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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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渐渐冷起来了,空气里夹带着一股清冷的寒气,叶子也散落了一地,是冬天要来了。
  这大半年里一直跑医院,车窗外的景色从樱花开一直到枫叶红,很快就要变成冬雪飘了吧。月初结束了今年第八次化疗,我的脑袋也终于掉毛掉成了个削皮土豆。头发是早就掉光了,现在连眉毛和睫毛也掉得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根。看看镜子,我连自夸“就算光头也还是眉清目秀呢”都不能了,眉清目秀起码要有眉吧?
  说起来,你还记得十年前我还眉清目秀的那个冬天吗?那是我们班第一次班级活动,你和我分在了同一个小组。面对慢热不擅言辞的我,你硬是从东北三宝扯到了你高中校园里的花鼠。
  其实那天你到底具体都说了些什么我现在已然全记不清,只记得那天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山间的路上,山上的每一棵树都在阳光下变成金灿灿的模样。“如果将来和眼前这个男生谈恋爱……”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连我都会偷偷在心里笑自己傻。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可是,你就真的没有这样的念头闪过吗?若是真没有,我们又哪里来的后来的故事?
  六月的考试季,你每天找我自习,给我补习线性代数,最后考试却败给我。这么些年来,你一直爱说我笨说我傻说我呆,却在背后跟别人说我聪明,这件事一直是你的有力佐证。只是,那时的我心思却不在这里,我一直等啊等啊,等你亲口说一句,喜欢你。终于在那个初夏的夜晚,我迂回地问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你说,有。“那现在呢?”你沉默了一会儿,牵住我的手说:“现在,喜欢你。”
  那时的我还梳着骄傲的马尾,那时的你还没有长出那么多皱纹,那时的我们还是两个天真的冒着傻气的孩子,会为了一块水果硬糖就欢天喜地。
  还有我们第一次吵架,起因简单得可笑。你问我,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有心开个玩笑,便故作严肃说,同学关系呀。而你却当真以为我对感情并不认真,生气转身就走。那天晚上刮了好大的风,打了好响的雷。我挨间教室找你这个当时的中二少年,最后找到你的时候哇哇大哭。而你看着我哭,手足无措,一脸慌张。
  后来有一天,我跟你说我忘记带纸巾。你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皱巴巴还没开封过的纸巾给我。我一直笑你一个平时大大咧咧的男生,居然像小女生一样随身带纸巾。你开始不好意思,后来逼急了才说:“还不都是因为你。上次你哭了,我又不会安慰人,不知道怎么办。我就想,下次你要是哭了,起码我要能拿出一张纸巾来吧。这个我买了好几个月了,还没用过一次呢。”
  其实后来我还是被你惹哭了好多次,在我常常觉得马上就会分手的磨合期。你那时候是个浑身长刺的小愤青,而我是个古怪又固执的姑娘。吵架的原因千奇百怪又鸡毛蒜皮,每次都相同的是,你从来不来哄我。我一个人躲在寝室哭,一边哭一边想你说过的“绝不先说分手”的承诺,因为你说,最看不得我难过的脸。不过,值得我骄傲的是,我们从来不因为同一个缘由吵两次架。不翻旧账,是我们心照不宣的共识。
  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发现我们好久都没有吵过架了。我知道,那个难熬的磨合期,终于过去了。你和我,在彼此的眼睛里长大了。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一天天滑过。生活里的小细节,因为有爱,也变成了浪漫。
