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没有那么复杂”

来源 :南方人物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ik2pwerq32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这个标题乍看之下好像没头没脑的,是,这句话并非来自我的任何一个采访对象,而是出自杨德昌的电影《一一》。
  写“极简生活”的时候,我为稿子改结构焦头烂额。交完稿的晚上,有朋友推荐我看《一一》,为了舒缓神经,我关掉文档开始看电影。直至看到金燕玲饰演的妻子敏敏從山上修行回来,丈夫简南骏问她,山上有什么不一样吗?敏敏陷入沉思,她说:“其实真的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我是觉得这一大堆,真的是没有那么复杂。哪有那么复杂?”
  大概写稿子的人最容易看山是山,看水也是山,觉得什么都跟稿子有点关系。当时只觉得那句关于“复杂”的诘问直戳在自己的稿子上,完美概括了我心中的所有疑惑,既指向那几经修改依然繁复的文章结构,也指向对“极简”这个概念的再次追问:
  “极简”是否意味着“真的没有那么复杂”呢?我们是否可以通过“极简”的途径让生活变得“没有那么复杂”?不再复杂的生活真的好吗?还有,我要用一个什么样的结构来表现“极简”和“复杂”之间的关系?
  这样的疑问贯穿了做题的整个过程,以至于我变得像一个“极简主义”的初学者一样,在万千条线索中捕捉自己的路径、摸索、思考,甚至像我的采访对象们一样经历逻辑的反复、循环和沉降,最后去除冗余,用文章去呈现答案。因此,比起纯粹的报道,我觉得这篇稿子更像是一种思维过程的展现。
  有趣的是,这个题最开始的出发点并不是研究“极简主义”,而是研究甚嚣尘上的所谓“消费降级”之说。在一片关于“降级”的血泪控诉中,我们却发现极简主义者是如此从容淡定,因为对他们来说,减少物质的拥有分明是一件应该主动去做的事。这种反差使我们感到新鲜和好奇:难道我们对物质的看法错了吗?实际上我们并不是拥有太少,反而是拥有太多吗?在对极简主义者的观察中,浮现的答案显得万分微妙——问题并不在“消费”,也无关物质的多或少,而始终关乎的是人心。
  在我接触的几个采访对象中,不论拥有物质多少,他们同样感到内心彷徨,没有重心,失去方向感,而极简主义是帮助他们重新找回自我的一种路径。有人用其解决中年危机,有人用其治疗抑郁情绪,有人用其构建身份认同,有人干脆用它来做一门生意……你很难用统一的词句去把“极简主义”概括为一条阳关大道,它更像是一座小径丛生的密林,里面是千奇百怪的挣扎和奋力的痕迹。
  当然,“极简生活”的背后依然倒映着一个巨大的消费社会背影,过度消费也的确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弥漫现代都市的空虚感。减少物质的持有是相对容易的,但在将“消费”的意义最小化、将物质从我们身边剥除的时候,我们还能确认自己是谁吗?我们如何面对自己的存在本身,如何面对与家人、恋人、朋友等等其他人之间的关系?这些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即便在用极简主义武装自己的生活中,这些问题也同样不可避免。文章中没有呈现出来的是极简主义者在“极简”与生活之间的摇摆:杨洁在出国寻求“断舍离”的决定上显得信誓旦旦,但在提到告别父母时却几度落泪;李明丽希望给女儿自由的生活,但看着别人家小孩都往补习班里钻,她也开始变得犹豫不决;陈兴来提倡不做“房奴”、“车奴”,但在面对结婚的问题上,这些看起来美好的理论又要经过重新衡量……
  最后,文章的结尾落在了对消费社会的反思上,包括去反思消费社会中极简主义的消费美学。极简与消费的难舍难分,正如同简单与复杂之间形成的孪生关系,它们几乎是相互依靠着生长,只有真正火眼金睛的人,才能分辨出哪些是他们需要的“少即是多”,从而独立于这个消费社会的背景,去完成他的自我救赎。
  不过,对于真正“极简”的读者来说,也许我只是一个想得太多并不“极简”的作者而已吧?
