，一手按着鞋帮，缝了大概有两三圈，剪断线头后，又把鞋子凑近眼前，努力地想把魔术贴剪成贴合原本样子的形状。那一刻，我多想说，爷爷，我自己来吧，可是最终我没有开口。在那漫长而又短暂的十几分钟里，老人没和我说一句话。
　　我禁不住猜想：他多大年纪了呀？六十、七十或者更老一些？辛苦而又拮据的余生，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何时是个尽头？他的家人在哪里呢，抑或他还是孑然孤身？
　　想着想着，我不免凄凉起来，寒瑟地呆坐着，不敢开口问一句话——是啊，问什么呢？生活总是艰辛的，唯恐自己沉入更深的悲哀里，不问也罢了。
　　【作者系云南省蒙自一中毓秀文学社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