  我们在一起五周年的那天,你带我去吃大餐,吃得肚子溜圆,然后牵着手沿着北三环一起散步回学校。
  也有一起吃泡面的日子。
  大四的时候,我在我四楼的宿舍泡好面,再把你的那份端给你。我还记得自己端着泡面站在你宿舍楼下等你时柔软的心情。后来我有问你泡面好不好吃。你说,好吃,我亲手泡的面最好吃了,宿舍的人羡慕死了。
  你第一次跟我回家。火车晚点得厉害,我们带的吃的不够,到半夜的时候快饿死了,又一心想着我妈包的饺子。后来你就在车上买了一个碗装泡面给我,好像是红烧牛肉面。你去帮我接了热水泡好。我说,一起吃吧。你说,你都吃了吧,我不饿。于是我就真的全吃了。之后,你说,你还真的全吃了啊?怎么不给我留点儿……接着很哀怨地把一碗面汤都喝了,然后说,饱了。
  你看,哪怕是泡面这种东西,因为承载了记忆,也变得无比浪漫美好起来,多神奇。
  去年二月末的一个晚上,我突然肚子疼得要死。你和两个同学连夜把我送到医院,折腾了整宿没睡。医生说,可能是卵巢癌,但要手术后才能确诊。
  第一次手术结束的时候,医生把我从麻醉中唤醒,只对我说:“结束了哦。”我觉得医生的口气听起来并不轻松,独自在重症监护室忐忑了一夜。
  第二天,你把我从重症监护室接回普通病房。我着急问你结果,你支吾了好久,才艰难地告诉我,是癌症。
  即便是已经做了心理准备,我还是觉得,很失落。
  可是我怕你更难过,于是我掩盖住失落的心情,指着自己的肚子笑着对你比划:“你看,大意失荆州。”你趴在床边看着我,不说话。
  大意失荆州。先失了南阳郡,以后,荆州九郡,也都会尽数失去。
  四月,我的头发和那年的樱花一起落了。终于,我要剪去蓄了十年的长发,曾经你最爱的长发。第一刀剪下的时候,好像剪的不是我的发,而是剪在了我心上,眼泪一下子就喷涌而出。你安慰我说,别哭,剃光了头发也还是很好看呢,你怎么样都美。
  第二次手术的时候是夏天。我手术之后又并发了应激性十二指肠炎,结果硬是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你为了省路费,每天骑一个小时自行车来医院看我,晚上再骑一个小时回家。晒得你手背和手指都不是一个颜色,脚上穿的洞洞鞋,脚背也晒成了波点style。
  接着又是化疗。副反应最严重的时候,一整天几乎什么都吃不下。我会恶心,會呕吐,会浑身疼,会手指麻痹,会几天都爬不起床。有时候吃着饭我就突然皱着眉头发起呆来,你问我怎么了,我都说,没什么。其实我是想到下一次的化疗,就觉得好难熬。
  不过好在我慢慢地好起来了。结束了六个疗程的化疗,我满心欢喜地开始期待新生活。那个长发的姑娘,那个因为害怕没有未来而独自整夜哭泣的姑娘,我转眼就快要把她忘记。
  我也忘记了,命运抽了我一耳光,它还会抽我第二个。
  回到学校还没有六个月,我就复发了,还扩散到了肝肺。走出诊室的时候,你的脸色难看得要命。我在朋友圈里发:“就好像看见一整个未来的灯全灭了。”
  你说,未来的灯灭了,我们赶快再去点亮些。
  可是,点灯的过程是如此艰难,好几次我都觉得这条遍布荆棘的路走到了尽头。
  亲爱的,我说过我永远都不离开你。可是我不知道永远有多长。
  “十年。”有个得了白血病的小姑娘对我说,“我不贪心的,只要十年。如果十年后我们还能这样聊聊天,那就足够了。”
  我笑了,十年那么漫长,这可真是一个奢侈的愿望。我只希望今天不那么疼,反应不那么大,可以安静地等你从实验室回来,看你笨手笨脚地做饭。炒肉片和豆腐汤,外加一大碗热腾腾的米饭。晚饭后我们窝在床上看一会电视,然后关了灯,对你说晚安。
  当我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一辈子你要经历难以想象的病痛,无数焦虑、失望、离别的折磨,你还去吗?
  我会如顽石般点头,我要去。
  我想看看爱情的样子。
  (逆袭摘自电子杂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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