  或者就像微信公号下面那位读者评论的一样:“刚搜到这期杂志放到购物车还没下单,这下又省了。”
其他文献
“如果这部电影不卖钱,要还钱给投资方。我就把杏花邨的房子賣掉了,将这个钱放在银行,如果赔钱马上还给人家”  “你问我为什么金融证券做得好好的还要回来拍电影。我是从那边走的,回那边去也是应该的嘛。好像一个浪子,离开久了,应该回家了,不然你要去哪儿呢?”    9月14日,电影《反贪风暴3》上映,导演林德禄再次将目光对准香港廉政公署(以下简称ICAC)。他曾在ICAC工作六年,看过难以计数的案件卷宗,
“创业”这两个字自带魔力,在“双创”提出的这三年,它以极强的渗透性进入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毫不留情地收编了你的身边人,也许是你无话不说的爱人、亲密无间的发小、隔壁工位的同事,或是小区门口推车卖豆腐的阿姨,“一言不合就创业”;它风驰电掣般塑造着城市的面貌,在北京中关村,几乎每走几步就有一个“创业”字眼的招牌,大到街道写字楼,小到一个煎饼一杯咖啡……  创业就像是一个镀金的万能前缀,迅速消解着其本有的
科技发展与消费主义致力于解决睡眠问题的同时,也制造着睡眠问题  睡眠是一件孤独、不可分享的事吗?也许它曾经是,但在如今这个被科技和消费主义包围的时代,只要你有智能设备相伴,你就不是一个人在睡觉——算法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你,企业家借助观察所得的大数据,亲切地戳中你的痛点,精确指引出消费的方向。  有人戏称,现代人对睡眠的焦虑和重视程度,以及在此基础上构建的庞大的产业体系,几乎可用“睡眠邪教”来形容。睡
多数人都有这样的感受:随着年龄增长,时间过得越来越快。这个问题其实包含两个层面的含义。  首先,在我们的回忆中,越近的时间流逝得越快。儿时的一个夏天仿佛无比漫长,而成年以后,夏季的时光甚至在我们还没有留意到它到来的时候就悄悄溜走了。  同时,我们对“现在”的感受也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加速。一段无聊的旅程对孩子来说特别难熬,所以他们总是问:“到了吗?到了吗?”而成年人的耐心却要好得多。  对这个问题
2004年至2006年,我在上海驻站。一次饭局中,有人谈起《南方人物周刊》的朱学勤专栏,在场的一位复旦大学教授带着不以为然的口气说:“一个学者怎么能光着脚丫子、以泥腿子形象示人呢?”这位教授梳着溜光的发型。我尴尬地笑了笑,那张照片(专栏配图)是我拍的。或许朱教授不该光着脚?或许我不该拍?或许这不过是一种拘泥之见?一串儿杂念闪过脑海。  那是杂志创刊不久的一个夏日夜晚,我和同事到他家采访,他住在上海
凛冬已至,很多穿得不够厚实的人都进入了震动模式。有些胖子边哆嗦边琢磨,我们的身体到底对寒冷作何反应?假如某个部位挨冻,是会促进那儿的脂肪积聚以保温呢?还是会促进那里的脂肪分解以产热呢?  答案是,冻冻更瘦身。如果你能以强大的意志迎着室外的北风奔跑,或者只是简单地把室内温度下调,那么你可爱的脂肪小细胞,可能就会开始努力燃烧热量了。  当然,并非所有脂肪都那么贴心。人体有两大类脂肪组织:白色脂肪组织(
电商商业模式  双十一最早就是个清库存的特卖活动,这跟当时大多数品牌对天猫的定位有关。天猫设立之初是希望引进一些成熟品牌来做电商(以区别于淘宝的杂牌),而成熟品牌当时对电商的态度比较暧昧——想做电商,又怕影响线下价格及经销商体系,所以最开始的定位就是清理旧款老款滞销款的折扣渠道,甚至现在相当一部分品牌对电商的定位依然如此。  2012 年双十一当日交易额达到 191 亿之后,电商的巨大动能获得了主
民谣歌手赵雷在某歌唱节目中先红后黑了。还没唱够流浪的心声,就用一首《三十岁的女人》得罪了大半本来是他铁粉的都市女性。“她是个三十岁/至今还没有结婚的女人/她笑脸中眼旁已有几道波纹”,歌词就像一颗炸弹引爆了社交网络上的女性,于是赵雷的粉丝忙不迭地解释:三四线城市的三十岁女性就是这样的生活啊!另一边,一批觉得自己并没有活成这个样子的女性,开始疯狂刷美图软件修理過的个人照片以示反击。  两拨人展示了歧视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舞台灯光下,坐在竹藤高椅上的杭天,脸有点略微发烫。台下,四五百歌迷的阵仗,那些热切的、微醺的脸庞,不断叫着自己名字的急切,梦幻而真实。图体刊记者姜晓明  上一次在这样的舞台上释放自己,应该是13年前,香山迷笛音乐节。就在那场结束不久,杭天在CD咖啡开了自己的第二张专辑《冷水浇头》的发布会。会后,便和未婚妻、美国女孩Krista一道赴美,成家、生子,头也不回。  那些被当
虽然女演员毛晓彤并没有出场认领和辩解,但这个走上普法节目、向已成为明星的女儿索要五千万“断绝费”的中老年疑似瘾君子,已经被认定是毛晓彤的生父。雖然节目中的嘉宾律师纷纷向这位父亲表示,五千万的索赔不合理也不合法,荒唐至极,但观众可能更关心的是究竟父女之间发生了什么?  以毛晓彤的特点,很大可能是不回应这件事,但她父亲在节目中倒是竭尽所能用反证的方式讲述了他们之间30年的恩怨,让所有吃瓜群众的情感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