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拱桥都是一半一半的
　　葫芦过了时鲜，慢慢变老，剖开，制瓢
　　运河婉约，如何舀得尽
　　年少时他在杭州的聚仙楼口放狂言
　　武松死了，老虎又入吴山①
　　不如趁此良宵，饮尽西湖。我想
　　应是醉到深处，情迷丹田
　　那斜雨，斜阳，无意斜撑的天堂伞
　　山水间的素心，佛也痴癫
　　古樟树下，阿婆在玻璃瓶里变戏法
　　金鱼，杨梅，枇杷露，梨糖膏
　　有时也哼哼越曲，蒲扇赶走蝴蝶
　　她的脚力已爬不上拱桥
　　只看流水，卸下青石之重，在河上
　　倒影的弧线，细描如眉
　　——万万行不得人的
　　所幸春蚕通体透明，安然转世
　　白雪压住太湖的群山，无蛛丝马迹
　　注：西湖边有武松墓和吴山。
　　一苇渡海
　　冬日凌晨
　　河堤上
　　鸭群还没有醒，
　　它们的头
　　钻进自身里了。
　　长堤横霜，
　　与鸭绒相配。
　　它们成一群
　　无头的温暖事物了。
　　在网栏中，
　　在迟钝的曦微中。
　　垂直于我的星光，
　　不能垂直到
　　它们的寂静。
　　沙翁1962
　　与兄长在一起的下午
　　这些年，每次回家
　　我们都是这样相对而坐
　　在我俩之间，隔着弯弯的泥塘河
　　秋天很温暖，但阳光早已习惯了沉默
　　对面的泥土曾经贫瘠而又单薄
　　该种的都已经种下
　　能收割的都已经收割
　　这样的下午，我只留意门前的阳光
　　温暖。宽厚。却过早弯曲。
　　河水，在这张父亲端坐过的旧桌上流淌
　　不紧不慢，留下念想
　　很想对你脚下的那片土地说些什么
　　像老屋前的一棵树感恩另一棵树
　　而河水沉郁，时光苍茫
　　一杯茶。一个下午。两个愈来愈沉默的人
　　在暮色中低下头来，隔着桌子
　　直到泥土升高，河流渐渐消失
　　崔国斌
　　想起父亲：一个儿时的片断
　　我从他的肩上
　　看苦楝树。移动的夜景深处，不时传来
　　虫鸣
　　其时我内心不时滴落
　　露水。仿佛他数年的犹豫
　　一枚飘零的落叶，带来满世界的
　　疼痛和寒意。我往暗夜的深处丢石头
　　一只不知名的鸟，从一个树梢蹦上另一个
　　树梢
　　月亮西斜。我置身在
　　病历的第五页，那上面写着：
　　童年，和下一个早晨
　　我从他的肩上看不出，回家的晚上
　　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我是他的儿子。长年累月
　　他最大的欣慰，是读远方的来信
　　不时露出默契的笑容